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完扬长而去。
    等他们车尾灯都没影了,几个脑袋在窗户边凑到一起:“什么意思啊这是,哥几个连饭都吃不上了?”
    “怪不了嫂子,只能说这狗东西没用。看这架势估计人家现在还没接受他呢!”
    “要我说他就不行,都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老房子着火的,结果还在细水长流。”
    “哎,坐着那个二大爷,秦沉边,你说句话啊!”
    “说什么?”被叫到的秦沉边笑得有些邪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因为什么打架。"
    “就是知道才叫你,”有人嘿嘿一笑,凑到他边上,"说说嘛,三角恋呢!"
    “齐季你真的头铁,小心明天因为左脚进门被开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齐季坐到秦沉边身旁,肩膀怼他:“你快说说,个中爱恨情仇。老傅那张嘴太严实了,什么都撬不出来。”
    秦沉边似笑非笑:“我看起来像大嘴巴?”
    齐季呵了一声:“你嘴大得能吃人。”
    *
    椿姜到家以后洗漱完就瘫在床上不动了,倒是傅见青,似乎是在搞卫生,在外面叮叮当当的。
    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椿姜趴床上玩了会儿,翻个身坐起来,打开门。
    客厅里的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出来,身上穿着围裙,刚洗过的头发软软垂落额前,眉眼间得媚气被掩去,看起来很是乖巧。
    他手上还套着橡胶手套,神色有些茫然:“吵到你了?”
    “田螺小子,”椿姜两手环抱靠在门边,问,"在干什么?"
    傅见青指指角落:"在打扫墙角。"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椿姜提醒他,"别没苦硬吃,明天叫家政。"
    傅见青点头,摘下手套:“是你的头发。”
    “话又说回来,”椿姜往前一步,"你手套都戴好了,把活干了吧,一点头发没必要让人家政跑一趟,不划算。"
    傅见青依言把角落的头发扫出来,把地擦干净,收拾完工具洗干净,眼看着要进房间了,脚步一顿,又噔噔噔跑到厨房去。
    “傅见青,”椿姜晃晃悠悠跟在后面,"有必要提醒你,你已经三十了,这样不可爱,很蠢。"
    傅见青不接话,掏出个玻璃小瓶:“尝尝?”
    是他做的酸奶。
    “出发之前就做好了,回来正好能吃。你要是不想吃,就放冰箱,明天再吃。”他说着打开冰箱,"要加点水果进去吗?"
    椿姜垫脚看了眼:“要苹果切成粒。”
    傅见青围裙都没脱,拿出苹果开始削皮。
    椿姜找了个花瓣状的勺子,倚着冰箱吃。
    “所以你今天真想把朋友介绍给我?”她问,"出其不意?"
    傅见青没回头,听不出声音里的情绪:“嗯,正好他们也在那里吃饭,如果你愿意就拼桌,不愿意就分开。”
    正好?
    “不是特意把人约过来的?”她问。
    傅见青摇头:“没必要。”
    不等椿姜说话,他自己又补了一句:“没必要让你单独跑一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椿姜乐了:"人以群分,你说人家的时候,别把自己说进去了。"
    傅见青削完苹果开始切:“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椿姜想了想:“也是。”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傅月?”他把苹果切成两半。
    椿姜叼着勺子:“差不多吧,你借着她的由头分家,说是帮她,其实也利用了她。明面看起来她还欠你一个人情。欠人情这种事情最麻烦了,就跟头顶吊着一把刀一样——把刀悬在别人头顶又不说话,你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人。”
    “是吗?”傅见青似乎笑了一下。"好聪明啊。"
    椿姜哼了一声。
    “所以,今天在那里,你知道会见到谁对不对?”他的声音低低的。
    椿姜一愣。
    傅见青微微转头,视线像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叫她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很凉,和冬天冻人的金属勺子一样:“你猜到了是吗?”
    “秦沉边。”
    *
    椿姜认识秦沉边这件事,得往前倒至少二十年。
    那个时候她、她的发小王璐,还有秦沉边。三个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也算不上青梅竹马,大家发育以后就认识到男女有别,交流也不算多。只不过是一直不冷不热的联系着,逢年过节庆祝,有时候见面了就一块儿聚一聚。
    三个人聚一起的时候居多,那个时候很少会单独出去。
    直到椿姜上了大学。
    和秦沉边居然是一个大学,让她惊讶之余有种多了个革命战友的惺惺相惜之情。
    王璐和她不在一个学校,听说以后三个人拉了个群,交流在进了大学以后才频繁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单独出去的次数变多了。
    等椿姜意识到秦沉边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
    给远在北方的王璐打电话,对方听说以后先是狠狠嘲笑椿姜是木头,然后才陪她发愁。
    椿姜是逃走的,都没等到秦沉边开口就跑了。
    什么都删了个一干二净,直接让人有事联系王璐。
    缩头乌龟一个。
    *
    现在她又要发动她的缩头大功了。
    她抓起一把苹果粒,往酸奶里一放,转身就走。
    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听不懂,喝酸奶了。
    这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傅见青也不生气。只是在他身后淡淡说了句:“不好奇照片了?”
    椿姜停下来。
    她忽然有点窝火,想把酸奶朝傅见青脸上砸过去。
    她转身:“你几个意思,挑衅我?”
    傅见青重新拿了一瓶酸奶,走向她,把她手里的酸奶放下:“这个切得小块,更好吃。”
    说话间气息都交叠,近得椿姜都快在他影子里。
    椿姜想后退,身后忽然被人搂住。
    深冬里家里暖气开得足,她穿得不算多,温度隔着衣服传过来,烫得她往前躲,又不自觉钻进傅见青的怀里。
    男人闷声笑。
    椿姜抬头瞪他一眼:“是,我和他有一段呢,怎么了,田螺小子有意见?”
    其实根本没有,傅见青也知道没有,但她就是要说。
    傅见青半点不见生气的:“故意的?”
    她不说话,傅见青见她不走了,松开她,说:“我知道,秦沉边都和我说了。”
    这下椿姜瞪大眼睛,她以为是什么调查手段,没想到是人脉来的。
    傅见青点头:“他在公司策划部。”
    听起来似乎关系不错。
    椿姜没说话,低头用勺子挖酸奶吃。
    傅见青做的酸奶很稠,不是很酸,加了苹果以后还有些甜。
    她觉得好吃,索性坐到沙发上,仰头:“你继续。”
    正好下酸奶。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令傅见青有些无奈。
    他跟过去坐下:“他喜欢你。”
    椿姜吃酸奶的动作一顿。问:“所以我的照片是你到他那里偷的?”
    傅见青:……
    “我还不至于。”他为自己辩解,"这是我通过合理合法合规的途径获得的。"
    椿姜又挖了一勺酸奶,脚丫晃来晃去:“所以,你提他干什么?”
    “竞争对手不能提吗?”傅见青手肘撑在膝盖上,问。
    椿姜晃动脚丫的动作慢了下来,屁股抬起来,悄悄往边上挪了一下。
    傅见青跟着他挪,手搭在她身后:“你不问竞争对手是什么意思?”
    “我不感兴趣。”椿姜说,她拿着酸奶要站起来,"我要回房间了。"
    “喜欢你。”傅见青抓住她手臂,不让她就这么逃走,"我说,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椿姜晃晃脑袋:“什么东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撒手,再握着我踩你。”
    傅见青也没再逼她,松开手,在她身后慢悠悠说:“他想跟你表白,你躲开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却听我说完了,椿姜……”
    “砰!”
    门关上了。
    傅见青坐在沙发上愣住,好半晌缓缓挑起嘴角,笑得肩膀颤动。
    他起身,拿起椿姜吃过的酸奶,找了个勺子,几下吃干净了。站在厨房洗瓶子。
    大概是瓶口窄小,这类瓶子并不好洗。
    十分钟以后,椿姜脚步匆匆过来,放下空了的酸奶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接着又是砰一声关门声。
    傅见青把瓶子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眼。
    “吃的比舔得干净。”他随口道。
    门又打开。
    “傅见青你再狗叫?”
    傅见青笑:“真乖,都吃完了。”
    门关上了。
    他收拾好,关了客厅的灯进房间。
    他的房间整体风格都偏赛博朋克,昏暗里紫色和蓝色的光线绕着主机勾勒轮廓。傅见青伸腿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群里的齐季还在不怕死的疯狂点秦沉边,语音一条接着一条:“这就算啦?就这就这?”
    “不是很爱吗,怎么到现在都不敢说,你小子怂得连青春都不回答了?”
    傅见青懂秦沉边在想什么。
    表明心意很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就椿姜这种躲避逃离的架势,未必猜不到他的心思。
    傅见青靠在椅背,屋子里灯没开,只有门外一盏小小的筒灯,微弱的光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齐季这个大喇叭,在群里发起语音通话,又叫叫嚷嚷:“老傅你也是,都不谢谢人家忍痛割爱?”
    傅见青挑眉:“谢?他有过吗?”
    下一秒,秦沉边的声音跳出来:“别这样说她。”
    不等齐季再说话,又说:“她是我很多年的朋友了。”
    这是在划清界限。
    傅见青忽然想起秦沉边刚知道自己喜欢她的事时,这人炸得像个愤怒的狮子,举着拳头就冲过来。
    他们拳拳到肉,都没客气,打了痛快淋漓的一架。
    然后秦沉边喘着气说傅见青你真狗。
    傅见青躺在地上毫无形象,说秦沉边,爱要被听见才算。
    看到对方退缩就收起表白,连靠近都要互相猜测,得多辛苦。
    于是他躺在地上,和秦沉边说:“老子长嘴了,会说话。不像你,一点破心思都要猜几年。”
    秦沉边听了踹他,被他躲开。
    在此之后男人坐了很久,这才说:“或许你才是对的。”
    “什么才,”傅见青起身,“我一定是对的。”
    良久,秦沉边笑:“如果你真犯浑,作为娘家人,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好说,”傅见青也笑,“结婚你坐主桌。”
    想到这里傅见青也乐意帮他说一句:“他现在可是娘家人,得供着。”
    “哎哟我,娘家人,你们俩这是握手言和统一战线了?不是说情敌分外眼红,杀得片甲不留吗?”齐季的声音不难听出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秦沉边开口,这回声音里带了点笑:“啊,是啊。但这不是我谢幕的时候他还没上场吗,都没正式对上。”
    “最重要的是,”傅见青一只手点点桌子,“被爱的是我。”
    齐季:“呕,椿姜知道吗?”
    傅见青还没说话,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
    椿姜扶着门,在灯下望着他:“傅见青。”
    她看起来睡眼惺忪,神色有些茫然,一手还抱着个小靠枕。
    简直像做噩梦了找大人的小孩子。
    傅见青啪嗒一下把手机丢桌上,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