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四处钓鱼,表兄拼命咬钩》 第一章 打秋风也要有态度 去侯府打秋风前,姜意绵连夜绣了十七条绣帕。 她目的明确:京都有十八个待娶的王公贵子,她要用绣帕钓上枝头做凤凰。 十岁的弟弟对她攀附权贵的心思不满:“你怎能这么自甘堕落没有骨气!要是爹知道了肯定要气死了!” “他早死了。” 去京城的船上,姜意绵幽幽道:“被人打死在码头上,尸首都被河里的鱼啃尽了,他还能再气死一回?” 姜行舟垂头。 眼泪大颗砸到地上:“爹爹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底是谁害死了他。” 姜意绵并不说话。 淡漠的眼神下藏着一丝冷冽。 她爹十五岁就在乡试中得了解元,是远近闻名的少年神童,相貌堂堂又文采斐然,可自打他考上秀才后,每次科考,总会出点意外,不是吃坏了肚子,就是考卷被人无意中损毁,就这样科举再无存进,一直被压在小县城出不了头,后来,为了养家放弃科举,在衙门做了小吏。 直到一年半前,被人发现死在了码头上。 头被砸的血肉模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她娘受不得这个刺激一病倒下,三天前撒手人寰去了。 去之前她让姜意绵去京城寻做了侯府小妾的表姨。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在盘算怎么攀高枝呢?” 姜行舟狠狠擦泪:“你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富家公子!想嫁入高门!” “我就是这么想怎么了?骨气多少钱一斤?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我谋前程这叫上进,贪图名声的那是沽名钓誉!” 姜意绵瞪着眼敲他的头,凶巴巴道:“再敢跟我咋咋呼呼的,我就把你丢下不管了,闭眼睡觉!” 不服气的姜行舟不服气在心里咕哝: 自打半年前发烧差点死了,姐姐醒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明明温柔似水、娇娇弱弱,现在刁钻蛮横的可怕。 出门抛头露面挣钱、收拾欺负他们的邻居,她都成远近闻名的母夜叉了。 他姐现在就是:外表娇弱内里凶悍。 姜意绵靠着柱子闭上眼。 她怀里紧紧抱着两人仅有的财产——几件破衣裳,几张面饼子,几锭碎银子。 “侯府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姜行舟忍不住问道:“听说高门大户的小妾跟下人是一样的,那他们会不会也把我们当下人?” 姜意绵:“表姨会对我们很好的。” 姜行舟撇嘴:“你怎么知道?” 姜意绵默然不语,她当然知道了。 因为上一世表姨为了他们姐弟俩呕心沥血,最后连个尸骨都没留下。 她在侯府确实没地位,靠着伏低做小在主母手底下混日子,怯弱没有主心骨,整天唯唯诺诺。 可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在知道侯爷要纳姜意绵做侍妾后,爆发出了她所有的力量抵抗,被打了断腿送去了庄子上自生自灭。 也是表姨,靠着出卖自己的身子,才从庄子的一个老人那里打探到所有真相。 原来老侯夫人多年不育,从娘家抱养了个孩子,就是现在的安远侯。 老侯爷临终前告诉老妻自己有个私生子,正是姜意绵的爹爹,他求老妻把儿子接回来,哪怕给个义子的名分养着也行。 老侯夫人哪肯? 她告诉安远侯爹爹的存在,让他打压的那样有才学的爹爹不得出头。 后来得知爹爹要进京,安远侯便杀了爹爹。 之所以纳表姨为妾。 也是为着打探和监视爹爹他们的行动。 在表姨去后的第三年,姜行舟参加科举一试便中,却在中举的第二天被安远侯安排的人折辱欺凌,他不堪受辱投江自尽。 多么可笑。 他们一家才是侯府真正血脉。 却被安远侯这个鸠占鹊巢的嗣子玩弄在股掌之中。 他肆意取走她父母、弟弟和表姨的性命,揣着恶意逼迫她做他的侍妾,让她成为侯府最卑贱的人。 姜意绵攥紧拳头。 每每想到安远侯,她胃里都是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恨。 她手心被掐破都一无所觉,喉咙爬上腥甜,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感受到她在发抖,姜行舟忙抱住她的膝盖:“姐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姜意绵睁开眼,压下胸腔翻涌的恨,温柔的摸了摸姜行舟的头:“我不怕,睡吧。” 重来一世,她很清楚这辈子该怎么活。 她不需要骨气、不需要感情,更不需要名声和脸面。 只需要靠山和权利,让她有掀翻安远侯的能力。 她可以不择手段向上爬,但弟弟要站在阳光里,干干净净的科举入仕、将来干干净净的继承安远侯府。 所以她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姐弟俩就这么相依而眠。 翌日。 船停泊在潞州,姜意绵下了船。 上一世她听说长公主的小儿子——林家小公子今日在潞州和人斗鸡打伤了人。 她要去偶遇丢帕子。 待进了城,她四处寻觅,好半天才终于在一个酒楼前看见了长公主府的车架。 里头很快出来几个人。 为首是个俊秀少年,一身华贵衣裳满脸倨傲,背后几个同样鼻孔看人的佣人。 就是他了。 虽然不认识林小公子,但这‘天下舍我独谁’的表情很符合他的风评——没脑子。 姜意绵袅袅绰绰上前。 她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姣好的面容若桃花般妍丽,盈盈一握的腰肢弱柳扶风。 在和林小公子擦肩而过时。 她脚下一绊,嘤咛一声向他倒去,然而她没想到林小公子跟针扎着屁股一样跳开了。 在姜意绵错愕的目光中。 她转了几圈撞进了林小公子身后人的怀里。 温暖墨香袭来,男子有力的胳膊缠上她的腰肢,将她牢牢扣进怀里。 陆青宴低头。 正对上一张芳菲妩媚的脸。 女子肤若凝脂、身姿窈窕,她鼻梁小巧挺秀,眉如含烟远山,那双耀若春华的眸子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快速闪过一抹恼意,当真顾盼神飞。 尤其削弱的肩颈玉兰花瓣似的娇弱,卧在手里好像轻轻一捏便会碎了,叫人不禁心生怜惜。 端的是我见犹怜。 姜意绵匆匆看向陆青宴。 这是个带着帷帽的男子,他身形挺拔如松、腰肢苍劲有力,尽管衣着朴素却难掩一身不凡气度。 她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僵住。 虽然看不见脸,可这个人熟悉的气息和身形,和她内心深处那个痴恋了一世的禁忌之人好像。 她下意识想伸手撩开他的帷帽。 “莫动。” 陆青宴冷声道。 他的声音让姜意绵如梦初醒,松了一口气。 虽然身形很像,可这声音根本不是那个人。 也是。 陆青宴那种天之骄子怎会来这种地方? 应当是林小公子的随从吧。 姜意绵快速回神,手忙脚乱推开了他。 “谢公子帮了我。” 她转身对林小公子见礼,美眸含着羞色,声音甜蜜娇嫩,势必要给他留个好印象。 陆青宴嗤笑:“帮了你的不是我吗。” 他这几日喉部染疾针灸过,嗓子沙哑到似变了个人。 姜意绵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想来你是这个公子的家仆,我只好谢这个公子了。” 林小公子闻言哈哈大笑。 拍着陆青宴的肩膀道:“家仆?好家仆!姑娘说的对!就是家仆!” 姜意绵唇角含笑。 很好。 她已给林小公子留下好印象。 陆青宴眸光一冷,扫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林小公子忙把手缩了回去。 “多谢公子帮忙,我身无旁物,就将这绣帕送与公子吧。” 第二章 离他远一点 说着递上帕子:“我此番要去京城投奔亲戚,将来有缘再见。” 林小公子哈哈大笑:“是我这家仆帮了你,可跟我没关系,你俩有缘,我就不好要帕子了,你只给他就是了。” 说完扬长而去。 姜意绵无语,都怪这个随从,胡说八道些什么?好好儿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她转头恨恨瞪了陆青宴一眼后甩帕子走了。 待陆青宴上了马车。 林小公子嬉皮笑脸凑上来:“怎么,是瞧中了人家姑娘长得好看才接住她?你堂堂安远侯嫡子,娶妻可不能随随便便,不过那姑娘长得确实美,纳妾还成。” “蠢。” 陆青宴闭目养神:“方才那女子是冲着你来的。” 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色相的女子。 这样的他见的多了,所以出门一向只往朴素里打扮,不像长公主家的四公子,跟个花孔雀一样。 长得好看又如何。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边姜意绵刚回船就被姜行舟堵上。 “刚才你往人家身上撞我都看见了!” 姜意绵瞥他一眼:“你跟踪我。” 姜行舟理直气壮:“我要好好管着你,你是想攀附上那个华服公子吧?他一看就身份贵重!根本不会娶你的!” 姜意绵不理他,径直上床睡觉。 嫁娶? 她看中的是这些王公贵子背后的势力,而不是他们本身,只要能让她借用他们的势力,哪怕是做侍妾她也甘愿。 姜行舟又啰嗦了一会儿才气呼呼的睡下。 十天后。 姐弟俩抵达京城。 “这就是侯府啊。” 望着峥嵘轩峻的高门大院,姜行舟被闪花了眼。 “绵绵?” 试探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姜意绵回头,对上一张和母亲有三分相似的脸,她心里不由一酸:“表姨!” 表姨一直把他们姐弟俩当亲生的,她一辈子的遗憾就是没生个一儿半女出来。 她根本不知道早在她入府那天,安远侯就喂了她绝嗣药。 “嗳,来,从这儿进。” 表姨招手叫他们,接住两人后红了眼圈儿:“可怜的孩子,以后就把我当你们亲娘,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 她温柔的摸摸姜行舟的头,又揽住姜意绵揉揉,拉着两人进了侯府。 侯府处处奢华。 假山顽石、奇花异草别致精巧。 她垂着头并不多看,跟在表姨身后去拜见侯府主母。 “别怕,主母虽然出身尊贵,但为人温和最是怜贫惜弱,她定会同意你们留下的。” 表姨安抚的拍拍姜意绵。 “是。” 姜意绵面上恭顺,实则心里冷嘲。 佛口蛇心,说的就是侯夫人了,她和弟弟进京投奔,是安远侯知会过的,侯夫人当然不会阻止。 不过她不并不知安远侯身世内情,只当孙姨娘给安远侯吹了枕边风,因此也只是把姜意绵姐弟当个物件看。 所以会故意安排她给她的女儿做丫鬟。 三人进了正院儿。 “这就是孙姨娘的外甥儿、外甥女儿?”上首传来一道温和女声:“抬起头来我瞧瞧。” 姜意绵姐弟抬头。 侯夫人歪在软塌上,腿上盖着雪白狐裘,满头珠光宝气尽显雍容,只是在看到姜意绵的脸时,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生的是跟孙姨娘有些像,你们的事我都听孙姨娘说了,可怜见的,没了父母总也要活下去。既然孙姨娘求了,就留下吧,所幸侯府也不怕多两双筷子。” 她声音温吞,语速慢条斯理。 态度居高临下。 孙姨娘欢喜的拉着姜意绵姐弟跪下磕头:“谢夫人收留!谢夫人收留!!” 侯夫人摆摆手:“好了,我也乏了,下去吧。” 待人走后。 侯夫人对着心腹道:“那小丫头,长了一张狐媚子脸,一看就不安分,找人看紧了,别让她勾引了家里的爷们儿?” 姜意绵三人刚到院门口。 正碰到一群人簇拥个风光霁月的公子进来。 那男子面容俊雅、目光清冷,棱角分明的面庞犹如雕刻般立体冷峻。 一身雪青镶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勒出苍劲腰肢,脚上官靴嵌着鸡蛋大小的翠玉。 端的是金相玉质、虎步龙行。 姜意绵身子骤然僵住。 陆青宴。 安远侯嫡子。 也是上一世她隐秘卑劣的倾慕了一世的人。 她是安远侯府的侍妾,卑贱如尘土里的一只蝼蚁; 她是安远侯府嫡长子,优雅尊贵如天上一轮耀眼朝阳。 在这个肮脏的侯府,只有他将他们姐弟俩当人看,也唯有他给过她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她永远记得,烛光下,他认真辅导弟弟的功课,用平静温和的语气告诉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分男女、不分地位,哪怕别人轻视她,她也不能轻视自己,人贵自重,魂灵自由不分轻重。 她从未那样温暖过。 也从未那样心动过。 后来她被迫做了安远侯的侍妾,他们两人之间便割裂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再见时。 他便视她如死物。 在她眼里,陆青宴是天底下最好的君子,她不想被他鄙夷无视,所以在得知真相后悄悄找到他,告诉他。 他说会送她离开侯府,她满心欢喜的等着,最终等来他亲手斟的一杯毒酒,让她永远死在了那个肮脏的侯府。 “见过大公子。” 孙姨娘紧张福礼。 姜意绵整个人僵住,她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再见陆青宴的准备,直到此刻才知道那些准备都没有用。 再看到这张俊雅至极的脸。 她还是忍不住委屈,忍不住恨他,想冲上去问为什么辜负了她的信任。 可惜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 收回复杂深凝的目光,姜意绵深深垂头跟着福了福:“见过大公子。” 是她。 陆青宴脚步顿住,寒星似的眸子落在姜意绵脸上。 她怎会在侯府? “她是何人。” 孙姨娘忙道:“回大公子的话,她是奴的外甥女儿,特来京都投奔奴来了。” 陆青宴瞥一眼姜意绵。 眼神十分不善,嗤笑了一声进了正院儿。 “这是侯府嫡长子,侯夫人的掌心宝,万不可惹了他。他今日心情似乎不好。” 孙姨娘提醒姜意绵姐弟。 姜意绵点头,随后三人去了管家分派给姜意绵姐弟俩住的院子——存荷堂。 正院儿陆青宴给侯夫人请过安后,随意问道:“母亲要让孙姨娘的亲戚住进侯府吗。” 侯夫人满脸慈爱看着他:“嗨,是你父亲交代过的,想来是孙姨娘求了他,我也不好拦着,不过一个穷亲戚,住下便住下吧。” 听说是安远侯交代过。 陆青宴便不说什么。 存荷堂里,姜意绵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陪着孙姨娘在存荷堂四处逛。 “小是小了点,也有些偏。” 孙姨娘逛了一圈后安抚姜意绵:“不过胜在清净,你可不能露出不快,知道吗?” 姜意绵乖乖巧巧道:“这院子比我们家好多了,我们怎么会嫌弃呢?” 孙姨娘高兴她懂事,带着她进去收拾铺盖,待一切都收拾好,交代姐弟俩好好休息后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姐,咱们在正院儿那个遇见的大公子,是陆青宴,我在学院就听说过他。” 姜行舟满目崇敬:“我们山长可喜欢他写的文章,尤其是那篇《万篇志》,是受天下文人追捧的顶好文章!当年他连中三元及第,那叫一个惊才绝艳。” 脑海中闪过那道挺秀清隽的背影。 姜意绵垂眸,语气淡淡:“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他远一些。” 第三章 第一条绣帕出动 上一世弟弟以陆青宴为榜样,总是想方设法去向他讨教,也正是因此姜意绵才和陆青宴熟悉了起来。 这一世他们姐弟俩不会再和陆青宴有任何瓜葛。 姜行舟忽然想到了什么:“诶,姐,你不是想攀附权贵吗?陆青宴不就是最合适的权贵吗?怎么好像你的目标没有他?” 那十七条绣帕。 姜行舟挨个确认过将来的主人。 奇怪的是里边竟没有陆青宴。 这很奇怪。 钓陆青宴有先天的好条件,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姜意绵神色漠然。 重生后她就放下了对陆青宴的感情。 他对她有杀身之仇; 他父亲对她有杀父之仇。 这侯府她要夺回到弟弟手里。 两人注定是仇敌。 “好了,去好好休息,明天表姨会带你去学堂,你要好好念书知道吗?” 姜行舟点点头回了自己屋子。 姐弟俩赶了十几天的路,骨头都快散架了,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一觉好眠。 翌日姐弟俩早早起来,表姨先叫人带姜行舟去了学堂。 昨儿夜里她给侯夫人捶了大半夜的腿,求侯夫人答应姜行舟进侯府学堂读书。 侯夫人连人都接济了,也不差这个,就答应了。 姜行舟很高兴,兴冲冲的去了。 姜意绵目光有些浮沉。 侯府里的先生是大儒,教人授课是别的学院不能比的。 但上一世,弟弟在学堂里饱受欺凌,那不是个好地方。 “别担心,行舟是个大孩子了,不会有事的,这就在侯府呢。” 表姨看出姜意绵忧心。 姜意绵笑着点头,跟着表姨去给侯夫人请安。 正院儿这会儿热闹。 侯府的嫡女、庶女、表小姐坐了一屋子,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围着侯夫人说话逗趣儿。 “你就是孙姨娘那个打秋风的穷亲戚?” 一个梳着八宝髻、穿着百蝶穿花样式锦裙的女孩子扬着下巴:“这穿的是什么啊?连我跟前的丫鬟都不如。” 正是侯府嫡出的三小姐陆幼荌。 她是幺女,受尽了安远侯夫妻俩的宠爱,连陆青宴也十分惯着她。 上一世姜意绵给她做丫鬟,没少挨打骂,后来她给安远侯做了侍妾,陆幼荌又狠狠打了她一顿,差点把她给打死。 陆幼荌性格刁蛮任性。 但很好利用。 姜意绵笑了笑:“三小姐是何等身份,身边伺候的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娇贵了,我们自然比不得。” 陆幼荌被捧的高兴,转头就求自己母亲:“母亲,我喜欢这个打秋风的,叫她以后给我做丫鬟吧。” 侯夫人嗔她:“胡说八道,她是孙姨娘的外甥女,可不是咱家的奴仆,是吧孙姨娘。” 孙姨娘僵硬着脸不吭声。 侯夫人的面色也跟着冷下来。 “能跟着三小姐是我的福气。” 姜意绵笑盈盈福了福:“不过旁人若知道我的身份,怕会编排夫人和三小姐,若因我叫夫人名声有碍,那绵绵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不若我不领丫鬟一职则,只当寻常玩伴陪着三小姐,听说那些公主郡主都有伴读,往后我就是三小姐的伴读,如何?” 她不能失去跟着陆幼荌的机会。 但也不会再做一个卑贱的丫鬟了。 侯夫人想了想,觉得很是周到,面色这才好些,摆手叫孙姨娘带着姜意绵退下。 回了院子。 孙姨娘坐下就开始淌泪儿:“我对不住你娘,你投奔了我来,却被人这样折辱看不起。” “表姨,我没什么的。” 姜意绵笑着安慰孙姨娘, 孙姨娘看姜意绵懂事,哭的更厉害了,只恨自己保护不了她。 好在陆幼荌那里来了人,孙姨娘总算擦擦眼泪不哭了,两人一起迎上去。 来人直接塞过来几个包裹和匣子。 打开一看,都是些鲜亮好看的成衣,还有一些款式好看的时兴头面。 丫鬟满脸倨傲:“小姐说了,这些都赏了你了,往后你跟着她不可再寒酸穷气,免得丢了她的人。这些虽然都是我家小姐不要的,可也比外头那些寻常小姐穿戴的好。” “多谢三小姐,我都喜欢。” 姜意绵眼眸是恰到好处的惊喜,那丫鬟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 “谁稀罕她的破东西!” 人一走孙姨娘就又气开了:“她把你当什么了?竟用这些破烂打发你!” 当什么了? 自然是当狗了。 “表姨别生气呀,这可都是好东西呢,我都喜欢。” 姜意绵笑嘻嘻的哄孙姨娘。 “我以后给你弄更好的。”孙姨娘眼神染上斗志,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 姜意绵高兴的说她等着。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孙姨娘才回去自己院子,姜行舟这学堂上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回来。 看他木木的表情,想也知道在学堂不好。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姜意绵也不问。 上一世她就是把弟弟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他才会忍受不住那些磋磨、谩骂跳了江。 这一世她不会再盲目的保护他。 他该知道自己是撑起姜家的人了。 翌日。 姜意绵起了个大早,上一世的今日陆幼荌去参加了一场马球赛,许多王孙贵族都参加了。 明王小儿子已经没机会了,她只能把目光放在明王府小郡王身上。 她要在安远侯回来前做好一切准备。 长安苑。 婆子把姜意绵迎了进去。 陆幼荌正在梳洗装扮。 “你来的倒巧,本不打算叫你的。” 陆幼荌透过镜子看她:“今天正巧城南布政司家办了马球赛,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姜意绵笑盈盈的:“那可真是太好了,听名字这个马球赛应该很厉害吧?也就是跟着三小姐你我才能有这好机遇呢!” 她现在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 哄陆幼荌跟玩儿似的。 第四章 小郡王 陆幼荌被马屁拍的舒服。 就纡尊降贵的给姜意绵解释: “这马球赛不算厉害,厉害的是到场的人物,除了长公主殿下这等贵人,还有几个王爷府上的公子也都要来。” 说完也梳洗装扮完。 陆幼荌起身:“好了,走吧。” 她们先去了正院儿请安,然后才套了马车出府,一路向城外赛马场而去。 到了地方。 姜意绵感叹这次马球赛当真排场大。 大大的草场被红绸圈着,从左往右看不到头儿,数不清的宝马拉着马车,个个儿都是奢华精美。 丫鬟们簇拥着贵女们、小厮侍奉着公子们,华衣美服叫人眼花缭乱。 姜意绵忽闪着眼,眼神四处搜寻。 这次马球赛她只有一个目标:明王家的小郡王,年方十七尚未娶妻,父亲早亡寡母当家,虽没实权却因其父对朝廷有功在皇上面前很说得上话。 尤其明小郡王性子温吞好拿捏。 “傻愣着干什么呢?” 陆幼荌蹙眉看她一眼:“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吓着了?我告诉你,你是我带来的人,代表着我的脸面,别跟个傻孢子似的。” 姜意绵乖顺福身:“是。” 一行人进了赛马场内场地,陆幼荌轻车熟路找到自己相熟的小姐们,几个人扎在一起叽叽喳喳。 “陆幼荌,这是谁啊?” 有人好奇的看着姜意绵。 “哦。她啊。”陆幼荌摆摆手:“我家府上一个姨娘的亲戚,没见过世面,以后就跟着我了。” “给你做丫鬟啊?” “我母亲说这是亲戚只是跟着我玩,照顾我的,不能叫丫鬟。” “那不还是丫鬟吗?” 几个人叽叽咕咕的笑着走远了。 周围人看向姜意绵的眼神充满不屑。 姜意绵唇角含笑,目向远方,跟没听见那些话似的。 直到陆幼荌坐下她才上前说自己想四处转转,陆幼荌忙着跟小姐妹们说话,随便摆摆手打发了她。 姜意绵目标明确的去找人。 她没见过小郡王,但拿钱买通了消息,知道小郡王的席在最中间最好的观台,他今天穿的是绯色的衣袍,手里拿着玉柄骨扇。 到了最中间观台。 姜意绵一眼就看到个着绯色衣衫的男子。 他容貌俊雅,眉如新月,狭长的桃花眼黑如点漆,高挺的鼻梁下一对殷红如花的唇瓣不点而朱。 男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人慵懒的斜倚在软塌上缓缓摇着扇子,气质华贵不凡。 端的是风姿卓越、神采飞扬。 姜意绵静静瞅着他。 不远处。 平安正看到这一幕,确定真的是姜意绵后他俯身:“公子,奴才瞧见孙姨娘那个外甥女儿了。” 陆青宴淡淡飘过去一眼。 只一个背影,他就认出了是那个女子。 她身上穿着的是他妹妹的衣裳。 陆幼荌身形比她高些,衣裳穿在她身上更衬的她身形缥缈,腰肢纤细。 她在看什么? 陆青宴顺着她的目光一看。 拧眉。 “恭亲王怎么来了,他不是从不参与这种场合。” 平安也好奇:“这……奴才也不知道,不过这恭亲王一向喜怒无常,想必是无聊了?” 恭亲王——谢安。 先帝之幼弟,圣上之皇叔。 年纪比当今圣上都小了几岁。 当年他出生时仁景皇帝都五十好几了,老来子自然得宠,仁景皇帝驾崩后,连先帝都把他当儿子带着养。 甚至先帝去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幼弟,圣上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皇叔,先帝这才合了眼。 这谢安从小到大胡作非为,流连花丛,没有一天是正形的时候,偏偏圣上也放任不管,曾经就有个言官弹劾谢安被圣上怒骂一顿贬谪出京。 他有多不好惹可想而知。 平安不屑:“这姜姑娘还真是眼光高,一眼看出恭亲王身份富贵,这是想着去攀高枝儿呢?果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妾的外甥女儿也上赶着想做妾。” 陆青宴眸光骤然一冷。 为了攀龙附凤,她还真是不予余力且不自量力。 姜意绵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小郡王’下来的机会,上一世她听说明小郡王性情温良、怜香惜玉,他最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孩子。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迎上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脚下一崴。 “啊呀!” 姜意绵闭着眼惊呼,径直向地上栽去。 她不需要做别的。 只需在被揽进小郡王怀里时,娇滴滴的挣扎一下,再适时的掉下几滴楚楚可怜的小眼泪儿就成。 一支精壮有力的胳膊缠上她的腰肢。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她人撞进一具温热的怀抱,男子身上好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成了! 姜意绵切换怯生生的神色转头,微微颤动的睫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怜人。 她脸上飞上恰到好处的红晕:“谢公子。” 嘴上说着谢,姜意绵身子却还赖在‘小郡王’怀里,纤细的手指摁在脑袋上直说晕。 谢安面无表情看着怀里女子。 这女子演技实在拙劣,这样的‘巧遇’他碰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就在他冷笑着想要甩开姜意绵时。 “王爷。”一旁走出个少年,拱手道:“真是巧遇啊,我和明小郡王正说要去拜见您呢,没成想就在这儿遇见了。” 什么?! 姜意绵一楞,机械的转头。 正看见个同样着一袭绯衣的温润少年,而少年手上也正正巧巧捏着把玉柄骨扇。 如果他是明小郡王? 那抱着自己的是谁? 姜意绵头皮发麻,后知后觉想起来,仿佛刚才听那个少年叫“王爷”? 可王爷应当是小郡王的叔叔辈。 怎地这个王爷这么年轻? “这位是?” 两人齐刷刷看向姜意绵。 第五章 表兄的教训 姜意绵手脚并用挣扎着从谢安怀里出来。 她木着脸低头连连倒退。 完了。 她认错人了。 谢安笑的不怀好意:“我也好奇这是谁,走路走的好好的往我怀里钻。” 这话就差明说姜意绵是投怀送抱了。 “呵。” 少年嘲然一笑:“如今这些官家庶女们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什么样下作的法子都用的出来。” “去,四处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敢冲撞了王爷,叫他们家登门致歉!” 不及姜意绵想到对策。 “王爷安。” 舒朗男声从背后传来:“两位郡王安。” 陆青宴缓步上前,伸手把姜意绵扯到背后。 他用半个身子将她挡住:“这是臣家中表妹,冲撞了王爷、郡王,还望恕罪。” 他不卑不亢拱手。 尽管身为下臣,面对这三个皇家子弟,气势上却不遑多让,反而比他们更有一种淡然的稳重。 姜意绵一楞。 恍惚间回到上一世,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是这样把她扯到身后,给了她许久未体验过的安全感。 “原来是你的表妹啊。” 谢安嗤了嗤,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那你可得好好教教她怎么走路,免得本王以为表妹是主动投怀送抱,想怜惜一番,哈哈哈。” 话落,扬长而去。 谢安得风流放肆是出了名的,偏偏身份摆在那,无人敢置喙。 而陆青宴最是不喜恭亲王这番做派,是以两人关系向来是不好的。 两个小郡王见谢安走了,拱了拱手忙追了上去。 陆青宴他们得罪的起,可恭亲王他们不敢。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三人。 陆青宴转身,目光定在姜意绵身上,渐渐弥漫上冷色,犹如天神望着凡尘里肮脏的妖。 只是一个眼神就将姜意绵贬低进尘埃里。 他拂袖转身:“去告诉幼荌人我带走了,你,跟上。” 前半句是对平安说的。 后半句则是对姜意绵说的。 姜意绵不想跟,但平安虎视眈眈看着她,大有‘你不去我就扛着你去’的意思,她只得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陆青宴闭目养神不吭一声。 姜意绵抿唇坐着把脸背过去,也是一副‘不想理你’的态度。 待平安回来,马车才晃晃悠悠向京城驶去。 “你好大的胆子,恭亲王也敢接近。” 许久。 陆青宴终于开口。 姜意绵楞了下,原来那个是恭亲王,圣上的皇叔! 真是天不佑她姜意绵啊,竟招惹到那个魔煞星,听说他一个不高兴就要杀人的。 “我不认识什么恭亲王。” 姜意绵不得不找借口:“我是觉得赛马场太新奇,所以四处逛逛,结果在这里迷了路,想回去的时候又崴了脚,这才撞到了那个人。” 陆青宴沉眸:“扯谎。” 还真是敏锐,姜意绵暗嘲,今天不给个说法,恐怕他不会放过自己吧? 想了想,姜意绵直接脱了鞋袜:“我可以证明,不信大公子瞧!” 只见她纤细皓白的脚踝一抹狰狞青紫。 她身材娇小,脚也小巧,粉嫩白皙,尤其几颗脚趾小珍珠似得圆润可爱。 陆青宴呼吸一窒,只觉嗓子发紧。 “放肆!” 他随手抓住外衫扔过去,盖住了那只可爱的小脚丫:“当着外男脱鞋袜,你父母没教你男女大防吗?!” 姜意绵心头嗤笑,陆青宴端方君子,这招对付他最好用。 “我们县靠着海河,从小到大都在水里长大,谁的脚没见过?” 陆青宴唇角抿起:“穿上鞋袜。” 姜意绵面上乖顺低头:“是。” 心里根本不当一回事。 陆青宴冷冷道:“既然你以后要靠着侯府过活,就给我守好侯府的规矩,莫要丢了侯府的脸,若再有逾矩的行为,你和你表姨都别想在侯府待下去。” 姜意绵垂着眼眸,淡淡道:“是。” 明眼人一看她就是不服气。 平安笑了笑,大喇喇道:“公子,您是为着人家好心,说不得人家心里正骂你多管闲事耽误了人家攀高枝儿呢。那些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人啊,就一心想着进高门大户呢,就跟她那个表姨一样,甘愿做跟下人一样的妾呢!” 陆青宴拧眉正欲喝斥。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扇到平安脸上。 平安被打蒙了,好半天才捂住脸不可置信看向姜意绵:“你,你敢打我?” 他是公子的贴身小厮,连夫人都没打过他! “打的便是你。” 姜意绵目光幽冷:“口口声声折辱孙姨娘,仗的是谁的势?你莫不是忘了,你也是侯府的下人,人贵自知,我看你是连自己的身份都给忘了。” “跟着伺候大公子,你便谁也瞧不上了?” 话落她嘲然看向陆青宴:“大公子嘴里不外乎规矩、体统,可依我看,你的人却是最没规矩体统的,下回想教训别人,先把自己的人管好了再说吧,免得自己都是笑话了还要叫别人守规矩。” 马车停下。 姜意绵干净利落跳下马车。 望着她倔强的背影。 陆青宴眼神意味不明。 平安跪下:“大公子,奴才……” 陆青宴并不看他:“自己去领三十个板子。” 平安颓然垂头:“是。” 这个表姑娘可真够大胆的,刚才她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吗?那是给了大公子一巴掌啊! 那边,姜意绵回到院子发了恨的吃饭,把险些喷涌而出的不甘和愤恨一点点又吞回去。 她有点头大,刚才一时没忍住自己脾气。 太沉不住气了。 然而老天爷偏要和她作对,她才调整好了情绪,有个小丫鬟急急跑来。 “绵绵姑娘你快去学堂看看吧,你弟弟被二房的两个表少爷打了!” 姜意绵扔下筷子就跑。 平安去领罚时,正看到姜意绵狂奔的背影,打听清楚缘由后回了院子去找大公子。 那边姜意绵到了学堂。 一眼就看到了小弟。 他被两个小子骑在身下,嘴里塞了纸张,整个人如同一只丧家之犬,狼狈又可怜。 周围几个孩子哈哈大笑。 第六章 撑腰 姜意绵攥紧了拳头,她抿唇上前,一脚一个把压在弟弟身上的两个小子踹走,动作轻柔的拉起姜行舟。 两人的奴仆扑上去接住。 对着姜意绵骂骂咧咧起来。 姜意绵当没听见,沉默的替弟弟拿出嘴里纸张,打理衣衫,掏出绢帕给他擦拭脸上的污泥。 姜行舟倔强的小脸儿再也绷不住。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姐。” “嗯。你怎么这么老实,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如此没有男儿血性,爹爹看见了会生气的。” 一句话,姜行舟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他委屈巴巴:“你都说爹爹死了不会生气了,而且……而且之前我被欺负你也不管。” 他以为姐姐不愿意出头。 姜意绵扶正了他,正色道:“之前不问,是因为人活着难免会受到挫折,在无法反抗的时能忍则忍,可忍也有个度,总不能让人骑到我们头上来吧。” 姜行舟眼睛登时亮了:“他们骂我,骂表姨,还说表姨是侯府的下人,说表姨跪着伺候侯夫人,是最下贱的人,所以我才跟他们闹起来的。” “你做的好。” 姜意绵拍了怕他的肩:“接下来的交给姐姐。” 话落她起身走到那两个小子跟前。 她冷眼看他们:“是你们辱我表姨吗?” 姜意绵不笑的时眼睛幽深明亮,这么冷冰冰的盯着一个人看,还是有些唬人的。 两个小子的婆子上前掐着腰挺胸:“就骂了怎么了?呸!她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骂她怎么了?她骂不得?我告诉你,你打了我们家少爷,我们家姑奶奶是不会放过你的!” “啪!” 姜意绵扬手就是一巴掌盖到那婆子脸上:“凭你也配辱侯府的人?凭你这张脏嘴也配提及二夫人?” 她声音急厉。 不给婆子反应的机会又盖上去一巴掌:“我表姨便是妾室,那也是侯爷纳进门的,是这侯府的半个主子,你又是什么东西折辱侯府的人?是谁教的你规矩?!” 婆子被打的脑袋发蒙。 不等她开口,又是一巴掌盖上来。 “二夫人好心收留你们,惯得你们这些刁奴不懂规矩,以下犯上,拉着二夫人的名声给你们作陪,二夫人岂会容你们?!” 三巴掌一掌比一掌快、一掌比一掌力气大。 那婆子捂着脸晕头转向。 吭哧瘪肚不知道怎么还嘴。 一院子人都被震住了。 没想到平时看着笑眯眯、好欺负的人,竟然这么大的气势这么大的胆子。 这可是二夫人娘家侄子。 比她这个小妾的外甥女儿身份贵重的多! “你……你!”婆子脑袋清醒过来,捂着脸爬起来:“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两个少爷的奶娘,你打我就是打我们家少爷,二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她尖叫着要丫鬟去请二夫人。 “咳咳。” 恰在此时,平安走出来:“闹哄哄的,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陆家学堂,不是门口菜市场!” 他背后站着负手而立的陆青宴。 一院子丫鬟婆子忙跪下请安。 “是这个野丫头的弟弟打了我们家少爷,这野丫头又打了老奴,老奴正准备请二夫人呢。” 婆子恶人先告状。 陆青宴淡淡的:“你们是谁。” 婆子尴尬一笑道:“回大公子的话,我们是二夫人的娘家人,之前我们家夫人还叫少爷们向您请教过功课呢。” “是么。” 陆青宴不置可否。 姜行舟怕姐姐受罚,跑过来挡住姜意绵大声道:“是他们先辱骂我表姨的!” “你表姨是谁。” “是……是孙姨娘。” “她是何身份。” “是侯府的……妾室。” “你姐姐没有说错,她是侯府的半个主子,容不得外人轻辱。” “啊?” 姜行舟愣住。 姜意绵讷讷抬头,正对上陆青宴那张清冷骄矜的脸,以及他眼底有幽深的暗色。 她心思复杂。 上一世她那么想靠近陆青宴,却被他嫌弃,这一世她想避开他,却总是遇到他。 那婆子早吓的跪下:“大公子息怒!求大公子恕罪!” 陆青宴不理会她,踱步走到众人跟前。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立身之根本乃以德为先,一个人若无德行,便是读再多的书也无用。” “我陆家学堂是给好学有德之人念书的,既此二人不思进取,只以欺辱他人为乐,便赶出学堂吧。” 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二房表亲赶走了。 那婆子此时悔不当初,跪着嘭嘭磕头求饶。 管事的哪管那许多? 大公子都发话了,他手脚麻利的把婆子捆了起来,又叫人把二房的两个表亲‘请’走了。 陆青宴看向学究:“往后谁在学堂闹事,只比照今天处置,可明白?” 学究比陆青宴大了几十岁不止。 可在他面前跟个学生似得,连连点头称是。 陆青宴转身而去。 姜行舟满脸崇拜看着陆青宴的背影,乃至回了院子还在感叹:“不愧是大公子,说的话做的事就是叫人敬佩!” 他直接化身小迷弟。 就在姜意绵打算说什么时,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进来:“姜姑娘,大夫人叫你去正院儿回话!” 她压低声音:“听说二夫人的娘家侄子被赶走了,二夫人气呼呼的去找大夫人告状了!” 姜行舟紧张的抓住姜意绵的手。 姜意绵安抚的拍拍,笑着对丫鬟道:“谢谢姐姐,烦请稍待,我换了衣裳就来。” 她特意换了嫩黄的衣衫。 侯夫人喜黄色。 两人去正院儿的路上,姜意绵脑子转过千百个念头。 早在打那两个小子时她已经想到这个结果。 但她不后悔。 她重活一世,受尽了人情冷暖,早已经麻木。 但弟弟还小,正是心性未熟时,若叫他受了这种委屈藏在心里无从宣泄。 他可能就会像上辈子一样的结局。 所以她要给弟弟撑腰,告诉他无论如何有她在。 第七章 釜底抽薪 正院儿里气氛沉凝。 侯夫人歪在软塌上,脸色算不上好,腿上盖着的狐裘也掩不住那股子冷意。 “嫂嫂,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两个孩子是我娘家的金疙瘩,如今被赶出学堂,往后可怎么有出息?我这娘家还不得怨死我!”二夫人坐在下首的圈椅里,正拿帕子不住地拭泪,哭得梨花带雨。 姜意绵进来时,正听到这一句。 她目不斜视,规规矩矩上前福身行礼:“绵绵见过大夫人,见过二夫人。” “孙姨娘的外甥女儿?你好大的威风啊,连二夫人的娘家侄儿都敢打,这侯府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侯夫人眼皮都未抬,慢悠悠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回夫人的话,绵绵不敢。”姜意绵垂着头,缓缓道来,“二房的表少爷们在学堂欺辱我弟弟,不仅将他按在地上,还往他嘴里塞纸,更出言辱及孙姨娘,说她是下贱的玩意儿,是跪着伺候人的东西。” 她顿了顿,抬起脸,眸光清亮:“孙姨娘是侯爷的妾室,再如何也是侯府的半个主子,外人如此折辱丢的是整个安远侯府的脸面,绵绵人微言轻,能做的,也只是替侯府挣回半分颜面。” 一番话,不卑不亢,直接将个人恩怨上升到了侯府的尊严。 二夫人被噎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你听听,她这张嘴多会说!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她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倒教训起我们正经亲戚来了!” 她话锋一转,眼神怨毒地剜向姜意绵:“我看她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脸面,分明是瞧见大公子来了,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好引大公子注意,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龌龊,惯会用这种狐媚子手段勾引人!” “啪!” 侯夫人将手里的佛珠重重拍在桌上,珠子散了一地。 “好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侯夫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姜意绵脸上,“我儿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也是你这种货色能肖想的?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重打三十个板子,看她还敢不敢动这些歪心思!” 侯夫人最看重的就是陆青宴,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想攀龙附凤的女子。 二夫人这盆脏水,正好泼在了她心里的火药桶上。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来抓姜意绵。 姜意绵心里一沉,她算到了侯夫人会发怒,却没料到二夫人会如此颠倒黑白。 这三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正当她思考着应对之策事,一道清冷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母亲。” 陆青宴缓步而入,径直对侯夫人拱了拱手:“学堂之事,是我做的决断。” 侯夫人脸上的怒气一滞,化为心疼和慈爱:“宴儿,你怎么来了?这点小事,何须你亲自跑一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替你打发了就是。” “此事与她无关。”陆青宴看都没看姜意绵,淡淡道,“那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学堂寻衅滋事了,他们不光动手打人,甚至还拉帮结派,搞得整个学堂乌烟瘴气,我陆氏学堂容不得这等品行不端之人。” 陆青宴本就打算说那二人的事,没想到就听见了这些,也听出了二夫人的挑拨离间。 虽说姜意绵入侯府目的不纯,但在他眼皮子底下倒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可那两人不能再姑息纵容下去了,不然,侯府的规矩不就成摆设了吗? 二夫人脸都白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青宴亲自下的定论,谁还敢反驳? 侯夫人心疼儿子,也不愿再追究,只不耐烦地对二夫人摆摆手:“行了,既然是宴儿的决定,那便如此吧,你先回去。” 又冷冷扫了姜意绵一眼:“你也滚回去,禁足一月,不许踏出存荷堂半步!” “是。”姜意绵福身告退。 她转身就走,没有半分迟疑。 陆青宴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也跟着退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抄手游廊下,隔着三五步的距离。 “今日之事,多谢大公子解围。”姜意绵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转身福了福,态度客气疏离。 “我并非为你解围,我只是在维护侯府的规矩。”陆青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戒备,“你今日在学堂闹事,与上次在马球赛冲撞恭亲王,手段如出一辙,先是闹出事端,再引人注目,你的目标,是我?” 他见多了这种女子,费尽心机,只为攀附。 他厌恶这种算计,更不屑于成为算计中的一环。 姜意绵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这张脸,曾是她上一世绝望深渊里唯一的光,也是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梦魇。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可再听到他这般居高临下的审判,那股被辜负被毒杀的恨意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忽然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游廊里格外清晰。 “大公子。”她轻声道,“您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陆青宴的眉心瞬间蹙紧。 “您是天之骄子,是京中所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这没错。”姜意绵的语气轻快,话语却像淬了冰的针,“可您怎么会觉得,我也是其中之一?” 她上前一步,仰头直视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羞怯或爱慕,只有坦荡荡的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不认识恭亲王,撞上他是我的失误,我弟弟被人欺辱,我为他出头是我的本分,这两件事到了您眼里,怎么就成了我处心积虑勾引您的手段?”她歪了歪头,神情天真又残忍,“大公子,您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女子都该围着您转?” 陆青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从未被一个女子用这样的语气和眼神对待过。 “所以。”姜意绵退后一步,郑重地朝他福了福身,语气却毫无敬意,“还请大公子往后离我们姐弟远一些。您今日替我解围,只会让二夫人和侯夫人更加认定我心怀不轨,给我招来更多麻烦。” 陆青宴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被人如此彻底地嫌弃,胸口一股无名火窜起,烧得他喉咙发干。 “不知好歹。”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猛地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姜意绵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翻腾的恨意与悲凉。 上一世,她就是太过在意他的看法,才活得那般卑微。 这一世,她只要他离自己远远的,越远越好。 回到存荷堂,姜行舟立刻迎了上来,紧张地拉住她的袖子:“姐,夫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姜意绵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禁足一个月,正好,我们清净。” 她走进屋里,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胸腔里那股郁气总算散了些。 陆青宴,这一世,我们只会是仇人。 第八章 外出 姜意绵正教姜行舟临摹字帖,院门被人“砰”一声推开,陆幼荌带着两个丫鬟,盛气凌人地走了进来。 “姐姐。”姜行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姜意綿身前。 姜意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起身朝陆幼荌福了福身:“三小姐安好。” 陆幼荌拿眼角瞥她,哼了一声,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一副主子审问奴才的架势:“姜意绵,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绵绵不明白三小姐的意思。” “不明白?”她拔高了声音,“你是我院里的人,是我赏你吃穿,让你有个落脚地。可你呢?转头就去勾搭我大哥!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院里伺候的丫鬟都低下了头。 姜意绵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三小姐误会了,绵绵对大公子绝无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谅你也不敢!”陆幼荌见她服软,气焰更盛,“算你识相,今日算你走运,我带你出门见见世面,省得你总盯着府里这一亩三分地,净想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姜意绵垂眸:“多谢三小姐美意,只是夫人罚我禁足一月,不可踏出存荷堂半步。” “有我呢,母亲那边问起来,我自会替你担着。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陆幼荌不耐烦地蹙眉。 姜意绵依旧不为所动:“非是绵绵不听,实在是夫人之命不敢违。” 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惹恼了陆幼荌。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给你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当我真想带你?今日皇后娘娘在恭亲王府别院设了赏花宴,邀了京中不少贵女,我带你去,是给你长脸!你别不识好歹!” 皇后娘娘在恭亲王府设宴?莫非是要给恭亲王相看王妃? 姜意绵心中一动,抬起了眼。 上次在马场误打误撞跌到了恭亲王怀里,害得她没能接近明小郡王,这次的赏花宴明小郡王应该也是要去的。 只要能攀附上明小郡王,就有了在安远侯府自保的能力。 至于恭亲王,虽然身份高贵,可他风流债太多而且喜怒无常,她不想招惹,去了避开就是了。 见她神色变化,陆幼荌以为她是被皇后娘娘吓住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怕了?现在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大的机缘了?” 姜意绵敛去眸底的思绪,重新低下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惶恐和顺从:“三小姐的吩咐,绵绵不敢不从,只是……还请三小姐在夫人面前,替绵绵美言几句。” 这副样子,总算取悦了陆幼荌。 “算你识趣。”她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赶紧换身像样的衣裳,别给我丢人!” …… 恭亲王府别院。 陆幼荌很快就和她的小姐妹们凑到了一起,那几个贵女一见姜意绵,眼神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和看好戏的促狭。 “幼荌,这就是你那个新得的伴读?”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娇笑着,“长得是挺勾人,难怪……” 话没说完,就被陆幼荌一个眼色瞪了回去。 陆幼荌清了清嗓子,故意扬声道:“今日诗会,以春水为题,谁做的诗最好,彩头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备下的玉如意呢,姜意绵,你不是说你爹是解元吗,想必你也通文墨,不如作一首给我们开开眼?”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意绵身上。 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 一个乡下来的穷亲戚,能作出什么像样的诗来?到时候她们正好可以尽情嘲笑,让她在整个京城贵女圈里抬不起头。 姜意绵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慌张:“我……我不行的,我哪里会作诗。” “不行也得行!”陆幼荌不依不饶,“我带你出来,你总得露一手,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陆幼荌身边跟着的都是些没用的草包呢!” 姜意绵被逼到台前,看着一池春水,微风拂过,漾起层层涟漪。 她沉默片刻,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出丑时,却听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珠子落在玉盘上。 “春水初生绿,王孙归不归。” 只一句,便让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众人愣住了。 这句诗,意境悠远,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问,不似寻常闺阁女儿的无病呻吟,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辽阔与惆怅。 不远处,一处临水敞轩内,一个身着绯色衣袍的男子正慵懒地斜倚着,他一手支颐,一手把玩着一枚玉扳指,正是恭亲王谢安。 他本听得昏昏欲睡,这句诗恰好入了他耳。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那个身着石榴红裙衫的女子身上。 “有点意思。” 男人唇角勾起弧度,想起上次马场一事,便招来身边小厮将人请过来。 陆幼荌也没想到姜意绵能念出这样的句子,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催促:“就一句?下面呢?” 姜意绵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没了,我就只想到这一句。” 她这副见好就收的乖巧模样,反倒让陆幼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故弄玄虚。”一个贵女撇嘴。 就在这时,小厮快步走来,径直到了姜意绵面前,恭敬地躬身:“这位姑娘,我们王爷有请。” 满场哗然。 陆幼荌和她的小姐妹们个个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她们费尽心机想在恭亲王面前露脸,人家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反倒是这个她们一心想羞辱的乡下丫头,被王爷亲自请了过去。 这脸打得,又响又亮。 姜意绵也有些意外,她可没想着招惹恭亲王,但她找不到理由推脱还是跟着小厮去了。 轩内,陆青宴正陪着几位宗室子弟说话,眼看着姜意绵被请了进来,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诓骗幼荌来的? 好一个姜意绵,为了往上攀,当真什么都做得出。 敞轩里,谢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意绵,慵懒地问道:“陆青宴的表妹,你叫什么?” “民女姜意绵。” “那句诗,是你做的?” 姜意绵摇摇头,坦然道:“不是,是民女家乡一位落魄书生所作,民女听着好,便记下了。” 她当然不会承认她爹留下的诗稿,她看过无数遍。 这一句是爹爹年轻时即兴所作,只是后面半阙遗失了。 谢安挑眉,显然不信。 这丫头眼神灵动,带着一股子野劲儿,不像个会拾人牙慧的。 “是么?”他笑得不怀好意,“本王瞧着不像,你这丫头,胆子不小,敢在本王面前耍心眼儿。” 姜意绵垂下头,声音低低的:“王爷明鉴,民女不敢。” “你是不敢,还是觉得本王好糊弄?”谢安踱到她面前,弯下腰,凑近了看她的脸,“上次在马球场,你撞进本王怀里,这次在诗会,又念了句勾人的诗,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气息拂在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压迫感十足。 姜意绵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她抬起脸,迎上谢安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那双清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 “王爷,您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女子,都想攀上您这根高枝儿?” 谢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这丫头,胆子还真是挺肥的!” 第九章 救人 这丫头眼神灵动,带着一股子野劲儿,不像个会拾人牙慧的。 “是么?”他笑得不怀好意,“本王瞧着不像,你这丫头,胆子不小,敢在本王面前耍心眼儿。” 姜意绵垂下头,声音低低的:“王爷明鉴,民女不敢。” “你是不敢,还是觉得本王好糊弄?”谢安踱到她面前,弯下腰,凑近了看她的脸,“上次在马球场,你撞进本王怀里,这次在诗会,又念了句勾人的诗,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气息拂在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压迫感十足。 姜意绵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她抬起脸,迎上谢安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那双清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 “王爷,您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女子,都想攀上您这根高枝儿?” 谢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这丫头,胆子还真是挺肥的!” 陆青宴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王爷,您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女子,都想攀上您这根高枝儿?”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甚至连那微微上扬的尾音都分毫不差。 几天前,她就是用这副天真又欠揍的神情,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如今,她又用同样的招数去对付恭亲王谢安。 她到底把皇室宗亲当成了什么?又把安远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简直荒唐! 陆青宴胸中一股郁气上涌,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迈步便要上前呵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他身为侯府嫡子,有责任管教她,免得她再出去惹是生非,败坏门楣。 然而,他刚抬脚,轩外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啊!三小姐!” “不好了!陆三小姐掉进水里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陆青宴心头一紧,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水榭旁的湖边乱作一团,几个贵女花容失色地指着湖面,而他最疼爱的妹妹陆幼荌,正在水里拼命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 原来陆幼荌见姜意绵被恭亲王请走,又嫉又气,偏偏几个小姐妹还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拱火,说她养了个白眼狼,请来的人转头就勾搭上了王爷,倒把她这个正经小姐撇在了一边。 陆幼荌哪里受过这种气,怒气冲冲地甩开众人,谁知走得太急,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而且似乎还有人推了她一下,整个人直直地栽进了湖里。 “幼荌!”陆青宴脸色煞白,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 谢安也收起了脸上玩味的笑容,眉头紧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离湖边最近的年轻公子哥儿反应了过来,脸上闪过一丝狂喜。 这 可是安远侯府的三小姐,若能救下她,便是天大的功劳! 他激动地高喊一声:“三小姐莫怕,我来救你!” 说着,他便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自己的外袍,准备跳水救人。 周围的贵女们都看傻了,有人已经捂住了嘴。 这要是真被一个外男给救了,肌肤相亲,陆幼荌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陆青宴目眦欲裂,脚下更快,可终究隔着一段距离,远水救不了近火。 “噗通!” 一声清脆的落水声响起,却不是那个准备当英雄的公子哥。 众人惊愕地看去,只见一道石榴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跃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是姜意绵。 她甚至连外衫都没来得及脱。 那一瞬间,整个喧闹的湖边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湖中那抹红色上。 陆青宴的脚步硬生生顿住,瞳孔骤然一缩。 谢安也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 姜意绵自小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 她入水后没有丝毫慌乱,动作利落地划水,很快就游到了陆幼荌身边。 陆幼荌在水里吓得魂飞魄散,只会胡乱挣扎,见有人靠近,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缠了上来。 “别动!抱紧我!”姜意绵被她缠得往下沉了沉,呛了一口水,却还是冷静地喝道。 许是她镇定的声音给了陆幼荌一丝安全感,她竟真的停止了挣扎,只是浑身发抖地攀着姜意绵的肩膀。 姜意绵松了口气,拖着一个人,游起来吃力了许多。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将陆幼荌往岸边拖。 岸上的人这才如梦初醒。 “快!快拉她们上来!” “婆子呢?还不快去拿毯子和姜汤来!” 几个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地跑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两人从水里拉了上来。 陆幼荌一上岸就瘫软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丫鬟们马上拿来毯子将其盖住。 姜意绵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湿透,石榴红的裙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身形。 初春的湖水寒意刺骨,她的嘴唇冻得发紫,一张小脸更是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可那双眼睛,在经历了一场生死营救后,非但没有惊惶,反而亮得惊人,冷静得不像话。 她跪在陆幼荌身边,先是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解开她湿透的领口,让她呼吸顺畅些,动作熟练而镇定。 “三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她对围上来的丫鬟们道,“快扶小姐去寻个干净屋子换下湿衣,再灌些热姜汤驱寒,万万不能着了凉。” 直到此时,陆青宴才赶到跟前。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预想过无数种姜意绵的模样,算计的,谄媚的,刁蛮的,却唯独没有想过眼前这一种。 她明明自己也冷得瑟瑟发抖,却第一时间先去关心他的妹妹,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和果决,连许多男子都自愧不如。 那个准备跳水救人的公子哥儿还愣在原地,外袍解了一半,姿势尴尬,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谢安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狼狈却眼神清明的姜意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啧。”他摇着头,对陆青宴道,“你这个表妹,可真是有意思。” 这话里,再没有了之前的轻佻和审视,反而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陆幼荌的丫鬟们总算回过神,哭着喊着将自家小姐扶了起来。 陆幼荌惊魂未定,路过姜意绵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嘴唇哆嗦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姜意绵……” “三小姐快去换衣裳吧。”姜意绵打断了她,自己也撑着地想站起来,却因为浑身脱力,晃了一下又跌了回去。 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姜意绵一愣,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正对上陆青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审视,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多谢大公子。”姜意绵挣开他的手,自己扶着丫鬟站稳了,疏离地福了福身。 她这副客气见外的模样,让陆青宴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见她披着毯子却依旧抖得厉害,就顺手脱下自己的外袍,递了过去:“披上。” 姜意绵看了一眼那件质地上乘绣着暗纹的玄色外袍,摇了摇头:“多谢大公子好意,男女有别,不合规矩。” 又是规矩。 她用他最看重的东西,来拒绝他。 陆青宴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第十章 谢王爷赏赐 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陆青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拿着衣服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只是看她冻得直哆嗦,嘴唇都发紫了,下意识地想让她不要着凉,可到了她嘴里,倒像是他要坏她名节。 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噗嗤。”一声毫不掩饰的笑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 谢安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陆青宴那张难看到极点的脸,又看了一眼裹着毯子,倔强地挺直背脊的姜意绵,笑得更欢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摇着扇子,走到姜意绵面前,桃花眼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陆家大公子一片好心,你怎么还不知好歹呢?这可是他的贴身外袍,暖和着呢。” 谢安这是在故意拱火,想看她和陆青宴的笑话,姜意绵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见姜意绵不搭理自己,谢安也不生气,反而转头对陆青宴道:“青宴,看来你的好意,人家不领情啊,也是,你这衣服金贵,她一个……表妹,怕是受不起。” 陆青宴的脸色更沉了,猛地收回手,将外袍往旁边小厮平安的怀里一扔,声音冷得能掉冰渣:“既然姜姑娘这么懂规矩,就自己好好受着,别死在外面,污了王爷别院的地。” 说完,看也不看姜意绵,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平安抱着自家公子的外袍,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走之前还不忘看姜意绵一眼。 表小姐还挺厉害,能把公子气成这样! 周围的贵女们看着这一幕,个个神情复杂,有嫉妒,有鄙夷,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啧啧,真是给脸不要脸,大公子亲自给她衣服,她还拿乔上了。” “就是,以为自己是谁啊?救了三小姐就了不起了?还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穷亲戚。” “我看啊,她就是故意的,欲擒故纵,想让大公子更注意她呢!” 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到姜意绵的耳朵里。 可姜意绵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陆青宴的衣服?她嫌脏。 上一世那杯毒酒,也跟今日这身衣服一样,是他亲手递过来的。 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又怎么会穿他的衣服?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淡淡龙涎香,触感温暖柔软的狐裘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姜意绵一愣,抬头看去,正对上谢安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本王的,将就一下?”男人懒洋洋地开口,“你救了陆幼荌,也算是在本王的地盘上做了件好事,本王赏罚分明,总不能让你冻死在这里。” 大氅是纯黑色的,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而且暖和得不像话,瞬间就驱散了她身上大半的寒意。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如果说陆青宴递出外袍是震惊,那恭亲王亲自给她披上大氅,简直就是惊天动地了。 那可是恭亲王谢安!圣上最宠爱的皇叔!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喜怒无常。 他何曾对哪个女子这般体贴过? 姜意绵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恭亲王和陆青宴向来不太对付,上一世好像就是陆青宴出手才扳倒了恭亲王,她若是攀上恭亲王,岂不是就可以对付共同的敌人了? 可恭亲王太喜怒无常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玩死。 她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怎么?本王的衣服,你嫌脏?”谢安见她迟迟不说话,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危险。 “民女不敢。”姜意绵回过神,立刻福了福身。 她不能拒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再拒绝一个王爷,那就是不识抬举,是存心打他的脸。 谢安这种人,最是要面子,惹恼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将那价值连城的狐裘大氅往身上裹了裹,隔着毛茸茸的领子,声音显得有些闷,却无比清晰。 “多谢王爷赏赐。” 赏赐二字,将这件暧昧的赠衣,变成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嘉奖,瞬间撇清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男女情愫。 她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接受这件大氅,是因为她救了陆幼荌,立了功,这是她应得的奖赏,而不是什么私相授受的定情信物。 谢安桃花眼里的玩味更浓了。 这丫头,有点意思。 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既然是赏赐,那便好好受着,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改天请本王喝杯茶就算还了人情了。” 又是喝茶。 这男人真是个滚刀肉,怎么都甩不掉。 姜意绵心里暗骂,面上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笑容,“能请王爷喝茶,是民女天大的福分。” 她应得滴水不漏。 这场闹剧,总算是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落下了帷幕。 姜意绵被安排到一间厢房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喝了热腾腾的姜汤,身子才渐渐暖和过来。 陆幼荌那边也已经安顿好,派了丫鬟过来传话,说是等回府再亲自向她道谢。 回府的马车上,姜意绵抱着那件黑狐裘大氅,闭目养神。 她知道,这件大氅带回侯府,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但她不怕。 风浪越大,鱼才越多。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姜意绵,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穷亲戚。 马车在安远侯府的侧门停下。 姜意绵刚一下车,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孙姨娘。 孙姨娘一看到她,眼圈就红了,冲上来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孩子,你没事吧?我听说三小姐落水了,你还跳下去救人,你吓死表姨了!” “我没事,表姨。”姜意绵笑着安抚她。 孙姨娘的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狐裘大氅上,那乌黑发亮的毛色,一看就不是凡品,她愣了一下:“这是……” “恭亲王赏的。”姜意绵轻描淡写地道。 孙姨娘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压低了声音,抓着姜意绵的手都在抖:“什么?恭、恭亲王?绵绵,你……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那可是个活阎王啊!” “表姨,先进去再说。” 姜意绵扶着她,走进了存荷堂。 第十一章 代为保管 姜行舟早已等在院里,一看到姐姐回来,立刻冲了上来,眼眶红红的,显然也是吓得不轻。 “姐!”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姜意绵摸了摸他的头,将大氅随手放在了桌上。 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大氅显得格格不入。 孙姨娘看着那件大氅,脸上的血色还没恢复,嘴唇哆嗦着:“绵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表姨说说。” 姜意绵便将今日在别院发生的事情,捡着能说的,简单说了一遍。 当然,她略去了自己那些挑衅的话语,只说是恭亲王恰好在场,见她救人有功,便随手赏了这件大氅。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孙姨娘心惊肉跳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大氅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啊!”孙姨娘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侯夫人本就看你不顺眼,如今你又得了恭亲王的赏赐,把侯府的姑娘都比下去了,她……她还不得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表姨,别怕。”姜意绵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越是看我不顺眼,我越是要活得好好的。” 孙姨娘看着她平静的眼神,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外甥女,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正院服饰的婆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着姜意绵屈了屈膝。 “姜姑娘,夫人请您去正院一趟。” 婆子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那件黑得发亮的狐裘大氅,眼里的轻蔑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来了。 姜意绵心中冷笑。 该来的,总会来。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对孙姨娘和姜行舟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甚至没有看那婆子一眼,径直走出了院子。 婆子被她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噎了一下,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 侯夫人歪在软塌上,手里捻着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二夫人坐在下首,看似在喝茶,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往门口瞟,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姜意绵一踏进门槛,就感受到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她目不斜视,走到屋子中央,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绵绵见过大夫人,二夫人。” 侯夫人没有叫她起来,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敲打着所有人的心脏。 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二夫人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这不是我们侯府的大功臣回来了吗?听说今日在恭亲王府的别院,可是大出风头啊。” 姜意绵垂着头,不卑不亢:“二夫人谬赞了,绵绵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二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跳湖救人是你的分内之事?还是说,得了恭亲王的赏赐,才是你的分内之事啊?” “我听说,王爷赏了你一件黑狐裘大氅?那可是进贡的上品,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未必能得一件,姜姑娘可真是好大的福气。” 这话句句都是在暗示姜意绵用了不正当的手段。 侯夫人终于停下了捻动佛珠的手,缓缓睁开眼,冷冷开口:“东西呢?” “回夫人的话,在存荷堂。” “拿来。” 立刻有婆子领命,快步去了。 屋子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姜意绵依旧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半弯着腰,膝盖已经开始发酸,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很快,那婆子便捧着那件黑狐裘大氅回来了。 乌黑柔亮的皮毛在灯光下流转着华丽的光泽,无声地彰显着它主人的尊贵与权势。 侯夫人的目光落在那件大氅上,眼神倏地一紧,“好一件大氅,你倒是好手段,刚进府没几天,就攀上了恭亲王这棵高枝。” “夫人明鉴。”姜意绵抬起头,迎上侯夫人冰冷的视线,眼神清澈坦然,“这件大氅,是王爷见我救了三小姐,为侯府立了功,才赏赐下来的,这不仅是赏给绵绵的,更是王爷对我们安远侯府的体面。” “放肆!” 侯夫人猛地将手里的佛珠拍在桌上,厉声喝道,“你一个身份卑贱的穷丫头,也配代表侯府的体面?我看你就是存了那份狐媚惑主的心思,想借着王爷的势,在这侯府里兴风作浪!” “来人!”她厉声道,“把大氅送还给恭亲王,我安远侯府,可不想被别人说道还要借王爷的势!”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拿那件大氅。 “夫人三思!” 姜意绵猛地直起身,“这件大氅是恭亲王殿下亲手所赐,代表的是皇家颜面,夫人若是送还给王爷,他会如何去想?是觉得我们安远侯府看不起他的东西,还是觉得不将他放在眼里?” “届时,恐怕恭亲王不会只找我一个人的麻烦,而是整个安远侯府!” 侯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死死地盯着姜意绵,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这个小贱人,竟敢拿恭亲王来压她! 可偏偏,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理上。 还回去确实是不妥当,刚刚确实是她思虑不周了。 可就这么让姜意绵拿着这件大氅招摇过市,岂不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所有人,她攀上了恭亲王?这让她如何能忍! 一时间,侯夫人竟被一个小丫头堵得进退两难。 二夫人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嫂嫂,您消消气,跟一个小辈置什么气呢?依我看,这大氅毕竟是王爷所赐,还回去是万万不能的,不如就先由嫂嫂您代为保管,也免得这丫头年纪小,不知轻重,弄坏了这等贵重之物。” 代为保管?说白了,就是明抢。 侯夫人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稍缓,顺着台阶就下:“说的有理,这等贵重之物,放在你那里确实不妥,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第十二章 救命恩人 说着,侯夫人便对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心领神会,立刻就要上前收起大氅。 “夫人。”姜意绵再次开口,语气十分为难,“这……恐怕不妥。” 侯夫人眉头一竖:“有何不妥?” “王爷将此物赏给我时,曾戏言,说改日要见我穿着这件大氅,请他喝杯茶。”姜意绵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精光,“若是届时王爷问起,绵绵拿不出来,怕是会惹王爷不快。王爷一不快,恐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话里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侯夫人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这个贱人! 她竟然敢用恭亲王来威胁她两次!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母亲。” 陆幼荌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陆青宴。 她今日落水受了惊吓,本该在房里好生歇着,却不知为何跑来了正院。 侯夫人一见女儿这副模样,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心疼,也顾不上再为难姜意绵,连忙起身迎过去:“我的儿,你怎么来了?不好好躺着,仔细又着了凉。” 陆幼荌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身形却挺得笔直的姜意绵,又看了看桌上那件扎眼的黑狐裘,哼了一声,挣开丫鬟的手,走到侯夫人身边,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娇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我再不来,母亲是不是就要把我的救命恩人给打杀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二夫人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惊愕地看着陆幼荌。 这丫头是烧糊涂了?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侯夫人也是一怔,随即嗔怪道:“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教训她几句,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败坏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什么名声?人家跳进水里救了我,您倒好,回头就要烧了恭亲王赏她的东西,还要罚她,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说我们安远侯府恩将仇报,以后谁还敢帮咱们侯府?” 她越说越气,干脆一把将那件狐裘大氅从桌上抓了过来,直接塞进姜意绵怀里。 “你拿着,这是你该得的,恭亲王赏你,那是给你脸,也是给我脸,谁敢动,就是跟我过不去!” 话虽然又冲又横,偏偏道理又全占了。 姜意绵抱着怀里温软的狐裘,垂着眼,嘴角藏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陆幼荌这刁蛮性子,用好了,倒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二夫人彻底傻了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陆幼荌给瞪了回去,只能讪讪地闭上嘴,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侯夫人被自己女儿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青白交加,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母亲。”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青宴终于开了口。 他缓步上前,先是安抚地拍了拍陆幼荌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才转向侯夫人,拱了拱手。 “幼荌虽言语冲撞,但道理却是不错的,恭亲王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今日赏赐,或许明日便忘了,可我们若因此小题大做,此事反而会传入他耳中,于侯府名声无益。” 说着,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姜意绵,眼神冷冰冰的,“不过是一件外物,还不值得侯府为此惹上非议,就由她放着吧,左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儿子和女儿都这么说了,侯夫人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强压下去。 她最疼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尤其陆青宴的话,她向来是听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满腹的憋屈都咽下去,最后狠狠剜了姜意绵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毒。 “罢了!”她不耐烦地一挥手,重新歪回软塌上,“看在幼荌和宴儿为你求情的份上,今日就暂且饶了你,你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禁足期间再敢踏出存荷堂半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谢夫人,谢大公子,谢三小姐。”姜意绵福了福身,抱着大氅,转身便走,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从头到尾,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陆青宴。 陆青宴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蹙得更紧,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 姜意绵刚走出正院,就听见身后传来陆幼荌的声音。 “喂!你站住!” 姜意绵停下脚步,转过身。 陆幼荌快步追了上来,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下巴抬得老高。 “你别以为我帮你说话,就是接纳你了。”她哼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我只是……只是不想欠别人人情,今日你救了我,我保你一次,我们就算两清了。” “是。”姜意绵应道。 “还有。”陆幼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警告道,“我警告你,离我大哥远一点,别以为耍了点小聪明,就能攀上我大哥,他不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 说完,她又恢复了那副骄傲孔雀的模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意绵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陆幼荌可以放一百个心,这一世,她一定会要离陆青宴远远的。 第二天一早,正院的赏赐就流水似的送进了存荷堂。 绫罗绸缎,珠钗首饰,还有几百两的现银。 名义上,是赏给姜意绵救了三小姐的。 孙姨娘看着满桌子的好东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忧心忡忡。 “绵绵,这……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啊,夫人心里肯定还记恨着你呢。” “我知道。”姜意绵一边清点着东西,一边淡淡道,“她越是这样,就说明她越是拿我没办法。” 这些东西,不过是侯夫人做给外人看的,彰显她的大度。 姜意绵拿起一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在手里掂了掂,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将这些赏赐分了一半给孙姨娘,又挑了几样适合姜行舟的文房四宝,剩下的,全都收了起来。 这些,都是她将来复仇的本钱。 第十三章 釜底抽薪的差事 没多久,侯夫人的新差事也跟着来了。 来传话的,是侯夫人的心腹,张妈妈。 “姜姑娘。”张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说,大公子近来身子有些不适,一直在喝着调理的汤药,只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丫鬟都粗手笨脚的,不是忘了时辰,就是弄错了火候,夫人想着姜姑娘心思细腻,又懂事,定是不愿意在府里白吃白喝的,可总不能让姑娘干重活儿,便想让你去伺候大公子用药。” 话音一落,孙姨娘的脸都白了。 这是什么差事? 这分明是把姜意绵往火坑里推! 陆青宴是什么人?那可是侯夫人的眼珠子,心头肉。 他本就厌恶姜意绵,如今再让她去贴身伺候,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她去触霉头吗? 若是伺候得好了,侯夫人会说她心怀不轨,借机勾引,若是伺候得不好,那更是罪加一等。 更何况,绵绵是良家子又不是贱籍奴婢,哪有让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去贴身伺候男人的道理! 这差事,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这……这怎么使得?”孙姨娘慌忙推辞,“绵绵她年纪小,笨手笨脚的,哪里会伺候人?怕是会冲撞了大公子,还请妈妈回复夫人,另择他人吧。” “孙姨娘这话说的。”张妈妈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这可是夫人对姜姑娘的看重,旁人想求还求不来呢,怎么,姜姑娘是瞧不上这差事?” “不,绵绵不敢。” 姜意绵打断了孙姨娘的话,对着张妈妈福了福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顺从。 “能伺候大公子,是绵绵的福气,还请妈妈回复夫人,绵绵定当尽心尽力,不敢有负夫人的嘱托。” “这还差不多。”张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人一走,孙姨娘就急得快哭了。 “我的傻孩子,你怎么就应下了!这不是明摆着要磋磨你吗?” “表姨,我知道。”姜意绵扶着她坐下,眼神平静,“但这是夫人的命令,我能拒绝吗?” 拒绝的下场,只会更惨。 而且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挑唆的,否则侯夫人绝对不会允许她去接近陆青宴。 既然有人设下了这个局,想让她背上勾搭陆青宴的骂名,就绝不会让她轻易逃脱。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入局。 她倒要看看,这人想怎么对付她,顺便看看侯夫人和陆青宴是什么态度。 “可是……可是大公子他……”孙姨娘还是不放心。 “表姨放心,我有分寸。”姜意绵安抚道。 她当然有分寸。 对付陆青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怎么做。 他不是自诩君子,最重规矩体统吗? 那她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规矩体统。 下午,姜意绵便去了陆青宴的院子——青松堂。 青松堂果然如其名,院里种满了苍劲的松柏,处处透着一股清冷肃穆的气息,和陆青宴本人如出一辙。 她刚到院门口,就被平安拦了下来。 平安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戒备和不善的神色。 “你来做什么?” “奉夫人之命,来伺候大公子用药。”姜意绵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提了提。 平安皱了皱眉,显然是接到了命令,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侧身让她进去了。 “公子在书房。” 姜意绵点了点头,径直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半开着,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临窗而立的挺拔背影。 陆青宴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卷书,窗外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那身雪青色的长袍镀上了一层金边,愈发显得他清隽出尘,宛如画中人。 姜意绵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就是这个男人,上一世,曾是她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也是这个男人,亲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在门口站定,屈膝行礼。 “大公子,该用药了。”声音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陆青宴的身子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寒星似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审视。 在他看来,定是这个女人又耍了什么手段,故意求来的机会,好接近他。 他等着看她接下来要如何表演,然而,姜意绵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捧着食盒,安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最终,还是陆青宴先沉不住气了。 “拿过来。”他冷冷地开口。 姜意绵依言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药气很浓,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她将药碗递到他面前,依旧垂着眼,一言不发。 陆青宴没有接。 但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小脸,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 “母亲让你来伺候,你就是这么伺候的?连句劝药的话都不会说?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打算?” 他想激怒她,想撕下她那副伪装的面具。 姜意绵终于抬起了眼,一脸无辜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大公子是饱读诗书的君子,这个道理,想必比绵绵更懂,无需绵绵多言。”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药要趁热喝,凉了药效会减半,若是大公子不想喝,绵绵这便端走,回了夫人,就说大公子身子已大好,无需再用汤药。” 说完,她竟真的作势要去收那碗药。 陆青宴的呼吸一窒。 别的女子在他面前,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地讨好,变着花样地展现自己的温柔体贴。 可她呢? 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似乎烧得更旺了。 “放下!”男人低喝一声。 姜意绵依言放下药碗,后退一步,重新垂下头,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样。 陆青宴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浓重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放下药碗,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姜意绵却已经极有眼色地递上了一颗蜜饯和一杯温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差错,也没有半点温度。 陆青宴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蜜饯,突然就没了胃口。 他挥了挥手:“出去。” “是。” 姜意绵福了福身,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沈。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好好的伴读不当,非要来伺候他用药! 第十四章 喝药 一连三日,姜意绵每日都按时去青松堂送药。 她沉默着奉上药碗,陆青宴沉默着一饮而尽。 然后她收拾东西,转身离去,全程不超过一刻钟,两人之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可青松堂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低沉。 平安好几次都看见自家公子在姜意绵走后,烦躁地将手里的书卷扔在桌上,或是盯着一个地方出神许久,周身都笼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 “公子,要不明日还是让奴才去取药吧?”平安小心翼翼地试探。 陆青宴头也不抬,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平安缩了缩脖子,麻利地滚了。 他想不通,那姜姑娘明明规矩得挑不出半点错,怎么公子反而越来越不痛快了? 这日,姜意绵照常去小厨房取药。 小厨房里热气蒸腾,浓郁的药味比往日更加刺鼻。 熬药的王婆子正拿布巾擦着手,见她来了,忙将一个黑瓷碗从炉上端下来。 “姜姑娘,今儿的药。” 姜意绵接过,入手依旧温烫,低头看了一眼,药汁的颜色比前几日深了许多,几乎是浓如墨色。 “王妈妈。”她抬起眼,“今日的药,似乎有些不同?” 王婆子眼神闪躲了一下,很快又堆起笑脸,用布巾搓着手心:“哎哟,瞧我这记性,今儿个多嘴和人聊了几句,火候没掌握好,多熬了一会儿,药汁就浓了些。不过您放心,药效只会更好,不会有差的。” 姜意绵看着她,没再多问,端着托盘,转身走出小厨房。 王婆子在她身后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青松堂一如既往的清冷。 平安守在院门口,看见她脸色比往日更臭,却只是哼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说,侧身让开了路。 姜意绵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站在门外,屈膝福身,声音平淡无波。 “大公子,该用药了。” 里面没有回应。 她等了片刻,才推门进去。 陆青宴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书,可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直直地盯着窗外那棵苍劲的古松,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才缓缓回过神,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得像淬了冰。 姜意绵将托盘放在桌上,端出那碗浓黑的药汁。 “大公子,请用药。” 陆青宴的视线落在药碗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今日的药,味道似乎格外重。” “回大公子,厨房的王婆子说,今日熬煮时火候大了些,所以药汁浓了。”姜意绵如实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青宴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可她只是垂着眼,安静地站在那里,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目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浓重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比往日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 他放下碗,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微不可查地白了半分。 姜意绵适时地递上蜜饯和温水。 他没有接,只是摆了摆手。 “是。”姜意绵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像往常一样告退。 “站住。”身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 姜意绵停下脚步,转过身:“大公子还有何吩咐?” 陆青宴没有说话,单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松开了领口的盘扣。 书房里没有生火,可他却觉得一股莫名的燥热从四肢百骸涌起,烧得他心头发慌。 他抬起眼,看向姜意绵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女子的身形纤细,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衣裙,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株雨后初绽的幽兰。 那张脸,素净清丽,偏偏唇色嫣红,眼尾又微微上挑,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意。 “你……”男人开口,嗓子干得厉害,“你过来。” 姜意绵站着没动,眸中透出一丝警惕:“大公子可是身子不适?我去叫平安进来。” “我让你过来!”男人声音陡然拔高,甚至用了命令的语气。 体内那股燥热越来越猛烈,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理智,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前甚至开始出现重影。 陆青宴猛地站起身,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桌沿,死死地盯着她,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你在药里放了什么?”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她的手段。 前面几日的规行矩步,都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她以为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就能得偿所愿? “我没有。”姜意绵脸色发白,连连后退,“药是厨房熬的,我只是端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陆青宴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和鄙夷,“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今天吗?姜意绵,你真是不知廉耻!” 男人一步步向她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大公子,你清醒一点!”姜意绵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她慌了神,“我去给你找大夫!我去叫人!” “找人?”陆青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俯下身,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男子气息,“找人来看你的好戏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成功爬上了我的床?” “你放开我!”姜意绵剧烈地挣扎起来,可男女力量悬殊,她的反抗在他面前,就像蚍蜉撼树。 “放开你?”陆青宴的理智已经被药物烧得所剩无几,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全是疯狂的欲望,“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我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她推倒在书桌上,高大的身躯随之覆了上来。 “撕拉——” 领口被粗暴地撕开,冰冷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激得姜意绵浑身一颤。 屈辱和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第十五章 你混蛋 “陆青宴!你混蛋!”姜意绵尖叫着,手脚并用地挣扎,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可男人就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对疼痛毫无所觉,只是更用力地压制住她,一手禁锢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便要去解她的腰带。 绝望之中,姜意绵的手在书桌上胡乱摸索着。 忽然,她触到了一块冰冷沉重的硬物。 砚台! 那一瞬间,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那方砚台。 在男人滚烫的唇即将落下的瞬间,她扬起手,闭上眼,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朝着他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身上一轻。 预想中的侵犯没有到来。 姜意绵颤抖着睁开眼,只见陆青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单手捂着头,脸上是全然的震惊和痛苦。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滴落在雪青色的衣袍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眸子,正一点点恢复清明。 两人之间的空气,死一般寂静。 姜意绵蜷在墙角,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方沾了血的砚台,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就在这时,书房外隐约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尖利又幸灾乐祸的声音。 “我就说她不是个安分的!小小年纪,惯会用那等狐媚子手段!嫂嫂您就是心太善,才被她那张脸给骗了!”是二夫人的声音。 紧接着是侯夫人的声音:“若真如你所说,我断不能容她!” 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钻入耳中。 姜意绵的血一瞬间凉透了,猛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呼吸都停滞了。 她中计了! 今日的药被动了手脚,而动手脚的二夫人,正带着侯夫人来“捉奸”。 陆青宴显然也听到了,他不是蠢人,电光石火间便想通了所有关窍。 他死死地盯着姜意绵,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厌恶,有羞愤,更多的却是被当成棋子戏耍的暴怒。 “嫂嫂,您走慢些,可别为了那种下作东西气坏了身子!等抓个正着,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待在侯府!”二夫人的声音已经到了院门口。 陆青宴猛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起来,把衣服穿好。” 姜意绵没动,依旧蜷在角落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戒备着。 “我让你起来!”他低吼一声,因失血而有些站立不稳,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指向她被撕开的领口,“你想让她们看到你这副样子吗?!”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踏入了青松堂的院子。 姜意绵打了个寒颤,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被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无论真相如何,她都完了。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的手去拉扯自己被撕破的衣襟。 可那上好的云锦早已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根本遮不住什么,反而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没用的……”她喃喃道,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换上我的。”陆青宴看也未看她,径直走到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干净的月白色外袍,扔了过去。 袍子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砸在姜意绵怀里。 她抱着那件衣服,看着他额角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颌线,心里翻江倒海。 “快点!”陆青宴的声音里带上了不耐和急躁,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姜意绵咬着牙,背过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不成样子的外衫,胡乱地套上他的长袍。 男人的衣服又宽又大,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滑稽又可怜。 她刚把腰带系好,就听见平安在外面惊慌的声音:“夫人!二夫人!公子他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擅闯书房,小的先去禀……” “让开!”二夫人厉声呵斥,“你想去去通风报信!” 陆青宴深吸一口气,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血,可新的血迹很快又流了下来。 他走到姜意绵身边,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待会儿,站到我身后去。” 姜意绵身子一僵。 “一句话都不许说,听见没有?” 姜意绵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侯夫人和二夫人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乌泱泱地堵在门口。 当她们看清屋内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书房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瓷片和打翻的茶水。 安远侯府最引以为傲的嫡长子,那个清隽雅致、不染尘埃的陆青宴,此刻正站在屋子中央,额角淌着血,俊雅的脸上血迹斑斑,一身雪青色的衣袍更是被血污弄得惨不忍睹。 而在他身后,半藏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男式长袍,头发散乱,一张小脸煞白,眼眶通红,唇上还带着一丝破口,正惊惧地看着门口的众人。 那张脸,正是姜意绵。 二夫人脸上的得意和幸灾乐祸,在看到陆青宴头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时,瞬间凝固了。 侯夫人更是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她指着屋里,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宴儿!你的头!这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踉跄着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看着他额上狰狞的伤口,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宴儿!你怎么样?快传府医!快去!” 二夫人也回过神,脸上血色尽褪。 计划不是这样的,计划里该是陆青宴将姜意绵就地正法,她带人来捉个衣衫不整,人赃并获。 可现在,陆青宴怎么会受伤? 她手指着缩在陆青宴身后的姜意绵,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是她!肯定是这个小贱人勾引不成,恼羞成怒伤了宴哥儿!嫂嫂,您看她穿的什么!她穿的是宴哥儿的衣服!”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姜意绵身上那件空荡荡的男式长袍上。 第十六章 陆青宴护着自己? “你这个贱人!” 侯夫人滔天的怒火,尽数倾泻在姜意绵身上,“我儿待你以礼,你竟敢下此毒手,来人,给我把这个心肠歹毒的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得了令立刻就要上前。 姜意绵攥了攥拳头,知道此刻她说什么都无用,只好依陆青宴所言,一言不发。 “住手。” 陆青宴伸手将母亲拦住,微微侧身挡住她看向姜意绵的视线。 “母亲,此事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宴儿,你不要被她骗了,你看她穿的什么,再看你的伤,不是她还能有谁?” “是我自己不慎头晕撞在了书案上,她好心扶我,慌乱中衣衫被血污弄脏了,我才让她换了我的衣服。”陆青宴声音淡淡,仿佛头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根本不存在。 见陆青宴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筹谋了这场戏的二夫人,怎能甘心如此收场,立刻抓住话柄,尖声道:“头晕?好端端的怎么会头晕?我看分明是她……” “二婶。”陆青宴抬眼看向她,目光骤然转冷,“您来得可真是时候。” 二夫人脸上的表情一僵。 陆青宴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困惑:“今日的药味道比往日浓重许多,我喝下去没多久便觉浑身燥热头晕目眩,这才失足撞伤,我正奇怪呢,二婶便带着母亲过来了,倒像是提前算好了我会出事一般。”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侯夫人不是蠢人,她只是被儿子的伤冲昏了头,听陆青宴这么一说,再联想二夫人之前如何怂恿自己来捉奸,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有人设了局,而她的儿子,是这个局里最大的牺牲品! 侯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转头死死盯住二夫人,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是你?” “不……不是我!嫂嫂,你别听他胡说!”二夫人慌了,连连摆手,“我只是……只是听下人说,说姜意绵行为不轨,怕她冲撞了宴哥儿,这才好心来提醒你的,我怎么会害宴哥儿呢?” “是吗?”陆青宴淡淡反问,“是哪个下人说的?又是怎么个行为不轨?二婶不如叫那下人来,我们当面对质。” “我……”二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安插在小厨房的人说的吧? 侯夫人看着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啊,真是她的好弟妹! 为了对付一个穷丫头,竟然不惜拿她儿子的名声和安危做筏子! “张妈妈!”侯夫人厉声喝道。 “老奴在。” “去,把二夫人院里所有下人,还有小厨房那个熬药的王婆子,全都给我绑了关进柴房,一个个地审,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是!” “还有你!”侯夫人指着早已面无人色的二夫人,一字一顿道,“从现在起,你给我滚回你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若是让我查出此事与你有关……”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狠厉已经说明了一切。 二夫人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两个婆子半是搀扶半是拖拽地带了下去。 就在这时,平安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一路小跑地冲了进来。 “府医来了!府医来了!” 侯夫人这才想起儿子的伤,连忙让开位置,声音里带着哭腔:“快!快给我儿看看!” 府医不敢怠慢,放下药箱便上前诊治。 书房里一时只有府医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的细碎声响。 姜意绵依旧站在角落里,宽大的男式长袍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让她看起来愈发瘦小可怜。 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其实,她看见药的颜色不合适的时候,应该能想到的,可她大意了! 她以为凭着重活一世的先知,便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别人要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这件事给她敲醒了警钟。 而陆青宴的态度,倒是让她没想到。 她抬起眼,悄悄看了一眼那个正由着府医包扎的男人。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额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苍白的俊脸上血迹虽已擦去,却还残留着几分狼狈。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陆青宴忽然睁开了眼,目光精准地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冰冷复杂,带着审视和探究。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公子这伤口颇深,所幸没有伤及筋骨,只是失血过多,近来需得好生静养,切忌动怒操劳。”府医包扎完毕,起身对侯夫人回话。 “至于体内的燥热……”府医捻了捻胡须,面露难色,“究竟是何缘故,还需查验药渣方能定论。” “去查!”侯夫人毫不犹豫道,“就是把侯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下毒的黑心东西给我揪出来!” 打发了府医,侯夫人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后怕,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的儿,你受苦了。” 她拉着儿子的手,目光一转,落在了姜意绵身上,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还有你,滚过来。” 姜意绵身子一颤,慢慢地挪了过去。 “今日之事,虽是有人蓄意陷害,但若不是你招摇,又怎会惹来这等祸事!”侯夫人冷冷地看着她,“你和你那个姨娘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张狐媚子脸,天生就是个祸水!” 姜意绵垂着头,没有辩解。 “母亲。”陆青宴出声打断她,“此事错不在她,她也是受害者。” 侯夫人一愣,随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 “我没有护着她。”陆青宴的声音有些疲惫,“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今日这个局,目标是我,她不过是那颗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换了旁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姜意绵:“你先回存荷堂,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孙姨娘。” “是。”姜意绵低低应了一声,屈膝福了福,转身退了出去。 第十七章 再次利用 回到存荷堂,姜意绵才发觉自己背后早已被冷汗湿透。 孙姨娘和姜行舟早已等在门口,见她回来,一左一右地围上来,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绵绵,你没事吧?夫人没为难你吧?”孙姨娘拉着她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姐,你这身衣裳?”姜行舟眼尖,指着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男袍。 “没事。”姜意绵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声音有些沙哑,“二夫人设局陷害,被大公子识破了,这衣裳是方才慌乱中被血污弄脏,大公子才借我替换的。” 孙姨娘听得云里雾里,但只要外甥女没事,她便松了口气。 姜意绵将袍子脱下,仔细叠好,衣袍上面属于陆青宴的气息让她心头无端烦躁。 “表姨,劳烦您明日找个可靠的婆子,将这衣裳洗净了,送还给青松堂的平安。” “哦,好。” 打发了忧心忡忡的表姨和弟弟,姜意绵独自回到房中,开始复盘。 今日之事,九死一生,若非她无权无势,又岂会被二夫人做局陷害? 这笔账,她记下了。 还有陆青宴。 虽然他这次救了她,可那又如何? 他们之间,隔着父母的血仇,隔着上一世他亲手递来的那杯毒酒。 这点微不足道的维护,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却依旧妍丽的脸。 这张脸是她的资本,也是她的祸根。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真正能护住她,且能为她所用的靠山。 一个能与安远侯府抗衡的靠山。 恭亲王谢安?不,那男人是条毒蛇,心思难测,喜怒无常,今日能赏她一件大氅,明日就能要了她的命,与他为谋,无异于引火烧身。 那还有谁? 姜意绵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京都王公贵子们的名单。 忽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明王府小郡王,她本就打算攀附的对象之一。 她想起来了,上一世她听丫鬟们闲聊时提过,后日,便是明小郡王的十七岁生辰,他会在府中设宴,遍请京中同辈的年轻子弟。 陆青宴身为京中贵公子的翘楚,定然在受邀之列。 安远侯府也一定会派人前往。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她要怎么去?她如今被禁足,又只是个打秋风的表小姐,无亲无故,拿什么理由去参加郡王的生辰宴? 姜意绵的目光,落在桌上一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上,那是上次救了陆幼荌落水后,她赏的。 她拿起簪子,眸光一点点沉静下来。 没有理由,她可以创造理由。 而整个侯府,最好创造理由的人,不就是三小姐陆幼荌? …… 翌日一早,姜意绵端着一碟自己亲手做的芙蓉糕,去了陆幼荌的长安苑。 名义上,是感谢她那日因为大氅的仗义执言。 陆幼荌刚起,正坐在窗边由着丫鬟梳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没睡醒的娇憨。 见到姜意绵,她先是哼了一声,随即又想起是自己保下了她,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 “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禁足吗?” “绵绵早就想来感谢三小姐那日的恩情了,可谁知夫人让绵绵服侍大公子用药,如今不用再服侍了,自然是巴巴地来了。”姜意绵将芙蓉糕放在桌上,福了福身,姿态放得极低,“若非三小姐,绵绵那日恐怕……” “行了行了。”陆幼荌不耐烦地摆摆手,捏起一块芙蓉糕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味道还不错。” 她心情好了些,便有了闲聊的兴致,瞥了姜意绵一眼:“母亲就是小题大做,一件大氅罢了,不过你也真是个惹祸精,才来几天,府里就没一天安生的,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的伴读,只要你没犯错,我肯定会保你的。” 姜意绵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又感恩戴德的模样:“绵绵多谢三小姐,能给三小姐您当伴读,真是绵绵的荣幸。” 陆幼荌见她这副乖顺的样子,很是受用,又想到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语气缓和了些:“罢了,你以后安分点就是了,我大哥那样的天之骄子,不是你该想的,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绵绵明白。” 两人正说着,陆幼荌的贴身大丫鬟采薇捧着一件崭新的樱红色衣裙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针线房新送来的,说是给您后日去明小郡王生辰宴上穿的。” 陆幼荌来了精神,起身将那衣裙在身上比了比,裙上用金线绣着展翅的蝴蝶,华美非常。 “怎么样?好看吗?”她得意地转了个圈。 “好看是好看。”姜意绵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只是……这蝴蝶绣得虽好,却少了些灵气,瞧着有些呆板了。” “你胡说什么!”采薇立刻就不高兴了,“这可是针线房里最好的绣娘做的!” 陆幼荌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她最是爱美,听不得半点旁人说她东西不好。 姜意绵却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指着裙摆上的一只蝴蝶,轻声道:“三小姐您看,这蝴蝶双翅平展,像是贴在裙上,若是能让它飞起来,岂不更好?” “飞起来?怎么飞?”陆幼荌被勾起了好奇心。 “可用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沿着蝶翼的脉络,错落有致地钉上去,再将蝶翼的边缘用极细的金线微微挑起,如此一来,三小姐走动之时,裙摆摇曳,光线下珍珠流转,蝶翼轻颤,便如活了一般。” 姜意绵说得活灵活现,陆幼荌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这件会飞的蝴蝶裙,在宴会上惊艳众人的模样。 她心动了,可嘴上还端着架子:“说得倒轻巧,这活计精细,谁会做?” “绵绵不才,愿为三小姐效劳。”姜意绵立刻接话,“绵绵在闺中时女红尚可,平日里被禁足在院中也无事可做,正好为三小姐分忧。” 陆幼荌彻底被说服了,当即拍板:“好,那就交给你了,要是做得好,本小姐重重有赏!” 第十八章 投怀送抱 姜意绵得了特许,可以到长安苑当差。 她手巧心细,不过一日,便将那几只蝴蝶改得栩栩如生,看得陆幼荌爱不释手。 到了赴宴那日,陆幼荌穿上新裙,在镜子前转了又转,怎么看怎么满意。 姜意绵蹲在她脚边,正为她整理着裙摆,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陆幼荌从镜子里瞥她。 “没什么。”姜意绵摇摇头,声音低低的,“只是羡慕三小姐,能穿着这样好看的衣裳,去参加那样热闹的宴会,绵绵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郡王府是什么样子呢。” 她话说得可怜,眼底还适时划过一抹黯然。 陆幼荌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 她想起那日在湖里,自己快要淹死时,也是这个丫头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救了她。 她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低眉顺眼的姜意绵。 “行了。”她忽然开口,语气还是那般骄矜,“你去换身像样的衣服。” 姜意绵一愣,抬起头。 “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就带你去开开眼界。”陆幼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她,“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只许看不许说话,更不许到处乱跑,要是给我惹了麻烦,我可饶不了你!” 姜意绵连忙起身,深深地福下去,语气激动到发颤:“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 …… 明王府外的马车接踵而至,将整条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陆幼荌看着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姜意绵,下巴抬得高高的,“今天你是我的跟班,负责给我提裙摆递茶水,不许乱看,不许乱跑,更不许跟任何公子哥儿说话,听见没有?” “是。”姜意绵垂眸应道。 “尤其不许上演什么投怀送抱的戏码。”陆幼荌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警告,“我可丢不起这人。” “是,三小姐放心,绵绵绝对不会去做这些的。”姜意绵唇角藏着笑,轻声应道。 到了明王府,高门阔院,雕梁画栋,比之安远侯府更胜一筹的富贵气扑面而来。 陆幼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那群小姐妹,叽叽喳喳地凑到了一起。 “呦,幼荌,你还真把你的救命恩人带来了?”一个穿鹅黄衫子的少女掩唇娇笑,目光在姜意绵身上打了个转,“我还以为,她得了恭亲王的大氅,就不屑于跟着你了呢。” 周围几个贵女都跟着笑起来。 陆幼荌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一挺胸脯,伸手将姜意绵拉到自己身边,摆出一副主子的派头:“她是我的人,我愿意带她去哪儿就去哪儿,再说了,我这裙子精贵,没她跟着,万一弄脏了怎么办?”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倒让旁人不好再挑剔什么。 姜意绵顺势蹲下身,替她整理裙角,姿态谦卑恭顺,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她今日的目标,是明小郡王。 “三小姐,听说那边有好吃的糕点,我拿些过来?”她寻了个由头。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陆幼荌正忙着跟小姐妹们炫耀新得的头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姜意绵得了令,如鱼入水般汇入人群。 她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目光却精准地在搜寻。 很快,她就在一处水榭里看到了目标。 明小郡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温润,他被一群年轻公子哥儿围在中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正耐心地听着众人说话,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应付的疲惫。 很好拿捏。 姜意绵心中有了计较,正准备再靠近些,观察一下他身边的环境,好为下一步做准备时,眼角的余光却扫过全场,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陆青宴不在。 这很奇怪。 以陆青宴的身份和与明小郡王的交情,这种场合他绝不会缺席。 他头上的伤还没好?还是被其他事耽误了? 一个又一个念头在姜意绵脑中闪过。 她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告诉自己,陆青宴在不在,与她何干? 他不在,反而更方便她行事。 她拿了些糕点,状似无意地朝水榭那边走去,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周围人的交谈。 “真是可惜了,陆大公子今日竟没来。” “谁说不是呢?我这幅新得的画,还想请他品鉴品鉴。” 姜意绵的脚步放得更慢了。 只听一个压低了的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陆大公子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 “嘘!小声点!”那人朝四周看了看,才凑得更近了些,“我叔父在京畿卫当差,今早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陆大公子奉命去城西驿站交接一批贡品,结果在半道上的枫林坡,遇上埋伏了!” “埋伏?!”另一个声音拔高了些,又赶紧压了下去,“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京城脚下动手?” 姜意绵手里盘子晃了一下,糕点差点滚落一地。 “谁知道呢?听说对方人不少,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下手狠辣,京畿卫的人折损了好几个,场面惨烈得很。” “那……那陆大公子呢?他怎么样了?” 最先说话那人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后怕:“不好说,我只听说他为了护着那批贡品,被贼人围攻,受了重伤,现在是死是活,还没个准信儿呢……” 后面的话,姜意绵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周围的喧嚣笑语在这一瞬间都离她远去。 死了? 陆青宴……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本该高兴的。 他是仇人之子,是上一世亲手了结她性命的刽子手,他死了,她应该拍手称快才对。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她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他递来毒酒时那张冷漠的脸,而是在书房里,他额角流着血,却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的背影? “姜意绵!拿个糕点怎么这么墨迹?”陆幼荌不满的叫嚷声将她从混沌中惊醒。 第十九章 我需要权势 姜意绵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假山背后,周围空无一人,而她手里的糕点也全都掉到了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将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敛去,换上一副惶恐的表情,快步走了出去。 “三小姐,我……我方才迷路了。” “废物!”陆幼荌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追究,只是不耐烦地催促,“快跟上,诗会要开始了。” 姜意绵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满脑子都是陆青宴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陆青宴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段,受过一次重伤,修养了足足半年才好。 当时她只是个卑微的丫鬟,根本无从得知内情,只听下人们议论,说是大公子在外办差时,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 从马上摔下来?还是……遇上了伏击? 如果是伏击,那又是谁要杀他? 她忽然觉得,这场看似热闹非凡的生辰宴,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甚至想去确认一下陆青宴到底怎么样了。 “三小姐。”姜意绵走到陆幼荌身边,垂下头,“我……我许是方才吹了风,头有些疼,想先回府歇着。” 陆幼荌正被几个小姐妹围着奉承,闻言不耐烦地蹙眉:“真没用,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疼。” “就是,扫兴。”旁边一个贵女跟着附和。 姜意绵只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陆幼荌心里烦躁,可到底人是她带来的,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总不能真把人扔在这里,正要不情不愿地准了,就听见园子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人群像是被分开的水流,纷纷朝着两边退去,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瞬间低了下去。 明小郡王亲自迎了出去,脸上带着几分讶异和恭敬:“王爷,陆兄,你们怎么来了?” 王爷?陆兄? 姜意绵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人群散开的尽头,两个人并肩而来。 走在左边的,正是恭亲王谢安。 他依旧穿着一身招摇的绯色长袍,手里摇着玉骨扇,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 而在他身侧,那个让姜意绵一颗心悬了半天的人,正静静地站着。 陆青宴。 他还活着。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常服,但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漆黑幽深,左臂用白布吊在胸前,右手手背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整个人看着虽然疲惫,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 姜意绵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方才还绞着她五脏六腑的恐慌和刺痛,倏忽间烟消云散,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弛感让她感到心惊,更让她恼怒。 她恼怒自己竟会为了这个仇人之子,如此心神不宁。 “大哥!” 陆幼荌早已惊呼出声,提着裙子就冲了过去,脸上哪还有半分骄矜,只剩下满满的担忧和惊慌。 “你的手怎么了?你不是去城西办差了吗?怎么会伤成这样?疼不疼啊?”她围着陆青宴团团转,急得眼圈都红了。 “无事,一点小伤罢了。”陆青宴开口,声音比往日沙哑了几分,安抚地拍了拍妹妹的头,目光却越过她,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姜意绵身上。 那目光冷冽,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怎么会在这里? 姜意绵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将自己藏进人群的阴影里,恨不得地上能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陆大公子何止是受了点小伤啊。”谢安懒洋洋地开了口,“今儿早上在枫林坡,那可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本王瞧着,差点头都要没了。” 枫林坡! 这三个字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些方才还在嚼舌根的公子哥儿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姜意绵攥紧了袖中的手。 传言是真的。 他真的遇到了伏击。 可谢安又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甚至……他似乎就在现场? 陆青宴没有理会谢安的阴阳怪气,只是对一脸关切的明小郡王拱了拱手:“听闻郡王生辰,特来道贺,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陆兄言重了,快请进!”明小郡王连忙将人往里让。 陆幼荌还想再问,却被陆青宴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不甘心地跟在后面,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似的谢安。 姜意绵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心里一片混乱。 明小郡王已经不重要了。 她满脑子都是陆青宴苍白的脸,和他吊在胸前的手臂。 是谁要杀他? 是冲着他,还是冲着他护送的那批贡品? 亦或是……冲着整个安远侯府? 她忽然意识到,她所以为的仇人,那个高高在上固若金汤的安远侯府,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同样暗藏着致命的危机。 而她这点借着女人身份往上爬的小伎俩,在这样真刀真枪的刺杀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她再一次迫切的意识到,她需要权势。 “喂,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陆幼荌回头,不耐烦地冲她喊了一声。 “是。”姜意绵回过神,快步跟了上去。 水榭里,众人纷纷起身向恭亲王和陆青宴行礼问安。 陆青宴因有伤在身,只略略颔首示意,便被明小郡王扶着在主位坐下。 谢安则毫不客气地占了另一个主位,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扮鹌鹑的姜意绵身上,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陆大公子的表妹,今日也来了?” 一句话,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姜意绵身上。 姜意绵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 “她是我带来的,怎么了?”陆幼荌胸大无脑,还以为恭亲王是对她的做法不满,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怎么。”谢安摇着扇子笑得像只狐狸,看着姜意绵幽幽道,“本王只是好奇,怎么最近的宴会上总能见到姜姑娘你的身影,看来陆家对你真是喜欢的紧呢。” 第二十章 这次的动静很大 谢安这话就差没明着说陆家想用一个不知所谓的表妹去做礼,勾连各家了。 那些原本看热闹的的目光,此刻全都化作了实质的利刃,齐刷刷地钉在姜意绵身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每一寸肌肤都在被人审视揣度。 姜意绵手脚瞬间冰凉,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不能慌,更不能辩解,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更不明白谢安为什么要针对她? “王爷,你胡说八道什么?”陆幼荌第一个炸了,“绵绵是我侯府的客人,什么叫陆家对她喜欢的紧?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安远侯府要靠一个弱女子来巴结权贵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蠢得惊人,但确实也替姜意绵解了围。 果然,谢安的神色沉了沉,那双桃花眼懒懒地瞥向陆幼荌,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本王可没这么说,陆三小姐这么激动,莫非是心里有鬼,被本王说中了?” “你!”陆幼荌气得脸都白了,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嗡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更多毫不掩饰的嘲讽。 “安远侯府这几年是有些势微,但也不至于……” “谁知道呢,这姜姑娘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呵,还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想攀龙附凤想疯了。” 姜意绵忽略了这些声音,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她不能哭出声,那会显得矫揉造作。 但眼泪却可以恰到好处地蓄在眼眶里,欲落不落,配上她那张苍白无助的小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谢安仗势欺人,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果然,已经有几位夫人小姐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谢安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见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嘴角勾起了弧度。 这位表小姐才来京城没几天,可闹出的动静却比陆幼荌这个陆家的正牌小姐都大,要说没什么目的他可不信。 “王爷说笑了。” 是陆青宴。 他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此刻才缓缓睁开眼。 “家妹年幼口,无遮拦冲撞了王爷,我代她向王爷赔罪,至于姜姑娘,她是我母亲的远房外甥女,父母早亡,孤身一人带着幼弟前来投靠,母亲心善不忍她流落在外这才接到府中照料,今日幼荌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亦是怕她总在府中闷坏了身子,倒不成想,竟惹得王爷如此好奇。” 谢安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陆青宴。 带伤都要来参加宴会,看来他果然是因为姜意绵。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陆兄说的是,倒是我误会了。”谢安合上扇子,竟是干脆利落地认了错,随即话锋一转,笑嘻嘻地看向姜意绵,“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不过姜姑娘这般可人,也难怪陆大公子如此维护,本王瞧着,也心生欢喜呢。” 这话比方才更加露骨,简直就是当众调戏。 姜意绵心头火起,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砸到他那张俊美又可恶的脸上。 真是个疯子! 陆青宴的脸色也沉了下去,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王爷!”明小郡王见势不妙,连忙端着酒杯过来打圆场,“哎呀,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陆兄,你今日负伤都能来,我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来,我敬你一杯!王爷,您也别站着了,快请上座,今日特意为您备了您最爱喝的梨花白!” 他一边说着,又给陆青宴满上茶水,总算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压了下去。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可姜意绵却成了全场最扎眼的存在,无论走到哪儿,都感觉有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她跟在陆幼荌身后,垂着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诗会照常开始,只是气氛到底有些微妙。 陆青宴因有伤在身,并未参与,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审视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不远处的姜意绵。 姜意绵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熬到诗会结束,宾客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在园中赏景。 陆幼荌拉着几个小姐妹,要去湖心亭看锦鲤。 姜意绵寻了个由头,躲进假山后正想着该如何接近明小郡王时,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陆青宴。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脸色比方才更白了些,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跟我来。” 说完,就拉着她朝一处僻静的梅林走去。 姜意绵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腕被他缠着绷带的手握着,隔着一层布,都能感觉到那惊人的力道和粗糙的触感。 一直走到梅林深处,确认四周无人,陆青宴才猛地甩开她的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意绵揉着发红的手腕,垂下眼:“是三小姐带我来的。” “我问的是,你用什么法子,让幼荌带你来的?”陆青宴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上一次你让幼荌带你出门,导致幼荌落水,这一次你又想干什么?又想勾搭小郡王?” 解决遇刺一事后,他本不打算来参加宴会,不想陆幼荌竟带着她来了。 姜意绵不是个安分,为了侯府的声誉,所以他来了。 果然,她的目的不单纯。 姜意绵心里暗骂陆青宴管得宽,面上依旧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抬起头时眼眶都红了:“大公子为何总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我不过是帮三小姐改了改裙子上的绣样,她心情好,才愿意带我出来见见世面,这也有错吗?” 她忽然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窜起,夹杂着上一世的怨恨和这一世的憋屈,让她口不择言起来。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做什么都是错的?送药是别有用心,赴宴是处心积虑,我究竟要做什么,你才肯信我一次?” 第二十一章 丢下去 陆青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愣。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那里面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浓烈的恨意。 恨?她恨什么? “你、你的伤、要不要紧……”姜意绵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收敛情绪,声音低了下去,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只好将目光落到他吊着的胳膊上。 “死不了。”陆青宴别开脸,语气生硬。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那些是什么人?”姜意绵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 陆青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很关心我?” “我……”姜意绵被噎了一下,“我只是怕连累侯府,影响到我表姨。” “呵。”陆青宴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倒是有心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陆幼荌咋咋呼呼的叫嚷声。 “姜意绵!你人呢?跑哪儿去了!” 姜意绵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收回手。 陆青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朝林外走去。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陆幼荌还在为兄长受伤的事后怕,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个不停,陆青宴只偶尔应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姜意绵缩在角落里,安静得像个隐形人。 可她能感觉到,即便闭着眼,陆青宴的注意力,也有一部分在她身上。 那是一种无形的审视,让她坐立难安。 今日宴会上恭亲王对她的刻意刁难,明着是针对她,可暗地里却是在针对陆青宴,想让陆青宴颜面扫地。 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若是能攀附上恭亲王,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帮她对付陆府? 之前是她想岔了,以为不去招惹恭亲王就不会有事,如今既然躲不过何不迎上去? 想起刚刚上马车时,身后就是恭亲王的马车,姜意绵眸色深了深。 “大公子是不喜与我同乘一辆马车马?”女子的声音淡淡,可莫名的陆青宴觉得格外刺耳。 “停车。”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勒住了马。 陆青宴看向姜意绵,声音平淡无波:“你下去。” 陆幼荌愣住了,不解道:“大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她下去做什么?” “从这里走回侯府,不到半个时辰。”陆青宴看着姜意绵,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就当是罚你今日不守禁足令,私自外出的惩戒。” 说罢,他便重新闭上了眼,再不看她一眼。 姜意绵面上装作难过,心里却暗暗笑了一下。 正中下怀! “是。”她低低应了一声,没有争辩,也没有求情,干脆利落地起身,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陆幼荌还想说什么,却被陆青宴一个冷眼扫过来,顿时把话都咽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重新启动,将那道纤细的身影远远抛在后面。 官道上,烟尘滚滚。 姜意绵站在路边,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并没有着急离开。 不多时,一辆比安远侯府的马车还要华丽数倍的马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 车窗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俊美又带了三分邪气的脸。 “哟,这不是陆家的表姑娘吗?” 谢安斜倚在窗边,手里摇着那把骚包的玉骨扇,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打了个转。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陆青宴那小子,就这么把你扔下了?” 姜意绵心里一紧,连忙福身行礼:“见过王爷。” 她当然不能说是她专门等在这的,找了个借口:“大公子是罚我……罚我言行无状,让我自己走回去反省。” “罚你?”谢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端方君子罚一个小姑娘荒郊野岭的走回府?”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玩意儿,“上车吧,本王正好顺路。” 姜意绵迟疑了一下。 “怎么?本王的车,你还嫌弃?”谢安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危险。 “民女不敢。” 姜意绵本就想上他的马车,自然没有多推辞,在车夫放下脚凳后,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车厢内熏着名贵的龙涎香,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的小几上还温着一壶清茶。 与方才那辆马车的压抑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姜意绵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今日枫林坡的事,你怎么看?”谢安突然开口,问的还是遇刺一时,姜意绵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只能装傻充愣。 “啊?民女愚钝,不懂这些朝堂大事。” “不懂?” 谢安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她,“本王倒觉得,你比谁都懂,你就像一只藏在暗处的小野猫,爪子磨得锋利,就等着给谁致命一击,说吧,你的目标是谁?陆青宴?还是……”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还是本王?” 男人的气息拂面而来,带着一股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 姜意绵只觉得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起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那双清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 “王爷又说笑了,您是天上的云,民女是地上的泥,云泥之别,民女哪敢对您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王爷只要能够在民女遭遇不公的时候说几句好话,民女就感恩戴得了。” 这副示弱的模样,让谢安眼里的兴味更浓了。 马车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安远侯府的侧门。 “到了。”谢安靠回软枕上,连眼都未睁,“下去吧。” “多谢王爷。” 姜意绵下了马车,刚站稳,就听见身后那人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本王再邀你赏花。” 姜意绵身子一僵,还未及回话,马车的帘子已经放下,在一众门房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姜意绵前脚刚踏进侧门,身后便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第二十二章 得了恭亲王的青睐 姜意绵身子一僵,缓缓回过头。 陆青宴站在不远处,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石雕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意。 守门的几个婆子小厮,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把头埋得比鹌鹑还低,耳朵却竖得老高。 恭亲王那辆华丽到招摇的马车,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大公子。”姜意绵福了福身,姿态放得极低。 陆青宴一步步走近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我小瞧你了,明小郡王不过是个幌子,你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恭亲王。” 姜意绵心里把这喜怒无常的男人骂了千百遍,面上却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眼圈迅速泛起一层红晕,“大公子何出此言?我……” “何出此言?”陆青宴扯了扯嘴角,讥讽道,“你敢说你不是故意让我把你赶下车,好让他有机会英雄救美?” 姜意绵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她没有辩解,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水洗过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大公子说的是,是绵绵的错,绵绵不该在您受伤之时还想着自己,不该在您将绵绵赶下马车后不知死活地站在官道上,更不该在恭亲王殿下停车时不知避嫌地上了他的车,可若绵绵不上车,一个弱女子独自走在荒郊野外,若是遇上了歹人……” “大公子是想让绵绵为了所谓的名节,连命都不要了吗?” 陆青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喉结上下滚动,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她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偏偏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强词夺理!”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再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心烦意乱,猛地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近乎狼狈的背影,姜意绵缓缓直起身子,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眼底一片冰冷。 回到存荷堂,孙姨娘和姜行舟早已睡下。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才将胸口那股郁气压了下去。 谢安这条毒蛇,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缠,可若是利用好了会是一柄利剑。 而陆青宴这个自以为是的君子,更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 今日之事,虽是凶险,却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她知道了恭亲王与陆青宴确实不对付,而安远侯府也并非固若金汤。 …… 青松堂里,灯火通明。 平安小心翼翼地替陆青宴换着手臂上的药,嘴里不住地念叨:“公子,您这伤口又裂开了,府医说了,您千万不能动气。” 陆青宴一言不发,任由他摆弄,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姜意绵流泪控诉他不让她活下去的话。 他烦躁地闭上眼。 他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只是看到她从谢安的车上下来,便觉得刺眼至极,觉得她败坏了侯府的门楣。 “公子,您说这表姑娘也真是的,怎么就跟恭亲王扯上了呢?那可是个活阎王啊!”平安一边包扎,一边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她也不想想,真要跟了恭亲王,能有什么好下场?” 陆青宴猛地睁开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平安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绷带都差点掉了,连忙闭上了嘴。 换好了药,陆青宴挥手让他退下。 …… 恭亲王的马车停在安远侯府侧门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侯府。 长安苑里,陆幼荌正烦躁地拿剪刀修剪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 “咔嚓”一声,一朵开得最美的花,被她齐根剪断。 “小姐!”一旁的采薇惊呼一声。 “剪了就剪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陆幼荌将剪刀重重地拍在桌上,一张俏脸又是气恼又是别扭,“那个姜意绵真是个惹祸精,我好心带她出去,她倒好,转头就勾搭上了恭亲王!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她不要命,我还要脸呢!” 采薇小心翼翼地道:“可……可不是大公子先把她赶下车的吗?” “那也是她活该!”陆幼荌嘴上虽硬,气势却弱了几分,“谁让她不守规矩,我大哥那是为她好,免得她跟恭亲王那等人扯上关系,她倒好,不知感恩,还……”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毕竟,姜意绵是她的救命恩人,昨日在宴会上,也确实是受了无妄之灾。 “算了算了,烦死了!”陆幼荌揉着额角,“你派人去存荷堂看看,就说我赏她的,让她以后安分点,别再给我惹是生非!” 正院侯夫人那边的反应,可就远没有这么简单了。 “啪!” 一个上好的甜白釉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好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戾气,“我儿为了护着她,不惜顶撞我,她倒好,转头就爬上了恭亲王的车,她这是要将我安远侯府的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张妈妈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夫人息怒,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息怒?我怎么息怒!” 侯夫人指着门外,厉声道,“先是宴儿,再是恭亲王,她下一步还想勾搭谁?是不是想把这京城里的王公贵胄都勾搭个遍?这种祸水,绝不能再留在府里!”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 “张妈妈,你去,给我寻个由头,就说她冲撞了贵人,把她给我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我倒要看看,离了侯府,她还有什么本事兴风作浪!” 张妈妈看着一地狼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蹲下身去收拾,嘴里不住地劝:“夫人息怒,为那种狐媚子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值得,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犯不着跟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置气。” 她将一块尖锐的碎瓷片捡起来小心地用帕子包好,这才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只是夫人,把人发卖到窑子里去,虽是解气,可到底……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侯夫人凤眼一横,怒气未消,“难不成还留着她,让她把我们侯府的门楣都给败光了才算完?” “夫人您听老奴说。” 张妈妈膝行两步,凑到侯夫人跟前,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姜意绵如今顶着咱们府上表小姐的名头,又是三小姐的救命恩人,这都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咱们若是把人就这么卖了,传出去,外人不知内情,只会说我们安远侯府刻薄寡恩,连个孤女都容不下,这岂不是让那些眼红的人看了笑话?” 第二十三章 嫁她出去 侯夫人听了这话,怒气稍歇,但眼中的戾气却丝毫未减,“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由着她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张妈妈将碎瓷片收拾干净,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凑到侯夫人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夫人,发卖是下下策,既落人口实,又显得咱们侯府没气度,依老奴看,倒不如……给她寻一门亲事。” “说亲?”侯夫人蹙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的意思是……” “正是。”张妈妈心领神会,“咱们府上旁支里,不是还有个张家表少爷吗?虽说家道中落了些,人也不那么上进,但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配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绰绰有余了。” “咱们就说是夫人您心善,亲自为她择婿,给她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如此一来,既堵了外人的嘴,说咱们侯府仁至义尽,又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嫁了人,她就是别家的人了,是死是活,都与咱们再无干系。” 侯夫人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张家那个表侄,她是有印象的,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整日游手好闲,家里早就被他败得差不多了,把姜意绵嫁过去,简直比把她卖到窑子里还让她解气。 “就这么办!”侯夫人一拍扶手,“你现在就去存荷堂,把我的好意告诉她,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存荷堂里,姜意绵刚换下外出的衣裳,就见张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端着一盘子赏赐进来了。 “姜姑娘。”张妈妈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这是夫人赏您的,说您昨日受了惊,特意让厨房给您炖了燕窝压惊。” “多谢夫人挂念。”姜意绵福身行礼,心中却警铃大作。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张妈妈屏退左右,拉着她的手,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亲热地道:“姑娘啊,你来京中也有些时日了,总这么寄人篱下也不是个办法,夫人心里疼你,这两日正为你操心呢,说是要亲自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下半辈子有个依靠。” 姜意绵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少女的羞涩和惶恐:“妈妈说什么呢,婚姻大事,全凭长辈做主,绵绵……绵绵不敢多想。” “哎,傻孩子,这有什么不敢想的。”张妈妈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越发得意,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都替你想好了,是咱们府上的一位远房表亲,姓张,也是读书人家,与你年岁相当,再合适不过了。夫人说了,定会给你备一份体面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张妈妈嘴上说的好,可眼神里的轻蔑和幸灾乐祸怎么也藏不住。 姜意绵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寒意。 她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到这位张家表少爷是个什么货色。 侯夫人这是釜底抽薪,想用一桩婚事,把她彻底钉死,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全凭夫人做主。”她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苍白,眼中水光潋滟,一副全然信赖又不知所措的可怜模样。 张妈妈满意地走了,留下姜意绵一个人,在屋里站了许久。 她缓缓走到桌边,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燕窝,毫不犹豫地泼进了窗外的花丛里。 侯夫人要给表小姐说亲,还是说给那个烂赌鬼张家表哥的消息,不胫而走。 长安苑里,陆幼荌正拿着小银叉吃新送来的鲜果,听采薇说了这事,“噗”的一声,把刚吃到嘴里的樱桃核给吐了出来。 “什么?母亲要把她嫁给张德那个烂赌鬼?”陆幼荌跳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母亲是疯了吗?那张德是什么东西,吃喝嫖赌样样占全,前儿还因为欠了赌债被人打断了腿!把姜意绵嫁过去,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采薇小声道:“可……可夫人也是为了侯府的名声,怕姜姑娘再跟恭亲王扯上关系……” “那也不能这样啊!”陆幼荌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姜意绵是讨厌,是爱惹祸,可她毕竟救过我的命,我……我可不想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她嘴上抱怨着,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她讨厌姜意绵给她惹麻烦,可一想到那个清清秀秀的人要嫁给张德那种人渣,她又觉得浑身不舒服。 青松堂,书房里墨香袅袅。 陆青宴正在临摹一幅前朝大家的字帖,他手臂有伤,动作便比往日慢了许多,却更添了几分沉静。 平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青宴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浓墨便从笔尖坠下,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个刺眼的墨点,毁了整幅字。 他面无表情地将笔搁在笔架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母亲说的?” “是……是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亲口对存荷堂那边说的,现在府里都传遍了。”平安觑着自家公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听说那位张家表少爷,品行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 陆青宴当然知道那个张德是什么货色,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自家祖宅都敢拿去抵赌债的无赖。 他沉默了片刻,起身朝正院走去。 侯夫人正在听张妈妈回话,见儿子来了,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宴儿,你的伤好些了吗?怎么过来了?” “母亲。”陆青宴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我听说,您要将姜姑娘许配给张德?” 侯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板起脸:“是又如何?我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安远侯府好!那丫头不是个安分的,让她攀上恭亲王,是想给我们家招来灭顶之灾吗?我把她嫁出去,一了百了,有什么不对?” “她救过幼荌的命,是侯府的客人。”陆青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失望,“我们安远侯府,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将一个孤女推入火坑,这便是母亲所说的仁至义尽?” “放肆!”侯夫人被儿子眼中的失望刺痛,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青宴,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二十四章 水性杨花 “母亲,您知道张德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一个嗜赌成性品行败坏的无赖,您将一个无辜女子推入那样的火坑,传出去,外人会如何议论我安远侯府?” 陆青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双总是盛着温和与尊重的眸子里,头一次出现了失望。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侯夫人被儿子眼中的神色刺得生疼,声音也尖利起来,“为了一个贱婢,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先是招惹你,再是勾搭恭亲王,这种水性杨花的祸害,我把她嫁出去,一了百了,有什么不对?” “她救过幼荌,于侯府有恩,此事,非君子所为,我不同意。”陆青宴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母亲的话让他觉得无力又烦躁。 说完,不再看侯夫人难看的脸色,转身便走。 母亲不会轻易罢休,但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看着儿子决绝离去的背影,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一个茶碗就想摔,可手举到一半,又颓然地放下了。 宴儿是她唯一的指望,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她不能真的跟他闹僵了。 “夫人,您消消气。”张妈妈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大公子也是一时糊涂,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知道您的苦心了。” “迷了心窍?”侯夫人冷笑一声,眼里的狠毒却愈发浓重,“我绝不会让她得逞!既然宴儿不同意,那我就更要快刀斩乱麻!你再去一趟存荷堂,告诉她,亲事就定在下月初八,让她好生准备着,别想着再耍什么花样!” 她就不信了,等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宴儿还能为了一个嫁了人的女人,再跟她这个亲娘置气不成? …… 存荷堂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孙姨娘坐在椅子上,拿着帕子不住地抹泪,嘴里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姜行舟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睛通红,死死地瞪着桌上那盘根本没人动的点心。 “姐,我去找他们说理去,他们不能这么欺负你!” “你去说什么?”姜意绵坐在他对面,声音平静得可怕,“说他们恩将仇报,要把救命恩人推进火坑?还是说他们侯府仗势欺人,连个孤女都容不下?” 她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地掰开,看着里面的馅料,眼神却没有焦距。 “行舟,你记住,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跟手握权势的人讲道理。”她将掰开的糕点放回盘子里,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字一句道,“因为规矩,是他们定的。” 姜行舟看着姐姐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心里又慌又怕。 从张妈妈趾高气扬地来宣布婚期开始,姐姐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不哭不闹,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只是安静地听着,安静地送客,然后,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可他知道,姐姐心里一定难过死了。 “姐……”他走过去,拉住姜意绵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都怪我没用,保护不了你。” 姜意绵反手握住他冰凉的小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替他擦去眼泪,柔声道: “傻孩子,说什么呢?你忘了姐姐跟你说过的话了?你要站在阳光里,干干净净地读书,将来科举入仕,撑起我们姜家。这些脏污事,有姐姐在呢。” “表姨,你也别哭了。”她站起身,扶住还在抽泣的孙姨娘,“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孙姨娘六神无主地看着她。 “表姨,我如今被禁足,哪里也去不了,府里的人,我信得过的也只有你。” 姜意绵看着她,眼神诚恳,“我想知道那位张家表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夫人说得再好,可婚姻大事,总得知根知底才行,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孙姨娘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连忙点头:“对对对,是要打听清楚。” “可是,要怎么打听呢?府里人多口杂,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说我不知好歹了。”姜意绵故作为难地蹙起眉。 孙姨娘想了想,咬牙道:“这事交给我,我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总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 “那就拜托表姨了。”姜意绵感激地看着她,又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不错的银镯子,塞进孙姨娘手里,“表姨,打听消息总要花些银钱打点,这个你拿着,别省。” 这镯子,还是上次侯夫人赏下来的。 孙姨娘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对外甥女的懂事更是心疼不已。 打发了孙姨娘,姜意绵回到房中,从妆匣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 布包里,是她从家乡带来的全部积蓄,还有这几次在侯府得到的赏赐换成的碎银子。 可是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钱,去撬动更多的人,去办更重要的事。 她看着窗外,目光落在了隔壁院子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她想起,府里采买上的一个刘婆子,最是贪财,而且她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或许,她可以从这个刘婆子身上,打开一个缺口。 姜意绵很有耐心。 她没有立刻去找刘婆子,而是等了两天。 这两天里,孙姨娘愁得吃不下睡不着,背地里不知求了多少人,终于零零碎碎地打探到了一些关于张德的消息。 “绵绵,那个张德,他……他……”孙姨娘一开口,眼泪就先下来了,“外面都说,他就是个混账东西,吃喝嫖赌,无一不沾,还打人!” “打人?”姜意绵正在绣一方帕子,闻言,手里的针顿了一下。 “是啊,听说他之前房里有个丫鬟,就是因为伺候得不合他心意,被他活活打死了,后来赔了些银子才了事。” 孙姨娘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我的老天爷啊,这哪是嫁人,这分明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啊,夫人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第二十五章 大筹码 姜意绵放下手里的绣绷,起身替孙姨娘拍着背顺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恐惧,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很好,打死过人,这可是个大筹码。 “表姨,你别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她柔声安慰着,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表姨,你打听到的这些,都是下人们私下里传的,可有实据?比如,那个被打死的丫鬟,叫什么,家住哪里?还有,他欠了赌债,都欠了谁的?”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孙姨娘摇了摇头,“这些事,谁敢拿到明面上说啊。” “我知道了。”姜意绵扶着她坐下,“表姨,这事你别再管了,免得引火烧身,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送走了孙姨娘,姜意绵在屋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时机到了。 她从妆匣里挑了一支分量最重的金簪,用帕子包好,藏在袖中,然后端着一碟刚出炉的点心,去了后罩房。 后罩房是下人们住的地方,采买上的刘婆子就住在这里。 她到的时候,刘婆子正因为儿子又在外面闯了祸,被人找上门来,气得在院子里跳脚骂人。 “姜姑娘?”刘婆子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地方腌臢,可别污了您的脚。” “刘妈妈。”姜意绵笑着将手里的点心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想着妈妈平日采买辛苦,特意送些过来给您尝尝。” 刘婆子受宠若惊地接过,心里却在犯嘀咕。 这表姑娘自打说了亲事,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天怎么突然给自己送起点心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意绵像是没看到她眼里的算计,只是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哎,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刘婆子眼珠一转,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了那桩婚事来的。 她连忙将姜意绵请进自己屋里,关上门,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您是为了张家那门亲事烦心吧?” 姜意绵点点头,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 “刘妈妈,不瞒您说,我这心里实在是怕得很,我听说……听说那位张家表少爷,脾气不大好,我……我怕嫁过去会受苦。”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那支金簪,塞进刘婆子手里,“妈妈在府外走动得多,人脉也广,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那金簪入手沉甸甸的,晃得刘婆子眼都花了。 她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哎哟,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您有事只管开口,妈妈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您放心,这张德在城西那一片儿也算是个名人,妈妈我明儿个出去采买,顺道就给您打听清楚了。” “那就多谢妈妈了。”姜意绵擦了擦眼泪又道,“妈妈,我还听说,他欠了不少赌债,我想着,若是我能替他还上一些,他往后,是不是就能对我好一些?所以……还想劳烦妈妈,帮我问问,他都在哪里欠了钱,欠了多少。” 刘婆子心里乐开了花。 这表姑娘看着精明,原来也是个傻的。 替赌鬼还钱?那可是个无底洞! 不过,这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她能搭上线,一来一回,这中间能捞的油水可就多了去了。 “姑娘您真是心善。”刘婆子嘴上夸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您放心,这事包在妈妈身上,保管给您查得一清二楚。” 得了刘婆子的准话,姜意绵又感激涕零地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刘婆子将那支金簪在手心里掂了又掂,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真是个好拿捏的冤大头。 而另一边,陆幼荌也从采薇口中听说了母亲要将姜意绵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的消息。 “这么快?”她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又剪掉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母亲这是急着把人扫地出门吗?” 她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一方面,她巴不得姜意绵赶紧嫁出去,省得她总是在府里晃悠,还惹得大哥为她跟母亲吵架。 可另一方面,一想到姜意绵要嫁给张德那种人渣,她又觉得这事做得太不地道。 “小姐,您别气了。”采薇劝道,“夫人也是为了府里好。” “为府里好,就能把人往火坑里推吗?”陆幼荌烦躁地扔下剪刀,“她好歹救过我的命!” 她想了想,还是坐不住,起身道:“走,去存荷堂看看。” 她到的时候,姜意绵正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做着女红,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着安静又美好。 听到脚步声,姜意绵抬起头,看到是她,连忙起身行礼,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弱。 “三小姐。” 陆幼荌看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和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心里那点不忍又多了几分。 她清了清嗓子,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我听说,母亲把你的婚期都定了?” 姜意绵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陆幼荌想说你怎么不反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凭什么反抗?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婚姻大事,本就是长辈一句话的事。 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姜意绵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绵绵没有父母,自然是全凭夫人做主,能得夫人垂怜,亲自为我择婿,已是绵绵天大的福分了。” 这副逆来顺受感恩戴德的模样,看得陆幼荌一肚子火。 “你真是个木头!”她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将手里提着的一包点心重重地拍在桌上,“给你!吃吧!” 说完,也不等姜意绵回话,转身就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姜意绵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陆幼荌,这颗棋子,可比想象中还要好用。 第二十六章 烂到骨子里的张德 刘婆子拿了钱,办事效率果然高。 不过两天,她就趁着给姜意绵送菜的功夫,溜进了存荷堂。 一进屋,她就屏退了院里的小丫鬟,神神秘秘地关上门。 “姑娘,都打听清楚了。”刘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姜意绵接过纸,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名字和数字。 “这……” “这就是张德在外面欠的赌债。”刘婆子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说书人的夸张劲儿。 “姑娘,您是不知道啊,这个张德,简直就不是个人!他不止在城里最大的四方赌坊欠了上千两银子,连那些犄角旮旯里放印子钱的小混混,他都欠着不少!” “我找人一打听,好家伙,他现在是连家门都不敢出,天天被人堵着门要债呢!听说他家那座祖宅,早就被他偷偷拿去抵了债,房契都在人家四方赌坊的钱老板手里攥着呢!” 姜意绵看着纸上的名字,目光落在四方赌坊钱老板这几个字上,眼神微微闪动。 “他还……”刘婆子见她听得认真,说得更起劲了,“他还跟人吹牛,说自己马上就要娶侯府的表小姐了,到时候嫁妆一进门,就拿去还债,还说等他得了钱,就把您给卖到窑子里去,换更多的钱来赌!”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姜意绵捏着那张纸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好一个张德,好一个侯夫人。 一个想拿她的嫁妆去还赌债还要把她卖了,一个想借着婚事把她打入地狱,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姑娘,您看……”刘婆子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事儿您打算怎么办?真要替他还钱?” 姜意绵像是被吓傻了一般,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猛地抓住刘婆子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妈妈,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能嫁给他,我不想被卖到窑子里去!妈妈,求求你了!” 她这副崩溃绝望的模样,正是刘婆子想看到的。 刘婆子心里得意,面上却是一副为难又同情的样子:“哎哟,我的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可是夫人定下的亲事,我一个老婆子,哪有本事管得了啊。” “不,你能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姜意绵死死地抓着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妈妈,只要你能帮我搅黄了这门亲事,我把我所有的体己都给你,我娘留给我的首饰,还有夫人和三小姐赏我的东西,全都给你!” 刘婆子心头狂跳。 她知道这位表姑娘手里有不少好东西,光是上次那支金簪,就值不少钱。 要是能把她所有的体己都弄到手…… “姑娘,您先别急。”刘婆子眼珠一转,扶着她坐下,开始盘算起来,“这事儿……难办啊,夫人铁了心要把您嫁出去,咱们要是明着反抗,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那怎么办?”姜意绵六神无主地看着她。 “依我看,这事儿还得从那个张德身上下手。”刘婆子压低了声音,出着主意,“他不是欠了一屁股债吗?那些要债的,可都是些不要命的主儿,要是能让他们知道,张德要娶的,是咱们侯府的表小姐,而且夫人还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她没有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姜意绵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这刘婆子,倒是比她想的还要上道。 “妈妈的意思是让那些债主来闹?” “嘘!小声点!”刘婆子连忙捂住她的嘴,“姑娘,这事可不能明着说,咱们得想个法子,把这个消息不经意地透露出去,让那些债主自己找上门去,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闹得人尽皆知,夫人为了侯府的脸面,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这门亲事。” “可……可要怎么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又不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呢?”姜意绵一脸天真地问。 “这个嘛……”刘婆子捻了捻手指,那意思不言而喻。 姜意绵立刻会意,连忙从妆匣里又拿出两只成色极好的银镯子,塞进她手里。 “妈妈,只要能成事,我绝不会亏待你。” 刘婆子掂了掂手里的镯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姑娘放心,这事交给我了,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送走了刘婆子,姜意绵脸上的惊慌和无助瞬间褪去。 光让债主闹,还不够。 张德这种烂人,欠下的,绝不止是钱债。 那个被打死的丫鬟,就是另一个突破口。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城西,稳婆,翠香。 这是她从表姨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听来的几个关键词。 表姨说,那个叫翠香的丫鬟,死得不明不白,张家对外说是得了急病,可当时替翠香收拾身体的,是城西一个姓王的稳婆,那稳婆后来跟人说,那丫头身上全是伤,根本不像是病死的。 只是后来张家给了封口费,这事才不了了之。 她要把这件事,重新翻出来。 她将写了字的纸条小心地折好,藏进袖中。 刘婆子只能用来对付那些赌坊的债主,翠香这条线,她需要一个更可靠,也更需要钱的人。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影——负责打扫马厩的老张头。 老张头有个独子,前年摔断了腿,至今还躺在床上,为了给儿子治病,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这样的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做。 而且,他身份低微,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让他去城西找一个稳婆,最不容易引人注意。 姜意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侯夫人,我倒要看看,当张德的丑事被一件件揭开,当安远侯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时,你还怎么收场?” 第二十七章 环环相扣的计策 夜深人静,姜意绵却毫无睡意。 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根银簪,在桌上轻轻划着。 刘婆子那边,是第一环,负责引爆赌债。 老张头这边,是第二环,负责揭开人命案。 两件事一起爆发,才能把事情闹到最大,闹到侯夫人无法收场。 但是,光有这两环还不够。 她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能让这场戏演得最精彩,观众最多的舞台。 而且,她还需要一个身份贵重的人在场,一个能把这场风波,瞬间从家长里短的丑闻,上升到让整个侯府都下不来台的程度。 谁最合适呢? 姜意绵的脑海里,闪过几个人影。 明小郡王?不行,他性子太软,遇上事只会和稀泥。 陆青宴?更不行,他虽然会为了侯府的名声出面,但也会第一时间把事情压下去,不会任由它发酵。 那…… 姜意绵的目光,落在妆台上那件用锦布罩着的黑狐裘大氅上。 恭亲王谢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个男人是条毒蛇,喜怒无常,利用他,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转念一想,他又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身份够高,没人敢拦着他看热闹。 他性子够坏,最喜欢看别人倒霉,尤其是看安远侯府倒霉。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有兴趣。 只要她出现在那里,他一定会来。 姜意绵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一个险招,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嫁给张德是死,留在侯府慢慢被侯夫人磋磨也是死,她宁可放手一搏。 定了!就选他! 那么,地点呢? 要去哪里,才能偶遇恭亲王,又能让这场戏的观众足够多,分量足够重? 姜意绵想了想,一个地方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相国寺。 京中最大的皇家寺庙,香火鼎盛,往来皆是达官显贵。 而且,她记得,每月十五,相国寺都会举办祈福法会,届时,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尤其是后宅的女眷,大多都会前去上香。 侯夫人笃信佛教,每月十五,雷打不动都会去。 如果她能想办法,让侯夫人带着她一起去…… 姜意绵的眼睛越来越亮。 ……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去找了打扫马厩的老张头。 她没有直接说事,只是先问了他儿子的病情,又把自己省下来的一些碎银子塞给他,说是给他儿子买药的。 老张头一个年过半百的汉子,当场就红了眼眶,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姑娘,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张大叔,快起来。”姜意绵扶起他,这才压低声音道,“大叔,我这里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她将那张写好的纸条,连同一个装着二十两银子的钱袋,一起塞进了老张头怀里。 “大叔,你帮我去城西打听一个人,一个姓王的稳婆,找到她之后,问她记不记得一个叫翠香的丫头。你告诉她,只要她肯把当年翠香的死因说出来,这二十两银子,就是她的。如果她愿意出来作证,我另外再给她五十两。” 老张头捏着手里的钱袋,手都在抖。 七十两银子,足够他儿子后半辈子的汤药钱了。 “姑娘,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就算把城西翻个底朝天,我也给您把人找出来!” 搞定了老张头,姜意绵又去了后罩房找刘婆子。 刘婆子已经打探清楚了,四方赌坊的钱老板,是个出了名的滚刀肉,认钱不认人,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可要是欠了他的钱,他能把人逼死。 “妈妈,我想好了。”姜意绵一脸豁出去的决绝,“我不能坐以待毙,你帮我个忙,你拿着这五十两银子,去找那个钱老板。” 刘婆子看着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姑娘,您这是……” “你告诉他,张德要娶的,是安远侯府的表小姐,而且,侯夫人已经许诺,会备一份价值五百两的嫁妆。这五十两,是我的定金,你让他拿着,只要他能帮我搅黄了这门亲事,剩下的四百五十两,我分文不少,全都给他。” “嘶——”刘婆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表姑娘,好大的手笔,好狠的心! 这是要借刀杀人,让赌坊的人去跟侯府对上啊!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要拿钱办事就行了。 “姑娘,您就瞧好吧!”刘婆子拍着胸脯保证。 两边都安排妥当,就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如何说动侯夫人带她去相国寺。 这事,还得落在陆幼荌身上。 姜意绵回到存荷堂,便开始“病”了。 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整个人看着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孙姨娘急得团团转,请了府医来看,也只说是心病,郁结于心,药石无医。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长安苑。 陆幼荌听了,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 她犹豫再三,还是带着采薇去了存荷堂。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姜意绵躺在床上,小脸蜡黄,嘴唇干裂,看着比前几日又瘦了一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陆幼荌站在床边,看着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心。 姜意绵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陆幼荌不耐烦地按了回去。 “行了行了,躺着吧。” “多谢三小姐挂念。”姜意绵虚弱地笑了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我……我只是心里害怕,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嫁过去,没几天就……就被人打死了……” 她哭得抽抽噎噎,可怜到了极点。 陆幼荌看着她,心里那点别扭和不忍,彻底占了上风。 “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她嘴上呵斥着,心里却也发毛。 “三小姐,我听说相国寺的菩萨最是灵验,我想去求求菩萨,保佑我能平平安安的。”姜意绵拉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三小姐,求求你,你就带我去一次,好不好?我不想死……” 她哭得肝肠寸断,陆幼荌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可是母亲罚你禁足……” “就一次,三小姐,我只求这一次!” 第二十八章 相国寺风波前夕 陆幼荌看着她,又想起她奋不顾身跳下水救自己的情景,咬了咬牙,终于松了口。 “行了,你别哭了!我想想办法!” 陆幼荌虽然刁蛮,但脑子不笨。 她知道直接去跟母亲说要带姜意绵出门,肯定会被骂回来。 于是,她绕了个弯子。 她先是跑去正院,对着侯夫人又哭又闹,说自己自从上次落水后,就夜夜做噩梦,总梦见有水鬼要拉她下水,吓得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 侯夫人最疼这个女儿,一听这话,心疼得不行,连忙叫人请府医。 府医诊了半天,也只说是受了惊吓,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可陆幼荌喝了药,依旧病得不见好。 “母亲,我怕……”她抱着侯夫人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我听说相国寺的平安符最是灵验,我想去求一个,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女儿都这样了,侯夫人哪有不应的。 “好好好,我的儿,别怕,母亲陪你去。” “母亲,我想让姜意绵也一起去。”陆幼荌趁机提出要求,见侯夫人脸色一变,她连忙解释道,“母亲您想啊,上次在湖边,就是她救了我,说不定她身上有福气,能镇得住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让她陪我一起去拜拜,我这心里也能安稳些。” 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侯夫人想了想,姜意绵那丫头看着是病恹恹的,带出去也好,省得她在府里又动什么歪心思。 再说了,她不是要给那丫头说亲了吗?带她出去拜拜菩萨,也算是全了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慈爱之心,免得落人口实。 “罢了,那就让她跟着吧。”侯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过你给我看紧了,别让她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谢谢母亲!”陆幼荌破涕为笑。 去相国寺的日子,定在了十五。 这天一早,姜意绵便被孙姨娘扶着,穿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 她脸上还带着病容,看着弱不禁风,但那双垂着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在走。 刘婆子和老张头那边,前日都已经给了回信,事情都办妥了。 四方赌坊的钱老板,拿了她的五十两定金,又听刘婆子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那五百两嫁妆,早就摩拳擦掌,只等今天。 而城西的王稳婆,也被老张头找到了。 那稳婆本就是个贪财的,一看到二十两银子,又听说明天还有五十两,当即就把当年翠香的死因添油加醋地说了个底朝天,还拍着胸脯保证,今天一定到相国寺,把这桩“冤情”捅出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侯府的马车,在相国寺门前停下。 今日是十五,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寺门外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姜意绵扶着陆幼荌下了车,垂着眼,跟在侯夫人身后,一副恭顺怯弱的模样。 她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她在找一个人。 很快,她就在不远处一棵大榕树下,看到了那个熟悉又招摇的身影。 恭亲王谢安。 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少了几分邪气,多了几分风流公子的俊雅。 他手里依旧摇着那把玉骨扇,正被一群公子哥儿围着,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说话,一双桃花眼却漫不经心地在人群里搜寻着什么。 当他的目光扫过姜意绵时,微微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姜意绵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 他果然来了。 一行人进了寺里,侯夫人先是带着陆幼荌去大雄宝殿上了香,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姜意绵跟在后面,也装模作样地跪在蒲团上,心里却在默数着时间。 按照她和刘婆子老张头约定的时间,人,也该到了。 从大雄宝殿出来,侯夫人要去后院的禅房,听住持讲经。 陆幼荌却拉着姜意绵,说要去求平安符。 “母亲,您先去吧,我带她去那边求个符就来。” 侯夫人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由张妈妈扶着,往后院去了。 陆幼荌拉着姜意绵,一路来到专门分解平安符的偏殿。 这里的人比大雄宝殿少一些,但也都非富即贵。 姜意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边替陆幼荌排着队,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住地往殿外瞟。 来了! 她看到,刘婆子正领着一个穿着绸缎,一脸横肉的胖子,从月亮门那边走了过来。 那胖子,想必就是四方赌坊的钱老板。 而在另一边,老张头也扶着一个颤颤巍巍的王稳婆,正朝着这边张望。 鱼儿,都入网了。 “三小姐,到我们了。”姜意绵收回视线,轻声提醒道。 陆幼荌上前,从知客僧手里接过两个平安符,一个自己收好,另一个塞给了姜意绵。 “给你,戴上它,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她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关心。 “多谢三小姐。”姜意绵接过平安符,紧紧攥在手心。 好戏,就要开场了。 两人刚走出偏殿,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寺院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一个粗野的男声,像炸雷一样响彻了整个前院。 “张德呢!那个叫张德的缩头乌龟在哪里?让他给老子滚出来!” 声音里充满了暴戾和不耐烦,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寺庙乃清净之地,谁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所有人都好奇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正气势汹汹地堵在寺院门口,见人就问。 “看见一个叫张德的没有?他今天肯定来这儿了!” 陆幼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人啊?这么没规矩。” 姜意绵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 她悄悄看了一眼陆幼荌,又飞快地扫了一眼不远处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的谢安,然后,柔弱地靠在陆幼荌身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小姐,我……我有点怕。” 第二十九章 债主上门天下知 “怕什么!”陆幼荌嘴上呵斥着,身子却下意识地将姜意绵护住了些,“光天化日,又是皇家寺庙,他们还敢行凶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她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心里也有些发怵。 寺里的僧人和护卫很快就围了上去,试图将人拦住。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此乃佛门清净地,还请不要在此喧哗。” “清净个屁!”为首的钱老板一把推开挡路的僧人,唾沫横飞地骂道,“老子今天不是来拜佛的,是来要债的!那个叫张德的王八蛋,欠了我们赌坊一千三百两银子,说好了今天还钱,人影都不见一个,你们把他给老子交出来!” 一千三百两!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们这里没有叫张德的施主。”护卫头领皱着眉,强硬道,“还请各位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客气?” 钱老板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他亲手画押的欠条,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要是还不上钱,就拿他未来媳妇的嫁妆来抵,我可打听清楚了,他要娶的,是安远侯府的表小姐,侯夫人亲口许诺了五百两的嫁妆!今天,老子就是来拿钱的!” 安远侯府! 表小姐! 五百两嫁妆! 这几个词一出来,整个相国寺前院,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陆幼荌和她身边的姜意绵身上。 安远侯府的三小姐在这里,那她身边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病病歪歪的,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表小姐姜意绵吗? 一时间,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了过来。 “天哪,侯夫人竟要把她嫁给一个赌鬼!” “何止是赌鬼,还欠了这么多钱,甚至想拿媳妇的嫁妆去抵债,简直不是人!” “这安远侯府也真是的,怎么说也是个体面人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把一个姑娘往火坑里推啊。” “什么姑娘,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陆幼荌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人当众打脸。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在嘲笑她,嘲笑安远侯府。 “你……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她又羞又怒,指着钱老板,声音都在发抖,“我们侯府的事,轮得到你们这些腌臢东西来置喙?谁是张德?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钱老板看准了目标,一步步逼了过来,他那双小眼睛在姜意绵身上打了个转,淫邪的光一闪而过。 “这位,不就是马上要嫁给张德的姜姑娘吗?张德可是跟我们说了,只要娶了你,侯夫人给的五百两嫁妆一到手,就立马还钱!怎么,现在想赖账了?” 他身后的几个打手也跟着起哄。 “就是,还钱!” “别以为靠上侯府就能赖掉赌债。” “快把张德交出来。” 陆幼荌气得浑身发抖,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来人,给我把这些人都打出去!”她尖叫道。 可侯府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动,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忽然从人群的另一侧响了起来。 “天理何在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安远侯府就能草菅人命,无法无天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婆子,正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妇人,一边捶胸顿足,一边朝着这边挤过来。 那老婆子,正是王稳婆。 姜意绵的心,提到了最高点。 “你又是什么人?”护卫头领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今天这相国寺是捅了马蜂窝了。 “我是什么人?”王稳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就是个说实话,怕遭报应的老婆子!这位,是翠香的娘!就是那个被张德活活打死的丫鬟翠香啊!” 翠香! 打死! 人群再次哗然。 如果说欠赌债只是品行不端,那打死人,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我的儿啊!”翠香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才十六岁,就被那个天杀的畜生给活活打死了!他们张家有钱有势,拿银子堵了我的嘴,可我这心里过不去啊!我天天晚上都梦见你,你浑身是血地问我,娘,为什么不替我报仇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王稳婆也跟着在一旁帮腔:“各位评评理啊!当初翠香那丫头没了,是我去给收的尸,我老婆子接生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那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块好地方,那像是病死的样吗?分明就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张家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闭嘴,可我这良心不安啊,我怕遭报应,今天我豁出去了,就是要替那苦命的丫头,讨个公道!” 她一边说,一边“扑通”一声,跪在了陆幼荌面前。 “这位小姐,您是侯府的贵人,您心善,求求您,给我们做主啊!那个张德就是个畜生,他连自己房里的人都下得了那样的毒手,您要是把这位姑娘嫁过去,那不是……那不是把一只羊送进狼嘴里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姜意绵身上。 同情,怜悯,鄙夷,看好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陆幼荌已经彻底傻了。 赌鬼,欠债,现在又闹出了人命。 她母亲,到底要给姜意绵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家? 这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了,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不、不是的……”她语无伦次地摆着手,脸色比纸还白,“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姜意绵的身体,晃了晃。 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此刻更是白得透明,她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听着耳边嘈杂的哭喊和议论,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一点点失去了神采。 “三小姐。”她虚弱地叫了一声,然后,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第三十章 天打雷劈 “姜意绵!” 陆幼荌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她,却还是晚了一步。 姜意绵就那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娇弱花朵,彻底失去了生机。 “快!快叫大夫!”陆幼荌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蹲下身就去探她的鼻息。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好端端的一个祈福法会,先是赌坊的上门要债,又是苦主哭诉人命,现在正主儿还当场晕了过去。 这安远侯府的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尽了。 不远处,一直看好戏的谢安,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收敛了。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姜意绵,那双总是带着玩味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他身边的侍卫低声问道:“王爷,要不要……” “不必。”谢安摇了摇扇子,目光重新落回场中,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好戏才刚开场,急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只看似柔弱的小野猫,到底还准备了多少后手。 寺里的护卫们总算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把钱老板和王稳婆等人拖走。 可这些人就像是滚刀肉,又哭又闹,赖在地上就是不走。 “没天理了,侯府仗势欺人啦!” “还我女儿命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又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后院的方向传来。 “都给我住口!”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侯夫人正由张妈妈扶着,脸色铁青地快步走了过来。 她原本在禅房听住持讲经,隐约听到前院喧哗,还只当是寻常香客起了争执,没放在心上。 直到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去报信,她才知道,这是冲着他们侯府来的。 她一过来,就看到了这副让她几欲晕厥的场面。 女儿陆幼荌,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姜意绵哭喊。 而周围,是无数双看好戏的眼睛,和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声。 “这就是安远侯夫人?看着挺慈眉善目的,心肠怎么这么毒?” “可不是,为了赶走一个表小姐,竟然找了个人渣,这下好了,把侯府的脸都丢光了。” 侯夫人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指着钱老板和王稳婆,声音都在发抖:“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皇家寺庙撒野,污蔑我安远侯府!” “污蔑?”钱老板冷笑一声,将那张欠条又拿了出来,“侯夫人,您可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是张德亲手画的押,他说好了,娶了你家表小姐,就拿嫁妆还钱,我们是生意人,只认钱不认人,您要是觉得我们污蔑了侯府,行啊,您现在就把张德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王稳婆也跟着哭喊道,“夫人,民妇说的句句是实,若有半句假话,情愿遭天打雷劈,那翠香丫头,就是被张德活活打死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城西的乱葬岗开棺验尸,那孩子的尸骨还在呢!” 开棺验尸四个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侯夫人的脸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找个由头,把姜意绵这个祸害打发出去,却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那个张德,她只以为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谁知竟然手里还出过人命? 现在,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该如何收场? 承认这门亲事?那岂不是坐实了安远侯府要将一个无辜孤女推入火坑,甚至还要给一个杀人凶手当帮凶? 侯夫人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电光石火间,她心一横,打定了主意。 “一派胡言!”她猛地拔高了声音,脸上满是义正辞严的愤怒,“什么张德李德,我安远侯府一个都不认识!什么亲事?更是闻所未闻!我安远侯府的姑娘,就算是旁支远亲,也断没有许配此等无赖的道理!” 钱老板和王稳婆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位侯夫人脸皮这么厚,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矢口否认。 周围的看客们也都是一脸的错愕,随即便是更加浓厚的看好戏的神情。 “不认识?侯夫人,您这话可就没意思了。”钱老板回过神来,冷笑道,“您府上的张妈妈,前几日可是亲口去张家说的亲,连下月初八的婚期都定了,这事儿张德都跟我们说了。您现在说不认识,是拿我们当傻子耍吗?” “就是,我们都听说了。”王稳婆也跟着嚷嚷,“您就是看姜姑娘无父无母好欺负,才找了这么个畜生来糟践她,您安的是什么心啊!” “母亲,您怎么能……”陆幼荌也忍不住了,她虽然蠢,但也知道撒谎是不对的,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她刚想说母亲明明就派人去说过亲,却被侯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给我闭嘴!” 侯夫人低声呵斥道,随即转向众人,脸上依旧是那副被冤枉的悲愤模样,“我安远侯府行得正坐得端,岂容你们在此泼脏水,我看你们分明就是受人指使,故意来败坏我侯府的名声,来人!” 她指着钱老板和王稳婆,厉声道:“把这两个满口胡言的刁民给我绑了,送到京兆府去,我倒要问问京兆尹大人,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攀诬朝廷命官了?” 侯府的护卫们得了令,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钱老板和王稳婆等人虽然凶悍,但到底只是普通百姓,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丁护卫的对手,眼看就要被按在地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懒洋洋的,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人群外传了进来。 “哟,侯夫人好大的官威啊,这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屈打成招了?本王还以为到了京兆府的大牢呢,怎么,这相国寺如今也归侯夫人您管了?” 第三十一章 明鉴 众人闻言,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回头,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手里摇着玉骨扇的俊美男子,正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是恭亲王谢安! 侯夫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地上的姜意绵还要白。 这个活阎王,怎么会在这里! 侯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手脚冰凉。 她宁愿面对一百个钱老板,一千个王稳婆,也不愿对上这个喜怒无常,唯恐天下不乱的恭亲王。 “王爷。”侯夫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可脸上的肌肉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只能勉强福了福身,“不知王爷驾到,臣妇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谢安像是没看见她那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径直走到场中,拿扇子懒洋洋地指了指那几个正被护卫按在地上的赌坊打手,挑了挑眉:“侯夫人,这是做什么呢?本王瞧着,这几位虽然长得凶了点,但嘴里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怎么,话还没问清楚,就要动家伙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原本还想反抗的护卫,顿时跟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了。 钱老板一看靠山来了,胆气瞬间就壮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跪到谢安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王爷!王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这张德欠了我们赌坊的银子,有借有据,侯夫人她……她仗势欺人,不认账不说,还要把我们送官!王爷明鉴啊!” “哦?”谢安用扇子托起他的下巴,桃花眼里全是兴味,“借据呢?拿来给本王瞧瞧。” 钱老板连忙将那张皱巴巴的欠条呈了上去。 谢安接过来,煞有介事地看了两眼,随即“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将欠条递到侯夫人面前,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安远侯夫人,您瞧瞧,这白纸黑字,红手印,可做不得假啊。这张德,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拿您安远侯府的脸面去抵赌债。” 侯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她强撑着道:“王爷说笑了,不过是些刁民闹事,胡言乱语,怎敢污了王爷的耳朵。臣妇这就将他们打发了……” “别啊。”谢安打断她,目光一转,落在了地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姜意绵身上,他踱步过去,蹲下身,用扇子轻轻挑起她的一缕乱发,语气里满是怜惜。 “刁民闹事,能把人吓成这样?这小丫头本王见过,长得水灵灵的,瞧着也乖巧,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这等糟心事呢?真是可怜见的。” 陆幼荌正抱着姜意绵,急得直哭,听到谢安这话,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睛瞪他:“你……你别碰她!” “哟,陆三小姐这是心疼了?”谢安也不生气,收回扇子,站起身,懒洋洋地道,“也是,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眼睁睁看着她被你母亲推进火坑,心里不好受吧?” “我没有!”陆幼荌被他说中了心事,又羞又气,抱着姜意绵哭得更凶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侯夫人看着自己女儿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蠢样,气得心口疼,可当着谢安的面,又发作不得,只能咬着牙忍着。 “王爷,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她强笑道,“这门亲事,臣妇确实不知情,想必是那张德在外胡言乱语,败坏我侯府的名声,至于姜姑娘……”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姜意绵,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她身子一向弱,许是今日见了这阵仗,一时受了惊吓,臣妇这就叫人将她送回府中医治。” 说着,便对张妈妈使了个眼色,想赶紧把姜意绵这个烫手山芋给弄走。 “慢着。”谢安再次开口,踱到王稳婆和翠香娘面前,饶有兴致地问道,“本王刚才还听见这边有人喊着要开棺验尸,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说来给本王听听,本王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就爱听这些个离奇故事。” 王稳婆一见恭亲王亲自问话,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把刚才的话又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周围的看客们听得是义愤填膺,对着侯夫人指指点点,议论声更大了。 “真是造孽啊,这么个畜生,侯夫人还当个宝,要给自家亲戚说亲。” “我看啊,这侯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蛇鼠一窝罢了。” “可怜了那个姜姑娘,长得花儿一样,就要被这么糟蹋了。” 侯夫人站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她死死地瞪着谢安,如果眼神能杀人,谢安恐怕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她安远侯府的笑话! 谢安迎着她的目光,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摇着扇子,一脸玩味地看着侯夫人,慢悠悠地道:“侯夫人,您瞧瞧,这又是赌债,又是人命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您一句不知情,就想了事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那双桃花眼里,再没了半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寒光:“还是说,在您安远侯府的眼里,平头百姓的性命,就如同草芥一般,可以随意践踏?” 侯夫人吓得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 “臣妇不敢!王爷明鉴,臣妇绝无此意!” “哦?是吗?”谢安挑眉,“那本王倒要看看,侯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事了。” 他这是铁了心,要把她架在火上烤了。 侯夫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就在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清冷沉稳的男声,忽然从人群外响了起来。 “王爷,家门不幸,让您见笑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青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场中。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常服,脸色苍白,左臂还用白布吊着,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那股子从容不迫的气度,便瞬间将这满场的混乱和喧嚣,都压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家门不幸 陆青宴的出现,像是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相国寺前院的喧嚣与污浊。 他明明吊着一只胳膊,脸色也苍白得厉害,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形的气场,让所有吵嚷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那些看热闹的贵妇小姐们,此刻的目光不再是幸灾乐祸,反而带上了几分惊艳和敬畏。 不愧是惊才绝艳的陆大公子,即便带着伤,这风仪气度也无人能及。 侯夫人看到儿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看到了救星,脸上那副勉强撑着的强硬瞬间垮塌,快步迎了上去,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宴儿,你……你怎么来了?你身上还有伤!” “母亲。”陆青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没有看自己的母亲,目光越过她,落在了不远处那棵榕树下,正饶有兴致看戏的谢安身上。 他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王爷,家门不幸,管教不严,竟在佛门净地闹出这等丑事,惊扰了王爷的清净,改日青宴定当登门赔罪。” 陆青宴这话主动将所有责任揽到了安远侯府的头上,既给了谢安台阶下,也堵住了他继续看热闹的嘴。 谢安挑了挑眉,用扇子敲了敲手心,笑了。 这陆青宴,果然有几分意思,他都把火烧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能如此镇定,三言两语就想把场子圆回来。 “陆大公子客气了。”谢安懒洋洋地道,“本王不过是路过,恰好瞧见了一出热闹罢了,既然是你们的家事,那本王也就不便插手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还昏迷着的姜意绵,又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侯夫人,摇着扇子,转身便带着人走了。 他知道,有陆青宴在,这出戏的后续是看不成了。 不过,来日方长。 这只叫姜意绵的小野猫,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而陆青宴对这只小野猫的态度,更是有趣得紧。 送走了谢安这尊大佛,陆青宴这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母亲。 那眼神,冷得让侯夫人心头一颤。 “母亲,您还嫌不够丢人吗?” 侯夫人被儿子这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瞬间涌了上来:“宴儿,我……我也是为了侯府的脸面!是这些刁民在此胡搅蛮缠!” “脸面?”陆青宴扯了扯嘴角,笑意里满是讥讽,“将一个有恩于侯府的孤女许配给一个人渣赌棍,甚至还背着人命,这就是您所说的脸面?若非今日事情败露,您是不是就打算悄无声息地将人送入火坑,再对外宣称是侯府的仁善之举?” “我……我不知道他会杀人……”侯夫人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喃喃地辩解着,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陆青宴没有再理会她,此时此刻跟母亲说什么都无用,他转过身,看向那几个还跪在地上的钱老板,淡淡开口。 “钱老板是吧,四方赌坊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字号,为了一千多两银子,闹到这皇家寺庙来,恐怕不是钱老板你的行事风格吧?” 钱老板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位陆大公子看着温文尔雅,眼神却如此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陆大公子说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嘴上还强撑着。 “是吗?”陆青宴不置可否,继续道,“张德嗜赌成性,品行败坏,甚至疑似背负人命,这些事情,我三日前就已经将状纸和证据,一并递交给了京兆府。” 什么?!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钱老板和王稳婆直接傻眼了,他们没想到,安远侯府竟然早就报了官。 侯夫人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背着她做了这件事。 陆幼荌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忽然明白过来,大哥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姜意绵嫁给那个张德。 “我本以为,京兆府拿到人证物证,捉拿一个地痞无赖,是手到擒来的事。却不曾想,我前两日因父亲来信,出城办了趟差,这张德竟如泥牛入海,京兆府的人至今都没找到他。想来,他是听到了风声,躲起来了。”陆青宴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声音依旧平稳沉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钱老板和王稳婆,缓缓道:“如今,你们既然在此,想必比京兆府的官差更清楚他的下落,我已派人知会了京兆尹大人,他稍后便会派人过来,届时,还要劳烦二位,还有这位大娘,一起去府衙,做个人证。” 陆青宴三言两语,便将一场让侯府颜面尽失的闹剧,变成了一场大义灭亲协助官府捉拿凶犯的义举。 钱老板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不过是收了五十两银子,来配合演一场戏,逼着侯府拿钱,谁知道竟然会牵扯上京兆府?还要去做人证? 王稳婆和翠香娘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她们也只是收了钱来哭闹,哪里敢真的去跟官府打交道。 “这……这……”钱老板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二位不愿意?”陆青宴的眼神冷了下来,“还是说,你们方才所言,句句不实,所以不敢去对簿公堂了?” 这就是阳谋。 去,他们不敢,因为他们是收了钱来演戏的。 不去,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方才是在撒谎攀诬?到时候,别说要钱了,恐怕还得吃一顿官司。 钱老板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权衡利弊之下,他一咬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愿意,当然愿意,能为官府效力,抓住那等穷凶极恶之徒,是我们做百姓的本分!” “很好。”陆青宴点了点头,随即对身后的家丁道,“去,把三小姐和姜姑娘扶上马车,回府请府医。” “是。” 两个家丁上前,一个扶起还在发愣的陆幼荌,另一个则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昏迷不醒的姜意绵抱了起来。 在被抱起的那一瞬间,姜意绵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 陆青宴竟然早就报了官! 他把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后手,都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不仅如此,他还反将一军,把她推到台前的两个棋子,变成了他自己的证人。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她能感觉到,在下令将她抱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复杂难辨,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却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和厌恶。 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三十三章 如实禀告 “母亲。”陆青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您也回府吧,今日之事,等父亲回京之后,我会一五一十地禀报。” 侯夫人闻言,身子狠狠一颤,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若不是张妈妈及时扶住,恐怕也要当场晕过去了。 这次,她是真的惹怒了儿子,也彻底失了分寸。 看着侯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失魂落魄地离去,陆青宴疲惫地闭了闭眼。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寺院的护卫头领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又指了指那群还跪在地上的赌坊打手等人。 “大公子,这些人……” 陆青宴挥了挥手,声音里满是厌倦:“等京兆府的人来,一并带走。”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寺门外走去。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从他查到张德的底细,到他决定报官,再到今日这场闹剧。 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那个叫姜意绵的女子。 他走出寺门,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脑海里,却浮现出方才她倒下时,那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脸。 要说今日这场戏,不是她一手策划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没有半分被算计的愤怒。 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陆幼荌还惊魂未定,一张小脸煞白,一会儿看看躺在软垫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姜意绵,一会儿又偷偷觑一眼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兄长。 她有很多话想问,可看着陆青宴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和他新换的纱布下隐约透出的血色,一个字都不敢问了。 只好伸出手,笨拙地用帕子,替姜意绵擦去额角因为“惊吓”而渗出的细汗。 姜意绵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敢睁眼。 今日之事,她自以为算无遗策,却没料到陆青宴早已走在了她前面。 她所有的后手,在他面前,都成了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笑话。 现在,她和他同处一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看似平稳,实则锐利如刀的视线,正一下一下地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他一定是怀疑她了。 不,他不是怀疑,他恐怕已经认定了,今日之事,就是她一手策划的。 姜意绵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不怕侯夫人,不怕陆幼荌,甚至不怕那个喜怒无常的谢安。 因为她自认能看透他们,能拿捏他们。 可陆青宴,她看不透。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温和谦逊,君子端方,可最后,也是他,亲手给她递上了那杯毒酒,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个男人,心思太深城府太重,被他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马车轻轻晃动着,陆青宴始终没有开口。 他确实在看她。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失了血色的唇。 心里乱成一团麻。 从他让平安去查张德的底细开始,他就觉得母亲的这个决定荒唐至极。 安远侯府再不济,也轮不到用一个孤女的终身幸福去换所谓的安宁。 所以他查了。 结果让他触目惊心。 那个张德,何止是品行不端,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毫不犹豫地写了状纸,将自己查到的所有证据,一并送去了京兆府。 他本以为,这件事他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既惩治了恶人,也保全了侯府和姜意绵的体面。 谁知,父亲的一封急信,让他不得不出城两日。 就这两日,事情便发展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赌坊的债主,枉死丫鬟的家属,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恭亲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精准地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爆发。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而这个人,除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无害,实则手段狠辣的姜意绵,还能有谁? 她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甚至幼荌的善心,将母亲逼到了悬崖边上,也把自己从那桩婚事里,摘了个干干净净。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换做是旁人,用这等心机手段算计侯府,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捻除。 可偏偏是她。 他想起在潞州,她撞进他怀里时,那双惊慌又带着恼意,亮得惊人的眸子。 他想起在学堂,她为了护住弟弟,毫不畏惧地扇了二房奶娘耳光时,那副刁蛮又倔强的模样。 他想起在恭亲王别院,她为了救幼荌,想也不想就跳进冰冷的湖水里,那份奋不顾身的果决。 他想起在书房,她被药物控制的他逼到绝境,哭着拿砚台砸向他时,那眼里的恐惧和决绝…… 这个女人,像一个谜。 她贪慕虚荣,却又有着自己的底线。 她心机深沉,却又会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她让他厌恶,让他鄙夷,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刮目相看,甚至让他无法忽视她。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满心算计的女人,产生这么多复杂的情绪?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她救过幼荌,是因为她是侯府的客人,他有责任管教她,不能让她败坏了侯府的门风。 可这些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马车在存荷堂的院门口停下。 “把她扶进去。”陆青宴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 陆幼荌如蒙大赦,连忙叫着采薇,两人一左一右地想把姜意绵架起来。 就在这时,姜意绵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目光在触及陆青宴那张冷峻的脸时,猛地一缩,像是受惊的小鹿,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刚醒过来的迷蒙和后怕,“那些人呢?他们……” “行了,已经没事了。”陆幼荌连忙按住她,柔声安慰道,“这里是侯府,我们回来了,大哥他已经把那些坏人都赶走了。” “大公子……”姜意绵看向陆青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和感激,“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她演得太好了。 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真实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如果不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底细,恐怕连他,都要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过去了。 陆青宴看着她,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烧了起来,声音冷得像冰。 “你不用再演了,这里没有外人。” 第三十四章 相国寺 姜意绵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脸错愕和受伤道:“大公子,您……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陆青宴扯了扯嘴角,向前倾了倾身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地锁住她,“相国寺,钱老板,王稳婆……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姜意绵的脸,在一瞬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她完了。 看着她那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绝望得仿佛天都塌下来的模样,陆青宴的心里,非但没有揭穿她伪装的快意,反而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和不忍。 他别开脸,不再看她。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他靠回车壁上,重新闭上眼,声音里满是疲惫,“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但你,给我记住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警告和威胁。 “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存荷堂半步。” “若是再让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样,下一次,我不会再管你。” “我会亲手打断你的腿。” 空气死一般寂静。 陆幼荌被兄长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吓得不敢出声。 而姜意绵,只是死死地咬着唇,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将她禁足,是为了不让她再出去惹是生非,还是为了不让侯夫人再有机会对她下手。 这个男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 安远侯府,正院。 “噼里啪啦——” 上好的汝窑茶具被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贱人!那个小贱人!” 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狰狞的戾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这辈子,都还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在相国寺,当着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的面,被一群地痞无赖指着鼻子骂,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婆子哭诉冤情,最后,还要被那个她最瞧不上的恭亲王当众羞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叫姜意绵的狐狸精! “夫人,您消消气,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张妈妈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地的狼藉,嘴里不住地劝着。 “息怒?我怎么息怒!”侯夫人一脚踹开脚边的瓷片,指着门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府里都传成什么样了?说我刻薄寡恩,说我心肠歹毒,说我为了赶走一个孤女,不惜找个杀人犯来糟践她!” “我这辈子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更让她感到心寒和愤怒的,是她儿子的态度。 他不仅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她的谎言,还用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她。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跟她离了心! “都是那个小贱人,是她算计我,是她一手策划了今天这场戏。”侯夫人越想越气,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她就是想败坏我们侯府的名声,想让宴儿看我的笑话!” “张妈妈,我不能再留着她了,我一天都不能再容她了。”她抓住张妈妈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进对方的皮肉里,“你想个办法,我一定要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要让她死!” 张妈妈被她眼里的疯狂吓了一跳,连忙道:“夫人,使不得啊!现在风头正劲,所有人都盯着咱们府里呢,要是这个时候她出了什么意外,那……那咱们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那我该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得意,看着她把宴儿的心都勾走吗?”侯夫人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捂着脸,发出了困兽般的呜咽。 她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失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陆幼荌带着哭腔的声音。 “母亲!您为什么要那么做?您知不知道那个张德是个杀人犯啊!您要是真把姜意绵嫁过去,她会死的!” 陆幼荌哭着冲了进来,她一回府,就听丫鬟们说了母亲原本的打算,气得饭都没吃就跑来质问。 侯夫人正在气头上,一看到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更是火冒三丈。 “你给我闭嘴!”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陆幼荌的鼻子骂道,“你懂什么?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大哥,你倒好,被那个狐狸精救了一次,就找不着北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向着她说话?” “我没有!”陆幼荌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顶嘴,“她救了我的命是事实,您把她嫁给一个人渣也是事实,大哥都说了,我们侯府不能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母亲,您错了!” “我错了?”侯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扬起手,想也不想,一个耳光就狠狠地甩在了陆幼荌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陆幼荌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从小到大,父亲和母亲,还有大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今天,母亲竟然为了那个姜意绵,打了她? “你……您打我?”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她看着侯夫人,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受伤。 侯夫人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她看着女儿脸上清晰的五指印,手僵在半空中,一时间也有些后悔。 可话赶话到这个份上,她拉不下脸来道歉。 “打的就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强撑着怒火,色厉内荏地吼道,“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陆幼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看着女儿跑走的背影,侯夫人心里那点后悔,瞬间又被更浓的恨意所取代。 都是因为姜意绵! 如果不是她,她们母子、母女之间,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嫌隙? 她眼神里的杀意,越来越浓。 既然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在这深宅大院里,想要她得个急病或是出个意外,还不是易如反掌? …… 第三十五章 都发现了 存荷堂。 姜意绵靠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孙姨娘端来的参汤。 她脸色依旧苍白,看着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眼神却清明冷静。 孙姨娘坐在床边,拿着帕子不住地抹泪,嘴里还在后怕地念叨着:“我的老天爷,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绵绵,幸好有大公子在,不然……不然可怎么办啊!” 姜意绵放下汤碗,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表姨,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将相国寺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捡着能说的说了。 孙姨娘听得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对陆青宴和陆幼荌感激涕零,对侯夫人则是恨得咬牙切齿。 “姐!” 姜行舟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一整天都在学堂,刚回来就听说了相国寺的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全是怒火。 “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你?那个侯夫人,她简直就不是人!”他攥着小拳头,气得浑身发抖,“姐,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走?我们能去哪里?”姜意绵看着他,平静地反问,“行舟,天下之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走了,只会死得更快。” 她拉着弟弟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放得极柔,“你要好好读书,只有你考取功名,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才能真正地保护我,保护我们自己,才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你明白吗?” 姜行舟看着姐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 光有愤怒和骨气是不够的。 他需要权力。 而读书,科举,就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通往权力的路。 送走了弟弟和表姨,姜意绵一个人坐在屋里。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 她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她不仅成功地摆脱了张德那桩婚事,还顺手将了侯夫人一军,让她在人前丢尽了脸面,更重要的是,离间了她和陆青宴陆幼荌之间的情谊。 只是…… 姜意绵想起陆青宴最后那句警告,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一边厌恶着她的算计,一边又忍不住出手管她。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还是这样。 她垂下眼,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陆青宴已经彻底盯上她了,他将她禁足在存荷堂,名为惩罚,实为监视和保护。 这让她接下来的行动,变得更加困难。 不过,没关系。 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待下一个时机。 而这个时机,想必也快来了。 因为她知道,以侯夫人的性子,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 相国寺的风波,在陆青宴雷厉风行的处置下很快平息了。 京兆府的官差在四方赌坊的协助下,于城西的一处破庙里,成功抓获了躲藏的张德。 人证物证俱在,张德对自己欠下巨额赌债,以及失手打死丫鬟翠香的罪行供认不讳。 京兆尹当堂判决,张德秋后问斩。 而四方赌坊的钱老板和作证的王稳婆,因为协助官府有功,不仅没受牵连,还得了些赏钱,一个个感恩戴德地回去了。 一场足以让安远侯府名誉扫地的丑闻,就这么被陆青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京城里的风向,也很快发生了转变。 人们不再议论侯夫人如何刻薄寡恩,反而都在称颂陆大公子大义灭亲,明辨是非,为民除害。 安远侯府的声望,不降反升。 只有少数真正的人精,才看得出这其中的门道,对陆青宴的城府和手段,越发忌惮。 侯府内,也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侯夫人经此一事,元气大伤,又被陆青宴拘着,整日待在正院里念经礼佛,闭门不出。 姜意绵每日待在存荷堂里,养病,刺绣,教导弟弟功课,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 一切都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姜意绵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侯夫人那口气,绝不可能就这么咽下去。 她不来找自己的麻烦,不是她放过了自己,而是在等,在等一个更隐蔽,更万无一失的机会。 而陆青宴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在暗中观察着她,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她必须尽快打破这种僵局。 就在她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从天而降。 这日午后,一辆极尽奢华的四驾马车,停在了安远侯府的大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内官服饰的管事,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张烫金的帖子,和几样光华璀璨的赏赐。 门房的人一看那马车上恭亲王府的徽记,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 消息一层层传到正院,侯夫人正在佛堂里抄写经书,听到恭亲王府来了人,手一抖,笔尖的墨,在宣纸上污了一大片。 “他……他来做什么?”侯夫人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快,那内官便被请到了正院花厅。 内官见了侯夫人,也只是略略一躬身,便开门见山,声音尖细,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傲慢。 “侯夫人,咱家是奉了我们王爷的命,特来给府上的姜姑娘送些东西。” 他说着,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张妈妈。 托盘上,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一对成色极佳的羊脂玉镯,还有几匹云霞般的贡品锦缎,每一样都价值不菲,连侯夫人看了都觉得眼热。 而最扎眼的,是那张烫金的帖子。 “我们王爷说,前两日在相国寺见姜姑娘受了惊吓心中不忍,特备了些薄礼,给姑娘压惊。”内官捏着兰花指,慢悠悠地道,“另外,三日后,我们王爷要在府中的暖心阁,设一场小小的茶会,赏一赏新进的贡茶,特邀姜姑娘一同品鉴。” 第三十六章 挑衅 这话一出,整个花厅,落针可闻。 侯夫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当众打她的脸! 相国寺的事情才过去几天?恭亲王就迫不及待地派人上门,又是赏赐又是邀约的,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看上了姜意绵那个小贱人吗? 他把安远侯府当成什么了?青楼楚馆吗?可以任由他随意挑选女人? “王爷……王爷厚爱了。”侯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只是绵绵她身子一向不好,前日又受了惊,至今还躺在床上,恐怕……恐怕去不了王爷的茶会。” “哦?是吗?”内官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这可就不巧了,我们王爷说了,这新进的贡茶,金贵得很,就等着与姜姑娘一同品鉴呢,若是姜姑娘身子实在不适,我们王爷,也可以亲自来侯府探望的。” 亲自探望?! 侯夫人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这简直就是无赖! 她要是再敢拒绝,这个疯子王爷,就真的会跑到侯府来。 到时候,事情闹得更大,安远侯府的脸面,就更没地方搁了。 “不敢劳烦王爷大驾。”侯夫人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三日后,定会让绵绵准时赴约。” “这就对了嘛。”内官满意地笑了,将那张帖子放在托盘上,转身便要走。 “公公请留步。”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花厅外传来。 陆青宴缓步而入。 他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常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先是对那内官拱了拱手,随即目光落在那张烫金的帖子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王爷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姜姑娘确实身体抱恙不宜外出,还请公公回去禀明王爷,改日,由我亲自备下薄礼,带姜姑娘登门致谢。” 内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陆青宴会公然站出来驳了王爷的面子。 “这……陆大公子,恐怕不妥吧?我们王爷可是亲口吩咐了,要请姜姑娘……” “我说了,她病了。”陆青宴打断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冷意,“还是说,公公觉得,我安远侯府,连一个客人的身体状况,都做不了主了?” 内官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震慑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个传话的,可不敢真的跟这位陆大公子硬碰硬。 “不敢,不敢。”他连忙躬身,讪讪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说完,连那些赏赐都没敢再提,灰溜溜地跑了。 送走了内官,花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宴儿,你疯了!”侯夫人猛地站起来,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恭亲王,你驳了他的面子,你这是要为那个小贱人,给我们侯府招来灭顶之灾吗?” 陆青宴没有看她,只是拿起那张帖子,转身就朝外走。 “母亲,此事,我会处理。”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侯夫人追到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尖叫,“你是不是也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了!” 陆青宴的脚步,顿也未顿。 他径直穿过庭院,朝着存荷堂的方向走去。 他握着那张烫金的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谢安! 他果然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而那个姜意绵,她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一个疯子,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他走到存荷堂院门口,就看到姜意绵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安安静静地修剪着一盆兰花。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恬静又美好。 若不是亲眼见过她的种种手段,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剪刀,起身福了福身。 “大公子。” 陆青宴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帖子,递到她眼前。 “恭亲王的邀请,你怎么看?” 姜意绵看着那张华丽的帖子,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慌和无措,她连连后退,摆着手:“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陆青宴冷笑一声,步步紧逼,“你当真不知道,他为何会三番两次地找上你?” “我……”姜意绵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恐惧和哀求。 “大公子,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她拉住他的袖子,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白,仿佛他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恭亲王身份高贵……我……” 陆青宴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心里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在官道上,故意等着上他的车时,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陆青宴的话狠狠地扎进了姜意绵的心里。 她浑身一颤,抓着他袖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原本还含着泪光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喃喃自语。 “原来……原来在大公子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为了攀附权贵,可以不择手段。”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没有了方才的惊慌和哀求,只剩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自嘲。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无父无母,寄人篱下,除了这张脸,我一无所有,我不想被人随意许给一个烂人,不想像一只蚂蚁一样被人悄无声息地捏死,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想活着,想活得好一点,我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质问。 第三十七章 水性杨花 陆青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问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小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他想开口反驳,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他竟无从反驳。 是啊,她只是想活着。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需要拼尽全力的事情。 他一直站在云端,用他那套君子端方的标准去审视她,评判她,却从未真正地站在她的角度,想过她的处境。 是他母亲,先用一桩恶毒的婚事,将她逼入绝境。 也是他,在官道上,不问青红皂白地将她赶下马车。 她一个弱女子,在荒郊野外,除了抓住恭亲王那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陆青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了词穷和狼狈。 “大公子不必为难。”姜意绵像是瞬间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重新垂下头,恢复了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王爷的邀约,民女不敢不去。”她福了福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若因此给侯府带来了麻烦,是绵绵的罪过,绵绵愿一力承担,只是……”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屋子里,那里隐约传来姜行舟朗朗的读书声。 “只是我弟弟行舟,他尚且年幼,天真纯善,今日之事与他全然无关,我只求大公子,看在我曾救过三小姐的份上,日后能对我弟弟,略加照拂一二。如此,绵绵便是死了,也感激不尽。” 她说完,便对着他,深深地拜了下去,竟是要行一个托孤般的大礼。 “你起来!” 陆青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力道大得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谁让你死了?”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翻涌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滔天怒火,“我安远侯府,还轮不到让你一个弱女子,用性命去换所谓的安宁!” 这个女人,她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人? 把安远侯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她以为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谢安那个火坑,然后心安理得地照拂她的弟弟? 简直是荒唐! “大公子。”姜意绵被他眼里的怒火吓到了,手腕被他捏得生疼,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那我该怎么办?那是恭亲王,我若是不去,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她哭得抽抽噎噎,整个人都在他手里瑟瑟发抖,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雏鸟,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陆青宴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怒火,不知为何渐渐被一种无力感所取代。 他烦躁地松开手,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她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脸,声音生硬又别扭。 “别哭了,这事我已经处理了。” 姜意绵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宽厚的背影,“你……你说什么?” “我说,恭亲王那里,我已经替你回绝了。”陆青宴转过身,重新看向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讨厌她,讨厌她的算计,讨厌她的心机。 他告诉自己,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安远侯府的脸面,是为了不让谢安那个疯子得逞。 可当他对上她那双瞬间亮起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的眸子时,他又不敢确定,他真的是因为这些? “真的吗?大公子,您真的愿意帮我?”姜意绵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敢置信的惊喜。 “嗯。”陆青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别开了视线。 “多谢大公子,多谢大公子!”姜意绵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赦,对着他,又是福身又是作揖,“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您的大恩大德,绵绵永世不忘!” 永世不忘? 陆青宴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女人就会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利用他这份恩情,去谋划她的下一步。 “收起你那套把戏。”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姜意绵缓缓直起身子,脸上的感激和喜悦,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还在狂跳的心口。 陆青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一世,你明明可以轻易地救我,却选择冷眼旁观,最后还亲手送我上路。 这一世,你明明厌我入骨,却又三番两次地,为我破例,为我出头。 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不过,看不懂也没关系。 只要他还能为她所用,就足够了。 她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陆青宴,你回绝恭亲王,这可比我自己去,要有意思多了。” …… 恭亲王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占地之广,几乎相当于小半个皇宫。 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奢靡与气派。 暖心阁,是恭亲王谢安最喜欢待的地方。 阁内四季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燃着能让人骨头都酥掉的异域熏香,十几个身姿曼妙,环肥燕瘦的美人,正围着一个斜倚在软塌上的男人,或捶腿,或捏肩,或剥了葡萄喂到他嘴边。 男人穿着一身绯色的长袍,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小半片蜜色的胸膛,一双桃花眼半眯着,说不出的慵懒与邪气。 正是恭亲王谢安。 他正享受着美人的伺候,听着小曲儿,就听见外面的内官通报。 “王爷,安远侯府大公子,陆青宴求见。” “哦?”谢安的眼睛,倏地睁开,那里面,瞬间迸射出看好戏的精光。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美人们退下。 “让他进来。” 他倒要看看,这位不近女色,端方自持的陆大君子,亲自跑到他这烟花地里来,是为了什么。 第三十八章 威胁 陆青宴一踏进暖心阁,就被那股子甜腻的脂粉香和靡靡的熏香冲得皱了皱眉。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谢安面前,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仿佛周围那些穿着暴露,对他暗送秋波的舞姬侍女都只是空气。 “下官陆青宴,见过王爷。” “免了免了。”谢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却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陆大公子可是稀客啊,本王这小小的暖心阁,平日里可请不动您这尊大佛。说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端起手边的酒杯,呷了一口,笑得不怀好意:“本王记得,陆大公子可是义正言辞地替姜姑娘拒绝了本王的邀请,今日前来可是后悔拒绝了本王的好意?” “王爷说笑了。”陆青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与这阁中慵懒颓靡的气氛格格不入。 “下官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他抬起眼,迎上谢安探究的目光,声音平稳无波,“家中表妹姜意绵,自小体弱,前两日又在相国寺受了惊吓,至今缠绵病榻,实在不宜外出。” “因此,她特意托下官前来,向王爷告罪,王爷的厚爱她心领了,只是无福消受还望王爷海涵。” “缠绵病榻?”谢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手里的酒都洒出来几滴。 “陆青宴啊陆青宴,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吗?那小丫头片子,在相国寺能导演出那么一出大戏,把你们侯府上下耍得团团转,她会是被吓得缠绵病榻?” 他止住笑,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戏谑和嘲弄。 “你老实告诉本王,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们安远侯府的脸面,还是说……”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恶意的揣测。 “还是说,你看上了那只小野猫,怕她被本王抢了去,心里不痛快,所以亲自跑来宣示主权了?” “王爷!” 陆青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还请王爷慎言,姜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子,清誉要紧,容不得这般污蔑。” “污蔑?”谢安笑得更欢了,“本王瞧着,她可不是什么在乎清誉的主儿,在潞州她敢往你怀里撞,在马球赛她敢往本王怀里钻,在侯府她敢拿砚台砸你的头,在相国寺她敢把天都给捅个窟窿。这么个有趣的人儿,你说,本王怎么能不喜欢呢?” 他每说一句,陆青宴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事他竟然都知道。 “陆青宴,你跟本王说句实话。”谢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里面是全然的认真和探究。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有趣?你讨厌她算计你,却又忍不住被她吸引,你瞧不上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比你身边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要活色生香得多。” “你嘴上说着要打断她的腿,可心里却怕她真的受了什么委屈,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收拾烂摊子。” “你……” “王爷!”陆青宴猛地站起身,打断了他,“下官不知王爷在说些什么,今日前来只为替表妹告假,既然话已带到,下官便不久留了。告辞。”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谢安的每一句话精准地剖开了他自己都不愿去深思的,那点隐秘的心思。 他确实觉得姜意绵很有趣。 他也确实,一次又一次地为她破了例。 可那又如何? 他厌恶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想走?”谢安懒洋洋地靠回软塌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陆青宴,本王让你走了吗?”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慢悠悠地道:“本王今天把话撂在这儿,那个姜意绵,本王要定了,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一世吗?” “本王有的是法子让她心甘情愿地爬上我的床,到时候,她是你的表妹,还是本王的玩物,可就由不得你了。” “你!”陆青宴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谢安这是在用最恶毒的方式,羞辱他,羞辱整个安远侯府。 跟谢安这种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王爷。”他重新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切,“您是圣上最敬重的皇叔,身份尊贵,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 “枫林坡遇刺一事,圣上龙颜大怒,已下令彻查,而相国寺的闹剧,也已传入宫中,听闻圣上对京中近来这股子不正之风,颇为不满,正打算严加整饬。” 他看着谢安,不卑不亢地继续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传出王爷您强迫忠臣之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下官担心,会有小人借题发挥,在圣上面前,非议王爷您的德行,给王爷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枫林坡的事,他确实有参与。 那些刺客,是他安插的人,本意是想给陆青宴一个教训,顺便探探安远侯府的底,谁知那小子命大,竟然让他给逃了。 这事他自认做得隐秘,但皇帝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若是真被查出来…… 他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陆青宴。 这小子是在拿皇帝来压他? 还是说,他知道了些什么,在故意点他? 暖心阁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那几个原本还在角落里弹着琵琶的舞姬,早已吓得停了手,一个个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谢安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陆青宴!” 他从软塌上坐起身,拍着手,那双桃花眼里重新燃起了兴味盎然的光芒。 “你小子,果然比那些只知道阿谀奉承的废物有意思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陆青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行,本王今天就卖你一个面子,你可以滚了。” 第三十九章 做他的庶母? “不过……”他话锋一转,凑到陆青宴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暧昧地道,“替我告诉你那只不听话的小野猫,本王对她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让她洗干净了,等着本王。这事儿,没完。” “王爷,这些话,下官只当没听见,还请王爷谨言慎行。” 陆青宴眸色沉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暖心阁。 从恭亲王府出来,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 陆青宴站在朱雀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心里却只觉格外烦躁,甚至还憋了一股子闷气。 今日休沐,他不用处理公务,想起之前在相国寺与母亲闹了别扭后,再未见过母亲,就打算去请个安,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可刚到正院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他母亲和张妈妈的说话声。 他本想直接进去,可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脚步却硬生生顿住了。 “夫人,您就别气了,大公子也是一时糊涂,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知道您的苦心了。”是张妈妈在劝。 “苦心?我看他现在是鬼迷了心窍了!”侯夫人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怨毒,“那个小贱人,就是个祸害!我绝不能再让她留在府里,迷惑宴儿!” “可是夫人,现在风声这么紧,恭亲王那边又盯着,咱们不好再对她下手啊,要是被大公子知道了,影响母子情分啊。” “哼!明着不行,就来暗的,我总有办法……”侯夫人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阴冷起来,“张德那条路走不通了,那咱们就换一条路。” 陆青宴的心,猛地一沉。 母亲这是又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听张妈妈试探着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哼。”侯夫人冷笑一声,“她不是削尖了脑袋,想攀高枝儿吗?我偏不让她如愿。既然外面的男人不行,那府里的呢?你觉得,侯爷怎么样?” 书房外的陆青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听到了什么? 母亲她……她竟然想把姜意绵,送给父亲做妾?! “侯爷?”张妈妈也吃了一惊,随即眼珠一转,立刻就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夫人,这招实在是高啊!” “您想啊,侯爷再过几个月,就要从任上回来了,那姜姑娘长得那副模样,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只要咱们稍稍安排一下,让侯爷见着了她,看上了她,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 “一旦她成了侯爷的女人,那她就是个妾,是奴才,是任由您拿捏的玩意儿!到时候,是打是骂,是生是死,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 “而且,大公子是个什么性子您最清楚了,他最是重规矩重孝道。他要是知道,那个女人成了他的庶母,他心里该有多恶心?到时候,不用您说,他自己就会断了对那女人的所有念想,躲都来不及呢!” “夫人,这可真是一箭双雕,釜底抽薪的好计策啊!老奴这就去准备!” 张妈妈的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陆青宴的耳朵里。 他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恶心。 前所未有的恶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虽然有些骄纵自私,但本性是善良的,是爱护这个家的。 可他现在才知道,他错了。 为了对付一个她看不顺眼的女人,为了所谓的掌控和脸面,她竟然能想出如此卑劣无耻,甚至可以说是乱了纲常的法子。 让姜意绵,做他的庶母? 一想到那个画面,一想到姜意绵那张清丽倔强的脸,要对着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曲意逢迎,婉转承欢,陆青宴就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股暴戾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在他胸中横冲直撞。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脚踹开那扇门,冲进去质问那个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 他怕自己再听下去,真的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正院。 微风吹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那团火。 他需要冷静,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这件事,他绝不能让它发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这有违人伦,是因为这会成为安远侯府最大的丑闻,是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的母亲,犯下这样的大错。 可他的脑海里,却反反复复,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他不能让姜意绵,成为他父亲的女人。 绝不!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强烈,强烈到让他自己,都感到了心惊。 他回到青松堂,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 他将信仔细地封好叫来了平安。 “你亲自去一趟城西的庄子,把这封信交给庄头王管事。”他将信递给平安,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告诉他,信上的事,即刻去办,不得有误。” “是,公子。”平安接过信,不敢多问,转身便退了出去。 陆青宴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眼神幽深。 母亲,既然您不仁,就休怪孩儿不孝了。 这个家里,有些东西,是时候该清理一下了。 他不能再任由她胡作非为下去,否则,毁掉的将是整个安远侯府。 还有姜意绵…… 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那个女人,就像一株带毒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将整个侯府,都缠绕了进去。 他现在,既不能砍断她,也不能放任她。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四十章 侯爷提前回来了 侯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侯夫人自那日与陆青宴不欢而散后,便称病不出,整日待在正院的佛堂里,连陆幼荌去请安,都吃了闭门羹。 姜意绵也被陆青宴下了禁足令,每日只在存荷堂那一亩三分地里待着。 她倒是乐得清闲,每日里看看书,做做女红,再教导一下姜行舟的功课,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只是,这平静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 她知道,侯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更知道,陆青宴禁了她的足,名为惩罚,实则将她放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男人,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地罩住,让她动弹不得。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烦躁和憋闷。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尤其掌控她的人,还是陆青宴。 “姐,你在想什么?” 姜行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回头,看到弟弟正捧着一本书,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没什么。”姜意绵笑了笑,伸手理了理他有些歪了的衣领,“功课做完了?” “嗯。”姜行舟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看着她,“姐,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侯爷……快回来了。” 姜意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安远侯,陆正明。 那个害死她父亲,逼死她母亲,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变得冰冷。 “是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是该回来了。” 姜行舟看着姐姐平静的脸,心里却莫名地发慌。 他总觉得,姐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回去读书的瞬间,姜意绵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那股钻心的疼痛,才让她勉强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恨意和恶心。 安远侯,他终于要回来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得知安远侯要回来,最先有所动作的,便是正院的侯夫人。 她一扫之前的颓靡,病也好了,也不念经了,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精神头十足。 “夫人,您听说了吗?侯爷的信,说是后日一早就能到京了,比原定的日子,足足早了两个月呢!” 张妈妈一边替她捶着腿,一边喜气洋洋地说道。 “嗯。”侯夫人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回来得正好。” 张妈妈眼珠一转,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夫人,那……咱们之前说好的事?” “不急。”侯夫人放下茶杯,眼神里闪着算计的光,“宴儿那个犟脾气,我若还是硬来,只怕会把他推得更远。” “那您的意思是?” “侯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要设宴接风洗尘吧?”侯夫人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护甲,“到时候,府里的女眷,自然都要出席,那丫头总不能再称病不出了吧?” 她看着张妈妈,冷笑道:“她不是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吗?只要让侯爷看见了她,后面的事,还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张妈妈立刻心领神会:“夫人英明!到时候,只要侯爷看上了她,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是个妾,大公子再怎么护着她,也断没有为了一个庶母,跟亲爹和您作对的道理!” “到时候,她还不是任由您搓圆搓扁?” “哼。”侯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我要让她知道,跟我斗,她还嫩了点!” …… 青松堂。 平安也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禀报给了陆青宴。 “公子,侯爷后日就到京了。” 陆青宴正在看书,闻言,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想起那日,在正院门外听到的那番对话,心里便是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院墙,落在了存荷堂的方向。 这几日,那个女人倒是安分得很,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真的认命了一般。 可他知道,那都是假的。 她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猫,看似温顺,实则爪子锋利得很。 如今,父亲就要回来了。 母亲那个荒唐又恶毒的念头,会不会…… 陆青宴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行,他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烦躁地合上书,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必须想个办法,一个能彻底杜绝后患的办法。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直接去警告母亲?她不会听的,反而会觉得是他被姜意绵迷了心窍,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去警告父亲?他常年在外,对自己这个儿子虽然看重,却并不亲近。 他若无凭无据地去说母亲的坏话,只会被当成不孝。 那……去警告姜意绵? 让她离父亲远一点? 陆青宴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她那张含着泪,倔强地质问他的脸,心莫名地又是一阵烦躁。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女人。 “公子?”平安见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没事。”陆青宴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书案后,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夜,渐渐深了。 陆青宴坐在书房里,对着一盏孤灯,枯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堵不住,那就只能疏。 …… 安远侯回京那日,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侯府一大早就忙碌了起来,下人们进进出出,洒扫庭院,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正院里,侯夫人穿上了一身簇新的石青色宝相花纹样的锦袍,头上戴着全套的赤金头面,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接受着府里各房女眷的请安问好。 姜意绵和孙姨娘,自然也在其中。 “绵绵,别怕,侯爷是好人,他……他不会为难我们的。”孙姨娘紧紧地抓着姜意绵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嘴里小声地安慰着,也不知是在安慰姜意绵,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第四十一章 夫人的好意 姜意绵垂着头,没有说话。 侯爷是好人? 她心里冷笑。 这个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虚伪,更恶毒的人了。 很快,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有小厮一路小跑地冲进来,满脸喜气地高喊:“侯爷回来了!侯爷的车驾到府门口了!” 侯夫人立刻站起身,脸上堆满了贤惠的笑容,领着一众女眷,浩浩荡荡地迎了出去。 姜意绵混在人群的最后面,低着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当那个她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时,她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安远侯陆正明,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也更有威势。 他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大,穿着一身四品官服,面容儒雅,下颌留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眉宇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正含笑听着侯夫人说着嘘寒问暖的话,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端的是一副爱护家人的慈父模样。 可就是这个男人,亲手策划了她父亲的死。 就是这个男人,上一世,用最恶毒的心思,将她逼成了他的侍妾,让她受尽折辱。 滔天的恨意,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姜意绵淹没。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逆流了一般。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用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当场失态。 “这位,想必就是孙姨娘的外甥女儿,姜姑娘吧?” 陆正明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姜意绵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和恨意,跟着孙姨娘上前,屈膝福身,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民女姜意绵,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陆正明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宽厚,“你父亲的事,我已听说了,逝者已矣,生者还需保重,你和你弟弟既来了侯府,便安心住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是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可姜意绵却从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审视和算计。 他知道她。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姜意绵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接风宴设在晚上。 姜意绵称病没有去。 她实在是没有胃口,更不想再看到那张让她恶心的脸。 可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二天一早,正院的张妈妈,就亲自来了存荷堂。 “姜姑娘。”张妈妈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件崭新的衣裳和一套光华璀璨的珠花头面。 “这是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张妈妈将托盘放到桌上,那语气亲热得像是对待亲女儿,“夫人说,您是府里的客人,如今侯爷回来了,您总穿着旧衣,怕是会怠慢了您。” “夫人还说,侯爷听说了您家中的变故,心里很是同情,想亲自见见您,问问您家里的情况,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张妈妈拉着她的手,笑得一脸慈爱:“今晚侯爷在书房得闲,夫人让您打扮得齐整些,过去给侯爷请个安,也好当面谢过侯爷的收留之恩。” 来了。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沉。 她就知道,侯夫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这哪里是关心,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她几乎可以肯定,今晚的书房里,一定有陷阱在等着她。 “这……怎么好劳烦侯爷。”姜意绵垂下眼,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惶恐和不安,“绵绵一介孤女,能得侯府收留,已是天大的恩情,不敢再有别的奢求。” “哎,傻孩子,这说的什么话。”张妈妈拍了拍她的手,“侯爷和夫人都是心善之人,见不得你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受苦,你就安心地去,侯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张妈妈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人一走,孙姨娘就从里屋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慌。 “绵绵,这可怎么办?夫人她……她安的什么心啊?”孙姨娘急得团团转,“这深更半夜的,让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去见侯爷,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拉着姜意绵的手,声音都在发抖:“侯爷他,你千万不能去啊!” 孙姨娘在侯府待了这么多年,陆正明是个什么货色,她比谁都清楚。 那个男人,看着道貌岸然,实则内里,早就烂透了。 “表姨,我知道。”姜意绵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却异常平静,“可是,这是夫人的命令,我能不去吗?” “那……那怎么办啊?”孙姨娘急得快哭了。 “表姨,你别急。”姜意绵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你听我说。” 她凑到孙姨娘耳边,压低了声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孙姨娘听得是心惊肉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绵绵,这……这能行吗?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姜意绵的眼里,闪着冰冷又决绝的光,“表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顿了顿,看着孙姨娘,一字一句道:“表姨,你信我吗?” 孙姨娘看着她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又坚定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入夜,存荷堂的灯,早早就熄了。 姜意绵换上了侯夫人送来的那身藕荷色的新衣,坐在妆台前,任由孙姨娘替她梳着头。 镜子里的少女,肤若凝脂,眉如远山,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顾盼神飞。 那身藕荷色的衣裙,更是衬得她身段窈窕,腰肢纤细,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 孙姨娘一边替她插上最后一支珠钗,一边透过镜子,担忧地看着她。 “绵绵,真的要这么做吗?” “表姨,开弓没有回头箭。”姜意绵从镜子里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她从妆匣的暗格里,取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银簪,悄无声息地,藏进了自己的袖中。 亥时刚过,院门外,传来了张妈妈的声音。 “姜姑娘,时辰到了,侯爷在书房等着您呢。” 姜意绵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孙姨娘点了点头。 “表姨,等我回来。” 说完,她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色如墨,长长的抄手游廊下,挂着一盏盏昏黄的灯笼,将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姜意绵跟在张妈妈身后,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她明知是陷阱的地方走去。 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冷静。 今晚,不是她死,就是鱼死网破。 第四十二章 谁的棋子 安远侯的书房,坐落在侯府最深处,名曰“静心斋”。 名字起得雅致,内里却处处透着奢靡。 姜意绵被张妈妈领到静心斋外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用整块金丝楠木雕成的书案,和书案后那面摆满了各种古玩玉器的博古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那香味有些奇怪,甜腻中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燥意,闻得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沉。 这香有问题。 “姑娘,侯爷就在里间等着您呢,您自己进去吧,老奴就在外面候着。” 张妈妈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便退到门外,还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姜意绵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她知道,从她踏进这个门开始,她就已经成了一盘棋上的子任人摆布。 但她不想做任人宰割的棋子。 她悄悄地将藏在袖中的银簪,握在了手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几分。 她定了定神,这才掀开珠帘,走进了里间。 里间比外间小一些,布置得也更私密。 正中央的软塌上,铺着一整张白虎皮,一个紫铜的瑞兽香炉里,正源源不断地冒着青烟,与外间的熏香,是同一种味道。 安远侯陆正明,正半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卷书,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家常袍子。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姜意绵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白日里那种温和宽厚的长辈模样,而是赤裸裸的,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对着她招了招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过来,让本侯好好瞧瞧。” 姜意绵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就是这种眼神。 上一世,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然后,将她拖进了无边的地狱。 她强忍着恶心,垂着头,一步步挪了过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屈膝福身。 “民女,见过侯爷。” “怎么这么生分?”陆正明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不是让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吗?过来,坐到本侯身边来。” 姜意绵站着没动,头埋得更低了:“民女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陆正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本侯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他说着,竟是直接伸出手,想来拉她的手腕。 姜意绵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堪堪避开了他的手。 陆正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怎么?在本侯面前,还拿乔上了?”他冷笑一声,从软塌上坐直了身子,“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本王?你处心积虑地进侯府,不就是想攀龙附凤吗?怎么,我儿看不上你,你就想把主意打到本侯身上了?” “你既然有这个心,又何必在本侯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姜意绵的心里。 她死死地咬着唇,浑身都在发抖。 今晚她怕是躲不过去了。 就在她握紧袖中的银簪,准备鱼死网破的瞬间,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侯爷!侯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上有急召,请您即刻入宫面圣!” 是管家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 陆正明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情欲和不耐,瞬间被错愕和烦躁所取代。 “什么事?” “奴才也不知,只说是十万火急,让您即刻更衣入宫!” 圣上急召? 陆正明眉头紧锁。 这个节骨眼上,圣上能有什么急事?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衣衫单薄,瑟瑟发抖,却偏偏又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眼里的欲望还未褪去,但理智却让他不得不站起身。 美色虽好,但跟前程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你,就在这里给本侯等着。” 他丢下这句话,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已经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然后,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喊着:“来人,更衣!”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姜意绵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扶着一旁的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得救了。 她竟然,就这么得救了? 是表姨?是表姨的计划成功了? 她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就想往外跑。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让她感到窒息和恶心的地方多待。 可她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抄手游廊的尽头,那棵巨大的榕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挺拔如松,清冷如月。 是陆青宴。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窜上了她的脑海。 陆青宴在得知母亲的计划后,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能直接去阻止,那只会激化他和母亲的矛盾,甚至会让父亲对他产生疑心。 他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他想到了宫里。 他想起,前两日,他曾帮太子处理过一份关于河工的折子,那折子上有些数据他当时觉得有些不对,便留了个心眼,私下里又重新核算了一遍。 果然,被他找到了几处错漏。 这错漏虽小,但若是不及时更正,报到圣上那里,轻则斥责重则,便会影响到整个河工的进程。 而这份折子,今晚正好要呈到圣上的御案前。 于是,他立刻换上官服,连夜策马入宫,求见太子。 他将自己重新核算过的数据,呈给太子并点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太子大惊,对他的严谨细致大加赞赏,立刻便命人去请安远侯入宫,重新商议。 做完这一切,陆青宴才策马回府。 可他回到府里,心里却总是不安。 他怕自己晚了一步。 他怕那个女人,已经……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回自己的青松堂,而是绕到了静心斋附近。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躲在暗处,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管家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直到,他看到父亲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直到他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 他提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他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里竟涌起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过的心疼。 他想上前,想问问她有没有事。 可他刚从阴影里走出来,就看到那个女人,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震惊愤怒和刻骨恨意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里。 第四十三章 书房里的陷阱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意绵就那么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男人。 月光照在他脸上,将他那张俊雅的脸,映衬得如同上好的冷玉清冷又疏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心。 圣上急召?真的是圣上急召吗? 还是说,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 一场由他们母子,联手导演,用来羞辱她,玩弄她的戏? 先是侯夫人,用最恶毒的心思,将她骗到这个陷阱里。 然后是安远侯,用最无耻的姿态,试图染指她。 最后,是他,陆青宴。 这个看似光风霁月的君子,就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再施施然地走出来,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 多么可笑!多么恶心!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 先是给了她希望,给了她温暖,让她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然后,在她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来救她脱离苦海的时候,亲手给她递上了一杯毒酒。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姜意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里面是压抑不住的恨意和悲凉。 “你早就知道他们今晚要对我做什么,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我的笑话,等着看我怎么被人羞辱,是不是?” 陆青宴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看着她那双通红的,充满了指控和恨意的眼睛,心里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无力。 他想解释。 他想告诉她不是的,他不是在看笑话,他是在救她。 可他要怎么解释? 说他偷听了自己母亲的恶毒计划? 说他连夜入宫,假借太子之名,伪造了一场圣上急召?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这不仅是将他母亲的恶毒,将安远侯府的腌臜血淋淋地剖开给她看。 更是将他自己,置于了一个不忠不孝的境地。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不是。” 这两个字苍白又无力。 在姜意绵听来,更是坐实了心虚的狡辩。 “不是?” 她忽然笑了,笑容凄厉又绝望,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陆青宴,你真是虚伪得让我恶心!” “你们一家人,都是一样的!你母亲想把我推进火坑,你父亲想把我变成他床上的玩物,而你……” 她指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比他们更可怕!你用你那副君子的皮囊,骗取所有人的信任,骗取我的信任,然后,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再给我最致命的一击!”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没有。” 陆青宴看着她近乎崩溃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又疼又闷。 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她,想让她冷静下来。 “你别碰我!” 姜意绵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猛地后退一步,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看着他。 “你滚!你给我滚!” 她嘶吼着,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存荷堂的方向疯了一样地跑了回去。 背影单薄又决绝,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肮脏和不堪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陆青宴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明明是在救她,为什么,她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那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刻骨的恨意。 …… 存荷堂。 姜意綿一口气跑回自己的院子,“砰”的一声将房门死死地关上,然后整个人便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 让她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再重新经历一遍,上一世的绝望和痛苦吗? 陆青宴。 这个名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割着。 上一世,她是安远侯府最卑贱的侍妾,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子。 她以为,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是他在她被所有人欺辱唾弃的时候,唯一一个将她当人看的人。 是他在她弟弟被人折辱,不堪受辱投江自尽后,唯一一个对她说节哀的人。 也是他,在她终于鼓起勇气,将安远侯府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之后,唯一一个对她说信的人。 她就是信了这句话,才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来救她。 结果,等来的,却是他亲手端来的一杯毒酒。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看她的眼神。 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悲悯。 就像在看一只,马上就要被碾死的,无关紧要的蚂蚁。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或许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他们陆家用来消遣的一个玩意儿。 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的仇恨,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好戏。 姜意绵哭得浑身发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在了一起,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恨,她好恨。 她恨安远侯,恨侯夫人,更恨陆青宴! 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 她要让这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她要让他们也尝一尝,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她用袖子,狠狠地擦去脸上的眼泪,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再没有了半分的脆弱和悲伤,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疯狂恨意。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忽然,了。 那笑容诡异又凄美。 陆青宴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好啊。 那好好地给你演一场,一场让你永生难忘的,大戏。 第四十四章 他也是帮凶 姜意绵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水盆边,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 冰冷的触感,让她那颗因愤怒和仇恨而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着盆中自己那张苍白又狼狈的倒影,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尤其是陆青宴。 那个男人,就是披着君子外衣的恶魔,他的每一次出手相助,都包裹着最恶毒的算计。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换上一副疲惫又惊魂未定的表情,这才拉开了房门。 孙姨娘和姜行舟正守在门外,一看到她立刻就围了上来。 “绵绵,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姐,你吓死我了!” 看着两人满是关切的脸,姜意绵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意。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真心待她的亲人了。 为了他们,她也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我没事。”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声音沙哑,“就是……就是被吓到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都怪那个侯夫人,她简直就不是人!”姜行舟气得小脸通红,攥着拳头,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行舟!”姜意绵拉住他,摇了摇头,“别去,你斗不过他们的。” 她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行舟,你听姐姐说,从今天起,你要加倍努力地读书,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只有你变得足够强大,我们才能不被任何人欺负,你明白吗?” 姜行舟看着姐姐眼里的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姐,我一定会的!” 安抚好了弟弟和表姨,姜意绵重新回到房中。 今晚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她和侯夫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以侯夫人的性子,明着不行一定会来暗的。 而陆青宴,虽然暂时阻止了侯夫人,但他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她现在,就像是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 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她必须主动出击。 可她如今被禁足在存荷堂,寸步难行,要怎么出击? 姜意绵在屋里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她想起,上一世,安远侯陆正明,虽然官居高位,却并非没有政敌。 其中,与他斗得最凶的,便是当朝的左都御史陈方。 陈御史是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最是看不惯陆正明这种靠着祖上荫庇,又惯会钻营的勋贵。 上一世,陈御史就曾多次在朝堂上弹劾陆正明,只是苦于没有抓到他切实的把柄,才一直没能将他扳倒。 如果她能想办法,搭上陈御史这条线…… 如果她能将她父亲的死,和安远侯府鸠占鹊巢的真相,透露给陈御史…… 姜意绵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陈御史虽然刚正,但她一个无名孤女,要如何才能见到他?又要如何才能让他相信她的话? 更何况,她现在还被陆青宴死死地盯着。 她的一举一动,恐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消息递出去? 姜意绵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姜行舟的书案上。 书案上,放着一叠厚厚的,写满了字的纸。 是姜行舟每日的功课。 她忽然想起来,侯府的学堂,每月都会有一次大考,考得好的学生,文章会被送到京中几位大儒那里品评。 而其中一位大儒,恰好就是陈御史的恩师。 姜意绵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姜行舟写过的文章。 字迹还很稚嫩,但已经初具风骨。 她将那张纸翻过来,在背面用极小的簪花小楷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 “解元姜淮,冤死码头,安远侯府,鸠占鹊巢。” 短短十六个字,却字字泣血。 写完,她又找出一张干净的纸,将这十六个字,用一种特殊的药水誊抄了一遍。 这种药水,是她以前在家乡,跟一个走街串士的郎中学来的,用几种常见的花草汁液调配而成,写在纸上,干了之后便会消失无踪,只有用特制的药水浸泡或是用火烤,才会显现出来。 她将写好的纸,小心地夹在了姜行舟一摞功课的最底下。 然后,她又走到妆台前,从那件恭亲王赏的黑狐裘大氅上,悄悄地剪下了一小块最不起眼的里衬布料。 她将那块布料,和一张写着“火烤显字”的纸条,一起包好,藏进了自己的袖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个东风,就是陆青宴。 她知道,陆青宴虽然禁了她的足,却一直很关心姜行舟的学业。 每隔几日,他都会亲自来存荷堂,考校姜行舟的功课。 她要做的,就是在他来的时候,不经意地,让他看到这摞功课,并且让他把这摞功课带走。 …… 青松堂。 陆青宴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姜意绵那张含着泪,倔强又悲愤的脸。 “我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 他烦躁地站起身,推开窗。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从遇到那个女人开始,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就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公子。”平安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您……一夜没睡?” 陆青宴没有理他,只是走到水盆边,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一些。 “去查。”他用布巾擦着脸,声音沙哑,“去查查,姜意绵的父亲,姜淮,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要知道,那个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那股刻骨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陆青宴最终还是去了正院。 他不能任由母亲继续错下去,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第四十五章 讨要女人 陆青宴到的时候,侯夫人正歪在软塌上,由着张妈妈替她按着额角,一脸的疲惫和怨气。 看到他进来,侯夫人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慈爱和欣喜,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漠然。 “你还来做什么?”她连眼皮都没抬,声音里满是讥讽,“不是为了那个小贱人,连我这个亲娘都不要了吗?” 陆青宴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下,整个花厅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亲。”他走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您知道您昨晚,在做什么吗?” “我做什么了?” 侯夫人猛地坐起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我不就是想把那个祸害给打发出去吗?我有什么错?倒是你,陆青宴,你为了一个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我,忤逆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打发出去?”陆青宴看着她,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失望和冰冷,“母亲所谓的打发,就是将一个无辜女子,推上自己丈夫的床吗?” 侯夫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陆青宴扯了扯嘴角,笑意比哭还难看,“若不是我无意中听到,母亲是不是就打算,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姜意绵她……成为我的庶母?” 庶母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每说一个字,都让他觉得恶心觉得荒唐。 “我……”侯夫人被他眼里的冰冷和厌恶刺得心口生疼,她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不仅想了,她还准备这么做了。 “母亲,您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陆青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一直以为,您虽然有些骄纵,但本性是善良的,是明事理的,可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为了您所谓的掌控,为了您那点可笑的脸面,您竟然能想出如此卑劣无耻,甚至可以说是乱了纲常的法子。” “您有没有想过,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安远侯府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我陆青宴,会成为同僚眼中,最大的笑话?” “我……” “您没有想过。”陆青宴打断她,声音里满是嘲讽,“您只想着您自己,只想着如何报复一个,您看不顺眼的弱女子。” “够了!”侯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给我住口!”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陆青宴,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我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为了你?我给你最好的,我为你铺平所有的路,我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我就是怕,怕你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心窍,毁了你的大好前程,我有什么错?!” 她指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那里面,是全然的委屈和不解。 “为了我?”陆青宴看着她,眼神里再没有了半分的温度,“母亲,收起您那套说辞吧。” “您不是为了我,您只是为了满足您自己的控制欲。” “从今往后,姜意绵的事,您不许再插手。” 他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若是再让我发现,您在背地里动什么手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母亲,别逼我。” 别逼我,做出让您更失望,更无法接受的事情来。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花厅的门被陆青宴从外面带上,隔绝了侯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站在廊下,晚风吹起他墨色的衣袍,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他身后,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可这一刻,他只觉得陌生和疲惫。 陆青宴没有回青松堂,而是抬步,朝着府里另一个方向走去。 另一头,安远侯陆正明从宫里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所谓的圣上急召,十万火急,到了宫里才发现,不过是太子拿了份河工的折子,就几个无关紧要的数据,与他商议了半天。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味,这事透着一股子邪门。 早不召晚不召,偏偏在他兴头上的时候召。 就像是有人算准了时辰,故意给他添堵,坏他的好事。 可会是谁呢?太子?不像。 陆正明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一点小小的插曲,还扫不了他的兴。 他理了理官袍,心里的那点火苗,非但没熄,反而烧得更旺了。 那只受惊小鹿般的模样,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脚下一转,便又朝着静心斋的方向走去。 今晚,他定要尝尝,那是个什么滋味。 夜深人静,通往静心斋的路上,只有巡夜家丁的灯笼,在远处一晃一晃。 陆正明走得不快,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该用什么姿势。 就在他走到一处假山拐角时,一道身影,从廊下的暗影里走了出来,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父亲。” 陆正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陆青宴,心头的不悦立刻涌了上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青宴穿着一身常服,身姿笔挺地站在月光下,神色平静无波,“孩儿有事,想与父亲商议。” “什么事非要现在说?”陆正明有些不耐烦,目光越过他,望向静心斋的方向。 “是关于姜姑娘的事。” 陆正明闻言,收回了视线,转过头来,那双刚刚还燃着欲念的眼睛,瞬间变得阴鸷,细细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她?她怎么了?” “孩儿想向父亲,讨要一个人。”陆青宴抬起眼,迎上父亲审视的目光,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孩儿想收她做通房。”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陆正明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先是错愕,随即是荒谬,最后是全然的恼怒。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气得笑出了声,“你说什么?通房?” 第四十六章 大公子有请 陆正明走上前,逼近陆青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怒意,“你看上她了?宴儿,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为了一个女人,连规矩体统都不要了?” 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经,太无趣,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人。 他一度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对女人开窍。 没想到,一开窍,就昏了头,居然跟他老子抢人抢到头上来了。 “她住在府中,身份不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陆青宴对父亲的怒火视而不见,依旧不卑不亢,“母亲容不下她,府里下人也多有议论,将其收房,给了名分,也省了许多麻烦。” “麻烦?” 陆正明冷笑,“本侯看,最大的麻烦就是你!一个通房丫头,也值得你三更半夜地跑来跟本侯说?你若想要,打发人去她房里说一声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父亲。”陆青宴打断他,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她是母亲请进府的客人,不是任人随意打发的奴才,此事,需得您点头,才合规矩。” 陆正明被他这句话噎得心口一堵。 他死死地盯着陆青宴,想从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可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出来。 没有情欲,没有痴迷,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小子,到底是真的看上了那女人,还是……另有所图? 陆正明的心思,飞快地转动着。 他这个儿子,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安远侯府未来的倚仗。 从小到大,他从未开口向他要过任何东西。 这是第一次。 为了一个女人。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像到嘴的肥肉被人叼走了。 但权衡利弊,一个女人和储君之师的儿子之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罢了,不过是个女人,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犯不着为了一个玩意儿,跟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闹僵。 说不定,让他尝尝女人的滋味,收收心,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陆正明心里的火气,渐渐散了。 他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那副威严的侯爷派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罢了,一个女人而已。”他看着陆青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既是第一次开口,为父便依了你,只是你要记着,你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别为了个玩意儿,耽误了正事。” “多谢父亲。”陆青宴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哼。”陆正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悻悻然的憋屈。 陆青宴站在原地,直到父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他才缓缓直起身,抬起头,看向静心斋的方向。 那里的灯还亮着,那个女人,此刻就在里面。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深沉。 …… 夜,深得像一盆泼翻的浓墨。 存荷堂里,早就熄了灯,只有一缕极淡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冰冷的清辉。 姜意绵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半分睡意。 静心斋的事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反复在她脑海里上演。 陆正明那双浑浊又充满了欲望的眼睛,身上那股子让人作呕的熏香味,像毒藤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疼。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跳,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姜姑娘,您睡下了吗?”门外是管家的声音。 姜意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管家深夜到访,绝不会有好事。 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安远侯回来了。 那场在静心斋中断的好戏,他要继续演下去。 “管家,这么晚了,有事吗?”她隔着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惊醒的沙哑和警惕。 “请姜姑娘梳洗一番,随老奴走一趟。”管家恭敬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 果然! 姜意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靠在门板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恐惧和惊慌,已经被一片冰冷的死寂所取代。 “好,我换件衣裳,马上就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关上门,她没有点灯。 在黑暗中,她走到妆台前,摸索着从暗格里,取出了那根又细又长的银簪,死死地握在手里。 冰冷的触感,让她那颗因恐惧而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今晚,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如果安远侯敢碰她一下,她就是死,也要拉他垫背!她要用这根簪子,刺穿他那肮脏的喉咙! 她飞快地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连头都未梳,只是将长发随意地拢在身后,便拉开了房门。 管家就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素面朝天。 “姑娘,您……” “走吧。”姜意"绵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在前面引路:“姑娘,请。” 夜色如墨,长长的抄手游廊下,只有管家手里那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姜意绵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的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静心斋的布局,她还记得。 安远侯喜欢半靠在软塌上看书,他身边的小几上,常年放着一把裁纸用的铜刀。 如果她能拿到那把刀…… 不,太远了。 她握紧了袖中的银簪,还是这个更稳妥。 她要找准时机,一击毙命。 她要对准他的脖子,那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预演着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形。 他会怎么对她,她又该如何反抗,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她的心,在极致的恐惧和仇恨中,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走着走着,姜意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条路……好像不是去静心斋的。 第四十七章 羞辱游戏 静心斋在侯府的最深处,要穿过好几个花园和月亮门。 可管家领着她,却一路朝着前院的方向走。 这是要去哪里? 难道,安远侯换了地方?还是说,他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折磨她的法子? 一个又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她不敢问,只能默默地跟着,手心里的银簪,被她攥得滚烫。 终于,管家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姜意绵抬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青松堂。 这里是陆青宴的院子。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难道……难道陆青宴也要参与到这场羞辱她的游戏中来吗?他要亲眼看着,她被他父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姜意绵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比刚才以为要去见安远侯时,还要疼,还要绝望。 “姑娘,大公子在里面等您。”管家对着她躬了躬身,便退到了一旁,那姿态竟比之前还要恭敬几分。 姜意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只觉得那不是门,而是一张等着吞噬她的巨兽的嘴。 她不明白。 陆青宴到底想做什么? 她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吹得她浑身冰冷,才终于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这个她曾以为是光,最后却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今晚,又为她准备了一场什么样的精彩大戏。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燃着清雅的檀香,与静心斋那股子甜腻的熏香,截然不同。 书案后,陆青宴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卷书,似乎是在看又似乎是在等她。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眼神平静无波,让她完全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姜意绵站在那里,与他对视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几乎就要断了。 她握着袖中的银簪,只等着他开口,等着他撕下那副君子的假面,露出与他父亲一般无二的,丑陋的嘴脸。 两人就这么在静谧的屋子里对峙着,一个站在门口,浑身戒备,像只准备随时扑上去拼命的野猫。 一个坐在案后,神色沉静,像一座任凭风吹雨打都巍然不动的山。 最终,还是陆青宴先开了口。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站起身,缓步向她走来。 姜意绵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袖中的银簪,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陆青宴停在她三步之外,看着她那双充满了警惕和恨意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 这个女人,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了对他的不信任。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姜意绵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陆青宴看着她茫然的模样,继续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陆青宴的通房丫鬟。” 通房……丫鬟? 这两个词,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姜意绵的脸上。 她先是错愕,随即,一股比刚才在静心斋时,还要强烈百倍的羞辱和愤怒,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这家人最丑陋的嘴脸。 可她错了。 她万万没想到,陆青宴,这个她曾以为与他父亲不同的,光风霁月的君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她。 通房丫鬟? 说得好听,不就是个任由主人发泄情欲,连妾都不如的玩意儿吗? 她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吗? “陆青宴!”她尖叫出声,那声音凄厉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你和你爹有什么区别?一个强抢,一个巧取豪夺,你们陆家的人,真是好样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原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救她,只是为了将她变成他自己的所有物。 他先是看着他母亲将她逼入绝境,再看着他父亲对她伸出魔爪,最后,他再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将她“救”出火坑,顺理成章地将她收入房中。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比他父亲,比他母亲,还要虚伪,还要恶毒! “我是在救你。”陆青宴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眉头紧锁,他预料到她会反抗,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救我?”姜意绵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用这种方式?把我变成你的玩物,就是你的保护?陆青宴,你别再装了,你这副假惺惺的君子模样,真让我觉得恶心!” “我若不这么做,你以为你今晚能安然无恙地走出静心斋?”陆青宴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他极力压抑着心头的烦躁,“我若不将你要过来,明日,后日,我父亲,我母亲,他们会用千百种法子来对付你,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也比被你如此羞辱强!”姜意绵梗着脖子,倔强地看着他,“我宁可死,也不要做你的通房丫鬟,任你摆布!” “你……”陆青宴被她气得心口疼,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就在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 院子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是父亲的人。 他心里一沉,知道父亲不放心,派人来监视了。 今晚这场戏,必须要做全套。 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姜意绵的手腕,就将她往里间的方向拖。 “啊!你做什么!放开我!”姜意绵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拼命地挣扎起来,手里的银簪,想也不想就朝他的手背扎去。 陆青宴吃痛,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低语道:“外面有人,是父亲的人,你想活命,就配合我演戏。” 第四十八章 想干嘛 姜意绵的挣扎瞬间停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杂着淡淡墨香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安远侯的人?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你想做什么?”她声音发颤。 “做什么?”陆青宴将她抵在床边的立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做一场戏,一场能让我父亲,彻底断了对你下手的念头的戏。”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声音压得更低了。 “等会儿,你就叫,哭着叫,怎么惨怎么叫,明白吗?”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缩。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雅无俦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她不信他。 可她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安远侯人,一定就在外面。 如果她今晚不能让他相信,她已经成了陆青宴的人,那等待她的,将会是更可怕的,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就像一只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兔子,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后面是虎视眈眈的豺狼。 她没有选择。 羞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她胸中翻涌,最后,都化作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 她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青宴看着她那副认命的,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的模样,心里竟涌起一丝尖锐的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猛地将她推倒在床上。 “啊!” 姜意绵顺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哭喊了起来。 哭声凄厉绝望,又带着一丝破碎的呜咽,像一只濒死的杜鹃在泣血哀鸣。 “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用手拼命地推拒着他,那副挣扎的模样,真实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院门外,两个奉了侯爷之命,前来探听动静的婆子,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猥琐的笑容。 “听这动静,大公子这是……动真格的了。” “可不是,这小蹄子,哭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两人又听了一会儿,直到屋里的哭喊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啜泣,这才满意地转身,回去复命了。 屋里,姜意绵的哭声渐渐停了。 她躺在床上,双眼通红,脸上挂满了泪痕,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陆青宴站在床边,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股烦躁和憋闷达到了顶点。 院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屋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意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一个被玩坏了的木偶,双眼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帐幔,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陆青宴站在床边,看着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想安慰,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干涩沙哑:“起来吧,人已经走了。” 姜意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他,那双原本清亮如水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无尽的嘲讽。 她从床上坐起来,默默地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言不发。 “你以为我想这样?”陆青宴看着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心里的火气又一次被点燃了,“姜意绵,我是在救你!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安然度过今晚?我母亲,我父亲,他们都不会放过你!” “救我?”姜意绵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用这种方式?把我变成你的玩物,就是你的保护?陆大公子,您这救人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刀,要将他虚伪的面具,一层层地剥开。 “说到底,你和你父亲,又有什么区别?他想用强的,你便用计的,目的不都是一样吗?不就是想把我变成你们陆家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吗?” “我没有!”陆青宴被她眼里的恨意刺得心口生疼,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你没有?”姜意绵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想做什么?戏也演完了,外面的人也走了,你是不是该做点一个主人对通房丫鬟该做的事了?” 她说着,竟是猛地伸出手,想去解自己的衣带,动作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决绝。 “你做什么!”陆青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怒喝道,“你疯了吗!” “我疯了?”姜意绵看着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只是想让陆大公子您看看清楚,我姜意绵,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我就是个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的下贱胚子!您不是要我吗?来啊!” 她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陆青宴的心上。 他看着她那张泪痕斑斑,却又倔强得让他心疼的脸,心里所有的怒火,瞬间都化作了无尽的疲惫和挫败。 他明白了,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怎么解释,在这个女人心里,他都和他的父亲母亲一样,是她的仇人,是想要伤害她的人。 言语,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他缓缓地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书案前。 姜意绵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终于要放弃这场可笑的戏码,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却见他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把用来裁纸的,锋利的小刀。 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又一次摸向了袖中的银簪。 他想做什么?恼羞成怒,要杀了她灭口吗? 陆青宴没有回头,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戒备,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第四十九章 兹事体大 那声叹息在寂静的夜里,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萧索和无奈。 他没有解释,只是拿着那把小刀,走到了床边。 他背对着她,姜意绵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能看到他宽厚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随即,他转过身来。 他走到她面前,摊开了自己的左手。 只见他的食指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正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一朵朵绽开的妖异的红梅。 “这,就是我的诚意。”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够了吗?” 姜意绵彻底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流血的手指,又看了看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他割伤了自己? 为什么?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陆青宴已经越过她,走回了床边。 他将还在流血的手指,按在了那方洁白的丝帕上,留下了一抹刺眼的,梅花般的红。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随意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他走到屋子另一头,指了指角落里那张供下人临时歇脚的小小的软榻,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睡那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今往后,青松堂就是你的庇护所,也是你的牢笼,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这里半步,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你平安无事。”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径直走到外间的书案后坐下,重新拿起了那本已经凉透了的书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姜意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床单上那抹刺眼的红,又看了看他包扎着伤口的手,再看了看那个坐在灯下,身姿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的背影。 她的心,乱了。 彻底地乱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占有她,羞辱她,他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可如果他是为了保护她…… 不,不可能。 姜意绵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他可是陆青宴,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是上一世亲手给她递上毒酒的刽子手。 他怎么可能会保护她? 这一定又是他的什么新计谋,是他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为了更好地掌控她,而演的一场苦肉计。 对,一定是这样。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可是,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抹鲜红的血迹上时,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血,太红了,红得刺眼,红得让她心慌。 第二日天还没亮,安远侯府大公子陆青宴收了表小姐姜意绵做通房丫鬟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侯府的角角落落。 尤其是在侯夫人特意安插在青松堂的眼线,那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她清晨去送热水时,不小心瞥见的那方染了落红的白绫帕子后,这个消息便再无半点可疑之处。 “啪!” 正院里,侯夫人刚听完张妈妈的回报,便猛地将手里的茶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上好的甜白釉茶杯,瞬间碎成了无数片,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的戾气,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燃着熊熊的怒火。 她费尽了心思,就是为了将姜意绵那个小贱人彻底踩进泥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她昨晚甚至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侯爷得了手,她今天一早,就让张妈妈带着人去捉奸,当着所有人的面,坐实了姜意绵勾引长辈的罪名,然后名正言顺地将她沉塘!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会在背后,给了她这么致命的一刀! 他不仅毁了她的全盘计划,还把那个小贱人,堂而皇之地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夫人,您消消气,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啊!”张妈妈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地的狼藉,嘴里不住地劝着,“大公子他……他也是一时糊涂,被那狐媚子给迷了心窍……” “糊涂?” 侯夫人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看他不是糊涂,他是要为了那个小贱人,跟我这个亲娘对着干了!他这是在打我的脸,是在告诉这府里所有的人,他护着那个小贱人,谁也动不得!” 她一想到,从今往后,姜意绵就要顶着陆青宴通房丫鬟的名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疼又痒,恨不得立刻就冲到青松堂,亲手撕了那张狐媚子的脸。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侯夫人猛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我绝不能让她得逞!我绝不能让她毁了宴儿!” 她停下脚步,看着张妈妈,眼里闪着狠毒的光:“去,把大公子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还有没有安远侯府的规矩!” 很快,陆青宴便被请到了正院。 他依旧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还要苍白几分,但神情却异常平静。 他一进门,侯夫人便将一个茶杯,狠狠地朝着他的脚边砸了过去。 “你这个孽子!你还知道来见我!” 侯夫人指着他,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你告诉我,你昨晚都做了什么?你是不是被那个狐狸精给灌了迷魂汤了?为了她,你连自己的亲爹都敢算计,连我这个亲娘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陆青宴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自己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波澜。 “母亲,此事,是儿子一人的主意,与旁人无关。”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一人的主意?”侯夫人气笑了,“好,好一个一人的主意!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把我们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第五十章 服侍 “脸面?”陆青宴抬起眼,迎上母亲愤怒的目光,声音冷了下来,“母亲,您觉得,是儿子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做通房丢脸,还是您想将她送上父亲的床,结果闹得人尽皆知,更丢脸?” “你!”侯夫人被他这句话,堵得心口一窒,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母亲,儿子知道您疼爱我,怕我行差踏错。”陆青宴看着她,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疏离,“但儿子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儿子心里有数。” “姜意绵如今已是儿子房里的人,从今往后,她的事,就不劳母亲费心了。”他顿了顿,看着侯夫人那双不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儿子也希望,母亲能看在儿子和侯府的颜面上,不要再为难她。否则,儿子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让您更失望的事来。”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侯夫人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看着他那双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却又充满了冰冷和陌生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一点点地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那个小贱人,不仅抢走了她儿子的心,还让她和儿子之间生出了无法弥补的嫌隙。 “好,好,好……”侯夫人脸上再没半分血色,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挥了挥手,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绝望,“你走吧,你给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陆青宴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知道今天的话伤了母亲的心,可他别无选择。 他对着侯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侯夫人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张妈妈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吓得心惊胆战。 “夫人,您……您别吓老奴啊……” 侯夫人没有理她,只是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姜意绵,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 她斗不过自己的儿子,但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鬟。 她要让那个小贱人知道,进了她儿子的房,不是她的护身符,而是她噩梦的开始。 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青松堂的日子,过得平静又诡异。 姜意绵的身份在一夜之间,从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变成了大公子陆青宴的通房丫鬟。 这个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尴尬到了极点。 说她低贱吧,她却是主子爷房里的人,吃穿用度,都比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丫鬟还要好上几分,连陆青宴最得力的长随平安,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姜姑娘。 可要说她体面吧,她又终究只是个玩意儿,连妾都算不上,生死荣辱,全凭主人一句话。 青松堂的下人们,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有好奇,有轻蔑,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敬而远之。 姜意绵对这些目光,全都视而不见。 她每日的生活,简单得近乎枯燥。 清晨,她会比陆青宴先起半个时辰,替他备好洗漱用的热水和换洗的常服。 待他起身去上朝后,她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书房里,替他整理被他翻得有些凌乱的书案,研好他惯用的徽墨,再将他昨日换下的,沾了墨渍的衣衫分门别类地放好。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神情专注,动作轻柔,仿佛她天生就该是个伺候人的丫鬟。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多在这个地方待一天,心里的恨就多一分。 她依旧不相信陆青宴。 那个男人,心思太深,城府太重。 她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 他将她变成他的通房,不过是换了一种更高级的方式来掌控她囚禁她。 那晚他割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替她伪造“落红”的一幕,确实曾让她有过一瞬间的动容和迷惑。 可每当夜深人静,她躺在那张冰冷的小榻上,听着屏风另一头,那个男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时,上一世他亲手递来毒酒的画面,就会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张俊雅却又冷酷的脸,像一个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噩梦,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这个男人有多么可怕。 所以,她不能信他。 她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她将自己所有的锋芒和算计,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只露出一副温顺怯弱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对主人感激涕零的模样。 因为这些,是陆青宴想看到的。 而陆青宴对她的态度也同样奇怪,他待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他从不碰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很少跟她说。 两人独处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给了她通房丫鬟的名分,却从未真正将她当成通房丫鬟来对待,更像是看守。 他会检查她整理过的书卷,会看她新沏的茶汤色,甚至会考校她对一些古籍的见解。 但目光总是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种感觉让姜意绵如芒在背。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衣食无忧,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一举一动都在主人的监视之下。 这日傍晚,陆青宴从翰林院回来,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近来似乎格外忙碌,每日都待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 姜意绵照旧替他沏好了安神的君山银针,又将书房里的灯火,挑得更亮了一些。 陆青宴坐在书案后,揉着发疼的眉心,随手翻开了一本公文。 他手臂上的伤还未痊愈,一到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 今晚,似乎又有些发作的迹象,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 姜意绵站在一旁,垂着眼,安静地替他研着墨。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香,混杂着淡淡的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的味道。 这个味道,让她觉得熟悉,又让她觉得心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她放下了手里的墨锭转身走出了书房。 片刻后,她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又走了回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 她将那碗姜糖水,轻轻地放在了陆青宴的手边,而后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研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过。 陆青宴翻着公文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那碗冒着热气的姜糖水,又看了看那个垂着头,神情专注,仿佛什么都与她无关的女子。 他记得府医说过,他这手臂的伤畏寒,平日里多喝些姜糖水可以驱寒活血。 这事只有他身边的平安知道。 她是怎么知道的? 第五十一章 你有心了 “你有心了。”他端起那碗姜糖水,呷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里不少的寒意,也让他那颗因烦躁而紧绷的心,稍稍松弛了一些。 姜意绵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快了几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只是因为她不想他死得太早。 在她亲手报仇之前,他还不能死。 对,就是这样。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夜,越来越深。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姜意绵躺在角落那张冰冷的小榻上,隔着一架绘着山水画的屏风,她能清晰地听到,另一头那个男人的每一次翻书声,每一次轻微的咳嗽声。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此时此刻,他们却共处一室,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听着彼此的心跳。 她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喝下那碗姜糖水时,那双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讶异和复杂,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 陆幼荌快要气疯了。 当她从丫鬟采薇的口中,听到她那个光风霁月,不近女色,堪称全京城所有女子梦中情人的亲大哥,竟然收了姜意绵做通房丫鬟时,她手里的点心“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通房丫鬟? 姜意绵?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简直比她听说天要塌下来了,还要让她感到震惊和荒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抓住采薇的胳膊,难以置信地问道。 采薇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只能苦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小姐,是真的,现在整个府里都传遍了,说是大公子就要了姜姑娘,今天一早,正院的王婆子还瞧见了那方……那方染了血的帕子呢。” 陆幼荌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那个连跟女子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的哥哥,竟然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要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还是姜意绵! 那个长着一张狐媚子脸,整天就知道装可怜一肚子坏水的姜意绵! 一股无名火,瞬间从她心底窜了起来,烧得她理智全无。 “姜意绵!你这个狐狸精!” 她提着裙子,想也不想,就怒气冲冲地朝着青松堂的方向杀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姜意绵正在廊下,安安静静地给一盆兰花浇水。 她穿着一身最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脆弱和美好。 可这副模样,在陆幼荌看来,就是最虚伪的伪装。 “姜意绵!”她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指着姜意绵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到底给我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勾引我大哥!” 她气得口不择言,完全忘了,眼前这个人,不久前还曾奋不顾身地救过她的命。 姜意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水溅湿了她的裙摆。 她抬起头,看到陆幼荌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圈便迅速地红了。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充满了委屈和羞愧的声音,喃喃道:“三小姐,我……我没有……都是我的错……” 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瞬间浇熄了陆幼荌一半的怒火。 陆幼荌看着她,心里那股子气怎么也撒不出来了。 她想起母亲非要把姜意绵嫁给张德那个人渣,想起在相国寺是她大哥挺身而出才保住了姜意绵和侯府的脸面。 难道……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你……你别哭了!”她看着姜意绵哭得一抽一抽的,心里也跟着烦躁起来,“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我大哥他……强迫你的?” 姜意绵闻言,哭得更凶了,她拼命地摇着头,声音断断续续:“不……不是的,不关大公子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配不上大公子……” 她越是这么说,陆幼荌心里的那个念头就越是笃定。 她拉着姜意绵,一路将她拖进了屋里,关上门,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母亲又为难你了?我大哥他是不是为了保护你,才……才出此下策的?” 姜意绵抬起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陆幼荌欲言又止,眼神里是全然的无助和惶恐。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抓着自己的衣角低低地道:“三小姐,您别问了,这都是我的命,能留在大公子身边伺候,已经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她这副逆来顺受,又处处维护陆青宴的模样,彻底让陆幼荌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这个傻哥哥,一定是为了保护姜意绵,不让她再被母亲和父亲欺负,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她收进房里,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的! 一瞬间,陆幼荌对姜意绵所有的愤怒和嫉妒,全都转化成了对她的同情,和对自己母亲的怨怼。 “我母亲也太过分了!”她气得直跺脚,“她怎么能这么做!大哥做得对!” 她拍了拍姜意绵的肩膀,一脸义愤填膺地道:“你放心,这事我站我大哥这边,以后有我罩着你,我看谁还敢欺负你,我母亲要是再敢为难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三小姐。”姜意绵看着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您……您真好……” “行了行了,别哭了。”陆幼荌最见不得人哭,她从怀里掏出一包新得的点心,塞进姜意绵手里,“给你,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她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地走了。 看着她单纯的背影,姜意绵脸上的感激和泪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五十二章 金丝雀的笼中计 青松堂的日子,像一潭被风吹不起半点波澜的死水。 姜意绵每天的生活单调无趣。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多在这里待一天,心里的那根弦就绷得更紧一分。 陆青宴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的一切,这让她感到无比的烦躁和憋闷。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尤其掌控她的人,还是陆青宴。 “姐,你在想什么?”姜行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回头,看到弟弟正捧着一本书,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他每日下学后都会来青松堂,名义上是来找她,实际上更多的是不放心她。 “没什么。”姜意绵笑了笑,伸手理了理他有些歪了的衣领,“功课做完了?” “嗯。”姜行舟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看着她,“姐,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大公子他,没有为难你吧?” “他能怎么为难我?”姜意绵的语气很淡,“我现在是他的人,他自然不会让我受委屈。” 她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姜行舟听了,小脸却垮了下来,他知道姐姐心里苦。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闷闷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语声,陆幼荌像只花蝴蝶一样,提着裙子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大丫鬟采薇。 “姜意绵!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自打上次陆幼荌知道了姜意绵的身不由己,就经常隔三差五地就往青松堂跑,不是送点心,就是送新奇的小玩意儿,那股子亲热劲儿,倒像是把姜意绵当成了亲嫂子。 当然,这都是姜意绵一手引导的结果。 “三小姐。”姜意绵连忙起身福了福身。 “行了行了,别多礼了。”陆幼荌不耐烦地摆摆手,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拍在桌上,“快尝尝,这是厨房新出的玫瑰酥,我特意给你留的。” 她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在屋里转悠起来,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哎,再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听说今年城南的灯会比往年都热闹,母亲还说要请了宫里的师傅来扎灯笼呢,到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会去看。” 上元节灯会? 姜意绵的心,猛地一动。 她记得,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个上元节,第一次见到了当朝的左都御史陈方。 那天,陈御史家的千金在灯会上与人起了争执,他亲自出面调解,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度和刚正不阿的风骨,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如果……如果她能去灯会……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渐渐成形。 “三小姐,灯会是什么样的?一定很热闹吧?”姜意绵接过陆幼荌递来的玫瑰酥,咬了一小口,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向往和黯然。 “那当然了!”陆幼荌一说起玩乐,眼睛都亮了,“上元节的灯会,满大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猜灯谜,放烟火,舞龙舞狮,可好玩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看到姜意绵低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便用手肘捅了捅她:“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没什么。”姜意绵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只是想起了我娘,她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看灯会了,每年上元节她都会亲手给我扎一只兔子灯。” 她说着,眼圈便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若是我能去灯会上,为我爹娘放一盏河灯,求他们保佑我弟弟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考取功名,那该多好……” 她话说得可怜,那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看得陆幼荌心里莫名地一酸。 她想起姜意绵的身世,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如今还不明不白地成了自己大哥的通房,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连门都出不去。 再看看自己,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股强烈的同情和愧疚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你别难过了。”她笨拙地安慰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不就是想出去放个河灯吗?这有什么难的? 她拍了拍胸脯,一脸豪气地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大哥不让你出门,我替你去说!他最疼我了,肯定会答应的!” 得了陆幼荌的保证,姜意绵感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她的手不住地道谢。 陆幼荌被她捧得晕乎乎的,当即便风风火火地,朝着陆青宴的书房杀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陆青宴正在处理公务。 “大哥!”陆幼荌想也不想就推门进去,叉着腰,一脸的理直气壮,“我有事跟你说!” 陆青宴从一堆公文中抬起头,看到是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什么事,这么咋咋呼呼的。” “大哥,上元节我想带姜意绵出去看灯会。”陆幼荌开门见山。 陆青宴翻着书页的手顿住了,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谁的主意?” “什么谁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陆幼荌梗着脖子,把姜意绵教她的那套说辞,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她也太可怜了,天天被你关在这院子里,跟坐牢似的,人都快闷出病来了!她就想出去给她爹娘放个河灯寄托一下哀思,这也不行吗?大哥,你不能这么不近人情!” 陆青宴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又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又是这种以退为进,博取同情的把戏。 她当真以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吗? 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就朝外走。 “哎,大哥,你去哪儿啊?你还没答应我呢!”陆幼荌在他身后叫着。 陆青宴没有回头,径直穿过庭院,走到了姜意绵的房门口。 彼时,姜意绵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恬静又无害。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立刻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怯弱,连忙起身行礼。 陆青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你想出去?” 第五十三章 无情识破 陆青宴的话,让姜意绵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脸的茫然和无辜:“大公子,您……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陆青宴扯了扯嘴角,“幼荌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她虽然刁蛮,却没什么脑子,让她去欺负人她在行,让她想出这么一套替人鸣不平寄托哀思的说辞,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股子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姜意绵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陆幼荌那个蠢货,肯定会把事情搞砸。 可她没想到,陆青宴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知道,再装傻已经没有用了。 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 她没有再否认,只是死死地咬着唇,肩膀微微颤抖着,那副模样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承认罪行的小兽可怜又无助。 “是、是我的主意。”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哭腔,“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出去了……” 她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凄楚地看着他,“大公子,您知道吗?我已经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快一个月了,我每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四四方方的天,我每日走的路,就是从这间屋子到那间书房。” “我像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鸟,被关在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我喘不过气来,我快要发疯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我求三小姐,不是想去玩,不是想去看什么热闹的灯会,我只是想出去,哪怕就一小会儿,哪怕只是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闻一闻那外面自由的空气,我只是想……想去河边,为我那枉死的爹娘放一盏河灯,告诉他们女儿还活着,女儿没有忘记他们……” “大公子,我求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您就让我出去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陆青宴看着她,心里那股子因被算计而升起的怒火,竟被她这番哭诉冲淡了不少。 虽然知道她在演戏,但她说的有一部分也是真的。 她如今的处境确实是他一手造成的。 可一想到她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一想到她那双总是充满了算计的眼睛,他心里的那点柔软又瞬间被冰封了起来。 这个女人,太会演戏,太会利用人心。 他不能心软。 一旦他心软,给了她机会,天知道她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说完了?”他看着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姜意绵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自己都哭得这么惨了,他竟然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说完了,就给我待着。”陆青宴别开脸,不再看她那双让他心烦意乱的眼睛,“上元节那日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青松堂里,给我老老实实地抄一百遍《女诫》。” 一百遍《女诫》? 姜意绵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都忘了往下流。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对她?不仅不让她出门,还要罚她抄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陆青宴的声音,比她更冷,“这是你该受的惩罚。” “惩罚我什么?惩罚我想出去透口气?还是惩罚我,不该生了这张脸,碍了你们陆家人的眼?”姜意绵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起来。 “姜意绵!”陆青宴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你非要如此胡搅蛮缠吗?” “我胡搅蛮缠?”姜意绵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陆青宴,你就是个伪君子!你把我困在这里,名为保护,实则就是想把我变成你的禁脔,一个只能为你所有,不能有自己思想的玩物!你跟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 “你给我闭嘴!”陆青宴被她的话刺得心口生疼,他上前一,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姜意绵,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安分一点,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否则,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便猛地甩开她的手,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决绝又冰冷。 姜意绵被他甩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她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她输了。 她自以为是的计谋,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辱和愤怒,瞬间将她淹没。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那股钻心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哭,不要认输。 “陆青宴,你等着,今日给我的羞辱,来日我定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你!” 她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悲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恨意。 她走到书案前,看着上面那摞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姜行舟的功课,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出不去没关系,她还有别的法子。 陆青宴怒气冲冲地回了书房,烦躁地将桌上的书卷全都扫落在地,却还是无法平息心头那股无名火。 那个女人,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他,怎么敢说出那种话来?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却反反复复都是她那张含着泪,倔强又悲愤的脸。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书案的一角,那里放着一摞纸,是姜行舟的功课。 他想起前几日,姜意绵曾一脸期盼地将这摞功课交给他,请他指点一二。 他当时随口应下了却一直没顾上看。 他走过去拿起那摞功课,纸张上是少年人还略显稚嫩,却已初具风骨的字迹。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心里那股烦躁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不少。 这孩子确实有几分天赋。 他想了想,将这摞功课仔细地整理好。 明日就是学堂大考的日子,他正好可以把这些,连同自己的评语,一并交给学堂的先生。 先生若见了,想必也会对那孩子,另眼相看。 他拿着那摞功课,转身走出了书房,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那摞纸的中间,夹着一张背面用特殊药水写了字的纸。 姜意绵站在窗边,看着他拿着那摞功课,走出青松堂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第五十四章 侯夫人的恶毒新招 正院的佛堂里,檀香袅袅。 侯夫人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眼神哪有半分礼佛的虔诚,分明是淬了毒的怨恨。 “夫人,您都跪了一上午了,起来歇会儿吧。”张妈妈端着一碗参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满脸心疼地劝道。 “歇?” 侯夫人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佛珠重重地拍在供桌上,“我怎么歇得下?一闭上眼,我脑子里就是那个小贱人得意的脸,还有宴儿他……他看我时那失望的眼神!” 她说着,眼圈便红了,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我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狐狸精跟我离了心!张妈妈,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能痛快?” “夫人,您别这么说,大公子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知道您的苦心了。”张妈妈连忙将参茶递过去,替她顺着气。 “等他想明白?要等到什么时候?”侯夫人一把推开参茶,厉声道,“等到那个小贱人,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彻底坐稳了位置,再来把我这个老婆子赶出侯府吗?” 她越想越气,在佛堂里来回踱步,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看着张妈妈,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我不能让她好过,我一天都不能让她好过!” “可是夫人。”张妈妈一脸为难,“大公子下了死命令,不许咱们再插手青松堂的事,还把那小贱人禁了足,咱们……咱们就是想动手,也找不到机会啊。” “谁说要明着动手了?”侯夫人冷笑一声,那笑意看得张妈妈心里直发毛。 她凑到张妈妈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不是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吗?我偏要毁了她这张脸!她不是身体弱吗?我偏要让她真的病入膏肓!” 张妈妈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听说王府医急需一笔银子,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赌债。”侯夫人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你去找他,告诉他,只要他肯办成这件事我给他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张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我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个小贱人染上痨病。” 痨病! 这两个字一出来,张妈妈的腿都软了。 这可是要命的病啊!一旦染上,神仙都难救。 而且这病还会传人,若是…… “夫人,使不得啊!”张妈妈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这痨病可是会过人的,那小贱人如今住在大公子院里,万一……万一要是传给了大公子,那可怎么办啊!” “你懂什么?”侯夫人一脚踹开她,厉声道,“我就是要让宴儿知道,那个小贱人就是个祸害,是个不祥之人!只要她染上了病,宴儿再怎么护着她,为了自己的身子也断没有再留她在身边的道理!” “到时候,我再以替她治病为由,名正言顺地将她送到城外最偏远的庄子上去,让她自生自灭。如此一来,既除了这个祸害,又不会让宴儿再怨恨我,岂不是一举两得?” 她看着张妈妈,眼神里满是疯狂的得意,“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张妈妈看着自家主子那张因嫉妒和怨恨而扭曲的脸,心里虽然害怕,却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夫人这次是铁了心,要置那个姜姑娘于死地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恭敬地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侯夫人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那王府医本就是个贪财又胆小的,一看到一千两的银票,眼睛都直了,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他找了个由头,说是要给府里的下人们做一次例行的体检查看,便堂而皇之地进了青松堂。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给几个丫鬟婆子看了看,最后才轮到姜意绵。 “姜姑娘,请伸出手来,让老夫为您诊一诊脉。”他一脸和蔼地道。 姜意绵看着他,总觉得他那笑容背后,藏着些什么。 但她如今只是个通房丫鬟,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依言伸出了手腕。 王府医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就在那一瞬间,他藏在袖中的牛毛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了她的皮肤。 那一下,又轻又快,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姜意绵只觉得手腕处微微一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王府医已经收回了手。 “姑娘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有些虚,平日里多注意休养便是。”他站起身,一脸如常地说道。 姜意绵看着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送走了王府医,姜意绵回到屋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白皙的皮肤上,只有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点。 她皱了皱眉,没有多想,只当是被什么东西不小心划了一下。 …… 侯夫人的计谋,还不止于此。 她让张妈妈,找了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粗使婆子,开始在府里,不动声色地散播一些流言。 “哎,你们听说了吗?青松堂那位,最近身子好像不大好呢。” “可不是,我前儿个去送东西,瞧着她那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还老咳嗽。” “嘘!小声点!我跟你们说,我听我一个在府医院当差的远房亲戚说,这痨病啊,最开始的症状,就是咳嗽,乏力,脸色发白……” 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侯府的下人圈子里传开了。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私下里议论。 可渐渐的,看姜意绵的眼神就都变了。 有害怕,有躲闪,有厌恶。 青松堂的下人们,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给她送饭的丫鬟,总是把食盒放在门口,敲了敲门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负责打扫的婆子,也只敢在院子里扫扫,绝不敢踏进她的屋子半步。 第五十五章 无声处的暗中守护 这日,姜意绵正在廊下看书,一个新来的,负责给院里花草浇水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路过她身边时,忽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整盆水全都朝着姜意绵泼了过去。 冰冷的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裙摆。 “对不起,对不起,姜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可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姜意绵。 “咳咳……咳咳咳……” 忽然,那小丫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一边咳,一边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着姜意绵,然后,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 一边跑,还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啊!痨病!是痨病啊!” 痨病两个字像瘟疫一样,在整个院子里迅速蔓延开来。 原本还只是在背后窃窃私语,小心躲闪的下人们,这下彻底炸了锅。 “天哪!是真的!她真的有痨病!” “怪不得她脸色那么白,原来是病了!” “这可怎么办啊?这病可是会过人的!我们天天跟她在一个院子里,会不会……” 恐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青松堂都笼罩了起来。 不过半日的功夫,姜意绵就发现自己被彻底孤立了。 院子里再也看不到一个下人的身影。 到了饭点,只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婆子,远远地将一个食盒放在院门口,然后像是见了鬼一样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姜意绵站在廊下,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庭院和门口那个孤零零的食盒,心里一片冰冷。 她就知道,侯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手段会如此的恶毒。 痨病? 亏她想得出来! 这是要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她成为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然后,再名正言顺地将她从这个家里彻底抹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 姜意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去拿那个食盒,也没有回屋,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看着天边那轮渐渐西沉的落日。 青松堂的异样,很快就传到了平安的耳朵里。 他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只当是下人们又在偷懒。 可当他看到,连平日里最勤快的洒扫婆子,都宁愿绕远路,也不愿靠近姜意绵住的婉和苑半步时,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拦住一个正端着空食盒,鬼鬼祟祟往回走的小丫鬟,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婉和苑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被他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府里传的那些流言说了出来。 平安听完脸色瞬间就变了。 痨病?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不敢怠慢,连忙就跑去书房,想把这事告诉陆青宴。 但陆青宴这几日格外忙碌,一大早就被太子召进了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平安急得在书房门口团团转,却又不敢擅自做主。 他只能一边派人死死地盯着正院那边的动静,一边在心里祈祷着,自家公子能早点回来。 夜,渐渐深了。 陆青宴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揉着发疼的眉心,只觉得身心俱疲。 枫林坡遇刺一事,圣上虽然明面上交给了京兆府去查,暗地里却派了他和太子一同追查幕后主使。 线索查到一半却又断了。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愿去怀疑的人。 他心里烦躁,一回到府里,便下意识地朝着婉和苑的方向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可当他踏进婉和苑的院门,看到眼前那一幕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清冷的月光下,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只有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裙,怀里抱着双臂,整个人缩成一小团,看起来又小又可怜。 在她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早已凉透了。 陆青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火和心疼。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屋?” 姜意绵听到声音,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几乎透明,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黯淡无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陆青宴心一紧,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院子除了他们两个,竟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人呢?平安呢?这个时辰了,怎么连个给你送热饭热菜的人都没有?”他沉声问道。 姜意绵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了冰冷的廊柱上闭上了眼睛。 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看得陆青宴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冒。 他正要发作,就看到平安连滚带爬地从院外跑了进来。 “公子!您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陆青宴指着地上的冷饭冷菜,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平安看了一眼台阶上那个仿佛已经睡着了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家公子那张黑得能滴出水来的脸,不敢隐瞒,连忙将府里传的那些流言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陆青宴听完,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这般手段,除了她那好母亲,还有谁能做到? 好,可真是好得很! 母亲为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竟然能想出如此恶毒,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难道不知道,这种谣言一旦传出去,毁掉的将不仅仅是姜意绵一个人,而是整个安远侯府的名声吗? 她难道不知道,痨病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滔天的怒火和失望,瞬间将陆青宴淹没。 他看着台阶上那个明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却连一句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弱女子,心里竟涌起了一股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和保护欲。 陆青宴猛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就朝着正院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大公子的雷霆之怒 正院里,灯火通明。 侯夫人刚换下见客的衣裳,正由着张妈妈替她卸着头上的珠钗,嘴里还在不痛快地抱怨着。 “那个小贱人,真是个扫把星!自从她进了府,我们家就没一天安生过!” “夫人,您消消气。”张妈妈一边小心地取下一支凤钗,一边劝道,“依老奴看,这计策不是挺好的吗?如今府里上下,谁见了她不跟见了瘟神似的躲着走?等过几日,咱们再让王府医去说,她的病症加重了,需要送去庄子上静养,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不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花厅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侯夫人和张妈妈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陆青宴像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煞神,浑身都笼罩着一层骇人的戾气,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她们走过来。 他的脸在灯火下白得吓人,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像是燃着两团黑色的火焰,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和失望。 “宴……宴儿?”侯夫人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你……你这是做什么?” 陆青宴没有理她,只是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母亲,您是不是觉得,我平日里对您太恭顺了,所以您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侯夫人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想否认。 “听不懂?” 陆青宴冷笑一声,笑意满是嘲讽和冰冷,“痨病?母亲,您真是好手段!为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您竟然能想出如此恶毒,如此下作的法子!” “您知不知道,您在做什么?您是在拿整个安远侯府的名声,在拿幼荌的将来,在拿所有人的性命,来满足您那点可笑的嫉妒和控制欲!”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吼。 侯夫人被他吼得彻底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你……你竟然为了那个小贱人,这么吼我?”她指着他,声音都在发抖,“陆青宴,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鬟,是个玩意儿!我处置她,有什么不对?” “通房丫鬟?”陆青宴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深不见底的失望。 “母亲,您到现在,还不知错吗?” “她是我院里的人!是我陆青宴的人!您动她,就是在打我的脸!您在府里散播这种要命的谣言,有没有想过,一旦传了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到时候,别人会议论的,不是姜意绵得了痨病,而是我安远侯府,出了一个得了痨病的通房丫鬟!是我陆青宴的房里藏着一个瘟神!” “您让幼荌日后如何议亲?您让安远侯府,如何在京城立足?” 侯夫人看着儿子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里的失望和冰冷,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好像真的做错了。 可她拉不下脸来承认。 她只能色厉内荏地哭喊道:“我不管!我就是看不惯她!我就是不想让她好过!谁让她抢走了我的儿子!谁让她……” “够了!”陆青宴打断她,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厌倦。 他不想再跟她争辩了,跟一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对着门外,冷冷地喊了一声:“平安!” “公子。”平安应声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婆子,和一个吓得面如土色的中年男人。 正是那个在姜意绵面前“演戏”的小丫鬟,和那个被侯夫人收买的王府医。 “母亲。”陆青宴指着那几个人,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人,我给您带来了,您是想自己审,还是想让我把他们送到京兆府,让京兆尹大人来审?” 侯夫人看着那几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所有的计谋,所有的伪装,在自己这个儿子的雷霆手段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不……不是我……”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那声音却虚弱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母亲。”陆青宴看着她,眼神里再没有了半分的温度,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是最后一次。” “若是再有下一次,若是再让我发现,您在背地里对她动什么手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会亲自去请宗族的长老,将您送回祖宅的佛堂,长伴青灯古佛,为您这些年犯下的错,好好地赎罪。” 送回祖宅佛堂?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侯夫人的天灵盖上。 对于一个看重权势和体面,将侯夫人这个身份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女人来说,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感到痛苦和绝望。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却又充满了冰冷和陌生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生生地撕裂了。 她输了。 她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挥了挥手,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绝望:“你走吧,你都带走吧,我……我以后再也不管了。” 陆青宴看着她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今天的话彻底伤了母亲的心,可他别无选择。 他对着侯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是侯夫人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但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的母亲之间,那份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子情分,已经裂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弥补的鸿沟。 流言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一天还对姜意绵避如蛇蝎的下人们,第二天一早,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恭敬,甚至比之前还要小心翼翼几分。 送来的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院子里的地被扫得一尘不染,连一片落叶都找不到。 青松堂的下人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位瞧着柔柔弱弱的姜姑娘,如今可是大公子心尖上的人谁敢再嚼舌根,那就是跟大公子过不去,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第五十七章 侯爷的算计 姜意绵坐在窗边,小口喝着孙姨娘特意送来的燕窝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病弱和劫后余生。 孙姨娘看着她,眼圈还是红的,嘴里不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幸好有大公子在,不然这起子黑心烂肝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你,绵绵啊,以后你就安心待在大公子身边,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 姜意绵放下粥碗,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表姨,我知道,都过去了。” 送走了还一步三回头的孙姨娘,姜意绵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静。 事情远没有过去。 侯夫人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被亲生儿子当着下人的面驳了脸面,这口气她绝不可能就这么咽下去。 而陆青宴…… 一想到那个男人,姜意绵的心就乱成一团麻。 他昨晚的雷霆手段,与其说是在为她出头,不如说是在维护他自己和他安远侯府的颜面。 他把她圈禁在青松堂,名为保护,实则不过是换了一种更牢固的囚笼。 这个男人,心思太深,她永远也看不透。 她正想着,就听见院外传来姜行舟的声音。 “姐!” 姜行舟背着书包,一路小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消的怒气。 “姐,我听学堂里的同窗说了,昨天那些事,都是侯夫人搞的鬼!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行了,都过去了。”姜意绵拉着他坐下,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些事你别管,好好念你的书就是了。” “可是姐!”姜行舟不服气,“她这么欺负你,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姜意绵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但很快又被她掩饰了过去。 她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行舟,你要记住,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快,而是积蓄力量,只有你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将那些欺辱我们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下。” 姜行舟看着姐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姐姐说的对,他要忍要学,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将来好为爹娘和姐姐报仇。 与此同时,安远侯的书房里,气氛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个黑衣幕僚正躬身站在书案前,低声汇报着什么。 “事情的经过,大抵就是如此,大公子亲自去了正院,不仅踹了门,还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跟夫人大吵了一架,甚至……甚至还说要请宗族长老,将夫人送回祖宅佛堂。” 陆正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为了那个女人?” “是。”幕僚不敢抬头,“大公子将那几个嚼舌根的婆子,还有被夫人收买的王府医,全都绑了要送去京兆府,夫人被逼得没办法,这才松了口,答应以后再也不管姜姑娘的事。” “呵。”陆正明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这个儿子,还真是长本事了。 为了一个女人,不仅敢跟他老子抢人,现在还敢跟他娘叫板了。 他想起那晚,陆青宴站在月光下,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跟他说要讨要姜意绵做通房时的模样。 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经,太重规矩,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人。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除非…… 除非这个女人不简单。 “去查。”陆正明放下茶杯,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去查查,姜意绵跟大公子是不是真的圆房了,再查查她知不知道姜淮死的事。” “侯爷,这……”幕僚有些犹豫,“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当初咱们不是已经……” “我让你去查,你就去查。”陆正明抬眼,那双儒雅的眼睛里,闪着阴鸷的光,“我接姜家的人回家,是为了防止他们上跳下窜坏事,如今在府中这般不安分车,定是有目的的。”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叫姜意绵的女人,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幕僚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陆正明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宴儿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他未来的倚仗,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他儿子路上的绊脚石。 如果那个姜意绵,真的只是个贪慕虚荣,想攀龙附凤的女人,那倒还好办。 可如果她不是…… 如果她真的知道那个秘密…… 陆正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 那他就不能再留着她了。 只是现在,宴儿将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直接对她下手,只会激起宴儿更大的反弹。 那……该从哪里下手呢? 陆正明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学堂的方向。 姐姐动不得,那弟弟呢? 陆正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又残忍的弧度。 …… 陆正明坐在书房里,手里把玩着两颗光滑的玉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查完消息回来的黑衣幕僚躬身站在他面前,低声汇报着。 “侯爷,都查清楚了,姜意绵并不知姜淮的死因,至于大公子……他们并未圆房……” 幕僚没敢再说下去。 陆正明却明白了。 他将手里的玉胆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好,好一个陆青宴! 他这个好儿子,为了护着那个女人,竟然不惜演戏来骗他,骗整个侯府!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真的只是单纯地看上了那个女人? 不,不对。 陆正明眯起了眼睛。 以他对宴儿的了解,他绝不是个会为女色冲昏头脑的人。 他这么做,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难道…… 他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陆正明的心里,便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不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个姜意绵,还有她那个弟弟,就像两根扎在他心里的刺,必须尽快拔掉。 “学堂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他看着幕僚,声音阴冷。 第五十八章 弟弟的忧虑 “回侯爷,都安排好了。”幕僚连忙道,“属下已经买通了学堂里的几个小子,也给周学究那边送了厚礼,只等一个时机。” “很好。”陆正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告诉他们,不用再等了,今天就动手。” …… 侯府的学堂里,气氛有些紧张。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考,所有学生都埋头在自己的书案前,奋笔疾书。 姜行舟坐在靠窗的位置,眉头紧锁,心里还憋着气。 因为姐姐做了通房丫鬟的事,学堂里的那些同窗,虽然当着他的面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那些嘲讽和轻蔑的眼神,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哟,这不是姜大秀才吗?怎么,今天这文章写不出来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 是二房的那个表少爷,刘琮。 自从上次被陆青宴赶出学堂,后来又被他那个当二夫人的姑姑花钱给弄了回来,他就一直记恨着姜家姐弟,总想找机会报复。 姜行舟没理他,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笔下的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他要用实力证明,他和他姐姐,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 眼看着文章就要收尾,他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手肘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手一抖,笔尖的浓墨,瞬间在洁白的卷面上,留下了一个硕大的墨点,将他辛辛苦苦写了大半个时辰的文章毁于一旦。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刘琮站在他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姜行舟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连日来积压的憋屈愤怒,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你故意的!” 他猛地站起身,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刘琮,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小狮子。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刘琮有恃无恐地扬着下巴,“一个通房丫鬟的弟弟,也敢在我面前摆秀才的谱?我告诉你,你姐是什么货色,你就是什么货色!” “你胡说!” 姜行舟再也忍不住,挥着拳头就朝着刘琮的脸上砸了过去。 他虽然年纪小,但常年帮着家里干活,力气比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大得多。 刘琮被他一拳打得眼冒金星,鼻子一酸,两行鼻血就流了下来。 “你敢打我!” 刘琮也急了眼,嗷嗷叫着就扑了上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周围的几个小子,不仅不拉架,还在一旁拍着手起哄。 “打!打!让他知道咱们侯府的厉害!” “一个打秋风的穷鬼,还敢动手打人!” 学堂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住手!都给我住手!” 周学究拿着戒尺,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分开。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里是圣人学堂,不是街头市井!” 他指着扭打在一起,衣衫不整的两人,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琮捂着流血的鼻子,恶人先告状:“先生,是他先动手的!他不仅毁了我的卷子,还打我!” 他说着,还指了指自己桌上一张被墨水弄脏了的废纸。 “你胡说!”姜行舟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先撞我,毁了我的卷子,还骂我姐姐!” “我没有!”刘琮梗着脖子狡辩。 “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姜行舟先动手的!” “是啊,先生,他最近可嚣张了,仗着他姐姐得了大公子的宠,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旁边那几个早就被买通了的小子,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始作伪证。 周学究本就因为收了礼,心里偏向刘琮,如今一听这么多人作证,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看着姜行舟,眼神里满是厌恶和不屑。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姐姐是个不知廉耻,惯会用狐媚手段勾引人的东西,弟弟也是个惹是生非,不知好歹的暴力狂。 “姜行舟!”他厉声喝道,“你小小年纪,不思进取,竟敢在学堂之上,公然斗殴,还不知悔改,巧言令色,污蔑同窗!来人!” 他指着姜行舟,声音冷得像冰。 “将他给我拖到院子里,重打二十戒尺!以儆效尤!” 二十戒尺! 这四个字一出来,整个学堂都安静了下来。 周学究的戒尺,可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又厚又重,平日里只是用来吓唬人,很少真的动用。 二十戒尺打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姜行舟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学究,嘴唇哆嗦着:“先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还敢狡辩!”周学究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抵赖不成?给我拖下去!” 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姜行舟的胳膊。 “不!我没有!你们放开我!” 姜行舟拼命地挣扎着,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是两个成年人的对手,轻而易举地就被拖到了院子中央,按在了一条长凳上。 刘琮捂着鼻子,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恶毒的笑容。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公子哥儿们,也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姜行舟趴在长凳上,屈辱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不能哭。 姐姐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啪!” 厚重的戒尺,带着风声,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啪!” “啪!” …… 姜意绵正在婉和苑里安安静静地抄写着陆青宴罚她的《女诫》。 当孙姨娘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哭着告诉她学堂里发生的事情时,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墨汁溅出来,在她抄写的字上,留下了刺眼的墨点。 “你说什么?”她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绵绵啊!”孙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行舟他……他被周学究罚了,正在院子里挨板子呢!说是……说是在学堂里跟人打架,还毁了人家的卷子……” 姜意绵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打架? 行舟的性子她最清楚,若不是被人逼到了绝境,他绝不会轻易动手。 这分明就是个圈套。 是冲着她来的。 是侯夫人?还是……安远侯? 她站起身,想也不想,就朝外走。 第五十九章 龙纹玉佩 “绵绵,你去哪儿?”孙姨娘慌忙拉住她,“你不能去啊!大公子下了禁足令,你现在出去,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吗?” “我弟弟在挨打,我能不去吗?”姜意绵甩开她的手,眼里的寒意,让孙姨娘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她刚冲到院门口,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婆子拦了下来。 “姜姑娘,大公子有令,您不能踏出这院子半步。” 这两个婆子,是陆青宴特意从他自己的庄子上调过来的,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平日里就跟两个门神一样守在院门口,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让开!”姜意绵的声音冷得像冰。 “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婆子躬了躬身,姿态恭敬,脚下却是一步不让。 姜意绵知道,跟她们说不通。 她猛地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跑去。 陆青宴不在。 他今日一早就又被太子召进了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姜意绵在屋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行舟被人这么欺负。 她必须想个办法。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书房的博古架上放着一个锦盒。 那锦盒,她有印象,是前几日,恭亲王谢安派人送来的。 当时陆青宴当着侯夫人的面,驳了谢安的面子,将人打发走了,可那几样赏赐,却还是留下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滋长。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那个锦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 她拿起那支步摇藏进了袖中,深吸一口气,转身又一次冲到了院门口。 “我要见大公子。”她看着那两个婆子,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姑娘,大公子不在府里。” “那我就在这里等。”她说着,竟是直接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为难。 可她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许她出门,至于她是在院子里跪着还是躺着,那就不归她们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学堂那边,姜行舟已经挨完了二十戒尺。 他被人从长凳上拖了下来,小小的身子软得像一滩泥,背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整个人都疼得快要失去意识了。 可他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行了,把他扔回存荷堂去。”周学究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眼里的厌恶更浓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就在家丁准备动手的时候,刘琮忽然尖叫了一声。 “我的玉佩!我的玉佩不见了!” 他一边叫着,一边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摸索着,“那是我祖母给我的,价值连城!一定是被人偷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姜行舟身上。 刘琮像是才反应过来,指着姜行舟,一脸的恍然大悟。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偷了我的玉佩!” 他冲过去,想也不想,就在姜行舟的书包里翻找了起来。 很快,他便从一堆书本里,翻出了一块通体碧绿,成色极佳的龙纹玉佩。 “找到了!先生,您看!就是他偷的!” 刘琮举着那块玉佩,得意洋洋地对周学究喊道。 这下,不光是打架斗殴,还添上了一个偷盗的罪名。 这可是足以毁掉一个读书人一辈子前程的大罪! 姜行舟看着那块自己从未见过的玉佩,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瞬间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是我……”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辩解着。 “我没有……”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周围的喧哗和指责声淹没了。 “天哪,竟然还偷东西!”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种人,就该直接送官!”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侯府。 当姜意绵从孙姨娘的哭诉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跪在青石板上的身体晃了晃。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正院的方向,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再没有了半分的温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姐!” 姜行舟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存荷堂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背上的衣衫和皮肉黏连在一起,血肉模糊,整张脸白得没有一丝人气。 “行舟!” 孙姨娘尖叫一声,扑了过去,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姜意绵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跪了太久,膝盖早已麻木,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扶着门框,看着被家丁扔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弟弟,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偷盗? 多么可笑的罪名。 多么熟悉的手段。 上一世,她的弟弟也是这样,在中举的第二天,被人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最后不堪受辱投江自尽。 这一世,他们竟然连等到他中举都等不及了吗? 安远侯! 侯夫人! 你们这对狗男女! 滔天的恨意,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姜意绵淹没。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那股钻心的疼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不能慌,更不能倒下。 行舟还等着她去救。 “表姨,别哭了。”她走到孙姨娘身边,声音冷静得可怕,“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快,去请府医。” “对对对,府医!”孙姨娘像是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外跑。 “站住。”姜意绵拉住她,“表姨,你不能去。” “为什么?”孙姨娘不解地看着她。 “这是个圈套。”姜意绵的眼里,闪着冰冷的光,“他们既然敢下这么重的手,就是算准了我被禁足,大公子又不在府里,我们求救无门,你现在去请府医,他们只会找各种理由推脱,根本不会来。” “那……那怎么办啊?”孙姨娘六神无主,眼泪又掉了下来。 “表姨,你听我说。”姜意绵扶着她,在她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孙姨娘听得是心惊肉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绵绵,这……这能行吗?太冒险了!” 第六十章 走投无路 “如果你想救行舟,只有这个办法!” 姜意绵眼中泛着冷光,现在只有这个办法,外面现在全是虎视眈眈的一群狼,就等着他们跳进他们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虽然这个办法有些冒险,但是总比让弟弟丢掉性命好。 “好!我现在就去!” 孙姨娘虽然眼中有些许惧意,但绵绵说的也没错,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 “等等,你不要说是弟弟受伤了,你要说是府中有人内斗受伤,帮忙诊治。” 姜意绵让跟自己的丫鬟悄悄给陆青宴看门的小厮送些银两,让孙姨娘出去,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他们只是不让她出去。 但是没有说不让孙姨娘出去,所以现在只能靠表姨了。 “好!” 说完,孙姨娘让府丁把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姜行舟送到里屋,她现在要去找大夫。 姜意绵跟着弟弟离开,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陆青宴的房门,眼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思绪。 孙姨娘换了一身朴素的普通衣裳,神色有些紧张,不知道绵绵说的办法有用没。 姜意绵的办法就是让孙姨娘想办法去外面找民间的大夫,这样既不会掉入他们布置的陷阱,又能救弟弟。 这个办法是有些许的危险,但是现在孤立无援,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死去,上一世她没有保护好弟弟,这一世不会发生像上一世的情景。 又让另一个相熟的丫鬟给陆青宴贴身小厮送去些银两给陆青宴说一声府中出事。 但是姜意绵还是低估了这府中人的恶意,本该送往孙姨娘院中的姜行舟被侯爷身边的走狗半路劫持直接丢去了柴房。 “姜小姐,这姜少爷可是犯了大错,这样偷盗的行为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现在关在柴房可是最好的办法了。” 姜意绵看着这些可恶的嘴脸,恨不得一刀割了他们的喉,撕烂他们的嘴。 这些小厮得意的远去,现在他们可要去找侯爷讨赏,毕竟整个府中的人都知道,侯爷最讨厌的就是这姐弟两了。 他们这是给侯爷出气呢。 姜意绵根本无法阻止,心中的恨意直线飙升。 她立马掉头,回到陆青宴院中,手中紧紧的拽着那只金钗,现在只能祈祷陆青宴能快些回府。 那些走狗直接把姜行舟丢进拆房,人昏迷不醒,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姜意绵着急的在院中来回渡步,眼中是深深的担忧。 而另一边,小厮们来到侯爷院中,眼中带着势在必得。 “侯爷,姜小少爷在学堂中偷盗他人物品,被当场抓获,我们已将姜小少爷关进柴房,等候侯爷您的吩咐。” 领头的小厮眼中全是贪婪和得意。 而在屋中早就等候在此的陆正明听到小厮的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进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正明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还是要装装样子。 “侯爷是这样的,今日姜公子在学堂被罚,但是有位公子说他的贴身玉佩不见了,最后在姜公子的包袱中翻出了消失的玉佩。” 小厮把事情的原委说的格外清楚,唯恐拿不到赏赐。 “岂有此理!越发的不像样子了。” “啪!” 陆正明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脸上带着气愤。 “你们做的很好,有赏!管家,带他们下去,各自赏二两白银!” “嘶!” 跪在地上的小厮们听到二两白银时,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确认没有听错,他就是把姜行舟关进了柴房就得到了这么多的赏赐。 瞬间大家眼中都带不可以思议和贪婪,这次做的事情让侯爷很高兴。 “是侯爷,跟我走吧。” 站在一旁的管家,带着众人下去。 陆正明看到人都走了,嘴角才上扬,这次他倒是要看看这两姐弟怎么做。 确实现在的姜意绵走投无路,只能固执站在陆青宴的院中等着,孙姨娘去找大夫了,只能等。 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他倒是要看看姜意绵怎么破这局,就算去求陆青宴也无用。 毕竟有心无力,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好不容抓住了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他听到管家说,姜意绵在陆青宴院子里跪着的,呵! “老爷,打发走了。” 管家静悄悄的回到陆正明身边站着。 “人怎么样了?” “已经打晕丢柴房了,是否要?” 管家抬手摸了摸脖子,眼中带着狠意。 “先不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正明端起桌上从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他倒是想要直接杀了姜行舟,但是如果直接打死的话,他就会显得迫不及待。 到时候留下什么话柄就不行了,等陆青宴回来,他把证据丢出来,直接判死刑。 都不用他动手,姜行舟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姜小姐还在陆少爷的院中,但少爷并未回府。” 管家低头,轻声的说着。 “哈哈哈!姜意绵,想不到吧,人一旦有了把柄,就不会如意,我倒是要看看你哟啊挣扎到什么时候。” 陆正明眼中带着畅意,这口气今天算是出来了。 自从这姐弟两来到这里,他就没有一天安心的。 求告无门的滋味我相信你肯定很喜欢,姜意绵。 陆正明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当年的事情,他会让所有知情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今日就是这姐弟两的死期,陆正明眼中带着势在必得,心中已经笃定能让姜意绵姐弟两消失了。 而宫门之外站在一个小厮,眼中带着一丝焦急。 “陆大人今日辛苦了,快快回去歇着吧。” 东宫,书房外,太子的贴身太监,满眼笑意的看着面前站的笔直的陆青宴。 这陆家的孩子真是优秀,想不到棘手的难题在他手中会如此的简单,算是了了太子心中的一桩大事。 “公公客气了,在下告辞。” 陆青宴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东宫,刚刚走到宫门口就见自己的贴身小厮着急的站在马车旁。 第六十一章 金钗救命 陆青宴快步走到等候在外面的马车,心中莫名慌乱。 “什么事?” “少爷,姜家姐弟出事了。” 陆青宴听到小厮的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小厮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今日出门,他就只带了自己的马夫,小厮都留在了院中,看着姜意绵。 “先回府。” 小厮听到这话,就想到了自己袋中的银两,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陆青宴用最快的速度回府,刚踏进院中,就见在院中间跪的笔直的姜意绵。 微风渐起,风吹姜意绵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撩起裙摆,身影莫名有些萧瑟。 看到这一幕的陆青宴,心跳漏了一拍,在他眼中姜意绵就像一片落叶,随风飘落,没有一丝的生命力。 陆青宴快步来到姜意绵的身前。 “你在这里跪着作甚?” 姜意绵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麻木,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 眼神迷离,欲语泪先流,满脸憔悴,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到。 “起来!” 陆青宴心中宛若针扎,他讨厌这样的感觉,却控制不住的心疼姜意绵。 想搀扶姜意绵起身,又突然想到周围都是下人,被人瞧见又...... “嘶!” 姜意绵听到陆青宴清冷的嗓音,下意识的挪动身体,刚动膝盖处就传来钻心的疼,直接摔在了地上,洁白的衣衫沾染灰尘,整个人格外的清怜。 “陆少爷......我......” 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像不要钱的珍珠一般滚落在地, 姜意绵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说话抽抽噎噎的,手中却紧拽金钗。 “来人!把姜小姐带进来。” 陆青宴看着姜意绵可怜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快速的反应过来,直接转身,让站在一旁婆子把姜意绵搀扶起来。 “姜小姐,您还好吗?” 两个婆子可是一直看着姜意绵跪在地上良久不曾动弹半分。 她们虽于心不忍,但是她们也只是听从少爷的吩咐。 “陆少爷,求你救救我的弟弟!” 姜意绵将手中的金钗高高举起,眼中全是决然。 “这金钗!” 陆青然看着熟悉的金钗,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再次跪在地上的姜意绵,就像是受了天大一般的委屈。 “发生了什么,你且好好说来。” 让小厮在宫门口等着他,又跪在院中,还拿着金钗。 “少爷,救救我弟弟,他快要死了!” 关在柴房中的姜行舟生死未卜,姜意绵整颗心都揪着,她走投无路了,陆青宴是唯一破局的人。 “发生了什么?” 陆青宴看着姜意绵手中的金钗,神色复杂。 这金钗是王爷赏赐,他本不收下,要将赏赐归还,但被急事耽搁还未来得及归还回去。 但此刻却出现在姜意绵手中。 其实姜意绵本意是不想将金钗拿出,但是如果不拿出来,陆青宴肯定会对她接下来说的话怀有怀疑的态度。 她必须让陆青宴救自己的弟弟,不然...... “我弟弟今日去学堂被冤枉偷东西,被遣回家中就被侯爷命人关在了柴房,我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姐姐的是无比清楚。” “我姐弟两从小一起长大,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少爷,求你给我们姐弟两做主。” 姜意绵泪流满面,脸色憔悴苍白无力,一双眼睛却格外的亮堂,眼中全是决然。 陆青宴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皱紧眉头,他就离开一日,就发生如此之多的事。 “姜行舟现下如何?” 陆青宴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一个学子,如若在学堂中发生偷窃的事情,那他这一辈子都不能抬头做人了。 “行舟他现在被侯爷关在柴房中,昏迷不醒。” 姜意绵看着陆青宴并未有所动作,就知道还差一把火点燃最后的怒火。 “少爷,我没有偷盗金钗,我只是迫不得已。” 姜意绵颤颤巍巍的举起手中的金钗,眼中含泪。 “少爷,我愿用姓名做担保,我弟弟绝对没有偷盗。” “这金钗乃恭亲王所赐,请少爷主持公道!” 陆青宴听着姜意绵一声声力竭的话语,心中很是复杂,金钗是恭亲王所赐之物。 一看姜意绵是迫不得已才拿出金钗,他如果还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就是他的不公了。 “你起来,来人!” 陆青宴让姜意绵起身,意思很明显,他愿意相信她所说的。 愿意给她主持公道,姜意绵不到山穷水尽,不会拿这金钗。 “我答应你会彻查事情的真相,如若不是你所说的那般......” 陆青宴眼神犀利的盯着姜意绵憔悴的脸,眼中满是冰冷。 “多谢少爷,我已用性命做担保,如若事情真相并非如我所说的那般,我自会了解了这条命。” 姜意绵抬头和陆青宴对视,眼中一片淡然。 “来人,将姜行舟带上来。” 陆青宴现在都未曾见到姜行舟,只见姜意绵一人。 “少爷,姜公子被侯爷打晕关在了柴房。” 一直在一旁候着的小厮,听到陆青宴的声音就立马站了出来。 “打晕关在柴房?” 陆青宴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关在柴房,却不知此刻的姜行舟命悬一线。 等众人感到柴房时,就见满身伤痕的姜行舟不省人事的躺在杂乱不堪的柴房中,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姜意绵的眼。 “到底怎么回事?” 陆青宴少说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此刻却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一幕。 “把姜公子带到我院中,去叫大夫!” 陆青宴少见生气,怒火直线上升。 简直是好样的!这侯府要翻天了! 姜意绵双眼通红,眼中泪不断,弟弟跟着她受苦咯。 她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她会让这些人知道惹到不该惹的人是怎么样的代价。 “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大夫来到房间时,看着满是伤痕的人,都不忍侧目。 不知的人还以为面前的人是犯了多大的罪恶一般。 “惨不忍睹啊!” 大夫边处理伤口,嘴上边感叹着。 这些碎碎念全落入陆青宴的耳中,脸上怒气逐渐上升。 “来人,把今日参与此事的人全找来!” 第六十二章 假玉佩 小厮听从命令把今日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全部“请”到了侯府。 大夫还在极力救治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姜行舟。 姜意默默站在弟弟的床边,心中不断的祈祷着弟弟能挺过这一劫。 她以后再也不会让自己和弟弟受到任何的委屈。 想要变强的心越发的强烈,姜意绵心中不断的警告自己,以后行事千万要小心,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陆青宴坐在大厅,等待今日的人到来。 小厮的速度很快,不一会的时辰就把所有人都找来了。 包括打晕姜行舟的那些小厮,统统都被叫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少爷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才领赏的小厮们,此刻被叫到大厅外等候着,来叫他们的人也没有说是什么事。 又加上今日做的事,全是讨好侯爷的,这让他们的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看着坐在上位的陆青宴众人也不敢开口问,他们挺害怕死的。 “陆大人。” 门口走来两人,一身简单的衣衫,正是刘琮和周学究。 两人神色未见丝毫的异常,姜意绵躲在屏风后,看着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杀了他们。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事情的真相出来,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痛苦。 “陆大人匆匆找我们来时所为何事?” 最先开口的是刘琮,他作为刘家 的嫡子,自然是有权力和陆青宴开口的。 但是周学究只是一个夫子,权力和地位是不及两人的。 “我今日去东宫回来,就见我侯府的姜小公子受伤昏迷不醒,不知他所犯何事,惹得周学究如此气愤?” 陆青宴说话自带一种威严,虽看起来在笑,却莫名的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既视感。 周学究一听到这话下意识心里咯噔一下。 但是想到来的时候,刘琮和他说的话,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一个姜行舟而已。 陆青宴肯定不会追究太多,只是因为借住在侯府,怕惹上什么麻烦而已,走流程。 “今日姜学子犯错,本是小惩戒一番,谁知刘学子的玉佩不见踪迹,这是刘公子母亲赠与他的贴身物品,格外贵重。” “谁知竟是在姜学子的学包中找到此玉佩。” 周学究说的格外严肃,似乎这件事情就是真的一般。 “陆大人,这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重要东西,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姜公子如果喜欢我大可赠予他其他的玉佩,可是盗窃......” 刘琮坐在一旁,忍不住的开口,神情中带着一丝委屈。 “这样盗窃的行为可是大罪,我们已经算是小惩大戒,但是学堂已经容不下姜公子这般德行恶劣之人。” 周学究在刘琮说完话后,继续开口,义正禀然却在低头在无人瞧见的角落,闪过一抹不屑。 一个无权无势的故人之子,都值得陆青宴过问,可真是虚伪。 刘琮和周学究两人是打心底瞧不起姜家姐弟两,所以今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而躲在屏风后的姜意绵实在是控制不住对自己,忍不住走了出来。 “刘公子为什么就如此的笃定就是我弟弟偷了您的玉佩呢?” 姜意绵面带微笑,脸色虽带着一丝苍白,但是眼底冰冷一片。 “姜小姐,你......” 刘琮看到姜意绵琮屏风后走出来,身上的气势不容忽视。 “侯爷到!” 门外传来通报,一身常服的陆正明大步踏了进来。 “父亲、侯爷。” 众人起身行礼,谈话被打断。 姜意绵看到陆正明的瞬间,眼底闪过一抹恨意,转瞬即逝。 “青宴,这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有所听说了,这可不是小事。” “姜行舟这个孩子真是不听话,他爹是多么一个......哎!” 陆正明在上位坐下,陆青宴在他下方椅子坐下,其余人都坐着,只有姜意绵一人站在大厅中央,显得格外的孤苦伶仃。 看到这一幕的陆青宴下意识的皱紧眉头,扭过头去。 “不管怎么说,我也要为了我们侯府上上下下考虑,我们经过商议,姜行舟是不能继续留在府中。” 陆正明一脸痛心疾首,似乎真的没有想到姜行舟会是这样的孩子。 可是只有姜意绵知道这张虚伪的面孔下是一张多么恶心的真面目。 “爹,事情的真相还未调查清楚......” “你不用多说,现在人证物证具在,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陆正明威严的嗓音打断了陆青宴的话。 这件事今日必须定死,不能让这姐弟两有翻身的机会。 “可......” “刘公子身上的玉佩能能摘下来看看吗?” 姜意绵开口打断两人的谈话,表现的格外淡然,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刘琮挂在腰间的淡青色玉佩。 “你要我玉佩作甚?” 刘琮听到姜意绵的话,手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玉佩,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但心里又不断安慰自己的,这块玉佩可是一比一的复刻,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刘琮眼神下意识的看向在姜意绵身后一言不发的陆青宴,没有任何的反应。 似乎就放任姜意绵不顾尊卑身份站在他的面前。 陆青宴就像是没有看到刘琮的眼神一眼,自顾自的喝着面前的茶。 他其实不是不在乎,只是现在还是时候,姜意绵拿出那个金钗就说明了,她肯定有十足的把握能证明她弟弟是清白的。 所以他愿意放任她如此无礼。 “好,小心点啊,别给我摔碎了。” 刘琮小心翼翼的将玉佩从腰间取下,递给姜意绵。 嘴上还说着小心些,似乎真怕姜意绵给他摔碎了。 “刘公子不用担心,我肯定拿的稳稳的。” 姜意绵小心接过玉佩,在接过玉佩的那瞬间,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上辈子的记忆犹新,她很清楚的记得,这枚玉佩是高仿的,根本就不是刘琮佩戴在身上的那块玉佩。 上一世的她根本来不及调查事情的真相,弟弟就已经...... “少爷,您看看!” 姜意绵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在一旁的陆青宴。 第六十三章 事情真相 陆青宴接过姜意绵递过来的玉佩,拿在手中。 刚接过玉佩,重量明显有些不对劲,他将自己腰上的玉佩一同取了下来,同时掂量着手中的两块玉佩。 明显感觉到质感不一样,重量也不一样。 像他们这种达官显赫之人,对于这种贴身佩戴的东西,一般来说都会很注重品质。 况且是贴身佩戴的玉佩,更是上等的品质。 所以姜意绵一个外人都能第一眼发现这个玉佩的不同之处,更何况陆青宴这样常年生活在幽默的家族里面的人。 “刘公子您确定这个玉佩是你贴身佩戴的玉佩吗?” 刘琮看着陆青宴脸,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劲,心里却莫名的感觉到不安。 “这就是我贴身佩戴的玉佩,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刘琮强装着镇定,他这个玉佩可是高仿的,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他还不信陆青宴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能看得出来这个玉佩有问题。 “我们侯府刚好有一个鉴玉的大师,我们怀疑你这块玉佩有问题,所以为了公平公正,我们可以让大师来检验一下。” 陆青宴不等刘琮反应过来,就直接让自己的小厮去把人带过来。 姜意绵知道她上一世没有记错,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在这个玉佩上。 当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自己弟弟的身上,因为偷盗的行为确实很可恶。 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随便去冤枉一个人的。 所以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刘琮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块儿假的玉佩,刚好在今日周学究去找自己弟弟犯错。 同时将两个错误,归咎在姜行舟的身上。 一时之间众口难辨,一个人对着这么多张嘴,不管怎么解释,都会黑白颠倒,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弟弟是怎样的无助,但是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弟弟,再次遭受这样的委屈。 “啊?什么意思啊?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这块玉佩是假的?” 等刘琮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厮已经离开了,他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一时之间有些六神无主,这块玉佩可是高仿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 他不相信,心里面十分笃定,他们就是想要炸他,他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稍等片刻,我们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而是坐在一边的陆正明听到这个话,心里面十分的慌乱,明明今天的事情已经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可能会出现问题。 他的眼睛下一次的看向有些慌乱的刘琮,只见他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 突然间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今月的事情还有反转?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姐弟两的把柄,想要一网打尽,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差错,他不敢想象他后面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青宴一块玉佩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说的是行舟盗窃的事情,他这样的行为已经给家族蒙羞了,何必再包容这样的人?” “爹您先别急,这件事情可能有误会,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陆青宴假意安抚有些慌乱的陆正明,他心里面现在也算是明白了,有人在暗算姜家姐弟俩。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这块玉佩是假的?” 刘琮还不会相信,他们能发现这块玉佩是假的。 陆青宴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如果今日不是姜意绵拿着那根金钗,他可能还真的会被他们蒙蔽过去,相信了他们的话。 毕竟盗窃的事情,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是非常具有耻辱性的事情,被万人唾弃。 侯府当真有一个鉴玉的大师在,陆青宴没有说谎。 “少爷,这个玉是高仿的,并不是真正的玉,重量和品质明显是不达标的,只是一块漂亮的石头。” 大师拿到玉的瞬间,就已经明白这块浴是假的,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只要按照少爷吩咐的去做就可以了。 刘琮听到这话,瞬间整个人瘫软在地,他没有想到,天衣无缝的事情,竟然会被拆穿。 他当时还想着这块玉佩,要不要去换一块真的,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去换,就已经被叫到了侯府。 “刘琮,周学究你们俩人还有什么想说的?随意的冤枉一个学子,特别是你周学究作为一个夫子,理应做到以身作则,可是你呢?” 陆青宴义正言辞的声音响起,不断地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 本来就心虚的两个人,瞬间害怕的跪倒在地,眼神里全然没有刚刚的笃定。 “陆大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刘公子说他的玉佩不见了,就去姜学子的登上去翻,找到了玉佩,我也不知道这块玉佩是假的。” 周学究直接不打自招,同一时间另外一个小厮从学堂回来,拿着一个锦盒。 “少爷,这是我们在刘公子的房间里面发现的,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的玉佩。” 小厮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锦盒,露出了里面真正的玉佩。 本来还想狡辩的刘琮,直接被判了死刑,他明明把这块玉佩藏得很好,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可是这块玉佩才是他自己的玉佩,他心有不甘。 “姜行舟这样行为恶劣的人,就不应该留在学堂里面,污染了学堂的氛围!我这么做也是为大家除害!” “除害!我觉得应该除掉的是你!你随意的诬蔑我的弟弟,这样的行为到底是什么?” 姜意绵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刘琮,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坚强意志,而一旁一直观察啊她的陆青宴,心中忍不住的触动。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乡下来的野人,也配跟我叫唤!” 本就瞧不起两姐弟的刘琮,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出了如此肮脏的话语。 “大胆!你作为一个学堂的学子,应当好好的学习,反而算计他人,我看你也没有必要留在学堂了!” “还有周学究你也不用去学堂了,你们两个人从此以后都不用去学堂,你们的行为我会让大理寺来处理!” 陆青宴听到有人骂姜意绵,忍不住的怒气,直接把两个人交给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