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似是而非的聚餐最后不欢而散,唯一的欣慰是分家的事顺利推进,到众人下桌的时候,分家这件事已经完全落地了。
    傅月拿到了母亲留下的大部分资产,出门的时候脚步生风。
    椿姜重新用围巾把自己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转。
    傅见青走前面,她就晃晃悠悠跟在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傅家大门,还没来得及走远,就见不远处,傅月两手插兜站在那里。
    椿姜从傅见青身后探出脑袋:“这是来找你的?”
    “她闲着没事可不会找我,”傅见青摘下眼镜擦拭,说,“大概是来找你的。”
    下一秒,仿佛听见了两人对话,傅月直直朝她过来。
    椿姜忽然想起她在桌上对傅见青不屑的态度,心下擂鼓:“傅见青你说实话,你以前惹过她没有,我怎么感觉是来算账的。”
    傅见青耸肩:“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她了。”
    傅月在椿姜面前站定,瞟了一眼傅见青:“我和她有话要说。”
    椿姜忽然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问话的感觉。
    她和傅见青偷偷对视一眼。
    傅见青一手插兜,站直了一动不动。
    “有什么问题吗?”傅月问。
    她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脸色有冷清,面容也是淡雅素丽。乍一看颇有几分高岭之花的感觉。奈何声音平稳,听起来压迫力十足。
    光听语气就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开小差。很有严师的意味。
    “好像老师啊。”椿姜小声说,"你妹妹气场强大。"
    傅见青有样学样,当面说小话:“就是老师。”
    哦,那就不奇怪了。
    她就说感觉像在上课,原来是这位妹妹被班味腌入味了。
    正开小差呢,傅月忽然瞥她一眼。
    椿姜头皮一紧,梦回学生时代,偷偷踢了一下傅见青:“差不多得了,赶紧走。”
    傅月双手环抱,冷脸看傅见青走远了,这才把视线缓缓落到椿姜身上。
    她不说话,椿姜在她的注视下逐渐心生忐忑。
    这兄妹俩给人的感觉都挺强势。
    傅月不说话,椿姜也不开口。
    两人四目相视,半晌,傅月开口:“你比我想得,更加沉稳。”
    椿姜眨眨眼,做作得歪脑袋:“什么意思呀?”
    傅月:……
    她吸气:“意思是,挺能装的。”
    “好说,”椿姜笑,“你也一样。”
    傅月也笑:“你真有意思。”
    “你也是。”椿姜礼尚往来,“所以,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说到正题,傅月收起笑,问:“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椿姜掰着手指头数时间,犹豫不决:“几个月?”
    “几个月你就同意了?”傅月拧眉,“你怎么想的?”
    怎么看起来还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椿姜把围巾往脸上拉,眨眨圆亮的眼睛:“就那么想的啊,而且、而且,现在他工作的公司,姓椿呢。”
    还想说什么的傅月噎了一下,提气:“这样,那就不奇怪了。”
    前后反应和曹操扒饭的表情包一样。
    椿姜想到这儿乐不可支,她想到什么:“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傅月点头。
    椿姜:“傅见青,他在哪儿上的大学啊?”
    傅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说了个学校的名字。
    和椿姜的大学八竿子打不着。
    “那他以前,会到处旅游吗?”椿姜又问。
    傅月沉吟片刻:“没发过什么旅游动态,也没怎么听说他出远门。”
    那这人是哪里来自己的毕业照的?
    椿姜皱眉。
    傅月扫她一眼:“我来不是八卦的,我来是提醒你。”
    她上前一步,离椿姜近了,压低声音:“傅见青,不是只有你看到的那样。”
    椿姜有些愣神,看起来好像没听懂。
    傅月欲言又止,最终咬牙:“他上学的时候,可是面不改色撒谎坑了我所有零花钱,还能给我下套,骗走我的电脑外设。他这人!简直就是满腹阴谋!”
    冰冷的面具龟裂,露出女人恼怒的神色。
    椿姜忽然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人气,这一刻她变得格外亲切。
    傅月见她跟没听懂话似的,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别以为他看着长得不错就把他当什么好人,等他坑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不希望我和他和和睦睦吗?”椿姜问,“正常来说都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吧?”
    傅月:“一码归一码,我不确定你们俩什么情况,但是你才认识他几个月,防着点没错。他一肚子坏水。”
    还挺胳膊肘往外拐的。
    椿姜笑:“没事,别怕妹妹。我和他谁降伏谁,还不一定呢。”
    傅月一愣,面颊缓缓爬起些粉色。
    椿姜拍拍她肩膀,想起她刚刚在桌上舌战众人的场面,由衷夸赞:“你很厉害,但姐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别担心。”
    傅月挥开她的手:“行了,话我已经带到了。你自己小心吧,有事联系。”
    她说着要走,又停下来。
    椿姜眼前递过来一个二维码。
    她抬眼,傅月不看她,声音小得像嘀咕:“加上。”
    两个人加了好友,傅月没多留,脚步匆匆就走了。
    等她走远,傅见青才晃晃悠悠过来。
    也不问说了什么,低头看了椿姜红彤彤的脸颊一眼:“冷不冷?”
    椿姜呵一口气,化成白雾很快散开。她把围巾往上扯了一点,答非所问:“我这样好看吗?”
    傅见青盯着她看了会儿,在她逐渐紧张时,忽然伸手把围巾往上一拽,全遮在她的脸上。
    椿姜被他盖得人往后仰,大喊一声:“傅见青!”
    “听着呢姑奶奶,”傅见青声音都是笑着的,“你这样好看,像蜘蛛侠。”
    椿姜扯下围巾,似笑非笑:“我还能给你围上,你猜我像什么?”
    傅见青一手插兜,朝她走近一步:“红娘?”
    椿姜勾起嘴角:“哈,怎么会,当然是吕洞宾啦!”
    “是吗……”傅见青上身前倾,指尖挑起围巾,“还挺会骂。”
    椿姜一把扯过围巾:“好了,差不多得了。”
    傅见青见好就收。
    他直起身,椿姜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椿姜把围巾往脸上拉了些,呵了口气。
    “哎,傅见青。”
    “嗯?”
    “你还没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也是。”
    他们肩并肩走出一段距离,椿姜问他:“以后还来吗?”
    傅见青听起来很随意:“不了,事情都解决了。以后没什么正事,不用白跑。”
    “亲缘这么淡呢傅总裁。”椿姜笑话他,“不怕亲戚在公司楼下拉横幅?”
    傅见青纠正:“是正的。”
    “你什么关注点?”
    ……
    说话间越走越远了。
    门内,有人看见两人背影,压低声音议论:“就这样了?”
    “那能怎么办,”另外一个人回,“谁想和老大家的对上,真闹不好看了。别说这个儿子,他娘就够咱们喝一壶的。”
    “那是喝一壶吗,那是扒了咱们的皮。”
    “行了!”拐杖触地的声音,梆梆作响。老头子声音嘶哑:“当年他家下海做生意,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你们一个都没出力。
    “现在人要分家,利益分不到你们头上了,一个个叫得欢。像什么样子!”
    一群人又噤声。
    “这事儿,以后就这样吧。”老人家说完,用力咳了两声,扭头往屋里走了。
    *
    车辆平稳上路,椿姜闭着眼小憩。
    再睁开眼时,傅见青正向左转。她看了眼路,发现不熟悉:“去哪儿?”
    “吃饭。”傅见青说,“马要吃草了。”
    椿姜:“那你去加油站。”
    傅见青回正方向盘:“我要吃饭。”
    椿姜:“你是马夫。”
    傅见青:……
    “好吧。”他把车停到门口,“马夫要吃人饭了。”
    说着下车,绕了一圈,给椿姜开门。
    她见状下车,抬头看了眼。
    嚯!
    金碧辉煌!
    亮得夺目刺眼!
    傅见青把车钥匙递给门童。
    椿姜跟在他身侧,四处打量片刻:“你说实话,你做的工作,来钱路子正经吗?”
    傅见青颔首:“正经的游戏公司。”
    椿姜还在仰头看:“哦是吗,钱哪儿来的?靠玩家心疼制作组吗?”
    傅见青笑:“靠玩家抽卡。”
    傅见青爱抽盲盒,家里面大大小小的手办摆件随处可见。
    倒是没想到,这人不仅自己爱玩,还要做个赛博澳门的游戏。
    椿姜不置可否,走在前面。
    两人进了一件不算大的包间,傅见青挨着她坐。
    椿姜扫了眼,一共5张椅子。
    “你今天叫了别人?”她问。
    傅见青莫名:“没有,临时起意,怎么好再叫别人。”
    “是吗?”她缓缓收回视线,若有所思,“那让服务员把椅子撤了吧。”
    傅见青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
    半晌。
    那只手慢吞吞放下来,傅见青努力睁大他那双狐狸眼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辜:“或许你想见见我的朋友吗?”
    椿姜忽然想起来出发前自己发疯,说没见过傅见青的朋友,以此为由闹腾了好一会儿,看到转账才消停。
    但她现在是另一副嘴脸:“或许你想尝尝我的拳头吗?”
    "好吧。"见她态度,傅见青也不再强求。
    沉默间桌上三三两两上菜,等椿姜再定睛去看,几乎摆满了桌。
    她听见傅见青无奈地笑了一声:“应该是他们点的。”
    椿姜侧头看他。
    男人眨眨眼睛,慢吞吞说:“这家店是我朋友的。”
    椿姜视线从他脸慢慢挪到桌上,再缓缓回到他的脸上,半晌她问:“你是他们的走狗?”
    “朋友,”傅见青皮笑肉不笑,"朋友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这家店是连锁,没有加盟没有挂名,属于高档酒店且有唯一领导人,你的意思是人家的大当家是你朋友?”椿姜挑眉,随手夹了个丸子。
    “哦那不是。”傅见青摇头。
    他看着椿姜把丸子吃完了,慢条斯理:“那是他爹。”
    椿姜:……
    死嘴,就非要问吗?
    现在好了,又让他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