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意绵就那么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男人。
月光照在他脸上,将他那张俊雅的脸,映衬得如同上好的冷玉清冷又疏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心。
圣上急召?真的是圣上急召吗?
还是说,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
一场由他们母子,联手导演,用来羞辱她,玩弄她的戏?
先是侯夫人,用最恶毒的心思,将她骗到这个陷阱里。
然后是安远侯,用最无耻的姿态,试图染指她。
最后,是他,陆青宴。
这个看似光风霁月的君子,就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再施施然地走出来,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
多么可笑!多么恶心!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
先是给了她希望,给了她温暖,让她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然后,在她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来救她脱离苦海的时候,亲手给她递上了一杯毒酒。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姜意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里面是压抑不住的恨意和悲凉。
“你早就知道他们今晚要对我做什么,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我的笑话,等着看我怎么被人羞辱,是不是?”
陆青宴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看着她那双通红的,充满了指控和恨意的眼睛,心里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无力。
他想解释。
他想告诉她不是的,他不是在看笑话,他是在救她。
可他要怎么解释?
说他偷听了自己母亲的恶毒计划?
说他连夜入宫,假借太子之名,伪造了一场圣上急召?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这不仅是将他母亲的恶毒,将安远侯府的腌臜血淋淋地剖开给她看。
更是将他自己,置于了一个不忠不孝的境地。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不是。”
这两个字苍白又无力。
在姜意绵听来,更是坐实了心虚的狡辩。
“不是?”
她忽然笑了,笑容凄厉又绝望,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陆青宴,你真是虚伪得让我恶心!”
“你们一家人,都是一样的!你母亲想把我推进火坑,你父亲想把我变成他床上的玩物,而你……”
她指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比他们更可怕!你用你那副君子的皮囊,骗取所有人的信任,骗取我的信任,然后,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再给我最致命的一击!”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没有。”
陆青宴看着她近乎崩溃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又疼又闷。
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她,想让她冷静下来。
“你别碰我!”
姜意绵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猛地后退一步,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看着他。
“你滚!你给我滚!”
她嘶吼着,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存荷堂的方向疯了一样地跑了回去。
背影单薄又决绝,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肮脏和不堪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陆青宴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明明是在救她,为什么,她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那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刻骨的恨意。
……
存荷堂。
姜意綿一口气跑回自己的院子,“砰”的一声将房门死死地关上,然后整个人便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
让她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再重新经历一遍,上一世的绝望和痛苦吗?
陆青宴。
这个名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割着。
上一世,她是安远侯府最卑贱的侍妾,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子。
她以为,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是他在她被所有人欺辱唾弃的时候,唯一一个将她当人看的人。
是他在她弟弟被人折辱,不堪受辱投江自尽后,唯一一个对她说节哀的人。
也是他,在她终于鼓起勇气,将安远侯府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之后,唯一一个对她说信的人。
她就是信了这句话,才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来救她。
结果,等来的,却是他亲手端来的一杯毒酒。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看她的眼神。
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悲悯。
就像在看一只,马上就要被碾死的,无关紧要的蚂蚁。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或许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他们陆家用来消遣的一个玩意儿。
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的仇恨,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好戏。
姜意绵哭得浑身发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在了一起,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恨,她好恨。
她恨安远侯,恨侯夫人,更恨陆青宴!
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
她要让这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她要让他们也尝一尝,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她用袖子,狠狠地擦去脸上的眼泪,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再没有了半分的脆弱和悲伤,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疯狂恨意。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忽然,了。
那笑容诡异又凄美。
陆青宴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好啊。
那好好地给你演一场,一场让你永生难忘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