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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父丧家变,北迁赴长安

作者:沁紫云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贞观九年的深秋来得格外早。汾河的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像碎裂的镜子铺在文水城西,清晨的寒风卷着沙砾,刮在武家老宅的朱漆大门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武曌已经在父亲的床前守了三天三夜。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身上那件淡蓝色的襦裙沾着药渍,却顾不上换。武士彟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原本绯色的官服被换成了素色的寝衣,脸颊凹陷,颧骨高耸,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还能证明他尚有意识。


    “水……水……”武士彟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响,武曌赶紧拿起旁边的银碗,用小银勺舀了一点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枕巾,武曌赶紧用手帕擦干净,眼眶又红了。


    杨氏坐在床的另一侧,正在缝一件素色的丧服。她的手在发抖,针脚歪歪扭扭,好几次扎到手指,鲜血渗出来,她只是含在嘴里吮一下,继续缝。这些天,她几乎没合过眼,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老爷,您再撑撑,元庆去长安请御医了,很快就回来。”杨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镇定。她知道,御医能不能来,还是未知数——长安离文水有三百多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四五天,而武士彟的身体,恐怕撑不了那么久。


    武曌握着父亲的手,那只曾经握过刀、批过奏章的手,现在瘦得只剩下骨头,皮肤像干枯的树皮。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就是用这只手教她写字,教她握剑(虽然母亲一直反对女子学剑,但父亲还是偷偷教过她几次),想起父亲说“武家的女儿要有骨气”,想起父亲把那个紫檀木盒交给她时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媚娘……”武士彟突然睁开眼睛,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他看着武曌,嘴唇动了动,“那个盒子……收好……别让任何人知道……”


    “我知道,爹,我收好了。”武曌用力点头,泪水掉在父亲的手背上,“您放心,我一定保护好母亲和妹妹,一定不让武家被人欺负。”


    武士彟笑了笑,那笑容很虚弱,却带着一丝欣慰。他想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却没力气,只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好……好孩子……记住……别学你大哥……要靠自己……”


    话音刚落,他的手突然垂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床边的铜壶滴漏“滴答”作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杨氏的哭声瞬间爆发出来,像压抑了许久的山洪:“老爷!老爷!你醒醒啊!”


    武曌浑身一僵,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她看着父亲毫无生气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却流不出来了。直到杨氏扑过来抱住她,哭喊着“媚娘,你爹没了”,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扑到父亲身上,放声大哭:“爹!爹!你别走!你看看我啊!”


    院子里很快传来了动静。长子武元庆、次子武元爽听到哭声,匆匆跑了进来。武元庆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他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武士彟,跪下来磕了个头,嘴里念叨着“爹,您怎么就走了”,眼泪却没掉下来。武元爽站在他身后,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只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娘,妹妹,你们别太伤心了,爹走得安详,也是好事。”武元庆扶起杨氏,语气“关切”,“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料理爹的后事,不能让爹走得寒酸。”


    杨氏哭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武元庆见状,立刻开始安排:“元爽,你去通知族里的长辈,还有文水的官员;我去准备棺木和祭品,顺便写帖子给长安的同僚报丧。”他说得井井有条,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武曌看着武元庆忙碌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她想起父亲病重时,武元庆总是以“要应酬官员”为由,很少来床前伺候;想起昨天她听见武元庆和武元爽在院子里嘀咕,说“爹要是走了,家里的家产就该我们兄弟俩分了”;想起父亲刚才说的“别学你大哥”,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接下来的几天,武家老宅里挂满了白幡,院子里搭起了灵堂,哀乐声从早到晚不停。文水的官员、武家的族人都来吊唁,送来的祭品堆了满满一院子。只是那些平日里和武士彟称兄道弟的“朋友”,大多只是象征性地鞠个躬,说几句“节哀顺变”就走了;而那些关陇门阀出身的官员,比如清河崔家、太原王氏,只派了管家送来祭品,连面都没露。


    武曌穿着一身粗麻布的丧服,跪在灵堂前,给前来吊唁的人还礼。她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冷漠和观望。她知道,父亲一死,武家就失去了朝廷的靠山,这些人很快就会把武家当成“过气的新贵”,再也不会放在眼里。


    “媚娘,起来歇歇吧,你都跪了一天了。”杨氏走过来,想把她拉起来。这些天,杨氏像是老了好几岁,头发白了不少,眼神也变得空洞。


    武曌摇了摇头,继续跪着:“娘,我没事。爹生前最看重礼数,我不能让别人说武家的女儿不懂规矩。”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武元庆陪着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是并州的长史,正皱着眉头说:“武公子,朝廷的旨意下来了,追赠武尚书为礼部尚书,赐谥‘定’,只是……这丧葬的规格,要按三品官来办,不能逾制。”


    武元庆的脸色变了变。武士彟生前是工部尚书,正三品,追赠礼部尚书也是三品,按理说丧葬规格应该和生前一样,可并州长史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敷衍。武元庆赶紧陪笑脸:“长史大人,您看我爹为朝廷操劳了一辈子,能不能……能不能按二品的规格办?也好让我爹走得风光些。”


    “胡闹!”并州长史呵斥道,“朝廷的规矩岂能儿戏?武尚书虽是功臣,但终究不是门阀出身,能有这个规格,已经是陛下开恩了!”说完,他不再理会武元庆,走到灵前鞠了个躬,就带着人走了。


    武元庆的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又气又恨,却不敢发作。武曌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冷笑——平日里总想着巴结门阀,现在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就是他想要的“靠山”。


    傍晚时分,吊唁的人都走光了。武元庆和武元爽把族里的长辈请到书房,关起门来商量事情。武曌悄悄走到书房门口,贴着门缝听里面的动静。


    “各位长辈,我爹走了,家里的事就该由我和元爽做主了。”武元庆的声音传来,“我爹留下的家产,除了这老宅,还有长安的几间铺子,并州的几百亩地,这些都该由我们兄弟俩分了。”


    “那你庶母和三个妹妹怎么办?”一个长辈问道。


    “她们?”武元爽的声音带着不屑,“按规矩,庶母应该为我爹守节,留在老宅里;三个妹妹还小,等长大了,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就行了。至于家产,她们是女子,本来就不该继承。”


    “可是杨氏夫人是隋朝宗室,若是亏待了她们,会不会……”


    “什么隋朝宗室?”武元庆打断道,“隋朝都亡了多少年了?她现在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再说,家里的钱要留着给我和元爽打点关系,将来好谋个官职,总不能都花在她们身上。”


    武曌听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推开门,冲进书房:“大哥!二哥!你们太过分了!爹刚走,你们就想着分家产,还想把我们母女赶出去!你们对得起爹吗?”


    书房里的人都愣住了。武元庆没想到武曌会偷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媚娘,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我不出去!”武曌走到武元庆面前,仰着头说,“爹留下的家产,母亲和我们三个妹妹也有份!你们不能独占!还有爹的那些书、那些图纸,都是爹的心血,你们不能随便处置!”


    “放肆!”武元爽站起来,指着武曌的鼻子骂道,“你一个庶女,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家里的事,轮不到你说话!再敢胡闹,我就把你送到尼庵里去!”


    “你敢!”武曌毫不畏惧地瞪着他,“我要是去了尼庵,就去长安告御状,说你们兄弟俩霸占家产,虐待庶母庶妹!让陛下治你们的罪!”


    武元爽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知道,虽然武家没了武士彟,但杨氏毕竟是前朝宗室,真要是闹到长安,说不定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到时候他们兄弟俩不仅捞不到好处,还可能惹祸上身。


    族里的长辈见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别吵了。元庆、元爽,你们是兄长,应该照顾好庶母和妹妹;媚娘,你也别太冲动,有话好好说。”


    武元庆脸色阴沉,却也不敢再硬来,只能冷哼一声:“好,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但家产的事,必须按规矩来,你们母女只能分到老宅的偏院和一些生活费,其他的,别想了。”


    武曌还想争辩,杨氏却拉了拉她的衣角,摇了摇头。武曌看着母亲疲惫的眼神,知道就算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们母女在武家没有靠山,族里的长辈大多偏袒嫡子,再闹下去,只会让她们更难堪。她咬了咬牙,不再说话,跟着杨氏走出了书房。


    回到房间,杨氏关上房门,抱着武曌哭了起来:“媚娘,委屈你了……是娘没用,保护不了你们……”


    武曌拍着母亲的背,强忍着眼泪:“娘,不委屈。我们不靠他们,也能活下去。爹留下的那个盒子里有虎符碎片和兵书,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我们不能留在文水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了。”


    杨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那我们去哪里?长安?可长安那么远,我们又没有熟人……”


    “娘,您忘了?您的堂弟杨全义在长安当著作郎,我们可以去投靠他。”武曌说。杨全义是杨氏的亲堂弟,当年杨氏嫁给武士彟时,他还来文水送过亲,后来一直在长安为官,只是这些年因为路途遥远,联系不多。


    杨氏犹豫了:“可是……我们这样贸然去投靠,会不会给全义添麻烦?而且长安是都城,门阀云集,我们去了,会不会更难立足?”


    “娘,留在文水只会被大哥二哥欺负,迟早会被他们赶出去。”武曌的眼神很坚定,“长安虽然门阀多,但也是朝廷的中心,说不定有机会。爹生前总说,长安是个能让人实现抱负的地方,我们去那里,说不定能找到改变命运的机会。”


    杨氏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想起了武士彟生前对武曌的期望,想起了自己在武家所受的委屈,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去长安。只要能让你们三个平平安安的,娘什么苦都能吃。”


    决定去长安后,武曌和杨氏开始偷偷收拾行李。她们不敢让武元庆、武元爽知道,只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几件换洗衣物、杨氏的几件首饰,还有武士彟留下的那个紫檀木盒,悄悄塞进包袱里。


    武家的三个女儿中,武曌最大,十岁;二妹武顺八岁;三妹武氏才五岁。武顺性格柔弱,听到要去长安,吓得哭了起来:“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走啊?我不想离开家。”


    武曌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地说:“顺儿乖,我们不是离开家,是去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有更大的房子,有更好看的花,还有很多书可以读。”


    三妹武氏还小,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抱着杨氏的腿,奶声奶气地说:“娘,我要吃糖。”


    杨氏把小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眼里满是愧疚:“等我们到了长安,娘就给你买糖吃。”


    这天夜里,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像鹅毛一样,从天空飘下来,很快就把武家老宅的院子盖满了。武元庆和武元爽因为分家产的事,喝了不少酒,早就睡熟了。武曌和杨氏抱着两个妹妹,背着包袱,悄悄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声。武曌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熟悉的老宅,看了一眼父亲的灵堂,心里充满了不舍和愤怒。这里有她童年的回忆,有父亲的身影,可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咬了咬牙,转过头,对杨氏说:“娘,我们走。”


    她们沿着回廊走到大门边,武曌轻轻拉开门闩,推开门。外面的寒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冻得她们瑟瑟发抖。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灯笼挂在路边的树上,发出微弱的光。


    “我们怎么去长安啊?这么远的路。”杨氏看着漆黑的前路,有些害怕。


    “我已经打听好了,城外有个驿站,明天一早有去长安的商队,我们可以跟着他们走。”武曌说。这些天,她借着给父亲守灵的机会,偷偷去城外的驿站打听,知道有个姓秦的商人要带着商队去长安贩卖丝绸,愿意搭载乘客。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脚印很快就被雪花覆盖。武顺和武氏冻得直哭,杨氏把两个女儿抱得紧紧的,武曌则走在前面,为她们挡着风雪。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城外的驿站。


    驿站里亮着灯,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几个商人正在收拾货物。武曌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一个穿着皮袄的中年男子说:“请问您是秦老板吗?我们母女四人想跟着您的商队去长安,我们可以付路费。”


    秦老板转过头,打量了她们一番,看到她们穿着丧服,带着孩子,不像坏人,就点了点头:“可以,不过路上很辛苦,你们能受得了吗?”


    “我们能受得了!”武曌赶紧说,“我们有路费,这里是五两银子,您收下。”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小锭银子,那是杨氏变卖了一支银钗换来的。


    秦老板接过银子,掂了掂,说:“好吧,你们先在驿站里歇歇,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她们跟着秦老板走进驿站,找了个角落坐下。驿站里很热闹,商人们在喝酒聊天,谈论着长安的行情,谈论着路上的风险。武曌竖着耳朵听着,从他们的谈话中,她知道长安有东西两市,西市全是胡商,卖的都是西域的珠宝、香料、马匹;知道长安的门阀大多住在朱雀大街两侧,像崔家、卢家、王家,都是世代为官的大家族;知道朝廷最近在选秀女,为太子和诸王选妃嫔。


    “选秀女?”武曌心里一动。她想起父亲说过,皇宫里虽然危险,但也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如果能入宫,说不定能得到陛下的赏识,能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能让武家重新站起来。


    “媚娘,你在想什么?”杨氏见她发呆,小声问道。


    “没什么,娘。”武曌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现在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女,连吃饭都成问题,怎么可能入宫呢?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商队就出发了。武曌和杨氏带着两个妹妹,坐上了一辆简陋的马车。马车里铺着干草,很颠簸,走在结冰的路上,时不时会打滑。武顺和武氏晕车,吐得一塌糊涂,杨氏只能不停地给她们擦嘴、喂水,武曌则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她们沿着汾河向西走,过了晋阳,再往南就是河东,然后穿过潼关,就能进入关中平原,到达长安。一路上,她们看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景象:在晋阳城外,有很多农民在地里劳作,虽然是冬天,但他们还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在黄河渡口,有很多船夫在拉纤,喊着号子,声音嘶哑;在潼关,守关的士兵穿着盔甲,拿着长矛,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过关的人,脸上带着警惕。


    武曌看着这些,心里感慨万千。她以前在文水,只知道父亲是朝廷命官,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裕,从来没想过底层百姓的生活这么艰难。她想起父亲说的“为官要为民做主”,想起自己曾经的誓言,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只有自己有了权力,才能保护母亲和妹妹,才能让那些像父亲一样的“新贵”不再被门阀欺负,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路上走了十几天,她们终于进入了关中平原。这里的土地比文水肥沃,到处都是麦田,虽然是冬天,但地里的麦苗已经冒出了嫩芽。远处的长安城越来越近,那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金色的城堡。


    “那就是长安吗?”武顺趴在车窗上,惊讶地问。


    “是的,那就是长安。”武曌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是大唐的都城,是权力的中心,她相信,在这里,她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商队在长安城的西市外停了下来。秦老板指着不远处的一条街道说:“前面就是平康坊,杨著作郎的家应该就在那里,你们可以去那里打听一下。”


    武曌谢过秦老板,带着母亲和妹妹下了马车。站在长安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听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胡商的叫卖声、有小贩的吆喝声、有官员的车马声,她感到既兴奋又紧张。


    她们按照秦老板的指引,来到了平康坊。这里是长安的文人、官员聚居的地方,街道两旁都是整齐的宅院,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牌匾。她们打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杨全义的家。


    杨全义的家不算大,但很整洁。开门的是一个老仆人,听说她们是杨氏夫人和小姐,赶紧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杨全义。


    “姐姐!你们怎么来了?”杨全义看到杨氏,惊讶地说。他和杨氏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看到她带着三个女儿,穿着朴素,还带着旅途的疲惫,心里明白了几分。


    杨氏看到堂弟,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全义,你姐夫没了,家里被元庆、元爽那两个畜生霸占了,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投靠你。”


    杨全义叹了口气,赶紧把她们让进屋里:“姐姐,快进来,外面冷。有我在,你们放心,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进了屋,杨氏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全义。杨全义听了,气得拍了桌子:“元庆、元爽太过分了!等我有空,一定去文水教训他们!姐姐,你们就安心住在我这里,我虽然官不大,但养活你们母女四人还是没问题的。”


    武曌看着杨全义,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她们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颠沛流离了。


    接下来的几天,武曌和母亲、妹妹慢慢适应了长安的生活。杨全义的妻子很贤惠,对她们很照顾,给她们做新衣服,带她们去街上买东西。武曌也终于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她把父亲留下的兵书札记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读,不懂的地方就问杨全义。


    杨全义是著作郎,负责修撰国史,学识渊博。他很喜欢武曌的聪明和好学,经常给她讲长安的历史、朝廷的制度、官员的派系。从杨全义的口中,武曌知道了更多关于长安的事情:知道了当今陛下李世民很重视人才,不管是门阀子弟还是寒门出身,只要有本事,就能得到重用;知道了太子李治性格温和,很受陛下的喜欢;知道了朝廷里分为两派,一派是关陇门阀,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掌握着大部分权力;另一派是寒门出身的官员和“新贵”子弟,以房玄龄、杜如晦的后代为首,一直在和门阀斗争。


    “全义叔叔,朝廷最近在选秀女,是真的吗?”武曌忍不住问。


    杨全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陛下要为太子和诸王选妃嫔,还有一些才人、美人,充实后宫。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武曌的心跳得很快,她看着杨全义,认真地说:“全义叔叔,我想参加选秀。”


    杨氏一听,赶紧拉住她:“媚娘,你疯了?宫里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多少女子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你不能去!”


    “娘,我必须去。”武曌看着母亲,眼神很坚定,“我们现在虽然住在全义叔叔家,但总不能一直靠他。如果我能入宫,得到陛下或者太子的赏识,就能给我们武家争光,就能保护您和妹妹。而且,这是我们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杨全义沉默了。他知道武曌说得有道理,以武家现在的情况,想要重新崛起,确实很难,而入宫,确实是一条捷径。但他也知道宫里的危险,一个孤女入宫,很可能会被欺负,甚至丢掉性命。


    “媚娘,你想清楚了吗?宫里不比外面,勾心斗角,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杨全义严肃地说。


    “我想清楚了。”武曌点了点头,“我不怕危险。爹教过我,想要做大事,就不能怕困难。我有爹留下的兵书,有爹教我的道理,我相信我能在宫里立足。”


    杨全义看着武曌坚定的眼神,想起了武士彟当年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好吧,我帮你想想办法。选秀女需要有官员推荐,我虽然官不大,但认识一些内侍省的人,或许能帮你报上名。”


    武曌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全义叔叔!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氏看着女儿,虽然很担心,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的。


    接下来的几天,杨全义果然托人给武曌报了名。选秀女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在大明宫的太极殿进行。武曌开始精心准备,她跟着杨全义的妻子学礼仪,学怎么走路、怎么行礼、怎么说话;她把父亲留下的《论语》《左传》重新读了一遍,确保自己能对答如流;她还把那个紫檀木盒里的虎符碎片缝在衣襟里,把它当作父亲的护身符。


    一个月后,选秀女的日子到了。这天清晨,天还没亮,武曌就起床了。杨氏给她梳了一个双丫髻,插上一支简单的银簪,穿上一件淡绿色的襦裙——这是杨全义的妻子特意给她做的。


    “媚娘,到了宫里,一定要小心谨慎,别和别人争风吃醋,保护好自己。”杨氏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


    “娘,您放心,我会的。”武曌拥抱了母亲,又摸了摸两个妹妹的头,“顺儿,好好照顾娘和三妹,等我回来。”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房门。杨全义已经安排好了马车,送她去大明宫。马车行驶在长安的街道上,很快就到了大明宫的南门——丹凤门。


    丹凤门高大雄伟,朱漆的大门上钉着铜钉,门口站着两队禁军,穿着盔甲,拿着长矛,神情严肃。武曌下了马车,跟着其他参加选秀的女子一起,排队进入丹凤门。


    走进大明宫,武曌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宽阔的广场,高大的宫殿,金黄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到处都是穿着华丽服饰的宫女、太监,还有骑着马的官员。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宏伟的建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她们沿着御道往前走,经过含元殿、宣政殿,最后来到了太极殿。太极殿是大明宫的主殿,殿内宽敞明亮,正中央坐着当今陛下李世民,他穿着黄色的龙袍,神情威严;旁边坐着皇后长孙氏,穿着华丽的凤袍,面带微笑;太子李治坐在陛下的另一侧,穿着青色的太子袍,看起来很温和。


    武曌的心跳得很快,她紧紧攥着拳头,跟着其他女子一起跪下,行了个大礼:“民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女子,当他看到武曌时,眼神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女子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他指着武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武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大声回答:“民女武曌,并州文水人,已故工部尚书武士彟之女。”


    “武士彟之女?”李世民愣了一下,想起了那个曾经跟着他起兵的老部下,想起了那个“商贾出身”却很有才干的工部尚书。他看着武曌,点了点头:“原来是武尚书的女儿,果然有其父之风。你会什么?”


    “民女会读书写字,略懂《论语》《左传》,还会骑马射箭。”武曌回答。


    李世民笑了笑:“一个女子,还会骑马射箭?倒是少见。好,朕封你为五品才人,留在宫中伺候吧。”


    “谢陛下恩典!”武曌赶紧磕头谢恩。她的心里充满了兴奋和激动——她终于入宫了,终于离权力中心近了一步。


    就在这时,太子李治突然开口了:“父皇,儿臣觉得武才人很有才华,不如让她去东宫伺候吧?”


    李世民愣了一下,看了看李治,又看了看武曌,笑了笑:“好啊,既然太子喜欢,那就让她去东宫吧。”


    武曌的心猛地一跳,她抬起头,看向李治。李治也正好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和深意。她不知道,这看似偶然的安排,将会改变她的一生;她更不知道,东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更加残酷的考验。而那枚缝在衣襟里的虎符碎片,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父亲的期望,武家的未来,都压在了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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