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绵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水盆边,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
冰冷的触感,让她那颗因愤怒和仇恨而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着盆中自己那张苍白又狼狈的倒影,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尤其是陆青宴。
那个男人,就是披着君子外衣的恶魔,他的每一次出手相助,都包裹着最恶毒的算计。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换上一副疲惫又惊魂未定的表情,这才拉开了房门。
孙姨娘和姜行舟正守在门外,一看到她立刻就围了上来。
“绵绵,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姐,你吓死我了!”
看着两人满是关切的脸,姜意绵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意。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真心待她的亲人了。
为了他们,她也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我没事。”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声音沙哑,“就是……就是被吓到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都怪那个侯夫人,她简直就不是人!”姜行舟气得小脸通红,攥着拳头,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行舟!”姜意绵拉住他,摇了摇头,“别去,你斗不过他们的。”
她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行舟,你听姐姐说,从今天起,你要加倍努力地读书,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只有你变得足够强大,我们才能不被任何人欺负,你明白吗?”
姜行舟看着姐姐眼里的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姐,我一定会的!”
安抚好了弟弟和表姨,姜意绵重新回到房中。
今晚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她和侯夫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以侯夫人的性子,明着不行一定会来暗的。
而陆青宴,虽然暂时阻止了侯夫人,但他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她现在,就像是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
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她必须主动出击。
可她如今被禁足在存荷堂,寸步难行,要怎么出击?
姜意绵在屋里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她想起,上一世,安远侯陆正明,虽然官居高位,却并非没有政敌。
其中,与他斗得最凶的,便是当朝的左都御史陈方。
陈御史是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最是看不惯陆正明这种靠着祖上荫庇,又惯会钻营的勋贵。
上一世,陈御史就曾多次在朝堂上弹劾陆正明,只是苦于没有抓到他切实的把柄,才一直没能将他扳倒。
如果她能想办法,搭上陈御史这条线……
如果她能将她父亲的死,和安远侯府鸠占鹊巢的真相,透露给陈御史……
姜意绵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陈御史虽然刚正,但她一个无名孤女,要如何才能见到他?又要如何才能让他相信她的话?
更何况,她现在还被陆青宴死死地盯着。
她的一举一动,恐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消息递出去?
姜意绵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姜行舟的书案上。
书案上,放着一叠厚厚的,写满了字的纸。
是姜行舟每日的功课。
她忽然想起来,侯府的学堂,每月都会有一次大考,考得好的学生,文章会被送到京中几位大儒那里品评。
而其中一位大儒,恰好就是陈御史的恩师。
姜意绵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姜行舟写过的文章。
字迹还很稚嫩,但已经初具风骨。
她将那张纸翻过来,在背面用极小的簪花小楷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
“解元姜淮,冤死码头,安远侯府,鸠占鹊巢。”
短短十六个字,却字字泣血。
写完,她又找出一张干净的纸,将这十六个字,用一种特殊的药水誊抄了一遍。
这种药水,是她以前在家乡,跟一个走街串士的郎中学来的,用几种常见的花草汁液调配而成,写在纸上,干了之后便会消失无踪,只有用特制的药水浸泡或是用火烤,才会显现出来。
她将写好的纸,小心地夹在了姜行舟一摞功课的最底下。
然后,她又走到妆台前,从那件恭亲王赏的黑狐裘大氅上,悄悄地剪下了一小块最不起眼的里衬布料。
她将那块布料,和一张写着“火烤显字”的纸条,一起包好,藏进了自己的袖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个东风,就是陆青宴。
她知道,陆青宴虽然禁了她的足,却一直很关心姜行舟的学业。
每隔几日,他都会亲自来存荷堂,考校姜行舟的功课。
她要做的,就是在他来的时候,不经意地,让他看到这摞功课,并且让他把这摞功课带走。
……
青松堂。
陆青宴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姜意绵那张含着泪,倔强又悲愤的脸。
“我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
他烦躁地站起身,推开窗。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从遇到那个女人开始,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就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公子。”平安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您……一夜没睡?”
陆青宴没有理他,只是走到水盆边,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一些。
“去查。”他用布巾擦着脸,声音沙哑,“去查查,姜意绵的父亲,姜淮,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要知道,那个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那股刻骨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陆青宴最终还是去了正院。
他不能任由母亲继续错下去,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