除了暴跳如雷的秦王,所有人都缄默不语。
太子满眼担忧,他很想用储君的身份,命令老三停止现在的举动。
可他心中清楚,若是真的这样做了,老三一定会恨他,甚至会让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比现在还差。
太子长叹一口气,他告诉自己只容许他发泄一刻钟,一刻钟后无论如何,这场闹剧都得停下。
他心中清楚,在这几个兄弟中,萧霁云的武艺是独一份的。
他自幼习武,府里的兵士除了少部分是陛下拨的,其余大部分都是跟着他一路陪练到如今的,武艺只高不低。
再加上自己身体孱弱,无法习武。
秦王虽习得一些骑射之术,但更擅长文事。
宁王身体未受伤之前,武艺倒也不错,可惜一场狩猎,让他断了双腿,武艺自然也施展不出来,至于良王倒是文武兼习,但年岁略浅,和萧霁云不能同日而语。
这样一来,竟叫秦王奈何不得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府邸被砸,就连今日为宴客准备的蔷薇、芍药等一众花木也跟着遭了殃。
更别提殿中的茶盏、器乐等,几乎毁于一旦。
秦王阻止不及,大吼道:“老三,本王跟你势不两立。”
秦王妃挥着手,拉着自己的侍女哭喊道:“停下,停下,都给我停下。”
“太子,你身为储君,难道就任由老三如此胡闹而不作为?”
秦王见制止不了萧霁云,直接将矛头对准了站在殿门口的太子。
太子此刻已经知道了江晏的身份,新任军器监监正江澍之子。
江澍是他亲自下令调任的,竟不知他的长子和昭王妃有这样一段渊源。
他抬手一指,很快有侍从去请江晏。
萧霁云一下一下敲着扇骨,目光和路过的江晏对上,两个男人一坐一站,一墨紫一银白,穿堂风将他们的衣袂带起,隔着半臂的距离,翻飞挣扎飘落。
“前四门学进士出身江晏拜见太子殿下。”
“你是今科二甲的进士?”
太子负手而立,眸光带着审视看向眼前人。
朝廷今年的殿试刚过,今科进士及第者以及二甲进士出身者,他大都记着,然而对此人却没什么印象,想来是二甲末尾。
“回太子殿下话,正是。”
江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身姿微微躬着,显出一种谦卑的姿态来。
太子眉目微冷,声音带着些严厉,“你既是今科进士,为何不潜心准备吏部关试,却出现在秦王的宴会上?”
江晏听出了太子话中的责备之意,他‘扑通’一声跪下,“太子殿下明察,今日之事非是江某故意为之,实在是昭王妃她本与江某订有婚约,谁知却不告而别,后来江某才知她另嫁他人。”
“江某日夜痛心,不得已才求了秦王殿下,想与她当庭对峙。”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是真被抛弃的有情郎。
“满口胡言,”太子气怒,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将人踹倒在地,“昭王妃亲口所言,与你并无婚约,还敢攀扯。”
“说,你拜在秦王门下所求为何?”
江晏跪地祈求,“太子殿下明鉴,江某与昭王妃虽无婚约之实,但两家长辈早有口头约定,江某也早已视她为未来妻子。”
“且从前在青陵,她与江某情好甚笃,怎得到了上京说变脸就变脸,江某总要问个清楚。”
太子听完他的辩解,心中对此人失望至极。
“你父江澍清正廉明,大公无私,于社稷有功,孤亲自提拔他为军器监监正,竟不知他有你这样一位儿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听见这话,江晏慌张不已,连忙告罪,“殿下,江某知错,江某这就向昭王妃赔罪,今后万不再提这事,求殿下宽恕。”
他起身朝谢岁安走去,眼睫垂下遮住了眸中的汹涌。
他不过是二甲末尾的进士,就算通过了吏部的关试,顶多也是个庶吉士,回头还不是要外放至偏远州县做官。
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来到上京,如此繁华的地方,他舍不得离开。
因此在知道秦王就在江南后,他制造了一场相遇,不经意地透露了和谢岁安的过往,他要通过秦王,留在京城,可眼下此事有变,他决计不能得罪太子。
江晏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正堂上秦王双眼赤红,手指哆嗦着指向几人,“老三,本王要进宫去告父皇,你们一个无法无天,一个纵容兄弟惹祸。”
身为王爷,从来没有人让他这样难堪过。
秦王气极、怒极,却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初闻尚有几分震慑之意,再听只觉聒噪。
良王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这一场闹剧,让他明白了,他的这位二哥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
倒是他的三哥,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不知父皇那里要如何说了。
他垂下头,弯了弯唇,低声道:“今日之事,五哥如何看?”
宁王坐在素舆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盯着地上碎裂的瓷器,仿若呆滞,听见问话,冷冷的丢下一句,“与我何干?”
便由身后的侍从推着朝殿外走去,全然不顾良王是怎样的神情。
太子正要命令萧霁云停下,他却先一步让人收手了。
“本王要即刻进宫,面见父皇。”
秦王大叫着,恨不得提剑杀了他。
他好端端的王府,一夕之间变成一堆废墟。
秦王妃瘫坐在椅子上,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白瓷春瓶,朝谢岁安喊道:“今日砸了秦王府,你以为你的丑事,就无人知道了?”
“看来二嫂还是没长记性啊。”
萧霁云站起身,拍了拍袍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始终挂着笑。
秦王妃下意识把怀中的春瓶抱得更紧,生怕这个混世魔王,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一时不敢言语。
萧霁云这才将视线转向秦王,“二哥独自进宫多孤单,不如做弟弟的陪你一起。”
秦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招呼着下人换了身衣裳,直奔皇宫而去。
“送王妃回府。
萧霁云交代了一句,抬步就要跟上。
谢岁安主动拉住了他的手,“王爷,我们一起去吧。”
她眸中的担忧藏也藏不住,与先前在车驾中的拘束全然不同。
萧霁云回握住她的手,眼睛从她满头顺滑的青丝,移到白净的脸上,竟而停在她如樱的唇上,他喉结轻滚,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些,“不用,这点小事,我能解决,你回府安歇。”
“钱福,好生送王妃回去。”
他交代完后,跨马离开。
江晏躲在门后,一直等着几位王爷和太子的身影消失,这才出来命仆从截住了谢岁安的马车。
“大胆。”
钱福的喝止声传来。
豆蔻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厌恶地说道:“王妃,是那个江公子,奴婢去打发他。”
“不用,”谢岁安蹙着眉道,“找个茶楼,我有话同他说。”
她将头上繁重的头饰取下,只留下几样固定发髻的,又在车厢内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这才扶着豆蔻的手下来。
旁边就有不少的茶楼,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茶博士将一壶顾渚紫笋,并几样茶点放下后,转身离开。
两人坐在临街的位置,窗户敞开着,耳边就是鼎沸的人声。
“岁岁,别来无恙。”
江晏叫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称呼,眸光忍不住落在对面人的身上。
她的面容没怎么变,眸若秋水,唇若樱桃,雪肤凝脂,美若天仙,何况如今做了王妃,光彩倒是比从前更甚。
“江晏,我与你何时这般熟了?”
谢岁安冷着脸,拆穿他的虚伪。
她从前忙着习武,忙着读书,忙着学习治家理账、琴棋书画,哪里来的多余功夫谈情说爱。
“你若再这样称呼我,少不得要拜访一下令尊。”
“谢娘子,”江晏从善如流,换了称呼,“你我到底是旧识,我今日所言,也不过是将你外祖母的话复述了一遍,你又何必对我不满。”
“江晏,我外祖母已经故去多年,她老人家有没有说过这话,无人可知。”
谢岁安凝视着他,“而你今日利用这莫须有的事,污蔑我的清白,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
“我自然是对谢娘子你,念念不忘了。”
没了别人,他毫无顾忌。
谢岁安冷笑一声,没有被他激怒,“昔日你我不过是邻居而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从前我以为你是个好学之人,今日才知如此卑鄙无耻。”
一句话让江晏变了脸色,他紧紧捏着茶盏,鼻孔重重地出气。
他很想斥责她一顿,可是他不敢,她是顺阳侯的女儿,是昭王妃,是皇室的人。
他双臂直直地放下,搁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那又如何,只要有人愿意相信,这件事就是真的。”
谢岁安顿住,“你用这子虚乌有之事,投在秦王门下,妄想一步登天,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会如实告诉令尊。”
她站起身,不再看他,目光望向窗外。
既然说不通,便没有再说的必要。
清风吹起她的裙摆,在半空摇曳,又缓缓落下,一如那年她抱着两本书,从街上一路回家,裙摆荡起的样子,竟同现在没什么差别。
江晏盯着她的衣裳出了神。
谢岁安最后说了一句,让他浑身冰冷的话后起身离开。
“你以为你找的是登天梯,殊不知你是在给自己挖坟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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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众生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