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姜》 第1章 真女人从不坐以待毙 椿姜结婚了。 一个月前签了婚前协议财产公证,一前闪婚,三天前搬到婚房了。和她结婚的男人姓傅,傅见青。今年二十九,过完年迈入三十大关。 椿姜比他小两岁。 房子不是很大,八十多平。搬过来那天傅见青请假,拎着她的行李箱从她租的房子里出来时,房东还送了两个人一袋子苹果香蕉。 傅见青在前面吭哧吭哧搬,椿姜跟在后面抱着水果啃。 新房子闲置了一段时间,检测过甲醛以后两个人入住。 两居室,他们俩一人一间。 椿姜有种从独居到合租的感觉,她拖着行李箱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两居室的格局,她和傅见青是对门。她住的这一间有内卫,把洗漱用品放好后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她想起领证之前母亲问她是不是想好了。 母亲又说婚姻不能头脑发热,又说不要让自己后悔。 嘀嘀咕咕半晌,直到一个男生打开门问她姐姐要去干什么,她才面色不自然地停下来。 椿姜看了一眼她名义上的弟弟,这个母亲拼命生下来的孩子。比她小了八岁。 她开玩笑说,妈你管着我不如防着他,他也到年纪了。小心结婚证比毕业证先到。 说完要走,被母亲叫住。 “你真的想好了吗?”她问椿姜。 椿姜没回答,她说:“问叔叔好,以后没什么事,我就不回了。” 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她跟着母亲。 后来母亲再婚,那时候是怎么说来着? 对,她拉着自己的手说,椿姜妈妈以后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不要害怕。新爸爸会对你很好的。 三年以后她的弟弟就出生了。 八岁的椿姜从小学开始寄宿。 从那个时候起,椿姜就隐隐约约有种漂浮的感觉。她想不起记忆深处,那个时候年轻的母亲和叔叔的脸,也记不起父亲的样貌。 所有长辈在她的脑海里都有些模糊,她觉得如果有天她去算命,说不定算命先生会说她是一个亲情缘分单薄的人。 不冷不热不近不远的和这家人相处,男人姓付。 居然和她的结婚对象同音。不知道算不算孽缘。 椿姜踩着台阶下楼的时候想到这里,嗤笑。 她今天回来是拿走放在这里的最后一点东西的,比如她的照片,她的奖状,她的证书。不是很多,大部分在她的出租屋里。 但她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于是来搬空了。 她走出单元楼的时候,傅见青就坐在单元楼门口的长凳上。石头长凳没有靠背,他手肘撑在膝盖上,脑袋低垂。 听见响动,他抬起头,看到是椿姜,唰的站起来。 军训似的,往那儿一站就是兵。 椿姜有点想笑。 傅见青生得很漂亮,也很高大。 是真正的漂亮,媚眼如丝的,还是微笑唇。 像个狐狸精一样。 他轻度近视,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这副眼镜很好的中和了他身上的媚气,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斯文败类。 这是椿姜对他的第一印象。 男人手指搓了下裤腿,看起来紧张木讷:“好了吗?” 椿姜点头,转身:“走。” 她走在前面,傅见青跟在后面。 身高腿长的人,跟在她身后,始终不近不远,一步之遥。 椿姜没在意,她打开后座把东西放好。 傅见青特别有眼力见地打开副驾门。 椿姜上车时忽然想起来那份财产转让协议,停下来问他这车现在是不是自己的。 傅见青愣了一下,点头说是。 然后椿姜就略过他,径自去了主驾:“上车,我来开。” 傅见青一脚踏进副驾,又听她说:“我拿了驾照还没试过车,你这车耐撞吗?” 傅见青:? 他收回脚:“耐撞的。” 椿姜扫他一眼,看他不上车,眼睛眯起来:“人呢?” 傅见青闻言慢吞吞爬上来:“人的话,要算八字。” 椿姜发动车子系安全带,随口问他为什么。 “八字硬的话,能把对面砍了。”傅见青面色如常。 椿姜问:“那软的呢?” 傅见青:“那手感很好了。” 椿姜被他逗笑。 “放心,我开玩笑的。”椿姜说。 车技没问题。 但是不知道开哪儿去了,她把新房子的路给忘了。 甚至小区名都打错了一个字,导到了个自己没来过的地方。 椿姜坐在主驾沉默片刻,开口:“导航不好用。” 傅见青说是。 椿姜:“这路也真是,全是单向。” 傅见青说对。 椿姜:“我到前面路边停了,你来开。” 傅见青说好。 然后椿姜刹车一踩,问:“你人机?” 傅见青打开车门,回头说:“我打野。” 神经。 傅见青身上好像有种淡淡的感觉。 什么都淡淡的。 再加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有点木讷。 像块木头。 椿姜上车扫了眼他的脸,心底默默补了一句。 漂亮的木头。 两个人坐电梯上楼,椿姜把东西收拾好,走出来的时候傅见青正在厨房开冰箱。 他在找吃的。 半晌,选了个菠萝包走出来。 四目相对,傅见青默了默,又后退进厨房。 再拿一个菠萝包。 两个年龄加起来快花甲的人,坐在沙发上一块儿吃菠萝包。 投影仪播放的是最近很火的动画电影。 椿姜不怎么看剧,这是傅见青找的。 说是想找他们合作。 对。 这人是创业搞了个游戏公司风头正盛,准备给游戏角色做宣传动画。 椿姜看了会儿,把手里的菠萝包吃完了,抽了张湿巾擦手说都行挺好的。 但是和她没关系。 “什么时候要做展览,可以考虑联系我。”她说。 傅见青叼着菠萝包,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拿出来以后到现在就吃了几口,剩下的就这么咬在嘴里。 他仰起脑袋,那双眼睛又亮又美,他含糊不清说了声好。 看起来像叼着食物的小动物。 椿姜瞥他一眼,回房间了。 她坐到床边,打开傅见青的主页。 对方的名字是见手青,头像是一个蘑菇。 傅见青,见手青。 椿姜坐在钓椅上晃着腿,有点想笑,心说这人还挺有意思。 她点开傅见青动态。 一水的游戏截图。 翘起来的嘴角又变得平直。 没意思。 椿姜准备退出,看到自己的头像。 鬼使神差把头像换成了一块生姜。 想了想,名字也改了。 然后她给好朋友发消息。 【猜猜我是谁?】 没回复。 椿姜也无所谓,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要出去倒水喝。 她开门的动作很轻,外面还传来电影里的配乐声。 不等她动作,忽然听到傅见青的说话声,他应该是在和某个人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 她脚步一顿。 “对,是她。” 谁? “你有一回见过她的照片。” 照片? “没办婚礼,以后吧。” 婚礼? “我还没告诉她,现在说了容易引起反感。” 椿姜听了个大概。 虽然听人墙角不是什么好事,但并非故意,而且事关自己。下意识多听了几句。 她脸色有些冷。 正巧朋友给自己回消息。 【突然改头像差点没认出,这不是咱们椿姜嘛!】 【怎么突然换了,人逢喜事?】 椿姜垂下眼帘,回她: 【刚刚是喜事。】 对面:【现在呢?】 椿姜想了想,打字:【现在是悬案未定。】 【你们史密斯夫妇?】 椿姜心想谁知道呢。 她回:【不确定,我再看看。】 刚放下手机走到客厅。 傅见青似笑非笑望着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种莫名的阴森感,让人觉得他早就发现她了但是不吭声,等着她主动坦白。 椿姜硬着头皮:“刚刚,我渴了。” 刚说完那股阴森的感觉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傅见青给她倒了杯水。 “你微信头像……和名字挺搭的。”她没话找话。 傅见青笑了一声:“是吗,你的也是。” 椿姜眨眨眼睛:“我那个章鱼哥吗?” 他摇头:“那块生姜。” 她刚换完他就知道了。 他是一直盯着她吗? 椿姜一边喝水一边偷瞄他,想了想,说:“你什么时候放假?” 深冬,年关将至。 椿姜已经快放假了,他们在此之前协商过一起去各自家一趟。 现在椿姜去过了,轮到傅见青了。 男人似乎没想到话题跳得这么快,呆滞片刻:“年前吧,过年就不去了。” “那太好了。”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欲盖弥彰道,“挺遗憾的。” 她家的情况不适合再拉上一个傅见青,去傅见青的家里过年她又实在不愿意,本来还想找个由头推了,没想到年前就能回来。 这还差不多。 她心想着,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两人一时间很安静。 傅见青似乎是没话找话,问:“你过年怎么休假?” 椿姜面无表情:“哦这个啊,上一半放一半,工资发底薪的一半。” 更安静了。 有种还不如别说话的死寂。 傅见青跟个哑巴似的张嘴又闭上,然后讷讷哦了一声。 没敢再问了。 可能是椿姜的怨气冲天,已经让人没有再问的勇气。 椿姜扫了他一眼,随口问:“刚刚和谁打电话?” 傅见青从善如流:“一个朋友。” “嗯,”她点头,状似无意,“说起来,我们还没见过彼此的朋友。” 傅见青也点头:“对,说起来,我没告诉过你我在打电话。” 他盯着她,像捕捉到了猎物,露出个有几些攻击性的笑:“你怎么知道的?” 椿姜这会儿倒是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甚至能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慢条斯理擦完手,才说:“家里的监控连的是我的手机。” 傅见青笑不出来。 良久。 他清清嗓子:“那改天,改天叫上咱们的朋友,一块儿吃个饭吧。” 说完拿起杯子,极其自觉要去倒水喝。 “嗯,”椿姜颔首,“顺便带上照片。” 男人拿着水壶的手歪了一下,浇湿了桌子。 他抽出纸擦拭,问:“什么照片。” “不知道啊,”椿姜笑眯眯,“谁见过一回的,应该是我的吧。” 真女人从不坐以待毙。 她倒要看看,傅见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章 演员的诞生 年底的时候,在出发去傅见青老家之前,椿姜和他一起去了趟超市。 上次她不拒不避提到照片的事,傅见青也没透露出什么异常。 两个人的关系维持在了微妙的平衡。 甚至还能肩并肩一起逛超市。 椿姜拿了两个零食大礼包,然后塞了两袋保健品。 傅见青视线在风格迥异的几件东西上来回几次,提醒:“这两个东西同时出现在年货里吗?” “不是啊,”椿姜笑笑,指着保健品,“这个是我自己吃的。” 接着手一转,指到零食大礼包上,继续笑:“这也是我自己吃的。” 根本没想过去傅家要带东西。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傅见青看了她片刻,忽然挑起嘴角:“这样啊。” 椿姜笑眯眯的,嘴上说的话却半点不客气:“是呢,又不是我家。” 傅见青也不生气,低头点了几下手机。 几秒钟后椿姜低头看了眼手机,数了数到账位数,毫不犹豫调转购物车往保健品过去。 傅见青跟在她后面,说:“没事的,一会儿我自己看看。” 装吧,就装。 椿姜翻了个白眼:“没事,你家就是我家。” “怎么说?”傅见青挑眉。 “你家就是我家,你的钱,我来帮你花。”椿姜笑道,“跟上,毒蘑菇。” 傅见青愣了下,失笑跟上。 椿姜买了一堆东西,傅见青给她的转账都没见少多少的。 天气好极了。 她高高兴兴走在前面,傅见青一手三个袋子跟在后面。 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椿姜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傅见青不疾不徐跟在后面,又是一步之遥。 去傅见青老家的时候天气也不错。 椿姜穿这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脖子上围了个红围巾。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傅见青穿了件藏青色大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 看起来倒是不瘦。 椿姜看了他一眼,开玩笑:“你现在像肉。” 傅见青不解:“肉?” “嗯,”椿姜点头,“瘦而不柴。” 傅见青:…… “你的形容挺特别的。” “好说。” 想到什么,傅见青提醒道:“老家人多口杂,很多长辈都比较传统。可能会说些你不爱听的话,不用理她们。甩脸色也没关系。” 椿姜挑眉:“这可是你的长辈们,真的可以?” 傅见青点头:“长辈而已。” 椿姜就笑:“你可真是个目无尊长的。” 傅见青也笑:“那也要他们目有小辈。”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傅家大门口。 傅家的老宅子住的都是爷爷奶奶辈的长辈,往下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搬出去了。但宅子大得像个园林,请了不少人围护。 以至于椿姜踏进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在景区。 “我这是不是网上说的嫁入豪门?”她问傅见青。 傅见青摇摇头:“房子祖上留的,这些人工费都是叔叔伯伯给的。” 椿姜又问:“你几个叔伯啊?” 傅见青想了想:“爷爷有两任妻子,前后加起来的话,十几个孩子吧。” 椿姜:…… 这就是大家庭吗? 很快她就没心情开玩笑了,大家庭确实人多力量大。 但还有个对她这种人不是很友善的点——她分不清些子儿。 很想拿个大喇叭问一嘴你们到底谁是谁的谁,最后没招了只能尬笑,谁过来都是你好、谢谢、是吗、我也是。 这里面只有她是新来的,一群人都围着她说话。 上午十点的太阳正正好,七大姑八大姨搬出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人手里一把瓜子,对着椿姜一通问。 起先傅见青在她边上,这些人还收敛一些。问的基本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等人被那些叔叔伯伯叫走,话头就变味了。 椿姜自己抄了把椅子,屁股一坐二郎腿一翘,掏出手机开始玩。 这副拒绝沟通的样子虽然很没礼貌但胜在管用,几个刚起心思要盘问的亲戚面面相觑,都没再找她说话。 她们聚在一起,脑袋挨着又开始窸窸窣窣说别人去了。 “老三家那个先两年过世,是不是钱还没分啊?” “没啊,先娶了个大的,大老婆有钱,留了一大笔钱还有个女儿。病死了,人还没凉呢就把二老婆接进来,二老婆还带了个七八岁的儿子。你说这事闹的。” “现在老三没了。这钱还没说怎么分,要我说前头这个女儿才是惨的。” “所以我说钱要自己拿手里,跟老三家里那样鸡飞蛋打的,像什么样子。” “这钱一开始谁都不知道,要不是老三他媳妇儿看着孩子上学没钱了去翻卡,谁会发现这笔钱啊!” “这卡绑的女儿的身份信息,第一时间就通知女儿了。哎哟!今年过年热闹了。” 七嘴八舌,烦不胜烦。 椿姜放下手机,伸手从盘子里剥了个橘子。 这个动作一瞬间吸引了还在八卦的一群人,啥时间她手里的橘子像个烫手山芋。 椿姜心底念了句要死。 果然,一个女人坐了过来:“小姑娘,我是你五婶。阿青他爸是咱们之中最大的,阿青是老来子,和他爸都快差辈儿了!他父母啊,早几年和老头子吵了架,当时要分家的事闹得可大了,不知道后面怎么就好了。每年就阿青会回来看看,现在又多了个你。哈哈哈哈……” 另一个女人也跟着坐过来:“我是六婶,听说阿青现在搞了个公司?真是了不得!你堂弟前两年刚毕业,也想搞什么创业,我说他一个人光杆司令,都不知道怎么办哦!” 老五老六。 跟谁俩呢。 她和傅见青又不是很熟。 椿姜感觉自己的眼睛是死鱼眼。 她僵硬笑了两下,没接话。 几个人对视一眼,呼啦啦一圈凑了上来。 “小姑娘什么名字啊?” 答椿姜。 “刚刚就说过啦!你没听见?” “她声音那么小我哪听得清楚,阿青在边上又不好问。” “这个姓少见啊,都没怎么听过。” 椿姜没什么表情,说父亲姓这个。 “你父亲是哪里人啊?” 椿姜说不知道。 一个婶婶眼睛一斜:“怎么可能?!你小的时候没带你回过老家?” 椿姜没说话。 几个人又安静下来。 不等椿姜解锁手机,又七嘴八舌: “当初光是听说这小子有对象,怎么没听见办婚礼。” 椿姜把责任推给了傅见青,说他不想,觉得太早了。 几个婶婶又笑着说确实,现在的年轻人都晚婚。 “对了小椿姜,”八婶婶擦着手上的甘蔗水,说。“阿青他父母光顾着做生意,都没怎么照顾过阿青。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好生硬的话题转移。 椿姜嘴角抽抽。 “没什么,”她这次正面回答,“离婚了。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 不知道谁问,你那个时候都没成年,不是跟着一方走的么? “她也会再结婚啊。” 然后有人说也是,再婚了肯定会要孩子。 接着又问她跟的谁。 椿姜有些烦了,露出个笑:“都不要我,进寄宿学校了。” 几个人沉默。 他们应该会在夜里反思自己说话真该死。 椿姜心想着,准备站起来去找傅见青。 下一秒她听见有人说:“那岂不是娘家一点都帮不上了?” 空气静默了片刻。 椿姜重新坐下了。 她倒要听听这些人要说什么。 “你说阿青现在这个事业刚起步,正是差人帮衬的时候。嘶,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话是和椿姜说的,但显然不是真的担忧。 “你现在这个情况,要不留在这边好了。大院里人多,还有伴。到时候有孩子了,还能和几个同辈一块儿玩。” “说起来老三家那个就是,小的时候离大院太远了,老是不回来。现在都不亲了。” “他媳妇拿的主意,非说要送去跳舞,人都跳野了。” 椿姜伸长腿,晃着脚尖左耳进右耳出。 忽然有人拍拍她肩膀:“你以后有孩子,要是你俩忙不过来,也可以送过来呀,婶婶们平时也没事,帮你带带。” 椿姜心底涌起一股躁郁,她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几个女人见她不说话,也有些不高兴。 眉眼官司里就差把对椿姜的不满直接讲出来。 不说到明面上椿姜就当没看见,如果不是这些人坐在她边上,她已经点开傅见青的对话框吐槽了。 说曹操曹操到,傅见青站在门框边喊了一声。 这一声就跟下课铃似的,椿姜毫不犹豫站起来就朝他走过去。 傅见青递给她一个青皮橘子:“很甜,尝尝。” 椿姜接过来,一边剥一边说:“下次这种活动,我不参加了。” “呵,”傅见青笑,“没有下次了。今天就是来分家的。” “年关将至分家?”椿姜挑眉。 傅见青点头:“我堂妹要求的,说夜长梦多。” “堂妹……”她想起刚刚听到的话,“老三家的?” “可以啊,”傅见青笑,接过她递来的一瓣橘子,“打入情报局了?” 椿姜得意:“也不看看我是谁——你快吃。” 她盯着傅见青,对方把橘子塞进嘴里,面不改色:“很甜,好吃。” 椿姜放心了,掰了两瓣。 好酸! 就说青皮橘子怎么可能是甜的! “傅见青!”椿姜恼了,“有你这样的吗!” “兵不厌诈。”傅见青笑她。 椿姜剜他一眼,正要怒斥他的行径,忽然听他嘘了一声:“主角来了。” 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门外站了个身穿白裙,长发编成单侧马尾的女人。她面容清冷,神色平静,只是远远站着,就让人感觉有寒气飘过来。 这就是刚刚出现在所有人嘴里的,老三家的大女儿了。 椿姜往傅见青身侧靠近,低声问他:“叫什么名字啊,挺漂亮的。” “傅月。”傅见青回答。 “是挺像月亮的。”椿姜喃喃。 她还想问,一转头,眼前赫然是傅见青放大的脸。 “你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椿姜往后退了一步。 傅见青微微侧头:“你说话太小声了,不靠近一点我听不见。” 那也不用那么近吧! 一转头,她连他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了! 椿姜按下狂跳的心,咬牙:“要不要给你买个助听器啊?” 傅见青缓缓直起身子,面露感动:“你好关心我,我好感动。” 椿姜:“大过年的,别逼我动手。” 傅见青:“你可以动手动脚。” 椿姜挑起嘴角,笑眯眯望着他。傅见青对上她的脸,回了个一模一样的笑。 远远望去两个人浓情蜜意。 演员的诞生。 第3章 考察期 傅家人吃饭坐了个巨大的圆桌,桌上的玻璃转盘自动旋转。 椿姜眼观鼻鼻观心当局外人,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 傅月来分家,这种大事轻而易举盖过了傅见青结婚的事。一时间居然没有人和她搭话,椿姜乐得自在,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吃了个七八分饱。 这才开始捋傅家桌上这点事。 人的本质就是八卦。 傅月生母留了一笔财产,原本想等傅月成年再亲手给她,结果生了重病,还没来得及立遗嘱就走了。 接着父亲娶了后妈,带了个七八岁大的、父亲的亲生儿子。这笔钱存的卡在他手里,居然被他忘记了。 直到他去世,后妈带着他剩下的卡去查账,发现了这笔钱。 这张卡的号码是傅月的。 两个人因为这笔钱产生分歧,最后一怒之下要求分家。 椿姜咬着筷子心想,这也就是有钱和死得早。 能有这样的分歧,这两个要素缺一不可。 要是她是傅月母亲,这账户里刚进一块钱,就已经立完遗嘱了。 她正出神想着,膝盖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椿姜埋在碗里的脑袋歪过去,问傅见青:“你腿欠打?” 傅见青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起杯子:“你抬头看看。” 椿姜闻言要抬头,忽然意识到不对。 桌上好安静。 她脖子有点僵硬,慢吞吞抬头。 鸦雀无声里,一桌人望着她。 椿姜干笑:“议题进行到哪里了?” 傅见青凑到她身边,气息几乎全落在她的脸颊和耳朵上:“进行到,‘关于阿青和阿月要分家这件事上,家里人怎么说’。” “关我什么事。”椿姜脱口而出。 一桌人神色各异。 傅月笑出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我一个人来。” 她说着,似乎瞟了一眼傅见青。 看起来好像在针对他。 椿姜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这堂妹,不太喜欢你啊。” 傅见青瞥她一眼,无奈的样子就好像她是个在胡闹的孩子。 那边傅月继续道:“我只来今天这一趟,一分都不能少,不然大家都别好过。” 她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下通知一般说完,端起碗吃饭。 场面有些冷。 五婶站出来打圆场:“啊大家先吃,先吃!兹事体大,吃完了好商量嘛!” 一圈人闻言拿起筷子,叮叮当当间,就好像刚刚发生了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傅见青吃饭很安静,几乎没什么声音。 椿姜有些饱了,一边喝饮料一边偷瞄身侧的人。 他吃饭的时候也是坐直坐正的,把碗端在手里。夹菜的时候端着的碗伸出去,凑到盘子边上。 还挺有模有样的,一看就是家教不错。 不过…… 椿姜扫了一圈。 教他的人不在这里。 她歪斜上半身,凑过去:“你吃饭这么乖巧呢?” 傅见青停下:“你看那边,那个才是乖巧。” 他说的傅月。 椿姜看过去。 女人手里端着碗,四平八稳,只吃眼前一盘菜。 她边上的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她面不改色夹起来,啪一下丢在吐骨碟里。 椿姜被她利落的动作逗笑了,小声和傅见青说:“那个肯定是她后妈。” 傅见青吃好了,放下碗:“真聪明。” “那是!”椿姜抬起下巴,很是得意。“而且我猜,她今天敢回来干这一出,有你的授意。” “怎么猜的,说说?”傅见青小声问。 椿姜眼珠一转:“你也说了傅家传统,如果她贸然为了这笔钱过来说什么,肯定会被群起攻之,一群人对付她一个,她讨不到好。 “这种分家产之类的事,最好一击必中。反反复复拉扯,结果谁都不会满意。 “你是老大家里的,还是他们眼里的金疙瘩儿子。如果你出手帮她,这事不论怎么样,起码最后不会让她吃亏。但是她不可能主动确定你会出手。 “除非你主动联系她,告诉她,她有嫂嫂了。年前你会带着嫂嫂回傅家一趟,问她要不要一起。 “我看她也是聪明人,只要你这么说。她肯定明白你的意思,也就有底气说,一个子儿都不让。” 傅见青听完,给她倒了杯可乐。 椿姜:“你光听,不发表意见?” “喝吧,”傅见青把可乐放到她面前,“都让你猜中了,我还有什么能说的。” 椿姜高兴了,捧起可乐喝了半杯,舒服得眯起眼睛。 许是他们两个的互动在一圈长辈和直冒冷气的傅月之中太明显,很快就有人把目光抛向他们。 椿姜头皮一紧。 不妙。 果然。 “椿姜啊,你和阿青今年结婚。怎么婚礼也没办一个呢?” 傅见青开口,话还没说,坐上面的老头子先一步:“阿青,你别抢话。让人家椿姜说,出这风头干什么?” 听起来像训斥,实际上就是要椿姜直面问题。 椿姜推脱:“以后再说。” 不知道哪个亲戚说了一句:“结婚还是要办的,上次结婚没办喜酒的,还是老三家的。” 说的是傅月那个后妈。 这是拐弯抹角说了两个人上不得台面。 椿姜看见傅月原本就疏离的神色变冷,就连她边上的女人神色也不太好看,心说这人一句话得罪三个人,也是有点本事。 她转过头眼神示意傅见青:我说了? 傅见青笑眯眯的,像个狐狸:都可以,想说就说。 椿姜点头,正色道:“虽然我们领证了,但傅见青还在考察期,现在还没资格办婚礼。” 那边傅见青非常配合接了句:“嗯,等那一天,会通知大家的。” 场面忽然陷入死寂。 大概傅家长辈任谁都没想到,他们心底的宝贝疙瘩,有朝一日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追。 椿姜扫视一圈,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忽然心情好了。问傅见青:“耀祖,你怎么看?” “我不是。”傅见青低声细语,“这些人我不熟。” “是吗,你不认识他们,他们可对你在意得很。”椿姜歪头。 傅见青视线在她随着动作滑落在自己手上的头发,停了一瞬。慢条斯理:“那是因为我、我妈,有钱。” 两个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桌人的脸色在他们的对话里,逐渐沉下来。 直到傅见青的最后一句话落地。 老头子啪一声放下筷子,站起来,手指远远点傅见青:“你跟我来。” 傅见青依言,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他一走,桌上的气氛又变了个味儿。 原本还有些冷凝的众人,忽然又变了样子,那位五婶甚至冷笑出声。 椿姜当没听见,又给自己倒了杯可乐。 “唉,这人就是喜欢趁年轻的时候拿乔。” “可不是,有人捧着,就昏了头。” 椿姜拿着杯子的手一顿。 她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爸爸妈妈闹矛盾,说要离婚时,桌上的人看她好像也是这个神色。怜悯、鄙夷,又带着八卦的神情。 一边说都是为了她好,一边问一些她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现在这群人也是,嘴里说着不要虚度光阴,什么抓紧时间,面上却高高在上,俯视她的一切。 “怪不得他不回来呢。”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一切。 椿姜抬头,是坐在对面的傅月。她冲椿姜笑了笑,继续说:“这要我好不容易喜欢谁,带回来被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围着,我也不放心。” “傅月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看待叔叔婶婶?” 傅月装作惊讶捂嘴:“啊,不是吗?看你们那副样子,我以为你们要趁我哥不在,把人生吞活剥了呢!” “你怎么说话呢,女孩子家家的。” 傅月冲椿姜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继续道:“你们都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更何况她。虎毒不食子,这地方自己人都吞,还差个外人?” “谁说是外人了,都嫁进来了。”有人说。 “知道她和哥坐一条船,也没见你们多讨好她啊。没准儿现在她才是你们该讨好的。”傅月随意道。 不知谁说:“女人知道什么。” 椿姜神色一凛,目光如炬。 说话的男人被她犀利的眼神看得一怔,登时有些恼火:“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看长辈呢!” “长辈?”椿姜搓搓眼睛,“在哪儿啊?” 傅月噗嗤笑:“别的不清楚,但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五叔,你们家前两年装修,钱还是从堂哥和我家借的。不如趁这次分家,一块儿还了?” 讨债讨到桌上,实在不好看。 椿姜没说话,坐在傅月身侧的女人倒是伸出头:“是啊,我和月月也好算一下。” 是那个后妈。 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椿姜看了一会儿,心觉无趣。 虽然傅见青和她的家庭听起来相去甚远,实际上是一样的。 都利益最大,都见钱眼开,都无利不起早。 唯一的区别是,她的父辈家中没什么亲眷,母亲也是。所以她没有真正直面过太多的打量和恶意。 他从小就在这样的猜忌和唯利是图里成长吗? 就这样,都没有长歪? 他那个时候面对这些是怎么想的呢? 会和她一样无措,觉得这些大人猩红的说话的唇舌会吃人吗?还是放下碗同他们理论,不分出胜负不罢休? 但他看起来,倒不太像这样的人。 椿姜的视线缓缓挪到笑盈盈的傅月身上。 这人短短几句挑起纷争,现在一众亲眷与她唇枪舌战。她半点不落下风,甚至还能慢条斯理给自己倒饮料喝。 椿姜盯着她看了片刻,恍惚间觉得,或许傅见青也是这样的。 正出神,傅月忽然抬眼,对上她的眼眸。 接着,她笑了一下:“椿姜,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她看出来椿姜在想什么了。 与此同时,傅见青从外面进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什么比你厉害?” 傅月眼睛一弯:“考察期啊,我结婚都没试过呢。没想到你有,多新鲜呢!” 傅见青闻言,微微眯起眼:“是吗?” 第4章 又让他装到了 这场似是而非的聚餐最后不欢而散,唯一的欣慰是分家的事顺利推进,到众人下桌的时候,分家这件事已经完全落地了。 傅月拿到了母亲留下的大部分资产,出门的时候脚步生风。 椿姜重新用围巾把自己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转。 傅见青走前面,她就晃晃悠悠跟在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傅家大门,还没来得及走远,就见不远处,傅月两手插兜站在那里。 椿姜从傅见青身后探出脑袋:“这是来找你的?” “她闲着没事可不会找我,”傅见青摘下眼镜擦拭,说,“大概是来找你的。” 下一秒,仿佛听见了两人对话,傅月直直朝她过来。 椿姜忽然想起她在桌上对傅见青不屑的态度,心下擂鼓:“傅见青你说实话,你以前惹过她没有,我怎么感觉是来算账的。” 傅见青耸肩:“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她了。” 傅月在椿姜面前站定,瞟了一眼傅见青:“我和她有话要说。” 椿姜忽然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问话的感觉。 她和傅见青偷偷对视一眼。 傅见青一手插兜,站直了一动不动。 “有什么问题吗?”傅月问。 她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脸色有冷清,面容也是淡雅素丽。乍一看颇有几分高岭之花的感觉。奈何声音平稳,听起来压迫力十足。 光听语气就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开小差。很有严师的意味。 “好像老师啊。”椿姜小声说,"你妹妹气场强大。" 傅见青有样学样,当面说小话:“就是老师。” 哦,那就不奇怪了。 她就说感觉像在上课,原来是这位妹妹被班味腌入味了。 正开小差呢,傅月忽然瞥她一眼。 椿姜头皮一紧,梦回学生时代,偷偷踢了一下傅见青:“差不多得了,赶紧走。” 傅月双手环抱,冷脸看傅见青走远了,这才把视线缓缓落到椿姜身上。 她不说话,椿姜在她的注视下逐渐心生忐忑。 这兄妹俩给人的感觉都挺强势。 傅月不说话,椿姜也不开口。 两人四目相视,半晌,傅月开口:“你比我想得,更加沉稳。” 椿姜眨眨眼,做作得歪脑袋:“什么意思呀?” 傅月:…… 她吸气:“意思是,挺能装的。” “好说,”椿姜笑,“你也一样。” 傅月也笑:“你真有意思。” “你也是。”椿姜礼尚往来,“所以,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说到正题,傅月收起笑,问:“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椿姜掰着手指头数时间,犹豫不决:“几个月?” “几个月你就同意了?”傅月拧眉,“你怎么想的?” 怎么看起来还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椿姜把围巾往脸上拉,眨眨圆亮的眼睛:“就那么想的啊,而且、而且,现在他工作的公司,姓椿呢。” 还想说什么的傅月噎了一下,提气:“这样,那就不奇怪了。” 前后反应和曹操扒饭的表情包一样。 椿姜想到这儿乐不可支,她想到什么:“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傅月点头。 椿姜:“傅见青,他在哪儿上的大学啊?” 傅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说了个学校的名字。 和椿姜的大学八竿子打不着。 “那他以前,会到处旅游吗?”椿姜又问。 傅月沉吟片刻:“没发过什么旅游动态,也没怎么听说他出远门。” 那这人是哪里来自己的毕业照的? 椿姜皱眉。 傅月扫她一眼:“我来不是八卦的,我来是提醒你。” 她上前一步,离椿姜近了,压低声音:“傅见青,不是只有你看到的那样。” 椿姜有些愣神,看起来好像没听懂。 傅月欲言又止,最终咬牙:“他上学的时候,可是面不改色撒谎坑了我所有零花钱,还能给我下套,骗走我的电脑外设。他这人!简直就是满腹阴谋!” 冰冷的面具龟裂,露出女人恼怒的神色。 椿姜忽然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人气,这一刻她变得格外亲切。 傅月见她跟没听懂话似的,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别以为他看着长得不错就把他当什么好人,等他坑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不希望我和他和和睦睦吗?”椿姜问,“正常来说都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吧?” 傅月:“一码归一码,我不确定你们俩什么情况,但是你才认识他几个月,防着点没错。他一肚子坏水。” 还挺胳膊肘往外拐的。 椿姜笑:“没事,别怕妹妹。我和他谁降伏谁,还不一定呢。” 傅月一愣,面颊缓缓爬起些粉色。 椿姜拍拍她肩膀,想起她刚刚在桌上舌战众人的场面,由衷夸赞:“你很厉害,但姐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别担心。” 傅月挥开她的手:“行了,话我已经带到了。你自己小心吧,有事联系。” 她说着要走,又停下来。 椿姜眼前递过来一个二维码。 她抬眼,傅月不看她,声音小得像嘀咕:“加上。” 两个人加了好友,傅月没多留,脚步匆匆就走了。 等她走远,傅见青才晃晃悠悠过来。 也不问说了什么,低头看了椿姜红彤彤的脸颊一眼:“冷不冷?” 椿姜呵一口气,化成白雾很快散开。她把围巾往上扯了一点,答非所问:“我这样好看吗?” 傅见青盯着她看了会儿,在她逐渐紧张时,忽然伸手把围巾往上一拽,全遮在她的脸上。 椿姜被他盖得人往后仰,大喊一声:“傅见青!” “听着呢姑奶奶,”傅见青声音都是笑着的,“你这样好看,像蜘蛛侠。” 椿姜扯下围巾,似笑非笑:“我还能给你围上,你猜我像什么?” 傅见青一手插兜,朝她走近一步:“红娘?” 椿姜勾起嘴角:“哈,怎么会,当然是吕洞宾啦!” “是吗……”傅见青上身前倾,指尖挑起围巾,“还挺会骂。” 椿姜一把扯过围巾:“好了,差不多得了。” 傅见青见好就收。 他直起身,椿姜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椿姜把围巾往脸上拉了些,呵了口气。 “哎,傅见青。” “嗯?” “你还没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也是。” 他们肩并肩走出一段距离,椿姜问他:“以后还来吗?” 傅见青听起来很随意:“不了,事情都解决了。以后没什么正事,不用白跑。” “亲缘这么淡呢傅总裁。”椿姜笑话他,“不怕亲戚在公司楼下拉横幅?” 傅见青纠正:“是正的。” “你什么关注点?” …… 说话间越走越远了。 门内,有人看见两人背影,压低声音议论:“就这样了?” “那能怎么办,”另外一个人回,“谁想和老大家的对上,真闹不好看了。别说这个儿子,他娘就够咱们喝一壶的。” “那是喝一壶吗,那是扒了咱们的皮。” “行了!”拐杖触地的声音,梆梆作响。老头子声音嘶哑:“当年他家下海做生意,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你们一个都没出力。 “现在人要分家,利益分不到你们头上了,一个个叫得欢。像什么样子!” 一群人又噤声。 “这事儿,以后就这样吧。”老人家说完,用力咳了两声,扭头往屋里走了。 * 车辆平稳上路,椿姜闭着眼小憩。 再睁开眼时,傅见青正向左转。她看了眼路,发现不熟悉:“去哪儿?” “吃饭。”傅见青说,“马要吃草了。” 椿姜:“那你去加油站。” 傅见青回正方向盘:“我要吃饭。” 椿姜:“你是马夫。” 傅见青:…… “好吧。”他把车停到门口,“马夫要吃人饭了。” 说着下车,绕了一圈,给椿姜开门。 她见状下车,抬头看了眼。 嚯! 金碧辉煌! 亮得夺目刺眼! 傅见青把车钥匙递给门童。 椿姜跟在他身侧,四处打量片刻:“你说实话,你做的工作,来钱路子正经吗?” 傅见青颔首:“正经的游戏公司。” 椿姜还在仰头看:“哦是吗,钱哪儿来的?靠玩家心疼制作组吗?” 傅见青笑:“靠玩家抽卡。” 傅见青爱抽盲盒,家里面大大小小的手办摆件随处可见。 倒是没想到,这人不仅自己爱玩,还要做个赛博澳门的游戏。 椿姜不置可否,走在前面。 两人进了一件不算大的包间,傅见青挨着她坐。 椿姜扫了眼,一共5张椅子。 “你今天叫了别人?”她问。 傅见青莫名:“没有,临时起意,怎么好再叫别人。” “是吗?”她缓缓收回视线,若有所思,“那让服务员把椅子撤了吧。” 傅见青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 半晌。 那只手慢吞吞放下来,傅见青努力睁大他那双狐狸眼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辜:“或许你想见见我的朋友吗?” 椿姜忽然想起来出发前自己发疯,说没见过傅见青的朋友,以此为由闹腾了好一会儿,看到转账才消停。 但她现在是另一副嘴脸:“或许你想尝尝我的拳头吗?” "好吧。"见她态度,傅见青也不再强求。 沉默间桌上三三两两上菜,等椿姜再定睛去看,几乎摆满了桌。 她听见傅见青无奈地笑了一声:“应该是他们点的。” 椿姜侧头看他。 男人眨眨眼睛,慢吞吞说:“这家店是我朋友的。” 椿姜视线从他脸慢慢挪到桌上,再缓缓回到他的脸上,半晌她问:“你是他们的走狗?” “朋友,”傅见青皮笑肉不笑,"朋友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这家店是连锁,没有加盟没有挂名,属于高档酒店且有唯一领导人,你的意思是人家的大当家是你朋友?”椿姜挑眉,随手夹了个丸子。 “哦那不是。”傅见青摇头。 他看着椿姜把丸子吃完了,慢条斯理:“那是他爹。” 椿姜:…… 死嘴,就非要问吗? 现在好了,又让他装到了。 第5章 非常规情敌 两个人吃完扬长而去。 等他们车尾灯都没影了,几个脑袋在窗户边凑到一起:“什么意思啊这是,哥几个连饭都吃不上了?” “怪不了嫂子,只能说这狗东西没用。看这架势估计人家现在还没接受他呢!” “要我说他就不行,都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老房子着火的,结果还在细水长流。” “哎,坐着那个二大爷,秦沉边,你说句话啊!” “说什么?”被叫到的秦沉边笑得有些邪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因为什么打架。" “就是知道才叫你,”有人嘿嘿一笑,凑到他边上,"说说嘛,三角恋呢!" “齐季你真的头铁,小心明天因为左脚进门被开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齐季坐到秦沉边身旁,肩膀怼他:“你快说说,个中爱恨情仇。老傅那张嘴太严实了,什么都撬不出来。” 秦沉边似笑非笑:“我看起来像大嘴巴?” 齐季呵了一声:“你嘴大得能吃人。” * 椿姜到家以后洗漱完就瘫在床上不动了,倒是傅见青,似乎是在搞卫生,在外面叮叮当当的。 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椿姜趴床上玩了会儿,翻个身坐起来,打开门。 客厅里的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出来,身上穿着围裙,刚洗过的头发软软垂落额前,眉眼间得媚气被掩去,看起来很是乖巧。 他手上还套着橡胶手套,神色有些茫然:“吵到你了?” “田螺小子,”椿姜两手环抱靠在门边,问,"在干什么?" 傅见青指指角落:"在打扫墙角。"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椿姜提醒他,"别没苦硬吃,明天叫家政。" 傅见青点头,摘下手套:“是你的头发。” “话又说回来,”椿姜往前一步,"你手套都戴好了,把活干了吧,一点头发没必要让人家政跑一趟,不划算。" 傅见青依言把角落的头发扫出来,把地擦干净,收拾完工具洗干净,眼看着要进房间了,脚步一顿,又噔噔噔跑到厨房去。 “傅见青,”椿姜晃晃悠悠跟在后面,"有必要提醒你,你已经三十了,这样不可爱,很蠢。" 傅见青不接话,掏出个玻璃小瓶:“尝尝?” 是他做的酸奶。 “出发之前就做好了,回来正好能吃。你要是不想吃,就放冰箱,明天再吃。”他说着打开冰箱,"要加点水果进去吗?" 椿姜垫脚看了眼:“要苹果切成粒。” 傅见青围裙都没脱,拿出苹果开始削皮。 椿姜找了个花瓣状的勺子,倚着冰箱吃。 “所以你今天真想把朋友介绍给我?”她问,"出其不意?" 傅见青没回头,听不出声音里的情绪:“嗯,正好他们也在那里吃饭,如果你愿意就拼桌,不愿意就分开。” 正好? “不是特意把人约过来的?”她问。 傅见青摇头:“没必要。” 不等椿姜说话,他自己又补了一句:“没必要让你单独跑一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椿姜乐了:"人以群分,你说人家的时候,别把自己说进去了。" 傅见青削完苹果开始切:“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椿姜想了想:“也是。”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傅月?”他把苹果切成两半。 椿姜叼着勺子:“差不多吧,你借着她的由头分家,说是帮她,其实也利用了她。明面看起来她还欠你一个人情。欠人情这种事情最麻烦了,就跟头顶吊着一把刀一样——把刀悬在别人头顶又不说话,你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人。” “是吗?”傅见青似乎笑了一下。"好聪明啊。" 椿姜哼了一声。 “所以,今天在那里,你知道会见到谁对不对?”他的声音低低的。 椿姜一愣。 傅见青微微转头,视线像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叫她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很凉,和冬天冻人的金属勺子一样:“你猜到了是吗?” “秦沉边。” * 椿姜认识秦沉边这件事,得往前倒至少二十年。 那个时候她、她的发小王璐,还有秦沉边。三个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也算不上青梅竹马,大家发育以后就认识到男女有别,交流也不算多。只不过是一直不冷不热的联系着,逢年过节庆祝,有时候见面了就一块儿聚一聚。 三个人聚一起的时候居多,那个时候很少会单独出去。 直到椿姜上了大学。 和秦沉边居然是一个大学,让她惊讶之余有种多了个革命战友的惺惺相惜之情。 王璐和她不在一个学校,听说以后三个人拉了个群,交流在进了大学以后才频繁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单独出去的次数变多了。 等椿姜意识到秦沉边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 给远在北方的王璐打电话,对方听说以后先是狠狠嘲笑椿姜是木头,然后才陪她发愁。 椿姜是逃走的,都没等到秦沉边开口就跑了。 什么都删了个一干二净,直接让人有事联系王璐。 缩头乌龟一个。 * 现在她又要发动她的缩头大功了。 她抓起一把苹果粒,往酸奶里一放,转身就走。 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听不懂,喝酸奶了。 这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傅见青也不生气。只是在他身后淡淡说了句:“不好奇照片了?” 椿姜停下来。 她忽然有点窝火,想把酸奶朝傅见青脸上砸过去。 她转身:“你几个意思,挑衅我?” 傅见青重新拿了一瓶酸奶,走向她,把她手里的酸奶放下:“这个切得小块,更好吃。” 说话间气息都交叠,近得椿姜都快在他影子里。 椿姜想后退,身后忽然被人搂住。 深冬里家里暖气开得足,她穿得不算多,温度隔着衣服传过来,烫得她往前躲,又不自觉钻进傅见青的怀里。 男人闷声笑。 椿姜抬头瞪他一眼:“是,我和他有一段呢,怎么了,田螺小子有意见?” 其实根本没有,傅见青也知道没有,但她就是要说。 傅见青半点不见生气的:“故意的?” 她不说话,傅见青见她不走了,松开她,说:“我知道,秦沉边都和我说了。” 这下椿姜瞪大眼睛,她以为是什么调查手段,没想到是人脉来的。 傅见青点头:“他在公司策划部。” 听起来似乎关系不错。 椿姜没说话,低头用勺子挖酸奶吃。 傅见青做的酸奶很稠,不是很酸,加了苹果以后还有些甜。 她觉得好吃,索性坐到沙发上,仰头:“你继续。” 正好下酸奶。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令傅见青有些无奈。 他跟过去坐下:“他喜欢你。” 椿姜吃酸奶的动作一顿。问:“所以我的照片是你到他那里偷的?” 傅见青:…… “我还不至于。”他为自己辩解,"这是我通过合理合法合规的途径获得的。" 椿姜又挖了一勺酸奶,脚丫晃来晃去:“所以,你提他干什么?” “竞争对手不能提吗?”傅见青手肘撑在膝盖上,问。 椿姜晃动脚丫的动作慢了下来,屁股抬起来,悄悄往边上挪了一下。 傅见青跟着他挪,手搭在她身后:“你不问竞争对手是什么意思?” “我不感兴趣。”椿姜说,她拿着酸奶要站起来,"我要回房间了。" “喜欢你。”傅见青抓住她手臂,不让她就这么逃走,"我说,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椿姜晃晃脑袋:“什么东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撒手,再握着我踩你。” 傅见青也没再逼她,松开手,在她身后慢悠悠说:“他想跟你表白,你躲开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却听我说完了,椿姜……” “砰!” 门关上了。 傅见青坐在沙发上愣住,好半晌缓缓挑起嘴角,笑得肩膀颤动。 他起身,拿起椿姜吃过的酸奶,找了个勺子,几下吃干净了。站在厨房洗瓶子。 大概是瓶口窄小,这类瓶子并不好洗。 十分钟以后,椿姜脚步匆匆过来,放下空了的酸奶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接着又是砰一声关门声。 傅见青把瓶子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眼。 “吃的比舔得干净。”他随口道。 门又打开。 “傅见青你再狗叫?” 傅见青笑:“真乖,都吃完了。” 门关上了。 他收拾好,关了客厅的灯进房间。 他的房间整体风格都偏赛博朋克,昏暗里紫色和蓝色的光线绕着主机勾勒轮廓。傅见青伸腿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群里的齐季还在不怕死的疯狂点秦沉边,语音一条接着一条:“这就算啦?就这就这?” “不是很爱吗,怎么到现在都不敢说,你小子怂得连青春都不回答了?” 傅见青懂秦沉边在想什么。 表明心意很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就椿姜这种躲避逃离的架势,未必猜不到他的心思。 傅见青靠在椅背,屋子里灯没开,只有门外一盏小小的筒灯,微弱的光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齐季这个大喇叭,在群里发起语音通话,又叫叫嚷嚷:“老傅你也是,都不谢谢人家忍痛割爱?” 傅见青挑眉:“谢?他有过吗?” 下一秒,秦沉边的声音跳出来:“别这样说她。” 不等齐季再说话,又说:“她是我很多年的朋友了。” 这是在划清界限。 傅见青忽然想起秦沉边刚知道自己喜欢她的事时,这人炸得像个愤怒的狮子,举着拳头就冲过来。 他们拳拳到肉,都没客气,打了痛快淋漓的一架。 然后秦沉边喘着气说傅见青你真狗。 傅见青躺在地上毫无形象,说秦沉边,爱要被听见才算。 看到对方退缩就收起表白,连靠近都要互相猜测,得多辛苦。 于是他躺在地上,和秦沉边说:“老子长嘴了,会说话。不像你,一点破心思都要猜几年。” 秦沉边听了踹他,被他躲开。 在此之后男人坐了很久,这才说:“或许你才是对的。” “什么才,”傅见青起身,“我一定是对的。” 良久,秦沉边笑:“如果你真犯浑,作为娘家人,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好说,”傅见青也笑,“结婚你坐主桌。” 想到这里傅见青也乐意帮他说一句:“他现在可是娘家人,得供着。” “哎哟我,娘家人,你们俩这是握手言和统一战线了?不是说情敌分外眼红,杀得片甲不留吗?”齐季的声音不难听出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秦沉边开口,这回声音里带了点笑:“啊,是啊。但这不是我谢幕的时候他还没上场吗,都没正式对上。” “最重要的是,”傅见青一只手点点桌子,“被爱的是我。” 齐季:“呕,椿姜知道吗?” 傅见青还没说话,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 椿姜扶着门,在灯下望着他:“傅见青。” 她看起来睡眼惺忪,神色有些茫然,一手还抱着个小靠枕。 简直像做噩梦了找大人的小孩子。 傅见青啪嗒一下把手机丢桌上,站起来了。 第6章 我喜欢你 椿姜做了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 五六岁,父母离婚。妈妈牵着她的手,问她要不要新爸爸。 妈妈说爸爸会有一个新的家庭,又说新爸爸会对她很好。话说尽了,把她牵进一个新地方。 很多人,服饰各异,神色也各异的一群人,低头凝视她。 就像庙里的许多大佛,看得她瑟缩。 妈妈说会保护她,妈妈说叫她跟在她身后。 小小的椿姜躲在妈妈的腿后面,脑袋露出半个,用一只眼睛看新世界。 然后就见到了叔叔。 妈妈让她喊爸爸,她说不出口。 叔叔说没关系。 就这么组成了新家庭。 第一年真的很幸福。 叔叔和妈妈带着她旅游,陪她玩闹,送她上学。给她买漂亮衣服,和她一起看动画电影。 所有孩子爱做的事,妈妈和叔叔都一起参与了。 拍了很多照片,挂在家里的照片墙上。 大大的奶油蛋糕后面,是许愿的她稚嫩的笑颜。 直到八岁那年。 妈妈拉着她的手,问她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彼时的椿姜其实并不能听懂个性含义,只是心底隐隐不安。 她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对她笑。 于是她问妈妈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妈妈说,当然啦,你是我的宝贝。 然后椿姜就眼睛弯弯,像一瓣橘子。 她说妈妈我想要一个和我一起穿裙子的妹妹。 这似乎是她的人生节点。 在这句话出口之后,就像本就封闭的容器内燃烧的蜡烛,终于耗尽氧气。这段时间得到的爱和关怀如同烛光摇摇晃晃。 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年毫不意外的熄灭。 他们没有送她走,一切看起来照旧。 弟弟出生之后,他们还是会家庭旅游,依旧会周末带着她一起看电影。 只是墙上的合照越来越多,椿姜的面孔越来越少。 年纪尚小的椿姜有时候会盯着弟弟,心想为什么。 这对一个**岁的孩子来说是个过度复杂的题,一直到十三四岁,躺在中学的宿舍里,望着老旧的风扇吱吱嘎嘎转圈时,才浅浅得到答案—— 她被搁置了。 就像写作业的时候永远先写急着交的、重要科目的、喜欢的、更有用的一样,她是无关紧要的副科小题,随时可以放到一边。 因为很好解决。 弟弟是语数英,椿姜是音乐是美术,是大家眼里可以搁置一边的娱乐项目。 与此同时,十三岁的椿姜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变胖了。 胖了整整十五斤,额头上长了痘痘。 却没长高。 彼时发小王璐已经发育成窈窕淑玉,身高腿长。还在一起玩的瘦猴似的秦沉边,半点没有发育的迹象。 她似乎变成了一个糟糕的人。 椿姜很难过,可她却很饿。 更难过了。 周末回家的两天她总不敢多吃,母亲做了满满一桌菜,弟弟在边上歪头打量她。 她捧着碗,刘海快要戳到饭里。 饭桌上沉默,只有筷子碰碗叮叮当当的声音。 然后在一片寂静里,小男孩脆生生的话语响起:“姐姐好胖。” 椿姜有些无措地抬头,隔着厚重的刘海望着母亲,企图得到一个答案,或者别的什么。 母亲沉思片刻,和叔叔对视一眼,随后点点头:“确实很胖。” 椿姜崩溃了。 她进了房间,把脸埋在被子里,眼泪无声无息打湿了一块。世界都在离她远去。 二十七岁的椿姜是哭醒的,醒来之后门缝下漏出的光看了会儿,慢吞吞坐起来。 脑袋还没开始运转。 这算不上是个噩梦,却也说不得好。 她想她真是个脆弱的人,明明那个时候他们说得对,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承受。 那是她第一次放下碗,一言不发毫无礼貌地回房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后来她和王璐说这件事,说到一半便泣不成声。 紧接着就看到秦沉边远远拎着奶茶跑过来。 椿姜看见奶茶,哭得更厉害了。 在那以后她开始申请周末留校,或者去王璐家里。 母亲和叔叔知道以后,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阻拦。她就去得更频繁了。 王璐的体格随父亲,瘦高个子。母亲却是个圆圆胖胖的人,笑得眯成一条缝,说椿姜像年画娃娃一样可爱。 她说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结结实实得才好。不像王璐瘦得营养不良,缺钙老是抽筋。 在这样的奔波和对那个家的疏远中,椿姜迎来了月经初潮。 王璐拉着她,给她说卫生巾的区别,秦沉边跟在两个人后面,他那个时候也开始发育了,嘴唇边有一点胡茬。 三个人都面红耳赤的,在一整排卫生巾是挑挑拣拣。 初三的椿姜开始抽条,无知无觉地变瘦。 她身体健康,父母都不是圆润的体型,度过一段激素紊乱的日子以后,她逐渐向平稳迈进。 她不算瘦,结实匀称的身材,穿什么都协调合适。 高中第一个月回家的时候,母亲和叔叔像是第一次见到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然后母亲感慨万千:“长大了。” 弟弟跟在她后面,看到她,极其生涩地喊了一声姐姐。 椿姜忽然生出落空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地方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里。似乎生活是寄人篱下的,可她又实在不愿意讨好,于是就这样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妈妈、叔叔。” 这是椿姜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 椿姜坐在床边,把睡衣袖子扯好,随手报了个枕头。屋外传来响动,似乎是傅见青的声音。 她听见他说:“结婚你坐主桌。” 在和谁打电话吗? 椿姜摸着床下来,也没开灯,站在门边,手搭着门把手。 她没有打开门,在漆黑一片里站着。 傅见青的声音之后,是吵吵闹闹的声音,听不大清。 她一边心说偷听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一边悄无声息将门开了一条缝。 “最重要的是,”她听见傅见青说,声音上扬,带着点得意,“被爱的是我。” 被谁爱? 他怎么能这么轻松把这句话讲出来? 椿姜不解,拉开门,被门外的筒灯亮得刺眼。 她眯着眼睛,喊了一声:“傅见青。” 啪嗒一声。 傅见青好像把手机摔了。 接着是椅子的声音,他的脚步声。 然后椿姜被高大的身影笼罩,他遮住了刺眼的光,问:“不舒服?” 傅见青有点后悔给她喝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了。 他视线落在她腹部:“是难受了?” 这副关心的模样没由来生出几分令椿姜不安的缱绻,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房间门口,摇头:“我听见你打电话。” “吵到你了?”他往前一步,垂头看她,“那我轻一点。” 嘴里是这么说的,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椿姜抱着枕头,手用力抓紧。 “傅见青。”她郑重其事地念他名字。 “嗯。”傅见青点头。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 椿姜抿了下嘴唇:“我不是适合谈恋爱的人,我同意和你结婚,不是因为你,是你妈妈。” 她见过几次傅见青妈妈,人很好,他的家庭氛围也很好。再加上傅见青主动,所以才点头的。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他们结婚,连季节更替都没出现。 不到三个月。 傅见青点头:“我知道。” 椿姜抬头,她想说所以能不能相安无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成年人之间如果要发生关系自然而然,但产生感情实在强人所难。 “不着急,”傅见青摇摇头,“我不是要和你有孩子。” 说得还挺隐晦。 椿姜盯着他,视线缓缓落在他唇瓣上。 他的嘴唇很漂亮,薄薄一片,嘴角有些尖,自然向上扬起。像画的一样。 傅见青舔了下嘴唇:“我们也可以从结婚开始谈恋爱。” “你搞纯爱?”椿姜收回视线,“我没有……” “你有。”他打断她,忽然强势起来,“你是听完了我说的话才走的。” 椿姜茫然:“什么?” “我喜欢你。听见了吗?” 他站直了,筒灯的光从他身后过来,勾勒出他的轮廓。椿姜看着他的脸,居然觉得他相貌有几分柔和。 傅见青没给她往回的时间,也没再等着她关门,而是上前一步,一手扶着她房间的门框,垂下眼帘注视她脸庞。 “在客厅的时候,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猜到了。我抓得并不用力,你随时可以甩开,但你站着听完了。”他说,“你心底……” 回答他的是椿姜一把推开他,紧接着砰一声关上的门。 傅见青离得太近,门板直直撞在他脸上。 撞得鼻子发酸,眼泪直流。 他捂着鼻子站了会儿,摘下眼镜,深呼吸半晌,往椿姜门口一坐:“椿姜我流鼻血了。” 门打开一条缝,里面伸出来一只手,丢出一包纸巾。 又?一下关上。 傅见青把纸放在身上,又喊:“椿姜,我头好晕。” 里面人没理他,只能听到一些动静。 傅见青也不着急,学着椿姜之前的模样晃脚:“椿姜,我看见我太奶了。” 一阵脚步声。 女人隔着门恼怒的声音传来: “滚!” 傅见青低头闷笑。 他慢悠悠站起来,拍拍裤子。 门唰的一下打开,椿姜面无表情递过来一个创可贴。 傅见青一看,乐了:“三丽鸥的?” “爱用不用,”椿姜皱眉,“不是流鼻血吗?” 傅见青:…… “流鼻血贴创口贴吗?”他问。 椿姜点头:“是啊,两个孔都贴上。” 傅见青:“那就不能呼吸了。” “对,正好,反正也用不着。” 傅见青:? 第7章 我恨你是块木头 椿姜关上房门,彻底睡不着了。 她思绪一片混乱,仰躺在床上发怔。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夜灯,椿姜翻了个身,捞起丢在一边的手机。 先是给王璐发消息,没回。 再是刷视频,十几秒的视频也看不进去。 “啧。” 椿姜坐起来。 她想了想,开了个小号在社交软件发帖。 【我丈夫好像有问题,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虽然结婚时我也确实有私心,但实际上我们从认识到结婚不超过半年。 一开始是抱着彼此就生活搭子的想法去的,最近却感觉他有些奇怪……】 椿姜发送以后,又在评论区补充: 【他每天都做饭,这可能是他的爱好。最近还做了酸奶,很好吃。我很喜欢。 我本来觉得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可他今天突然表白了。 他是一家新兴企业的负责人,我是普通员工。从各方面来说,我没什么可图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椿姜发完把手机往边上一丢,长叹一口气。 想不通。 如果是想结婚的话,已经领证了,想要发生关系,她也同意。 怎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表白呢? 不明白。 傅见青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另一边,回房间的傅见青把手机丢回桌上。 上面还在不断弹出齐季的消息。 这人放假以后一身精力无处发散,在每个群里都发了消息,把所有人挨个喊了一遍。 傅见青洗漱完回来,躺进被窝,这人还在群里上蹿下跳。顺便控诉他刚刚不沟通就挂语音的恶行。 【真是狼心狗肺啊!狼心狗肺!狗粮一把塞过来,接着就挂了。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接着是一大串感叹号。 傅见青略过他的叽叽喳喳,往上翻了翻,找到秦沉边发的消息。 【椿姜人如其名。】 傅见青点开他私信,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那边大概在忙,隔了一会儿才回他:【意思就是,像个木头。】 “呵。”傅见青坐起来。 【那是对你。她心里门儿清,就是不想承认而已。】 秦沉边没说话。 傅见青噼里啪啦打字继续: 【她没推开我,让我说完,她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秦沉边还是没说话。 傅见青:【不被爱的不理解也很正常。】 五分钟以后,秦沉边终于回他: 【破防了?】 傅见青冷笑,把手机丢一边睡觉了。 * 休年假关了闹钟,椿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前一天晚上手机没充电,这会儿电量告罄打不开了。 椿姜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去洗漱。 牙刷在嘴里来来回回,脑海里逐渐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况。 刷牙的东西渐渐慢下来,最后牙刷停在嘴里。椿姜手忙脚乱打开手机看消息。 三四十条。 有一半是好闺蜜王璐发的。一条条把她的消息引用,给她回复。 【所以他的意思是不仅要人,还要心?】 【你怎么想的?】 【你是说他坐在你房间门口撒泼?】 【你还给他拿创口贴?你给他台阶?】 【哈哈哈哈哈哈流鼻血给创口贴,你这家伙】 【秦沉边……确实很久不见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猜到一点,不过你那个时候看起来没有这个想法】 【呃,你和傅见青能结婚才是让我比较意外的】 …… 王璐东一句西一句地回,几十条消息回下来,俨然看热闹不嫌事大,总结:【所以现在他和你表白了,你心乱了,是不是?】 椿姜盯着这句话看了半晌,放下手机漱口。 打仗似的快速做完护肤,拿起手机回复:【不是。】 【口是心非。】这次她回得很快。 王璐:【那你说为什么会同意和他结婚?】 椿姜:【他妈妈很好,家庭氛围也很好。】 王璐:【秦沉边家你也不是没去过,他妈妈特别喜欢你,你不是知道吗?】 椿姜:【这不一样】 王璐:【你看,你看】 椿姜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仰起脑袋,长叹一口气。 另一间卧室门开了。 两居室的房子不算大,傅见青穿着睡衣站在房门口,看见她揉揉眼睛,然后和她打招呼:“早啊。” 他声音带着刚醒的喑哑,额前的发丝垂落,后脑勺的头发睡得乱翘。他打了个哈欠,进卫生间。 一点儿也不像奔三的人。 这套两居室有两个卫生间。 椿姜的卧室有内卫,傅见青用的外卫在两间卧室中间。 他洗漱完闭着眼睛进房间,过一会儿,穿一件连帽卫衣,一条浅色牛仔裤,出来了。 直奔厨房:“想吃什么?” 椿姜头仰着,把手机高高举起来玩,听到这话回道:“生煎包,还要一碗粥。” 傅见青在系围裙,听到这话探出头来:“这个要一点时间,很饿的话我们就出去吃。” “不饿,”椿姜想了想,“等不下去的话,我会拿点别的垫肚子。” 傅见青点头,埋头做早饭去了。 椿姜想了想,拍了张照片给王璐。 附言:【其他人做得到吗?】 王璐回了六个点。 王璐:【下意识比较,下意识肯定,椿姜,有点危险哦】 椿姜:【我自己做?】 王璐:【……】 王璐:【那还是让他做吧】 椿姜笑了声,给她回了个抽象表情包。 然后登录小号,查看自己昨天发的那条帖子。 一上线99 ,评论和私信差点把她淹了。 椿姜瞪大眼睛,手机一时间没拿稳,啪嗒砸在脸上。 她龇牙咧嘴坐起来,盘腿坐在沙发上重新点开帖子。 一夜之间评论已经过万了。 热评第一底下都有五六百条评论讨论。 椿姜往下滑,一目十行看下去: 【确定了,秀恩爱的,下一个】 【666还以为是那方面】 【等会儿这不是纯追人吗】 【婚内恋爱吗,那很有意思了】 【真有这么纯情吗】 【博主你敢说自己结婚没一点私心吗?】 【她说了有私心啊,你们看帖子睁开眼睛吧】 【所以博主也是抱着可以谈恋爱的想法结婚的吗?】 【这是什么婚前婚后关系倒置】 【上次听到这种剧情还是在解压视频】 【已经十五个小时了,后续呢】 椿姜挑了几个评论回复,想了想,重新编辑一下帖子。 【补充: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很奇怪。但我知道他还不至于踩红线做不好的事,所以有些诡异而已。你们结婚以后丈夫不会突然莫名其妙说喜欢吗?(这里问的是恋爱到结婚的)】 她编辑完,看到那条问后续的,一抬眼就看见傅见青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于是回复:【在做早饭。】 傅见青跟脑袋后面有眼睛似的,忽然开口:“别玩了,来把粥端出去,吃早饭了。” 有人做早饭,端个碗而已,椿姜极其配合地放下手机过去了。 自然也没注意到刚编辑过的帖子,收到了平台首页推荐的通知。 评论在无声无息疯长。 等椿姜喝完粥把手机拿起来的时候,评论已经线面繁殖似的,翻了几倍了。 【虽然但是你真的确定他不是真的在表白吗】 【我不行了,这不是很明显在和你说喜欢,哪怕结婚了也要先打动你的心吗】 【姐夫:“我喜欢你”,这姐:“他有什么目的”】 【姐,姐夫要哭晕在厕所了】 【我的妈呀,真有木头啊】 【“在做早饭”,好了可以了没你事了玩去吧】 椿姜放下手机,看了眼在厨房洗碗的男人的背影。 傅见青穿着围裙,正巧转过来,不期然对上她的目光,动作一顿:“怎么了吗?” 他今天穿的围裙是紫色格子花纹,头发细碎盖在额前,戴的眼镜是大黑框,再加上那件卫衣,看起来有些学生气。 椿姜面不改色,绝口不提帖子的事:“男大学生。” “是吗?”傅见青笑,他擦干手,脱下围裙走向她。 椿姜往边上挪,给他腾位置。这人紧挨着她肩膀坐下来,几乎是衣服擦着衣服,体温都要传过来。 傅见青跟没看见似的,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护手霜,自顾自挤了些。 “啊……”他喃喃,“好像多了,你要吗?” 椿姜看了眼,柑橘香的,她还挺喜欢这个味道,于是伸手:“谢谢。” 下一秒,男人温热的大手伸过来。 椿姜一惊,下意识要收手,被他攥住。 “你干什么?”她皱眉。 傅见青一脸无辜:“我用多了,问你要不要。你不是说谢谢?” 原来是这个要不要。 椿姜叹气,往回收手,这次男人没再拉着他。 她抹开手上残留的膏体,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待傅见青起身去倒水,她拿起手机,指纹在屏幕上东一个西一个。 【璐璐你说他什么意思,这么大的沙发非要挤着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而且那个护手霜,一次就黄豆大,他是牛吗那么大的劲儿,一大坨啊!好浪费!分给我好多!】 王璐:【……】 王璐:【椿姜我有时候也觉得傅见青挺可怜的】 椿姜:【?】 椿姜:【他给你钱了?】 王璐:【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上帝给你打开了事业的门,就会关上情场的窗】 王璐:【想想觉得挺解气的,他刚出名的时候,我爸还给我提过他,他也有今天。哈哈!】 椿姜:【嘿嘿】 她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截图下来,遮了王璐的头像,发到小号的评论区里。 【解气!】 几乎是同时,马上有人给她评论。 【木头啊!我恨你是块木头!】 第8章 你谈过恋爱吗 年后开春天气暖得很快,年初拜年跑了不少地方。过了初七就渐渐空下来,今年过年晚,出了除夕没多久就三月了。 椿姜的笔在手里转了个圈——她在列元宵节的菜单。 今年过年和傅见青是应付着过的,年前去了趟傅家分家,现在他们两个算是逢年过节都不用回去了。 同一屋檐下,没什么矛盾的话,搭伙过节还是可以的。 她想着,又写了一道菜。 “黄秋葵?”傅见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椿姜一个激灵,猛地坐直。 男人一时不察,下巴被她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一个捂着脑袋一个捂着下巴,深吸气,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椿姜抬头,望着他吃痛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这一笑,傅见青也跟着笑起来。 “你怎么突然靠这么近?”她问。 他扶着下巴:“看你写得认真,没忍心叫你。” “这有什么忍不忍心的,”椿姜奇怪,把纸推过去,大大方方,“看吧。” “打断别人的专注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傅见青说着,拉过椅子坐下。 他视线扫过纸上椿姜的字迹,缓缓落到她的指尖。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针织衫,袖子有些长,她缩着时,只有手指露出来,粉色的指尖、圆润的指尖,还有明亮的衣服。 丸子头上夹了个粉蓝色的头发夹,上面还标着lucky的字样,后颈有些碎发,落在脖颈。 整个人被柔和的光勾勒着。 像一颗水果糖。 想尝尝。 傅见青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字挺好看。” 椿姜拿起纸张弹了一下:“那是当然,我练过字帖呢!” “是吗?”傅见青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侧头看她,“练了多久?” 椿姜问:“你想吃什么?” 傅见青不接话,盯着她笑。 椿姜登时面无表情:“大学练了一个礼拜,你想继续练我还能给你找出来字帖。” “哇,一个礼拜。”傅见青啧啧称奇,“一个礼拜就有这个水平,天赋异禀。” 阴阳怪气的,椿姜剜他一眼:“黄秋葵再来三盘。” 刚刚她就看出来了,这人提起黄秋葵的表情很怪异。 要互相伤害是吧,来啊! 傅见青却笑:“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黄秋葵?” 椿姜:…… “好贴心啊。”他又说。 椿姜把纸拍在他脸上,扬长而去。 纸张从傅见青脸上掉下来,他另一只手把纸拍在胸口接住。喊了一声:“椿姜!” “走开!”椿姜头也不回往屋里去,“你好烦人!” 不是说喜欢吗? 这也能算? 这不纯找抽吗? 她给王璐发消息。 王璐:【打情骂俏,以后没闹出人命的事情不用和我说了。】 椿姜:【我还不想上法律讲堂。】 王璐:【你……我……唉……傅见青任重道远】 椿姜这些天,因为那个说她是木头的帖子,没少恶补。她反应了一下,明白王璐的意思,整张脸猛地爆红。 椿姜:【行了知道了你退下吧】 王璐:【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怂了?】 椿姜:【黄豆微笑.jpg】 她收起手机,长呼浊气,又若无其事回客厅。 傅见青已经不见了,桌上只有她刚刚用的纸笔。 椿姜走近,纸上比她刚刚写的多了些。她伸手拿起来。 傅见青把其中几个菜圈起来,画了个心。 然后在几道菜上画了叉。 那道黄秋葵后面,画了个明晃晃的叉。 再往下看是他写的几道菜。 接着是他的留言:“别生气,我去给你买奶茶和小蛋糕了,等我回来TT” 还画了个流泪的表情,怪傻气的。 椿姜嘴角上扬,她把纸放回去,走到阳台往楼下看了眼,又把准备出门用的包收拾好,接着,她不受控制似的走回桌前。 拿起笔,在下面写了句:“没生气,但是奶茶蛋糕我都要^^” 写完这句她背起包。 她今天约了大学同学一块儿吃饭,已经十点半了,得出发了。 那个大学同学是除了王璐以外第二好的朋友,椿姜说是嫡二闺。现在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椿姜到地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她几步过去,有些不好意思。 同学姓陈,单名锦。 陈锦是鹅蛋脸,气质不错,眉眼细长。看起来像中国古画,仕女图。 她看见椿姜来,素静的脸上多了些笑意。 “怎么突然回来了?”椿姜坐下,问。 陈锦笑着接话:“旅游呢,正巧你在这里,所以来见你。” 她也就是看起来斯文,实际上玩心重得很,上大学的时候平均半个月就会出去旅游一次。椿姜有幸跟过一次,五点起床出发,夜里十二点回酒店。 两天下来她半死不活,陈锦还在兴冲冲地去下一个目的地。 想到这里椿姜扫了她一眼,果然,看起来很是精神。 “你自己来的?”她问。 陈锦摇头:“和他一起。” 哦对,陈锦上大学谈了个男朋友,毕业的时候是一手结婚证一手毕业证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二人世界,挺让人羡慕的。 椿姜竖起大拇指。 陈锦喝了口水:“别说我了,说说你,我可是听说了,你结婚了,酒席都没办。” “哎呀我这不是觉得,没必要嘛……”椿姜指腹在杯身摩挲,冲她眨眨眼睛,“我要是办婚礼,肯定要喊你来的呀。” “少卖萌,”陈锦移开眼睛,“怎么会突然想结婚?” 这问题有些严肃,椿姜难得正经起来:“其实是他问我的。” 要说椿姜第一次见他,是在商场里。 她当时看到满墙的盲盒,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角落里有个孤零零的产品。没有包装盒,也没有盲盒内产品的概览。 干净得没人敢买——价格一样,我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椿姜当时也是心血来潮,把那个残留的盲盒买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尝尝咸淡。 她站在店门口拆开盒子,是一个黄头发的娃娃,穿着睡衣。看起来很可爱。 她拿起来看了会儿,准备塞进包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好,能、能把他买给我吗?我可以出高价的。” 声音小心翼翼又含蓄,听起来很是局促。 椿姜回头。 傅见青就站在他身后,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的眼镜,穿着一套制服,单肩背着包,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温柔到有些媚气的眼睛。 椿姜恍神,反应过来又点点头:“原价给你就行,这个89。” 傅见青递出二维码:“加个好友?” 加个好友倒也无所谓,椿姜伸手加他,给他开了个仅聊天的权限就没再管。 男人马上把钱转给她,接过盲盒,脚步轻快走了。 第二次见傅见青,是在一次相亲桌上。 其实椿姜不打算去的,她本身就是个对这方面不强求不抗拒的人,顺其自然是她一直以来信奉的宗旨。 但是对方给她推荐的名片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头像。 居然是那个小弟弟。 她想。 所以她就去了。 这一次和上次见到的又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脸还是那张脸,她甚至会以为是被人骗了。 “你真的没有兄弟姐妹吗?双胞胎?”她问。 傅见青穿着衬衫长裤,背头和金丝眼镜。一副都市精英的样子。他一手拿起茶盏:“没有。” 椿姜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会儿:“你这样还挺斯文败类的。” 傅见青的茶盏在手里歪了一下,水淌到他手上。他抽纸擦着,面不改色:“谢谢。” “不客气,”椿姜视线从他的眉眼缓缓落到他唇角,语不惊人死不休,“奇迹傅见青?” “奇迹青青。”傅见青笑道,“见笑了。” 他说上次穿成那样是正好附近有个漫展活动,所以穿得年轻一些,希望能融入年轻人。又说当时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是一个人,没想到她手里会有自己正在收集的一套盲盒的其中一个,所以壮着胆子过去问了。 怕吓到她,所以小心了些,倒不是社恐。 椿姜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傅见青惊讶。 椿姜:“一个ID用见手青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傅见青:…… 傅见青:“所以你对我什么看法?” 这是点明主题来了。 椿姜盯着他那张昳丽的脸看了会儿。 自然界的雄性一向花里胡哨,就是为了吸引雌性的主意。 傅见青很好得符合了自然发展规律。长这么好看就是为了给她看的。 良久,在傅见青握着杯子的指尖泛白时。 她笑了一声:“我是生姜。” * 她把两人的两次见面给陈锦说了,后者听完以后面色诡异扭曲了一会儿,然后陷入了沉默。 椿姜点了个喝的,叼着吸管,见她不说话,声音含糊道:“你说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陈锦艰难挤出一句:“你觉不觉得,你的那句你是生姜,挺暧昧的。” “这有什么暧昧的,”椿姜诧异,“他是见手青,我还生姜呢!” 陈锦:…… 虽然没见过傅见青,但其实也会觉得他挺可怜的。 她憋了一会儿。 椿姜忍不了:“说话呀陈锦,你别光看我。鼻子底下的嘴巴说句话呀!” “哎呀我真服啦!”陈锦扛不住她的催促,往后一靠,一副随便吧无所谓了的样子,“你谈过恋爱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