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绵放下手里的绣绷,起身替孙姨娘拍着背顺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恐惧,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很好,打死过人,这可是个大筹码。
“表姨,你别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她柔声安慰着,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表姨,你打听到的这些,都是下人们私下里传的,可有实据?比如,那个被打死的丫鬟,叫什么,家住哪里?还有,他欠了赌债,都欠了谁的?”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孙姨娘摇了摇头,“这些事,谁敢拿到明面上说啊。”
“我知道了。”姜意绵扶着她坐下,“表姨,这事你别再管了,免得引火烧身,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送走了孙姨娘,姜意绵在屋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时机到了。
她从妆匣里挑了一支分量最重的金簪,用帕子包好,藏在袖中,然后端着一碟刚出炉的点心,去了后罩房。
后罩房是下人们住的地方,采买上的刘婆子就住在这里。
她到的时候,刘婆子正因为儿子又在外面闯了祸,被人找上门来,气得在院子里跳脚骂人。
“姜姑娘?”刘婆子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地方腌臢,可别污了您的脚。”
“刘妈妈。”姜意绵笑着将手里的点心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想着妈妈平日采买辛苦,特意送些过来给您尝尝。”
刘婆子受宠若惊地接过,心里却在犯嘀咕。
这表姑娘自打说了亲事,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天怎么突然给自己送起点心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意绵像是没看到她眼里的算计,只是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哎,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刘婆子眼珠一转,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了那桩婚事来的。
她连忙将姜意绵请进自己屋里,关上门,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您是为了张家那门亲事烦心吧?”
姜意绵点点头,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
“刘妈妈,不瞒您说,我这心里实在是怕得很,我听说……听说那位张家表少爷,脾气不大好,我……我怕嫁过去会受苦。”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那支金簪,塞进刘婆子手里,“妈妈在府外走动得多,人脉也广,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那金簪入手沉甸甸的,晃得刘婆子眼都花了。
她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哎哟,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您有事只管开口,妈妈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您放心,这张德在城西那一片儿也算是个名人,妈妈我明儿个出去采买,顺道就给您打听清楚了。”
“那就多谢妈妈了。”姜意绵擦了擦眼泪又道,“妈妈,我还听说,他欠了不少赌债,我想着,若是我能替他还上一些,他往后,是不是就能对我好一些?所以……还想劳烦妈妈,帮我问问,他都在哪里欠了钱,欠了多少。”
刘婆子心里乐开了花。
这表姑娘看着精明,原来也是个傻的。
替赌鬼还钱?那可是个无底洞!
不过,这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她能搭上线,一来一回,这中间能捞的油水可就多了去了。
“姑娘您真是心善。”刘婆子嘴上夸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您放心,这事包在妈妈身上,保管给您查得一清二楚。”
得了刘婆子的准话,姜意绵又感激涕零地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刘婆子将那支金簪在手心里掂了又掂,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真是个好拿捏的冤大头。
而另一边,陆幼荌也从采薇口中听说了母亲要将姜意绵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的消息。
“这么快?”她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又剪掉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母亲这是急着把人扫地出门吗?”
她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一方面,她巴不得姜意绵赶紧嫁出去,省得她总是在府里晃悠,还惹得大哥为她跟母亲吵架。
可另一方面,一想到姜意绵要嫁给张德那种人渣,她又觉得这事做得太不地道。
“小姐,您别气了。”采薇劝道,“夫人也是为了府里好。”
“为府里好,就能把人往火坑里推吗?”陆幼荌烦躁地扔下剪刀,“她好歹救过我的命!”
她想了想,还是坐不住,起身道:“走,去存荷堂看看。”
她到的时候,姜意绵正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做着女红,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着安静又美好。
听到脚步声,姜意绵抬起头,看到是她,连忙起身行礼,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弱。
“三小姐。”
陆幼荌看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和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心里那点不忍又多了几分。
她清了清嗓子,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我听说,母亲把你的婚期都定了?”
姜意绵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陆幼荌想说你怎么不反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凭什么反抗?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婚姻大事,本就是长辈一句话的事。
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姜意绵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绵绵没有父母,自然是全凭夫人做主,能得夫人垂怜,亲自为我择婿,已是绵绵天大的福分了。”
这副逆来顺受感恩戴德的模样,看得陆幼荌一肚子火。
“你真是个木头!”她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将手里提着的一包点心重重地拍在桌上,“给你!吃吧!”
说完,也不等姜意绵回话,转身就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姜意绵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陆幼荌,这颗棋子,可比想象中还要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