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老奴仍有一事。”
    可就在马三转身要离开时,容嬷嬷又把他叫住:“还请再为老奴准备一份身份文牒,无需正规户部发出的那种。取一白纸,写明老身出自沈氏家臣,并盖有家主私印即可。”
    马三回头,诧异的样子。
    容嬷嬷微笑着,便接着解释道:“马公子是知道的,相府出了那么大个事儿,老奴不便再使用真实身份。即便是去见相爷的心腹门徒,当也不能冒险。”
    “唯有改用另一个身份前去,方才稳妥。”
    这样的解释倒也合理。
    查抄孙氏的圣旨下达后,京城就已戒严。
    此时但凡与孙家扯上深层关系之人,都被限制行动,或许即时发配,或是暂时监禁于刑部大牢。
    容嬷嬷若堂而皇之出现,又无法自证与孙氏没有关联的话,恐会暴露沈鹭等人。
    因此,为她暂时改头换面,变换身份,也是应该。
    马三没有多想,点头离去。
    片刻后,取来一千两现银与一份身份文牒。
    容嬷嬷也没有细看,接过之后,留下一句:“事不宜迟,老奴必须马上动身四处奔走,通知相爷的各路门生,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相爷营救出来。至于我家小姐与沈公子...估计明天天亮之前都不会出来,切莫打扰,门外守着就行。”
    沈鹭短时间必然无暇他顾,这点,容嬷嬷十分肯定。
    而面前这个尖嘴猴腮的马三,显然比沈鹭更好糊弄,自不会发现什么猫腻。
    孙红绸是一个乖乖女,很听话,一旦认定的事情,便显见执着。
    容嬷嬷对她下的是“死命令”:榨干!
    那大小姐又岂会轻易放沈鹭出来?
    换言之,容嬷嬷有足够的时间去办自己的事。
    说完话,人已快步离开小院。
    马三并未阻拦。
    在他看来,如果孙红绸主仆二人不用自家大哥出手,就能解决自家的麻烦,那是最好不过的。
    大哥要的是成为左相府的恩人,伺机攀上权贵。
    如今孙红绸已经安全救下,算是阶段性完成了任务。
    其他冒险的事情,他们孙家人自己愿意去办,又何须阻拦?
    可就在容嬷嬷离开约半个时辰后,马三思来想去,忽感不对。
    刚才那老妇离开时,好像带了两个包袱。
    一个装着银两,另一个...该不会是她的行李吧?
    可她要在城中行走,何须随身带着行李?
    该不会是想抛下她家小姐,独自逃命吧?
    虽是被抄家,但好歹曾经是功勋之臣的家眷,在被赶出红绸居之前,孙红绸二人是被允许带上些许私人物品的。
    怪不得,那老妇临时要求取一份身份证明,原来是为了方便她独自逃离?
    有了新的身份文牒,容嬷嬷可暂时骗过守城官吏,逃出城外。
    一念至此。
    马三猛然一怔,赶忙招来院中的一名小厮,郑重吩咐道:“速去通知我们城中的所有眼线,务必找到孙家的那名老妇!她若真在城中行走也就罢了,若是想伺机出城,就给我绑回来。”
    “必要时...让她闭嘴!总之,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沈鹭在向孙红绸表明身份时,并没有对容嬷嬷避讳。
    容嬷嬷是完全知道沈鹭假扮杨阀身份出手救人的,冒充氏族门阀,那可是死罪。
    即便朝廷不过问,杨氏如果得知,以他们的权势,沈鹭也是插翅难飞。
    容嬷嬷如果只是想卷款私逃,也就罢了。
    忠心值几个钱,能当饭吃吗?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生死面前,家奴为求自保,卖主求生之事,本就屡见不鲜。
    但万一容嬷嬷不是想卷款私逃,而是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刑部大堂,揭穿沈鹭的计划呢?
    只怕...不仅能保住她自己,很可能还会因为举报有功而夺得赏赐!
    到时,死的就不只是孙红绸一人。
    想到这。
    马三爷脸色巨变,凝重道:“不行,这事儿...我得亲自去办!走。”
    说完话的同时,人已夺门而出。
    他不敢去打扰沈鹭,大哥的脾气不怎么好,若知道他大意犯了这么大个疏漏,只怕马三爷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他必须赶在沈鹭知道之前,把人给追回来,弥补潜在的过失。
    同一时间。
    两辆马车前后驶出东城门外,一脱离守城将士的视线,便奔上东面的官道,速度飞快。
    车中。
    容嬷嬷换了一身行头,看起来就像某个大户人家的富贵夫人。
    身在相府近二十年,不仅让她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与官家人打交道,明哲保身。
    她有些惬意地倚在座椅上,如释重负之色。
    眉目闪烁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忽而轻声自语道:“小姐啊,别怪老奴狠心。你饱读圣贤书,自也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不是吗?”
    “说起来,相爷这一生的仕途,也堪称传奇。他寒士出身,历经三起三落,方才爬到左相这个位置上。放眼古今,在众多寒门入仕的子弟中,也当属翘楚之流。”
    “别人被贬,都是越贬越低,万难有出头之日。可相爷的前三次被贬,却总有柳暗花明的契机。微妙的是,一经平反,就是官升数级。前后被贬三次,竟让相爷扶摇直上,坐稳了当朝次辅的位置。你说这奇不奇?”
    “别人做官,都是靠功绩稳固提升。咱家这位相爷却更像依靠被贬黜...也是奇事一桩。但这一回,老奴却觉得没那么好运了。以往相爷被贬时,不出半天时间,他那些门下学生便会自己跳出来为先生求情。”
    “可如今,两天过去了,众门生毫无反应。岂非也认为相爷再难有翻身的机会?再者,相爷之前不论如何被贬,都不会祸及家人。眼下,朝廷是下令诛连三族,便说明不想再给相爷任何退路。”
    “老奴入相府,本为寻求一处福荫,光耀门楣。犯不着死守忠诚,与你们陪葬,对吧?相爷为官多年,朝中树敌无数,陛下虽然没有判处孙氏三族斩立决,但虎落平阳,又与问斩何异?”
    “陛下不杀,相爷那些政敌们...又岂会放过这个斩草除根的好机会?留下便是送死,老奴可不愿做枉死鬼!”
    她幽幽自语,眸中不乏决然。
    马三的担忧应验了,这老妇果然想逃。
    好在,不是带着沈鹭假扮权贵的秘密走进刑部大堂...
    按理说,容嬷嬷想置身事外,前往刑部或者京兆府曝光沈鹭等人的秘密,得益是最大的。
    卷一千两银子私逃,乃是下策。
    但这倒不是说容嬷嬷于心不忍,想给孙红绸与沈鹭一个活命的机会。
    而是...另有一条对她更有有利的长远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