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闲汉开始扶摇直上》 第1章 小姐的请求 “公子,妾有一请求。” “小姐但说无妨。” “请公子上床,与妾行鱼水之欢,不分彼此...” “啊?” 沈鹭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大脑顿然宕机。 她竟有如此要求? 那到底是干...还是不干? 不及反应,面前俏如百合的女子就已伸出玉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过去,并顺势倒向睡床。 紧接着,红唇热吻奉上... 干柴遇上烈火,一触即燃。 约半个时辰后。 孙红绸感觉自己的身子骨快要散架了,好在那个男人正从她身上离开。 刚一起身,她就如触电般用薄被裹紧身体,退到床角一侧,眸中似有惶恐。 像是对他刚才的凶猛粗暴…而感到心有余悸。 但眸中异色转瞬即逝,继而换上一抹决然般的坚毅。 显然,她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背后目的并不单纯。 她强压着身心各种不适,神色忽闪间,硬着头皮开口:“公子,妾身...” 仅仅说了四个字,沈鹭就回头打断道:“小姐无需解释,凡事心照则不宣。我刚刚救你一命,你心中感恩,想要报答。但你家中遭逢大变,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对吧?” “小姐的心意,我领了。你可暂居此地,容后打算。” 说完,也不做迟疑,甩袖走向房门,干脆利落。 白色床单上的那一抹落红,却显得格外刺眼。 孙红绸怔住,恍然不知所措,想要叫住沈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他...怎么能这样,完事就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正想着。 一名五十来岁的素衣妇人推门而入,小心谨慎地来到床边。 见到床单上的落红,脸上先是一喜,随后迫切问道:“小姐,成了吗?他可愿配合,或者说...可曾在你身上留下些什么?” 看似多余的一问。 那是肯定的。 沈鹭不仅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而且多达几十亿... 孙红绸羞道:“容嬷嬷说呢?若非业已成事,怎会留下这些...” 她眼角余光瞟见床单上的落红,更觉羞涩。 “那就太好了。” 容嬷嬷不掩欣喜,握住孙红绸的手,道:“如此,咱们的计划就算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小姐仍需再接再励,不仅要得到他的身体,最好还能得到他的心!” “来,让老奴侍奉小姐起身洗漱。午饭过后,待体力恢复些,小姐再把他叫入房中,继续、反复的索取!只要他扛得住,你就往死里榨干他!事关孙氏存亡,小姐自不会懈怠,对吧?” “总之一句话,往后三个月时间内,小姐啥都别想,专心勾住那个男人的魂儿,让他彻底沦为你的裙下之臣,直到大夫诊出喜脉为止!” 听此。 孙红绸俏脸凝固,美眸放大,错愕道:“什么?还要继续?我不要...” “一开始嬷嬷也没说要反复来啊,怎可突然变卦?就算我想怀上他的孩子,当也不能不顾脸面,反复索取。一次就够了...” 容嬷嬷听了,忽然一叹道:“老奴只问小姐一个问题,家主与夫人识于微时,却为何人到中年才生下小姐?” “因为...” 孙红绸刚吐出两个字。 容嬷嬷就打断,道:“因为求子之事,本就遵从天命,岂是说想要就能有的?仅仅同房一次,小姐能保证怀上吗?万一怀不上,小姐可知后果如何?” 孙红绸再次愣住。 她并不笨,深知容嬷嬷所言不无道理,更知道她若无法怀上沈鹭的孩子,等待她的结果会是什么样悲惨的下场。 可是让她一个年仅十七岁,此前风光无限的官家大小姐主动对一个尚不知准确来历的陌生男子投怀送抱,却也一时难以接受。 刚刚那一次“冲动的邂逅”,已然花光了她平生的所有勇气。 又怎么让她说服自己...反复索取? 最关键的一点是,只要她成功诊出喜脉,也就等同宣示沈鹭已入必死之境。 这放在自幼受惯圣贤书熏陶,秉性纯良的孙大小姐身上,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她要转危为安,就必须用沈鹭的性命作为代价。 “小姐,孙氏今非昔比。两日前,家主入宫,以陇西战事为由直谏陛下,犯了圣怒。孙氏三族被贬黜,男丁充军,女眷入教坊司,即刻执行。” 容嬷嬷语重心长,道:“小姐身为长房嫡女,首当连坐之列。本来可以倚仗与皇后母族陈家的婚约,暂且躲过一劫。却不知...陈家唯恐惹祸上身,不愿再与咱们这罪臣之家扯上关系,竟临时送来了退婚书。” “小姐失去陈家未来长媳的身份,再难置身事外。但如果连你也身陷囹圄,那还有谁能扛起振兴孙氏的重担,为家主平冤昭雪?老奴自知此举委屈了小姐,但...已无退路了啊。” 那老妇说着话,也不知是情至深处,还是故意佯装,眼角竟挤出几滴眼泪,接道:“当然,老奴卑贱,自不敢强迫小姐做出违心之事。如果小姐属实不愿意,便就此作罢吧。” “只是老奴虽贱,却也知道忠心侍主,舍生取义。活着无法为主家出力,那还不如以死明志!” 说着,那老妇竟猛然冲向房中的柱子,想要一头撞死的模样。 孙红绸跳起身,赶忙拉住她,动容道:“嬷嬷且慢,我...我做便是了,切莫乱来。你若寻了短见,红绸身边就彻底没人了...” 言尽,人已热泪盈眶。 两天前,她还是受尽万千宠爱的相府千金,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女,道也是造化弄人,一时两极。 容嬷嬷神色忽闪,回头道:“小姐当真愿意?” 孙红绸忍痛点了点头,实际上…却谈何愿意? “太好了,只要小姐与老奴同心,何愁不能为家主平反?家主担任左相之前,已是文渊阁首席大学士,桃李满天下。众门生若得知先生遇难,必会上书求情。孙氏得以平反,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保住性命与自由,尽可能争取时间!” “这真的能行吗?” “一定可以!家主出事不过两日,众门生大多不知情。只要消息大肆传出,以家主此前的威望,必有人现身求情。就算无法让家主彻底免罪,当也先免了孙氏三族的连坐之刑。” “需要多久?” “快则一月,迟则...也不会超过十个月!” “嬷嬷如此肯定?” “是。” “好。那为了爹爹和孙氏满门,也唯有牺牲红绸了...” “不算牺牲。家主若能逃过此劫,官复原职,只需除掉外面那人,便可保住小姐声誉。” “啊?那岂不是过河拆桥,以怨报德?好歹,他救了咱俩一命...” “也不算过河拆桥!陈氏退婚,我们本已无路可走。是那人自己兵行险着,假扮那个家族的身份带走了我们,并不是我们求来的。换言之,是他自己主动介入此事,与人无尤!就算日后他因此而死,那也怪不得谁人!” “可是...” “没有可是!欲成大事,就不能怀有太多恻隐之心。否则,畏畏缩缩...只会徒添烦恼,一败涂地。再者,孙氏入罪之后,京中权贵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与咱们摊上太深的关系,惹来陛下针对。但此子却敢冒大不韪,小姐就不觉得奇怪,没有怀疑过他这么做的动机吗?” 容嬷嬷眼中泛起一抹冷色,沉声反问道。 第2章 她是我的! 小院外。 沈鹭皱着眉,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幽幽望向面前的假山,恍若还没从方才的“温存一幕”中回过神来。 他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深感其中必有玄机。 屋中那位素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堂堂左相府的千金,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关键是...他一时没忍住,明知此间必有猫腻,却还是热情接受了“邀请”,上了孙大小姐的床。 事情俨然逾越了最初的计划,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在他脖子上架起另一把无形的屠刀。 同样深有猫腻的,另有左相孙镇国被贬一事。 两日前。 刚刚结束了内阁会议的孙次辅回到家中,连晚饭都没吃,匆匆换了一身行头后,便再次入宫面圣。 期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突然曝出孙次辅顶撞圣上,犯下大不敬之罪,更涉嫌通敌卖国的消息。 皇帝大怒,敕令革除孙镇国一切功名与职务,处监侯斩,孙氏三族连坐。 显赫京都的左相府被大批禁军控制,数百相府家眷或是充军,或是入教坊司为奴,大厦一夜之间倾覆。 孙红绸身为相府嫡女,按理说,首当诛连。 却仗着此前与皇后母族陈氏的一纸婚约,置身事外。 根据西秦律例,如有婚书为凭,姻亲双方即便没有举行大婚,亦可算是夫家人。 换句话说,自从孙红绸与陈氏长子签订婚书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自动脱离了孙氏三族的范畴。 在古代男尊女卑的固有思维中,嫁出去的女儿,等同泼出去的水。 孙红绸既有婚约在身,就自然成了别家的人,纵然还没出嫁。 这点,在西秦法理上是说得过去的。 但“置身事外”仅仅维持了一天,噩耗就再次传来。 陈家竟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孙红绸送来了退婚书,彻底断了她的后路。 这对于孙大小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屋漏逢雨夜。 只不过回想起来,她倒也能理解陈家这么做的“苦衷”。 查抄孙家的命令,是皇帝亲自下的。 一旦陈家选择庇护孙红绸,就相当于与皇帝对着干,结果可想而知。 自古往今,与皇帝打对头的人,有几个是能善终的? 陈家有此选择,无可厚非。 孙大小姐刚刚搬离被查抄的左相府,转入唯一登记在她名下,本是孙、陈两家共同出资为她购置的那处别苑“红绸居”时,负责查抄的人就来了。 统管京城内务治安的京兆府司派出一队精兵,配合教坊司官员缉拿孙红绸,并将她编入罪臣女之列。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那是官家妓寨,嫖客的天堂,罪臣女的炼狱! 孙红绸不用多想,便知道自己一旦踏进那个门槛,未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悲惨的生活。 但她已无计可施,只能认命。 连有皇后撑腰的陈氏都不敢趟的浑水,只怕京中再无人能救得了她。 就在孙红绸自认为已入绝境之际,转机却来了。 一个面如冠玉,气质不凡的青年人闯入红绸居的封锁圈,负责府外警戒的众多京兆府兵竟无一敢拦。 他冷酷而威严,众目睽睽之下迈入堂中,抬手指向正在签字画押的孙红绸。 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她是我的!” 说完即走,来去如风。 在场之人,不论是京兆府兵,还是教坊司官员,都对这个突兀闯入的青年感到面生。 却对他身后仆人手中的那面大旗与青年腰间悬挂的金牌,尤为“熟悉”。 旗面上金丝缕线,绣着一个大大的“杨”字。 腰间金质腰牌上,也仅仅刻着“忠君”二字,却似乎拥有震慑全场的魔力。 领头的京兆府总兵庞鹰,上一秒还在颐指气使,一口一个“罪臣女”地喝斥孙红绸画押。 下一秒,在意识到青年人不凡的身份后,立马态度大变,几乎把老腰弯成了九十度,满脸陪笑。 在青年转身离开的刹那,一路跟在身后,谄媚自语,不敛奉承拍马之色: “可是杨二世子?” “陛下召国公爷回京述职的圣旨刚送出不久,按理说,公爷最快也要三个月后才能赶回。二世子怎么提前抵京了?难道说...二世子事先得到消息,先行一步?” “二世子大才,英明神武,此前于陇西大破胡虏,连克三城,盖世无双。此番,随公爷回京述职,必得陛下与太后赏识,位居人上。公府未来继承人之位,非二世子莫属。大世子...相形见绌,不比万一。” “卑职京兆府总兵庞鹰,奉旨办差,查抄罪臣孙镇国三族于此。二世子现身相见,是对罪女孙红绸感兴趣吗?” “若是,卑职可以安排!” “...” 当时的庞鹰自认为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就算与“二世子”是初次见面,也应该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万一有幸得到二世子赏识,那自己以后的仕途必然一帆风顺。 皇帝亲自下旨查抄孙家,京都无人敢过问,却不代表京都之外同样无人敢插手... 陇西第一门阀,以当今太后亲弟领衔的威国公府杨氏,就有过问此事的资本。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陇西杨氏的权势远比全盛时期的左相府还要大得多,乃至可以左右京都的权力平衡! 在京城做官不难,要么有才,要么有钱就行,难在可持续的扶摇直上。 庞鹰做了三十多年的京官,也只混到从六品的内务总兵之位而已,距离着红衣官袍上殿还差半级。 如今让他遇上朝中第一门阀的嫡子,出生就拥有堪比皇子地位的“杨二世子”,又怎能不让他私下巴结一番? 只不过“杨二世子”似乎对庞鹰的奉承并不怎么感冒,一路从红绸居大堂走回那辆停在大门口的豪华檀木马车上,始终一言不发。 这多少让庞总兵感到有些失望,世子高冷,不予同道啊... 反倒是“二世子”那位负责扛旗的随从说了一句,也仅仅是一句而已:“我家公子不喜废话,更不喜张扬。” 令庞鹰如获点拨,醍醐灌顶,当时就点头如剥蒜:“卑职明白!” 随后,没有任何意外,孙大小姐与她那位贴身嬷嬷就被送上了杨氏的马车,扬长而去。 对此,当时的孙红绸震惊无比。 她做梦都想不到,一向与自己那位左相父亲持有相反政见,势如水火的陇西杨氏,竟在这个关键时刻对她出手相助,让她幸免进入教坊司任人践踏。 可是作为政敌,左相府惨遭查抄,杨氏不是应该拍手称快,落井下石才对吗? 而更让孙红绸震惊的,远不止于此。 刚上马车不久,远离京兆府兵的视线后,那位看似冷酷威严的“杨二世子”忽然委婉一笑,对她拱手行礼。 说了一句差点让她惊爆眼球的话:“孙大小姐有礼,门下唐突了。” “实不相瞒,其实门下并非杨氏二子,只是……恰好穿着他的衣服,扛着他的大旗,戴着他的腰牌。恰好,京中见过他真容的人并不多,足以让我蒙混过关,将小姐带离虎穴。仅此而已…” “故此,小姐切莫误会,救你之人不是杨忠君。” 当时,孙红绸的下巴就直接脱臼了,震惊道:“什么?那…那你是谁?你…好大的胆子,连陇西杨氏嫡子都敢冒充,你不怕死吗?” 他只是淡然一笑,还是那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回道:“西秦白玉京,东城一闲汉。门下无名小卒,沈鹭…是也。” 第3章 大数据运算的结果,她还要? 西秦国的都城,就叫白玉京。 东城是贫民窟,沈鹭只是那里的一个小闲汉而已,名不经传,八杆子与陇西杨阀攀不上半毛钱关系。 至少,在他得到杨阀次子杨忠君的车驾、大旗与腰牌之前,是没有关系的。 沈鹭站在假山前思索了许久,终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不通,在回来的路上明明已经对孙红绸主仆道出了一切,直言自己并非真正的“杨忠君”,只是急于救人,不得已冒用对方的身份。 这是一招险棋,但想要救人,就不得不为。 孙红绸得知事情原委后,起初的反应倒是在他的预料之内,既惊且惧。 可等回到这处小院后,主仆二人闭门交谈片刻,孙大小姐突然召他相见,并提出那样的要求时...情况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大小姐就算感恩,当也不必以身相许吧? 况且,沈鹭在救人之后,也已经明说不会趁人之危,可以给二人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容后打算。 至于报不报恩,如何报恩,那都是后话。 可孙大小姐却意外的选择马上报恩,且是以身相许。 若说没别有用心,那就是假的。 但那会是什么样的用心呢? 沈鹭却一时间无法猜透。 而孙氏被贬,京中各路权贵避之不及,果断与相府撇清干系,他又为何反其道而行,冒险救下孙红绸主仆? 当中,肯定也是深有原因的。 乃至是一场用未来命运做筹码的赌博! 沈鹭认为...这位左相爷此次被贬,必有翻身的机会,而且机会很大! 他在孙氏危急关头,救下了孙相爷的千金,那算不算给了相爷一个莫大的恩情? 等到孙相爷官复原职,是不是应该对他这位恩人涌泉相报? 人生就如棋盘,落子皆是赌博。 沈鹭赌孙镇国这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赌相府柳暗花明之后,会对他这个恩人赏识抬举。 堂堂当朝次辅,文臣之首,金銮殿两大巨头之一,原则上与首辅右相地位不相上下,这样的大鳄...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众生一叶障目,我自清明。 打死沈鹭,他也不相信左相府会从此一蹶不振! 日后若有左相府这棵大树傍着,何愁前路不光明? 至于...他从何而来的底气,认定孙氏仍有翻盘的机会,用他对手下“共谋者”的话来说,就是:“那是来自于大数据运算的结果,左相府抄家被贬...只是表象,很快他们就会翻盘!” 而救下孙红绸,便是他攀上相府高枝的敲门砖! 没错。 沈鹭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三年前还不是。 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他自认为已经摸透了古人的脾性。 以前世积累的现代知识,他曾自诩怎样都能混个风生水起。 例如说,卖点古诗词,搞点小发明什么的,紧接着金钱、荣誉和美女就都来了。 却在经历古代社会多次毒打后,让他认清了现实。 一蹴而就,半步登天这样的事情,终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毕竟他不是前世狗血短剧里的男主角,不叫龙傲天,也不叫叶凡,更不叫萧晨。 关键是没有类似傻瓜的配角主动上门,让他啪啪打脸... 一年前的某次诗会上,沈鹭大胆放出了李白的那首《静夜思》,企图在这诗词文化落后的异界朝代中一鸣惊人,做大文豪,每天等着无数权贵上门拜会、巴结。 结果...第二天等来的却是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官差,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声色俱厉道:“你不过是一介区区贱民,连京城户口都没有,没念过半天私塾,更无良师,怎么可能写出如此震古烁今的佳作?” “说!是不是你剽窃而来的?王公子报官说,他早前作过一首类似的佳作,定是你剽窃所得,占为已有!认罪否?认罪,王公子尚可对你网开一面!” 当时,沈鹭是极力否认的,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久后,那首《静夜思》的原创作者,就不出意外成了礼部侍郎之子的,不容任何辩驳。 关键是...城中无人不信。 通过此事,让沈鹭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论在何种社会背景下生存,身份与人脉才是至关重要的。 说白了,你要么能拼爹,要么能有个牢靠的靠山。 因此,在得知左相府惨遭抄家,经过他口中所谓的“大数据运算”,得出左相死而不僵,仍有翻盘的可能后,他毅然决然要攀上相府的高枝。 只为给自己未来寻找一个稳固的靠山。 救了孙相爷的千金独女,让她免入教坊司任人糟践,相爷恢复权势后,怎样都得感谢一下恩人吧? 高了不说,少说也能让他在相府混个幕僚当当! 有了“相府幕僚”这一金漆招牌,届时就算沈鹭把唐宋八大家的诗词都搬上台面,估计也没人敢说他剽窃。 这便是身份背景的魔力。 只是计划虽好,事情发展到现在...过程中却发生了变数。 孙大小姐失身于他,且不管是谁主动,左相爷得知后,会不会一气之下砍了他的脑袋? 沈鹭深知,能爬到当朝次辅那个位置的人物,肯定是有些手段的,杀伐必然果断。 为保全自家千金的声誉,掩盖大小姐失身于一介平民小卒的“丑事”,孙镇国极有可能会杀人灭口。 再者,营救孙红绸,本是沈鹭临时起意。 并没有太多时间用以铺排,只能冒险借用“杨忠君”的身份。 三个月后,陇西杨氏一家将抵京述职,若得知自家身份被冒用,定也会追究此事。 以杨氏的权势与受宠程度来看,沈鹭被挖出来是迟早的事儿,几乎无所遁形。 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原本没有孙红绸的那个请求,沈鹭只需面对杨氏有可能的追查而已。 现在,却多了孙镇国这个变数。 换言之,如今架在他脖子上的隐形屠刀,已增加到两柄! 有点麻烦了。 好像刚才并不该冲动,贸然上孙红绸的床。 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估计我还是会选择上... 心头泛起这么一个矛盾的念头,沈鹭不觉失笑起来。 他是个率性之人,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不想。 人活着就会有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轻叹一声,刚要转身离开时,却差点与人撞个满怀。 “公子好。” “嬷嬷好,找我?” “是。” 容嬷嬷欠身,微微行礼之后,抬头正色道:“我家小姐有请。” 沈鹭皱眉:“所为何事?这时候,小姐不是该好好休息吗?” “公子说得对,我家小姐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但...希望有公子在侧。方才公子对我家小姐干了什么,现在还请进去接着干...” “嗯?” 沈鹭闻言一呆。 什么意思? 她还要? 难道说...我刚才表现不佳? 第4章 她是在羞辱我吗? 屋中。 孙红绸只穿一件薄衫,胸前峰峦隐现,看起来挺拔而柔软,深沟诱人。 就是感觉有些胀痛,估计是...不久前被某人给捏疼的。 但无伤大雅,第一次被摸都总有不适,那再正常不过。 她赤着脚,踏着青石板地面,缓缓走向屋中的梳妆台。 脚掌处微微传来冰凉,使她眉头浅皱,洁白而性感的脚踝之上,薄纱衬着那目测得有七十二寸的大长腿,肤若凝脂,曲线匀称饱满。 好一个祸国殃民的可人儿。 台上竖着一面铜镜,反射出她绝艳脱俗的面容,梳妆盒中却仅放着一把梳子。 可惜了。 这是一张男士的梳妆台,没有胭脂水粉。 嬷嬷说了,办事的时候略施粉黛,更能勾起男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当然,没有的话,小施手段也行。 她轻叹,吐气如兰,像是在做好心里准备,迎接一场即将到来而不可言表的“龙凤戏珠”。 伸手取过盒子中的梳子,她想给自己梳一个标准的盘发。 但想想,还是算了。 嬷嬷已经去叫他了,反正等下也会弄乱,何必多此一举? 第一次他就那么粗暴狂野,想来第二次也不会温柔。 随后,她便发现手上的物件竟是一把象牙梳。 象牙梳,顾名思义,那是用天然象牙制作而成的。 即便是在从不禁猎的古代,那也是极为稀罕的玩意儿,价格不菲,非一般人家所能得到。 可这位沈公子居然有? 而他曾自称是“闲汉”,那真实身份该不会是... 孙红绸神色一凝,恍若在脑中思索着有关“闲汉”的注解。 怪不得他如此孔武有力,技艺高超,敢情是练过的吗? 这时。 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她顾不得多想,赶紧放下手中的梳子。 伸手快速松了松系在脖子后的肚兜丝带,又把薄纱抹胸拉低,尽可能拉低,低到再低便是十八禁的那种。 更将下身的薄纱裙撕开一个破洞,露出光洁的大腿。 嬷嬷还说了,若隐若现,欲拒还迎,风情万种,也是对付男人的妙招之一。 嬷嬷是过来人,在这方面是经验丰富的,她得听。 沈鹭推门而入时,心中仍在纳闷。 他有点想不通,这才没过多久,大小姐怎么又想要了呢? 欲求不满吗? 还是我刚才没能让她满意? 他能猜到孙红绸主仆二人此举背后,必有所图。 却也想不到,索取会如此密集,且毫无征兆。 再者,这个节骨眼上,相府遭逢大难,大小姐不是应该忧心如何帮助家族度过危机,转危为安吗? 怎么竟想些我进你退,你深我入的事情? 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这绝非报答那么简单! 事出反常必有妖,起初,沈鹭是想拒绝的,至少得先把二人背后的目的弄清楚。 他想直接与容嬷嬷摊牌,但转瞬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权贵人家的家臣城府极深,从不会做无用功,某种层面上来讲,并不比皇帝堂上的百官心机浅。 容嬷嬷能做到左相府内务总管的位置上,就说明她绝非一般妇人可比。 她若愿意轻易道出心中的隐秘,便不会直接要求沈鹭进房“接着干”... 相比之下,孙红绸正值花龄,久居深闺,不谙世事,就更加容易对付。 就算要摊牌,也应该选择孙红绸,不是? 于是,沈鹭进来了。 这一回,他抱着决心先拒绝她,等套出她们二人之间的猫腻后,再决定要不要再上她的床。 不然被卖了,估计还得乐呵呵地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可当沈鹭掩回房门,刚一转身时,就见孙大小姐款款走来,脸上一抹生涩而饥渴般的微笑。 距离他尚有几步远,便“很不小心”地脚下一滑,歪歪扭扭地倒向沈鹭怀中。 那拙劣的演技,简直是想把沈鹭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只要他不是个傻子,就能看得出来是故意的。 她左脚故意踩中自己的薄纱裙摆,身子前倾,生硬地扑向沈鹭,投怀送抱的模样。 赌沈鹭肯定会展现绅士风度,及时扶她一把。 嘶... 她那条本就韧性一般的薄纱裙,在脚尖死死点地的情况下,被拉扯出一道口子,雪白尽显。 一双几乎无暇的美腿展现在沈鹭眼中,似粉雕玉琢。 令沈鹭瞳孔暴突,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念头:美腿,我能玩一年! 正如所料,沈鹭及时扶住了她,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抓住她那无处安放的小手。 她半仰着倒在沈鹭怀中,小有慌张之后,恢复常色。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本就被她故意解松的肚兜丝带...很合时宜的自动滑落,峰上云雾尽敛。 沈鹭下意识低头,惊鸿一瞥。 虽说那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还摸过,但再见仍是惊艳,令沈鹭顿时肾上腺素飙升。 这丫头到底想干嘛? 是吃定我了吗? 如此主动... 沈鹭忽感喉头干涩,却盯了半分钟后,才堪堪收离视线。 毫无疑问,她这么做,沈鹭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孙大小姐想再次“报答”他,但仍是小有惊讶,更觉微妙。 而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肚兜滑落一半,孙红绸竟不去遮掩,反倒是含羞带涩道:“公子为何不看,妾又不是不给看...公子对妾有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然,家遇不测,实难另做选择,唯有如此,还请公子怜惜。” “公子不弃,妾愿任君采摘。今日,再给你一炷香时间,好吗?” 说完这话,她人已面红耳赤。 如此虎狼之词,本不该从她一个堂堂相府千金口中说出。 豪门闺秀更讲究一个矜持得体,但没有办法,她现在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绑牢面前这个男人,并怀上他的孩子。 如嬷嬷所说,那已是唯一能为她争取时间的办法。 再羞,也要硬着头皮上。 她天生丽质,又是豪门千金,且二人之间刚刚已有过一次经验,孙红绸认为沈鹭必定不会拒绝。 沈鹭听了,确实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脸色却是一沉,道:“大小姐这话是何意?” “公子不明白吗?请疼惜妾身...” “我是说一炷香...是什么意思?” “哦,公子问的是这个?如果一炷香太久,稍微短一点也行,半炷香...如何?” 这话说完,沈鹭的脸色就变成了猪肝色。 她什么意思? 以这个世界一炷香的燃烧时间计算,也就大约十五分钟左右。 她再次提出这样的请求,却特意点明“一炷香”为时限,是看不起谁? 合着,她认为接下来我只能坚持一炷香? 这是在羞辱我吗? 这就好比有个单身女青年打电话给你,隐晦地说:“喂,我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上班,你要来XX宾馆找我快乐一下吗?” 言外之意,姑娘认为即便只有十五分钟,也可以先搞定你……再去上班!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看来,她是真的欲求不满,本来还想与她温柔以待,如今怕是得好好教她做人了! 想着。 沈鹭神色一冷,果断将她拦腰抱起,也不去多想该不该的问题了。 先让她服气再说! “小姐若执意这么说的话,那沈某只能让你开开眼界了!” 话说之间,便抱着她走向睡床,一把丢在床上。 孙红绸翘臀先碰到床板,却似乎微微蹦跶了两下,可见弹性十足。 第5章 老司机,一千两银 一个多时辰前,即便没有见到床单上的落红,单凭沈鹭敏锐的观察力当也能猜到孙大小姐是个雏儿。 她就像一只被迫自己走上案板的待宰羔羊...那迹象,完全符合一个雏儿的初次表现。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就学会了挑衅。 挑衅一个赛车手级别的老司机? 定下那么短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男人就那样。 即使不行,你也不能说他不行。 你若说他不行,他就一定会证明他行。 直到你承认他行,并表现出他真的行...为止! 在此之前,那会是犹如...断人衣食,杀人父母般的“仇怨”! 而孙红绸是冤枉的,她定下一炷香的时间,其实没有半点看不起沈鹭的意思。 相反,实际上她对老司机的操作技术是极为认可的,乃至是感觉到一丝宛如爆棚般的“恐惧”。 因此,她定下时间,想要隐晦地告诉沈鹭:“请疼惜妾身,别那么久,行吗?” 结果...许是现在的沈鹭脑中已经换了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在某些文化上有着难以逾越的代沟,从而误判了她的深层意思。 她如此羞辱于我,我若不给他见见真家伙,岂非坏了天下男士的纲常? “既是如此,盛情难却,门下...自当竭尽全力!” 沈鹭把她丢下,冷冷说了一句。 随后,就好比赛车手上车启动车子一样麻利。 孙红绸惊了,虽然她主动召见,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仍是不免紧张。 关键是...她明明已经暗示了,赛车手却为何没有表现出半点要温柔的迹象? 正想着。 随着那张白色帘帐垂下,没多久,沉重的呼吸声便稳步传来。 门外。 却有一人贴着门板偷听,在听到房内传出那令人遐想的声音后,不由满意一笑。 容嬷嬷退后,来到院中的那处假山前,深沉自语,老脸上阴仄道:“到底是年轻啊,这两个人还当真是好骗,呵呵...” 话刚说完,眼角余光就瞟见一个尖嘴猴腮的高瘦汉子正缓步从后院走来,便立马收起微妙神色,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慈祥模样。 猴腮脸名叫马三,是沈鹭穿越这三年多来,收的第一个马仔,也是首号狗腿子。 城中黑帮出身,人狠话不多。 别看马爷这形象不咋滴,办起事情来,那叫一个麻利,三年来从未给沈鹭留下什么烂摊子。 或许同是出身孤儿的缘故,认了大哥后,马三便把沈鹭视为“义父”,可刎颈的那种。 容嬷嬷把他叫住,微微欠身,道:“马公子好。” 大户人家的家臣,一般都是很有礼貌的。 虽说刚到这处院子不久,但以容嬷嬷的本事,倒也已经对沈鹭的家底有了初步的了解。 至少,已经能叫出住在这处院子中主要人物的名字。 马三手中抓着一根牙签,正剔着牙,却不避讳,就这么含糊不清地回道:“咋滴?” 大户人家规矩多,礼数足,但三教九流出身的马三爷却习惯了吊儿郎当。 除了在沈鹭面前有所收敛之外,平时几乎都是大大咧咧,叫不惯什么公子小姐、嬷嬷之类的称呼。 容嬷嬷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谦和,道:“不知府上账房在哪?还请为老身支取一千两纹银作为盘缠,老身有事要办。” 马三一听,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就好像守财奴发现自己的金库被觊觎一般警惕。 或许这些年与沈鹭同遭社会现实毒打的缘故,如今生活小有改善之后,令马三极为珍惜,对钱财细软极为看重,堪堪一个守财奴。 对于生活在底层的平民百姓来说,没有显赫的背景家世,囊中钱财岂非就是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一提到用钱,马三就不由谨慎起来:“要钱?你一个老婆子要钱作甚,有什么事要办?怎么没听我家大哥提过?不给,没有!除非俺家大哥开口,一边去!” 身为沈鹭的头马,马三是知道计划的。 虽知道孙红绸是他们攀上朝廷权贵的砝码,理应客气善待。 但这在马三爷看来,客气也仅仅局限于孙大小姐而已,至于其麾下家臣,无需过多巴结。 听此。 容嬷嬷一愣,似乎诧异于马三如此反应。 不过是要一千两银子而已,这猴腮脸竟拒绝得如此干脆,连自家公子都不问,就果断不给? 可看这院子不大,却布置错落有致,极为讲究,显然也不像什么贫苦家庭。 不至于一千两银都拿不出来吧? 一个胆敢冒充杨阀身份,能弄到杨二世子信物的人家,岂是什么简单的平民之家? 即便他们住在东城,只怕也是贫民窟的上流阶层吧? 行事却如此小气? 怪不得你们至今都走不出东城贫民窟,活该! 容嬷嬷心中吐槽了一句,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有礼道:“马公子见谅,一千两纹银就正是沈公子答应给的。” 马三却道:“胡说。俺就是这商会的二当家,二掌柜,管钱的。大哥若愿意给你钱,为何不见对我说?” “那是因为沈公子事忙,还不及交代于你。而老身急着办事,又不好去打扰,便只能先请马公子行个方便了。” 容嬷嬷说着,抬手指向房间方向,接道:“若不信,可亲自过去问问...” 马三皱眉。 迟疑了片刻后,这才留下一句“等着”,随后走向沈鹭的卧室。 但还没靠近房门,似乎就察觉到什么微妙,立马又折返回来,狐疑着对容嬷嬷说道:“这声音...我大哥是跟你家小姐好上了?这也太快了吧?” 容嬷嬷点头,“年轻人干柴烈火,自是一触即燃,这有何稀奇?而老身要一千两银,并非用作己用,是想疏通关系,营救我家相爷。相爷若能平反,恢复权势,定不会忘了你们搭救我家小姐之恩。” “你说是吧?” 马三眉头更深,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孙相爷桃李满天下,门徒万千,不乏有人在朝为官。 而这些门生若能联合起来求情,还真有可能让孙镇国转危为安。 这老奴在相府伺候多年,当也认识相爷麾下许多弟子,兴许给她钱...还真能为孙镇国请来救兵。 大哥冒险救下这主仆二人,便是想以此攀上相府门阀。 如果这老奴真有本事,大哥就有可能答应给她钱,只是碍于正在与孙大小姐办事,而未能及时告知... 深思着,马三被说动了,扭头道:“等着,别去打搅俺大哥。钱,我去取来!” “谢马公子!” 容嬷嬷欠身,嘴角却划起一抹弧线。 第6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且慢,老奴仍有一事。” 可就在马三转身要离开时,容嬷嬷又把他叫住:“还请再为老奴准备一份身份文牒,无需正规户部发出的那种。取一白纸,写明老身出自沈氏家臣,并盖有家主私印即可。” 马三回头,诧异的样子。 容嬷嬷微笑着,便接着解释道:“马公子是知道的,相府出了那么大个事儿,老奴不便再使用真实身份。即便是去见相爷的心腹门徒,当也不能冒险。” “唯有改用另一个身份前去,方才稳妥。” 这样的解释倒也合理。 查抄孙氏的圣旨下达后,京城就已戒严。 此时但凡与孙家扯上深层关系之人,都被限制行动,或许即时发配,或是暂时监禁于刑部大牢。 容嬷嬷若堂而皇之出现,又无法自证与孙氏没有关联的话,恐会暴露沈鹭等人。 因此,为她暂时改头换面,变换身份,也是应该。 马三没有多想,点头离去。 片刻后,取来一千两现银与一份身份文牒。 容嬷嬷也没有细看,接过之后,留下一句:“事不宜迟,老奴必须马上动身四处奔走,通知相爷的各路门生,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相爷营救出来。至于我家小姐与沈公子...估计明天天亮之前都不会出来,切莫打扰,门外守着就行。” 沈鹭短时间必然无暇他顾,这点,容嬷嬷十分肯定。 而面前这个尖嘴猴腮的马三,显然比沈鹭更好糊弄,自不会发现什么猫腻。 孙红绸是一个乖乖女,很听话,一旦认定的事情,便显见执着。 容嬷嬷对她下的是“死命令”:榨干! 那大小姐又岂会轻易放沈鹭出来? 换言之,容嬷嬷有足够的时间去办自己的事。 说完话,人已快步离开小院。 马三并未阻拦。 在他看来,如果孙红绸主仆二人不用自家大哥出手,就能解决自家的麻烦,那是最好不过的。 大哥要的是成为左相府的恩人,伺机攀上权贵。 如今孙红绸已经安全救下,算是阶段性完成了任务。 其他冒险的事情,他们孙家人自己愿意去办,又何须阻拦? 可就在容嬷嬷离开约半个时辰后,马三思来想去,忽感不对。 刚才那老妇离开时,好像带了两个包袱。 一个装着银两,另一个...该不会是她的行李吧? 可她要在城中行走,何须随身带着行李? 该不会是想抛下她家小姐,独自逃命吧? 虽是被抄家,但好歹曾经是功勋之臣的家眷,在被赶出红绸居之前,孙红绸二人是被允许带上些许私人物品的。 怪不得,那老妇临时要求取一份身份证明,原来是为了方便她独自逃离? 有了新的身份文牒,容嬷嬷可暂时骗过守城官吏,逃出城外。 一念至此。 马三猛然一怔,赶忙招来院中的一名小厮,郑重吩咐道:“速去通知我们城中的所有眼线,务必找到孙家的那名老妇!她若真在城中行走也就罢了,若是想伺机出城,就给我绑回来。” “必要时...让她闭嘴!总之,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沈鹭在向孙红绸表明身份时,并没有对容嬷嬷避讳。 容嬷嬷是完全知道沈鹭假扮杨阀身份出手救人的,冒充氏族门阀,那可是死罪。 即便朝廷不过问,杨氏如果得知,以他们的权势,沈鹭也是插翅难飞。 容嬷嬷如果只是想卷款私逃,也就罢了。 忠心值几个钱,能当饭吃吗?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生死面前,家奴为求自保,卖主求生之事,本就屡见不鲜。 但万一容嬷嬷不是想卷款私逃,而是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刑部大堂,揭穿沈鹭的计划呢? 只怕...不仅能保住她自己,很可能还会因为举报有功而夺得赏赐! 到时,死的就不只是孙红绸一人。 想到这。 马三爷脸色巨变,凝重道:“不行,这事儿...我得亲自去办!走。” 说完话的同时,人已夺门而出。 他不敢去打扰沈鹭,大哥的脾气不怎么好,若知道他大意犯了这么大个疏漏,只怕马三爷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他必须赶在沈鹭知道之前,把人给追回来,弥补潜在的过失。 同一时间。 两辆马车前后驶出东城门外,一脱离守城将士的视线,便奔上东面的官道,速度飞快。 车中。 容嬷嬷换了一身行头,看起来就像某个大户人家的富贵夫人。 身在相府近二十年,不仅让她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与官家人打交道,明哲保身。 她有些惬意地倚在座椅上,如释重负之色。 眉目闪烁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忽而轻声自语道:“小姐啊,别怪老奴狠心。你饱读圣贤书,自也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不是吗?” “说起来,相爷这一生的仕途,也堪称传奇。他寒士出身,历经三起三落,方才爬到左相这个位置上。放眼古今,在众多寒门入仕的子弟中,也当属翘楚之流。” “别人被贬,都是越贬越低,万难有出头之日。可相爷的前三次被贬,却总有柳暗花明的契机。微妙的是,一经平反,就是官升数级。前后被贬三次,竟让相爷扶摇直上,坐稳了当朝次辅的位置。你说这奇不奇?” “别人做官,都是靠功绩稳固提升。咱家这位相爷却更像依靠被贬黜...也是奇事一桩。但这一回,老奴却觉得没那么好运了。以往相爷被贬时,不出半天时间,他那些门下学生便会自己跳出来为先生求情。” “可如今,两天过去了,众门生毫无反应。岂非也认为相爷再难有翻身的机会?再者,相爷之前不论如何被贬,都不会祸及家人。眼下,朝廷是下令诛连三族,便说明不想再给相爷任何退路。” “老奴入相府,本为寻求一处福荫,光耀门楣。犯不着死守忠诚,与你们陪葬,对吧?相爷为官多年,朝中树敌无数,陛下虽然没有判处孙氏三族斩立决,但虎落平阳,又与问斩何异?” “陛下不杀,相爷那些政敌们...又岂会放过这个斩草除根的好机会?留下便是送死,老奴可不愿做枉死鬼!” 她幽幽自语,眸中不乏决然。 马三的担忧应验了,这老妇果然想逃。 好在,不是带着沈鹭假扮权贵的秘密走进刑部大堂... 按理说,容嬷嬷想置身事外,前往刑部或者京兆府曝光沈鹭等人的秘密,得益是最大的。 卷一千两银子私逃,乃是下策。 但这倒不是说容嬷嬷于心不忍,想给孙红绸与沈鹭一个活命的机会。 而是...另有一条对她更有有利的长远妙计! 第7章 嬷嬷的心思,杨二世子! 自从沈鹭在车上自曝身份开始,容嬷嬷就认定相府彻底完了。 皇帝亲自下令,就连三省六部都无权过问,只能听命行事。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假的“杨阀”又如何能力挽狂澜?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便开始为自己的后路着想。 曝光沈鹭和孙红绸的隐秘,顶多能让她举报有功,免除连坐的罪责。 但嬷嬷想要的是,在相府这棵大树倒了之后,她仍然无需为自己未来的生计发愁,仍能过着比一般人富贵的生活。 所以,她果断放弃了举报这条路,选择了另一种更加危险,但成功便能一生富贵的险路。 两辆马车行进一段路后,前方出现了岔路口。 容嬷嬷从车窗探出头,果断叫停马车。 紧紧抱着怀中的千两银子,一边下车,一边对车夫道:“你往东面继续走,在前方五十里处的小镇驿站等我。我往西边的村子接几个人,随后与你汇合。路上若有人问,你便说我要往江南定远县去。” “两个时辰后,若还不见我来,你无需再等,空车前往定远县。后面那辆马车更快,我总能追上你,可知?总之一点,不管我在不在车上,你都要去一趟定远县,方可返回。” “车钱,我会提前给你,你空车也不亏!” 说着,便抛出一锭银子给车夫。 车夫不做他想,本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方便的生意,何须过问? 当即高兴点头,收起银两,驾车而去。 容嬷嬷坐上后方的马车,示意另一名马夫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刚进车厢,就立马换回了素衣奴婢的行头。 假扮富贵夫人的身份,是做给守城的官吏看的。 有了看似显赫的身份掩饰,可以免去官兵对她过多的盘问。 但出了城,反倒是奴婢身份更有利。 谁能想到一身奴婢打扮的人,身上竟藏有千两巨资? 别的不说,路上有可能出现的山贼悍匪,就不会优先选择对一介奴婢的车驾下手。 又驶出几十里路后。 容嬷嬷再次探出头,见官道上四下无人,想要叫停马车。 却一连叫了三声,车头处那位看似比她还要老上几岁,已是老眼昏花的车夫,这才勒紧马缰。 她以临时要方便为由,走出车厢下车。 而这个花眼昏聩的车夫,则是她故意选择的,只为配合她接下来的计划。 她躲入路旁的一处灌木丛中许久,都不曾折返。 老车夫是个老实人,收了钱,也不好催促,只能干等着。 直到老车夫等得不耐烦,有点昏昏欲睡时,她这才悄然靠近马车,却没有上去。 躲在车后,伸手用力摇晃了一下马车,随后沉声道:“我坐好了,继续上路吧。我不叫停,你就只管前进,赏钱不会少。” 马车猛然一晃,那动静就好像有人已快速跳上车,坐进车厢一样。 老车夫猛然回过神,望了望紧闭的车门,还以为容嬷嬷已经上车,微微应是后,吆喝着策马前行,完全没意识到声音是从车后传来的。 同一时间。 容嬷嬷则快速跑进路旁树林,往北面山头奔去,心中颇有兴奋。 车夫老眼昏聩,根本没注意到她没上车。 她已经为掩饰自己的行踪做好了铺排,就算事后朝廷与沈鹭知道她已逃走,也会先从那两辆马车入手。 没人能想到她暗度陈仓,既没有前往江南,也未曾西进,而是逃到了北边。 翻过这处南山,在山路间行进五六天后,会抵达一处偏僻的小镇。 那里,才是她最终的目的地。 她怀中有从沈鹭那里骗来的一千两银子,足够她一段时间的花销,衣食无忧了。 千两银子对于京中贵胄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放在市井小镇的平民家庭中,那可是巨款。 容嬷嬷已年逾五旬,说不好听的,以封建社会的医疗水平,她还有几年可活? 若是理财有道,愿意放下身段做点小买卖,千两银子也足够她安度余生了。 只不过...过惯了相府优越生活的嬷嬷,又怎会轻易让自己消费降级? 按照她的计划,消费不仅不能降级,而且还要越来越高! 一千两银子,她只打算用半年。 半年后,孙氏抄家一事,风头估计也过去了。 届时,她会悄悄溜回京城,以沈鹭冒充杨阀身份一事进行勒索。 她看得出来,沈鹭虽住在东城的贫民窟,但实际并不简单。 否则,也不敢冒险救下孙红绸。 而仅仅是沈鹭手下的一个仆人,便能随随便便拿出千两银子,只怕...他暗地里是个蛰伏的富商。 至少,不是什么贫下中农! 只要沈鹭不想东窗事发,被陇西杨氏问责,就必然会设法掩饰这个秘密,而后受她钳制。 她以此为要挟,可匿名反复向沈鹭索取封口费,把对方当作摇钱树。 那么,岂非就捏住了一只下蛋金鹅的脖子? 再有一点,沈鹭胆敢冒充杨二世子的身份,大概率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杨阀追究的准备。 换言之,不论孙氏一事往后如何发展,沈鹭都极有可能置身事外。 容嬷嬷根本不担心这只金鹅可能会死! 她兴奋极了,玩命似地向前奔跑,连路都不曾看清。 翻过这处山头,再往前三百多里,她便会有全新的生活,鬼才死守忠心,留下与孙氏共存亡! 别人蠢,她容嬷嬷可不蠢! 也不知过了多久。 在山间小道上低头行进之间,容嬷嬷忽感额头一疼,像是撞到什么铁壁似的。 猝不及防下,口中“哎呀”一声,身子后仰,幡然跌倒。 山道有一定的坡度,她手中的包裹在慌乱中脱手,银两洒落一地。 人更是摔了个四仰朝天,稍显狼狈。 但不及起身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四面就突兀窜出几道人影,迅如雷霆。 眨眼间,容嬷嬷脖子上就多了无数柄利器,有长刀、战斧,乃至长枪。 观其样式,竟似来自军中兵器,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生生愣住。 面前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彪悍大汉冷声开口,“哪来的妇人,缘何在此?” 说着,一眼瞟见散落地上的银两,目光更是锐利。 容嬷嬷不知道这伙人是如何出现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刚才就撞在面前那个大汉身上。 “说不说?是不是想死?” 没等容嬷嬷缓过神,大汉就再次怒眼喝斥,同时将腰间战刀抽出一半,不敛威胁之意。 这时。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大汉未及回头,就先放弃对容嬷嬷的逼问,转而低头退到一侧,谦卑的模样。 一个身材高大,却冷如冰霜的俊朗青年缓缓走来,背负着双手,有着与之实际年龄极为不符的稳重与肃杀之气。 以容嬷嬷的眼界,一眼就看出此人身份不凡,显得更加震惊。 青年来到近前,瞟了瞟地上的银两,又向容嬷嬷投去一眼。 迟疑几个呼吸后,冷道:“奴婢打扮,却身带大量私银,不走官道,反走山间小路。形迹可疑,遇人惊愕慌张。若不是某个家奴卷款私逃,便是匪盗所得!” “宰了吧,且当为民除害。” 说完,人已转身。 只字片语间,就决定了一人的生死,看起来却潇洒而飘逸。 容嬷嬷老眼瞪大,这才回过神来。 好歹是相府多年的家臣,这老婆子远比一般人精明。 实际上,就在青年说话的间隙,她已粗略猜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西秦国雄兵百万,但各路大军中有资格装备如此精良铠甲的部队,却屈指可数。 最关键的一点是,容嬷嬷对青年人挂在腰间的那块金牌感到颇为眼熟... 只因,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刚刚在沈鹭身上看到过,对此印象极深。 而天下胆敢佩戴此腰牌者,在容嬷嬷看来,恐怕已经找不出第三人了。 “是,少主。” 领头的大汉军士拱手,刚要抬手下令时。 容嬷嬷放声大喊道:“杨...杨二世子饶命,奴婢无意冲撞,奴婢...刚刚得知一个秘密,愿告知世子,还请高抬贵手...” 第8章 替死鬼? 入夜后。 卧室中。 某二人并排躺在床上,各自怀着沉重的呼吸,胸前起伏不止,像是刚携手搬完两车水泥回来一样乏累。 屋中没有点灯,四处漆黑,倒是免去了一些尴尬。 孙红绸香汗淋漓,双唇干涩,又渴又累的状态。 她已经不记得在过去这几个时辰里,她向沈鹭索取了多少次,或许四五次,或许更多... 在此期间,她发现了一个微妙的问题。 沈公子似乎对“时间”极为敏感... 从以“一炷香”为限开始,她就能略微察觉到沈公子的不满。 再到退而求次,勉强答应“半炷香”时,公子的愤怒已然溢于言表。 往后的动作...自然就比首次更加的狂野粗暴,把她折腾得浑身酸痛。 她很难理解沈鹭这样的反应是为什么,不过并不在乎。 她真正在乎的是,沈鹭能毫无保留地配合,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他很厉害,是个硬茬子,就是不怎么懂怜香惜玉。 孙红绸想着,伸手摸了摸左大腿上某处有明显淤青的痛处。 沈鹭同样累得不轻,做这种事...本就是男方付出更多,又怎能说不累? 他万难想到,一个初窥人事的雏儿,需求量竟如此巨大,生生将他“困”在这间屋中大半天... 本以为孙大小姐的第二次报答会像前次一样,完事后,就会让他离开。 殊不知拖延半日,还仍有“不满”。 这俨然出乎沈鹭的意料。 而他不知道的是,孙大小姐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欲求不满,只是在坚定执行嬷嬷为她定下的自保计划。 嬷嬷说了,事已至此,小姐若想求生,避免被带入教坊司,唯有怀上沈鹭的孩子...这一条路! 能否成功,就看小姐的决心有多大,求生欲望有多强! 相爷自有天佑,日后必得平反,但小姐若想等到那天,就必先出此奇招,先保自身,静待时机。 孙红绸被说动了。 同时也知道,借子并不像坊市买菜一样容易。 孙相爷与孙夫人不到二十岁就成亲,却人到中年才生下她。 中间有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跨度,可见天算胜于人事。 但相爷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可以“浪费”,大小姐却没有。 她必须在陇西杨氏抵京,沈鹭这个假世子的身份被揭穿之前成功诊出喜脉,才有一线生机。 那么要将她父亲历经二十年的成果,压缩到三个月时间内完成,又如何让孙大小姐不豁出全力去努力? 于是,大小姐不惜放下惯有的矜持与高贵,使出浑身解数把沈鹭留在这间房中,只为完成自己计划的第二步。 原则上,无关任何孟浪之说。 沈鹭平缓着呼吸,孙大小姐不说话,他也懒得开口,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从容,并且还有一战之力的样子。 这时候...可不能示弱,必须坚挺。 正在这时。 屋外皎洁月光的映衬下,一道黑影蓦然从门前走过,在门口停留半分后,却又转身离去。 沈鹭瞟见,目光微闪,像是抓到什么契机一般,也不管门外是谁,就先起身大喊道:“是不是三儿?找我有事,是吧?行,我马上就来,等着!” 说话的同时,人已翻身下床穿戴。 心中却在暗自祈祷,大小姐可千万别再开口把他留下。 他想不通孙红绸为何会如此主动,也不抗拒这样的主动,但并不想一直稀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 他现在迫切想离开,认真思考一下孙大小姐诡异行为幕后的动机是什么。 门外。 马三听见沈鹭的声音,断然止步,回身应了一声“是”。 等到沈鹭开门走出后,刚要上前说些什么。 却被沈鹭抢先打断道:“去书房再说。” 片刻后。 刚来到书房门口,沈鹭就回头微惊道:“什么?孙家那老妇跑了?” 赶来书房的途中,自知容嬷嬷逃离对他们会造成什么样的威胁,处理不好…很可能会让沈鹭这三年多来积累的底蕴化为乌有。 马三心中按耐不住之下,一路已将事情对沈鹭说了一遍。 沈鹭前脚刚踏进书房门槛,就怔住:“派人去追了吗?人现在在哪?” 马三低头,道:“城中各路眼线已在秘密追查那老妇下落,只不过…至今未有消息…” “此事因马三疏忽大意,轻信他人而起,自当一力将之寻回,将功补过。但那老妇倒也身有几分藏匿的功夫,且已知我们的真实身份与计划。” “安全起见,还请大哥与孙小姐撤离此地,暂避风头。若那老妇为求自保,不惜向官府泄密,我们恐有麻烦。万一真的东窗事发,属下会一人担下所有,绝不拖累大哥。” 这货虽小有大意,但处理起事情来,却也显见担当。 沈鹭听后,想了想,却轻叹道:“罢了,人都跑了,怪你亦无用。但不用撤离,就留在这吧。” “如你所说,那老妇午时已脱离咱们的眼线,如果真有心暴露我们的身份,换取功劳保身的话,那我们现在已被抓进刑部大牢。” “官府的人至今没有出现,就说明她还没有揭穿我们身份的打算。事情仍有转圜余地,无需过分担忧。” 说着,人已迈进书房。 书桌上杂乱摆放着许多书本,都是些有关西秦律法的典籍,还是和今晨他离开时一样,不曾有人动过。 沈鹭在桌前坐下,望了望早已冷却的茶杯,皱着眉对马三吩咐道:“先去给我拿点吃食来,容嬷嬷的事你不用再管,我来亲自处理。” 马三点头,转身离去。 与孙大小姐在房中“争斗”了大半天,已让他饥肠辘辘。人在饥饿时总不能静下心来思考,沈鹭便想先填饱肚子再说。 但闲着也是闲着,就随手翻开面前桌上一本名叫《西秦法典》的书,边看边等。 马三的办事效率还行,没多久,就端着一只热腾腾的烧鸡快步往回走。 刚走到书房院中,却猛然听到一道突兀的拍案声,伴随着沈鹭的怒骂。 令马三顿感不妙,不由加快脚步,边走边喊道:“大哥,怎么了这是?” 沈鹭被气笑的样子,指着桌上那本被翻开的《西秦法典》,道:“自己看看!” 马三眉头更深,随即把手中托盘放到一边,走过去凑近一看。 一开始像是满头雾水之色,马三爷并不知道大哥这时候让他看法典有什么用意。可在看了一会儿后,脸色蓦然一冷,震惊道:“啊?原来如此,可这不是以德报怨,把咱当替死鬼吗?” “孙大小姐不像是那样的人啊,定是那老妇故意怂恿她而为!他娘的,咱好心相救,她们竟倒打一耙?不行,老子忍不了这茬,这就去把那老娘们找到,把她的脑袋提来!” 说完话,马三似乎比沈鹭更加生气,转身出门就开始怒喊手下。 沈鹭阴沉着脸,并没有阻止马三,可见也已对容嬷嬷起了杀心。 被翻开的《西秦法典》上,某处朱砂笔特别标注的一条红色条款却显得格外显眼… …… 另一边。 月光之下。 远在京城八十里外,距离官道很近的树林中。 杨忠君昂首望月,边听身后的手下汇报,边轻蹙眉头:“你说什么?京中有人在假扮本公子的身份,还私自带走了钦犯?” 银甲大汉道:“据那老妇所说,此人自称沈鹭。” “找到他,带到我面前,活口!” “是。” “…” 不远外。 另一名军士正在收刀,擦拭刀锋上的血迹,脚下……容嬷嬷冰冷的躺在地上,人首分离。 第9章 相爷的升迁史,一场大戏! 容嬷嬷想不明白,她已经自表身份,并曝出杨忠君身份被冒用一事,却为何还不能免死。 至死,那颗已冰冷而惨无血色的人头之上,仍旧保持着死前那副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杨忠君身出武将门阀,八岁便开始跟随他那位威国公父亲戎马疆场,杀伐之气极重,冷若冰霜。 像他那样的人,最看重两个字:忠诚。 最讨厌那种见利忘义,临阵脱逃,卖主求荣的叛徒。 容嬷嬷忽略的是,从她曝出沈鹭那个隐秘的同时,也已坐实了自己卖主私逃的事实。 杨忠君又怎会放过她? 尤其是在自己的嫡系家将面前,杨忠君就更加忌讳,更要彰显自己的态度。 他要用眼前这个私逃犯妇之死,向手下将士隐晦传达一个信息:杨家军之人,忠诚是底线,叛逆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自容嬷嬷开口曝光隐秘开始,俨然注定了她的下场。 相反,如果她顺着杨忠君的猜测,声称身上的钱财是偷盗而来的,兴许还能留下一命... 身为西秦国最年轻,也是最具才华的边疆大将,杨二世子素来不理市井俗务,区区一个盗窃的犯妇...顶多就是勒令其返回城中自首。 负责动手行刑的军士面无表情,恍若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收刀之后,旋即将手中的一份文书转交给杨忠君,道:“少主,此乃那犯妇之供词。” 虽然杨忠君在家族中并非长子,但因为其生母乃威国公原配的缘故,被视作嫡出。 依照陇西门阀立嫡不立长的传统,即便国公府还没有正式册立“正位世子”,杨忠君依旧已有少主之名。 他转身接过,一看之后,却蓦然目光微闪:“嗯?孙镇国这只老狐狸居然被陛下下令抄家了?这事儿...为何我们不知?” 方才杨忠君得到汇报时,侍卫的审讯还没有结束,只知道容嬷嬷是一叛逃的犯妇,以及有人冒用他身份一事。 此时仔细一看供词,惊悉左相府被抄家贬黜,不由露出一抹凝重。 身旁那名魁梧大汉名叫杨佐,也是杨氏本家人。 闻声也是一惊,试探性开口道:“少主是怀疑此事有异?” 杨忠君冷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按理说,堂堂左相被贬,理应昭告天下。但时至今日,我部一路而来,竟无此消息疯传,确有诡异...估计是幕后有人故意压下消息,可他们在等什么,意欲何为?” “你说呢?” 杨忠君忽而冷笑,摆袖道:“纵观孙镇国的升迁史,三起三落,三贬三升。入仕四十余年间,从一个内廷司的八品录事史官,晋升为当朝次辅,位极人臣,与首辅右相李怀英平分秋色。” “四十年一次辅,这样的晋升之路,不算太夸张。微妙的是...每当他被贬平反后,必连升数级,且伴随着朝野巨震。例如二十年前,孙镇国从御史少卿晋升左三司郎中那会儿,就突然曝出镇南节度使渎职通敌一事。” “陛下顺势将镇南大军切割分散,裁撤江南藩镇,改设六道,立六道州府衙门,收归朝廷直隶。关键是,当时孙镇国的被贬发配地...就正是江南!” “再到他平反后,升任左三司郎中之余,亦兼任江南六道首位总督,直到三年后才卸任!若说其中毫无猫腻,那便是假的!这只老狐狸的仕途看似坎坷,实则是有人在背后为他撑腰!” “那么此次他突兀被贬,罪名是大不敬与通敌,会不会...也与当年如出一辙?却不知...这回遭殃的是哪路权贵?” 杨佐听后,大惊:“朝中看破不说破的事实,左相府幕后的靠山,就是陛下!否则,单凭孙镇国一介寒门士子,毫无背景,又岂能稳步朝堂?” 他说着话,偷偷向杨忠君手中的文书看去几眼,随后接道:“再者,如那犯妇死前所说,孙氏被贬,只有孙镇国一人被判处监侯斩,其余男丁充军,女眷入教坊司。换言之,若此事为真,斩的只有孙镇国一人!” “而孙氏男丁的发配地,竟是我陇西...这是否在暗示,陛下要对我们杨家动手了?” 杨忠君轻笑,忽然半开玩笑道:“你猜?” 杨佐道:“若陛下真有此意,便是昏聩之举!杨家时代镇守陇西,功勋卓著,一力阻挡胡虏东进,何人能替代?擅动杨家,整个西境都会乱!” “况且,陛下以为把孙镇国这枚棋子打出来,就能动得了杨家?且不说陛下已过不惑之年,仍无法真正亲政,就算可以...” 话说到这,杨佐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收声,改口道:“少主恕罪,属下失言了...” 杨忠君却淡然摆手,丝毫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无妨,你分析的很有条理。朝中四大藩镇,已去其二。北境睿王和孙镇国一样,同属陛下心腹,自不必防。那么,陛下若想从我那位大姑母手中夺回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真正做到亲政天下,又怎会不动我杨家?” “太后身出杨家,二者互为靠山基石,除掉杨家,便是断了太后继续染指朝政的底气。我若是陛下,估计我也会这么做...” “看来杨家军此次大捷回京受封,暗藏杀机!这繁华的京都背后,俨然隐藏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戏!本公子倒是有些期待了,呵呵。” 他淡定沉稳之色,纵然意识到家族恐有危机,脸上亦无波澜,极具深邃。 顿了顿后,转头望向杨佐,接道:“对了,刚才你说那冒用本公子身份之人叫什么来着?” “沈鹭,居于白玉京东城。” “可有详细地址?” “未有!那犯妇愚昧,竟想以此为筹码,妄图与少主谈条件。属下便授意早点送她归西,不过少主放心,单凭名字,挖出此人倒也不难。” “也好!传令,卫队卸甲,咱们由东门入城,找出此人。记住,京都距离陇西两千余里,此时陛下召回杨氏的圣旨还未送到。即便送到,我们三个月后也才能赶到。在此之前,这里没有杨二世子,只有来自江南一书生,可知?” 言尽,杨忠君率先脱下身上的铠甲,丢给身旁的杨佐。 第10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书房外。 马三招来几名手下,千叮咛万嘱咐,严肃对容嬷嬷下达了江湖追杀令后,这才返回房中。 却见沈鹭神怡自得,在意识到孙红绸主动投怀送抱背后的目的暗藏杀机之后,非但没有半分焦急,仍有心思对桌上的烧鸡大快朵颐,不由一怔。 心中暗道,大哥这心儿还真大,孙家那老妇私逃,麻烦都快找上门,他却一脸不担心的样子? “大哥,胃口挺好啊...” 马三爷笑了笑,故意说了句题外话,随后走到沈鹭身旁,捧起那本《西秦法典》。 书本翻开的那页,红笔标注,记录着有关刑律对连坐之法的注解: 连坐之罪,罪其妇,不罪其腹中胎儿。 连坐刑者,若有身孕,可酌情暂缓执行,转监视羁押。 待腹中胎儿临盆后,仍需哺育二载,后执刑罚。 新儿无罪,另寻寄养,永入贱籍。 ... 言外之意,涉及连坐刑罚的孕妇,可以暂缓执行。 产下胎儿后,还能在朝廷的监视下养育幼儿两年,之后才会被补罚。 新生儿无罪,可以被收养,但永世被烙上罪人之子的标签,不能参加科举,举荐入仕。 沈鹭瞟了他一眼,边吃边道:“话中有话?” 马三轻叹,放下手中法典,苦笑道:“大哥说呢?虽然咱们也是别有用心,但好歹是拔刀相助,孙大小姐却以德报怨,意图将我们当作活命的垫脚石,当也不再值得相助!可她竟如此单纯,以为用这样的偏门办法,钻律法的空子,就能免去连坐之罚?属实天真!” 沈鹭轻笑:“你认为此法行不通?” “大哥认为可以?” “晨时,我们入红绸居那会儿,负责查抄的京兆府总兵庞鹰,说了什么?” “陇西杨氏嫡嗣子杨忠君大破胡虏,连破三城。适奉大捷,杨氏满门奉旨回京受封,三个月后抵达。” “那不就对了?这与我们暗中查到的消息不谋而合,杨氏之人三个月后才能抵京。在此期间,如果我们的身份没有暴露,而孙红绸却意外怀有身孕,那会怎样?” “她若怀有身孕,便适用缓刑条款,可暂时免入教坊司。但...即便如此,并不等同免罪,顶多能为她争取最长三年的时间。最终,她还是得进教坊司!” “那如果在这三年间,孙相爷突然得以平反,孙氏无罪了呢?” 听此。 马三一怔,虽说当他看到这一条款时,已经猜到孙红绸主仆背后的赌博,但听沈鹭说出口时,仍不免震惊。 孙红绸主动投怀送抱,竟是为了借种。 一旦她诊出喜脉,便适用缓刑,为自己争取到差不多三年的时间。 在此期间,就算孙镇国一人被斩,她也可以伺机不断上访,寻求为孙氏平反的机会。 加上相府的众多门生求情,只要三年间孙家之事出现转机,她便可免去罪责,留得一命。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法子虽有些偏门,但不失为绝地求生的锦囊妙计。 而孙大小姐久居深闺,鲜少抛头露面,不谙世事,按理说并没有那么深的心机。 此计背后,必然是容嬷嬷在主导。 但无可厚非,这是大小姐求生的唯一路线。 马三再次苦笑,道:“如此一来,她倒是安全了,可咱们呢?孙大小姐这一招,对咱们来讲,属实不厚道!且不说杨氏抵京之后,得知身份被冒用,必会追查到我们头上。” “就算不查,孙红绸最终没有进入教坊司的消息,估计也瞒不了多久。朝廷必会追究下来,庞鹰有心巴结杨氏,让我们有机可乘。但事情暴露之后,他见过我们的面,不难查到我们的老巢...” “冒充杨阀世子,私自带走罪臣女...单凭这两条罪名,就足够让我们死千百遍。” 沈鹭笑叹一声,将吃剩的鸡骨架丢回托盘内,起身擦手道:“是啊,最终死的...只会是我们,大小姐却可凭腹中孩儿赌孙氏最终得以平反,恢复权势。” 马三骂道:“可他娘的,她这招张良计倒是可以保命了,我们呢?相府的高枝没能攀上,反倒枉送了性命,大哥你说咱冤不冤?这时候,咱们就算把孙红绸送回去,也已染上了大罪,横竖都已是死路。” “不行!若真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大哥你可别拦着我,老子定要宰了孙红绸陪葬!” 沈鹭白了他一眼,却道:“急什么?现在到那一步了吗?再者,她有张良计,咱们就没有过墙梯吗?” 马三听了,顿时来了精神,“大哥已有对策?说来听听。” 沈鹭沉默了些许,却隐晦道:“容嬷嬷那老妇能怂恿孙红绸用这样的方式保命,说明一开始她们的认定和我们是一样的,都认为孙镇国有翻身的余地!” “却不知...她为何又突然卷款私逃,此间必定另有原因。如今最有可能追查我们身上之人,除了陇西杨氏,便是京兆府总兵庞鹰。不论如何,咱们得先保住这个秘密不被泄露,余后打算。” “走吧,去基地!事过一天,想必已有更多新的消息融入我们的数据库。当务之急,是要重新运行大数据运算,希望不要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马三皱眉,微微迟疑后,拱手应是。 随后,走向身后不远的书架,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书架竟缓缓移开,一道暗门赫然出现在面前。 石门打开,阶梯平缓向下,密道中油灯昏暗。 马三先走了进去,在密道一侧的耳室中取出一块木制的恶鬼面具与一张血色披风给沈鹭戴上后,这才身前引路。 … 另一边。 孙红绸刚穿好衣物,想要起身时…却忽感身下微疼,走路竟不自然有些“内八”… 怎么回事? 她俏丽一变,心道:怎么那么疼?那该死的闲汉,不会把本小姐的身体…弄坏了吧? 从沈鹭自曝身份开始,孙大小姐就意识到他的胆子很大,却不曾想…他大的…不仅仅是胆子… 这才第一天交锋,大小姐似乎就有点承受不住了。 第11章 大小姐的危机! 她迈着有些别扭的步伐,在房中好一阵摸索,终于是摸到一个火折子,并点燃了屋中的几盏油灯。 随后,再次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呆,又扭头环顾了空荡的房间,幽然轻叹,竟不由顾影自怜起来。 早在两天前,她还是身份显赫的相府千金,受尽万千宠爱,前扶后拥,任何事情都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像公主一样被呵护。 现在...却已独剩她一人,形单影只,孤苦落寞。 就连她那位未婚夫为了明哲保身,亦不惜背弃婚约,与她划清所有界限。 那位几乎与她同龄,自幼一起长大,也可称闺蜜的贴身侍女也被京兆府与教坊司的人强行带走,除了自己,她似乎已无依靠。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侍女小红珠被官府的人带走时,那哭得撕心裂肺,如上刀山的一幕... 一般人或许很难理解...教坊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对像她这样被贬罪臣女意味着什么。 孙红绸却似乎深有体会。 只因,三年前她曾亲眼目睹过一名被贬官家女的惨状。 身为官家经营的妓院,那地方除了负责安置那些罪臣女眷之外,也会接收自愿堕入红尘的女子。 但自愿进入的那些女子在伺候完宾客之后,是有钱拿的。 罪臣女却没有,非但没有,而且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只要还有客官点名,就必须不间断的接客。 从进门的刹那,在教坊司中,罪臣女就失去了所有人权,沦为无数嫖客泄欲的工具。 等到被榨干所有“残值”之后,人老珠黄,便会再次统一发配到偏远地带做苦役,一生无法出头,永远被烙上贱籍的标签。 孙红绸很难想象如果自己也进了那个地方,结局会是怎样。 会比三年前那位姐姐好吗? 或许更惨! 城中有钱的嫖客对像她那样曾经高高在上,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官家女有种近乎病态的“向往”,乃至不惜豪掷千金,也要一入闺中。 仅仅是在陈家送来退婚书,孙红绸被确定送入教坊司后,民间拍卖行就单独为她开了一个盘口。 一万两起步,公开售卖她的初夜。 城中富商趋之若鹜,半个时辰内底价被炒到五万两之多。 京都第一美女,左相千金,那可是曾经站在金字塔尖的权贵女。 若无意外,此生只会嫁给皇亲国戚的人物。 一朝沦落红尘,可想而知...对城中那些老色批来讲,会是一种怎样的吸引力。 好在,最终她没有被送进去。 沈鹭的出现让她本已注定的命运出现了一丝转机,加上嬷嬷的机敏指导,让她看到了柳暗花明的契机。 她要孤注一掷,将错就错,不惜代价怀上沈鹭的孩子。 有了身孕,便能让她争取到差不多三年的时间。 三年内,凭借她自己的努力与父亲门下那些学生的求情,只要运气不算太差,总能找到为家族平反的机会! 她别无选择,只能赌! 嬷嬷已经动身去联系父亲的门生,留给她的任务就是:绑牢沈鹭,不要让他起疑。 孙红绸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沈鹭还没表现出任何起疑的迹象,只认为她为了报恩,所以以身相许... 但沈鹭冒用杨忠君身份的秘密,不可能永远瞒住。 陇西杨氏的人一旦抵京,沈鹭必然暴露,届时就必死无疑。 她必须在沈鹭暴露之前,成功怀上她的孩子,原则上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而沈鹭这个救命恩人,也只是她成功自保路上的一枚垫脚石... 她不忍心,却不能不做。 可是,嬷嬷已经出去几个时辰了,天都黑了,为何还不见回来? 按照计划,她应该早就返回才对。 想着。 孙红绸蓦然意识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出现了什么意外吧? 嬷嬷出去被人认出来,被抓了? 或者...嬷嬷所寻非人,求助不成,反而遇害了? 她若不在了,我岂非孤身一人? 没有嬷嬷的相助,沈鹭若得知我暗藏私心,企图将他当作棋子,又会如何对我? 虽说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好人又怎敢冒认杨阀身份? 下一刻,孙大小姐心中危机感横生,脸色巨变,在自我想象中失了方寸,坐卧不安。 以她尚未开窍的心智,显然无力独自面对这样的困境。 稍顿后,她委屈的双手抱膝,蜷缩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潸然泪下,看起来楚楚可怜,抽泣道:“爹爹,女儿想你了,你在哪...” 如果父亲在,定不让她陷入这样的窘境。 ... 刑部,诏狱。 附近的几条街道似乎被特意实行了宵禁,大路上空无一人,唯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来到诏狱监区后门,稳稳停下。 刑部尚书崔宽,不着官袍,一身常服打扮,带着几名同是便装的亲信已在等候。 马车刚停稳,车上的黑衣侍卫未及准备下车的小楼梯,这位堂堂三品尚书就弯着腰小跑过去,对着车厢轻声道:“爷,您来了。” 而后,主动帮忙放下小车梯,恭敬谦卑之色。 能让朝中三品大员如此卑躬屈膝者,整个白玉京中又有几人? 不多时。 车中先走出一名白发老奴,瞟了崔宽一眼后,弯腰对着车门伸出手臂,似在迎接。 另一名披着宽大黑袍的中年人这才现身,搭着老奴的手走下车。 整个过程中,崔宽和他手下的亲信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姿态,不敢有丝毫松懈,等同金銮殿上面圣的样子。 单看外表,并不能看出中年人的身份,但观其威严姿态...却似有某种蔑视天下的霸道气质。 刚下车,中年人就快步直奔监区大牢,边走边说道:“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崔宽小心谨慎,上前几步,轻声道:“回老爷,已经在办了。” “目前标的怎样?” “已达十三万两白银...” “哼,谁家出价最高啊?” “此人虽故意掩饰了身份,但据卑职所查得知,乃出自...右相之手...” “李怀英?” 说到这,中年人猛然停下脚步,瞪了崔宽一眼,似有不悦道:“那老东西...平日里素不站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搅局?” 崔宽冷汗,却莫敢表态。 中年人又哼一声后,重新迈步:“准你动用刑部库房银两,定要拿下标的,不能让青枝落入有心人手中!可明白?” 孙红绸,字青枝。 孙大小姐不得而知的是,即便她没有真正被带入教坊司,她的初夜...却仍然被公开拍卖,而且已经炒到了十三万两白银之多。 “是。” 崔宽把头埋得更低,轻声应道。 “他呢?” “天字号监区,独牢监管,看守之人皆是亲信,定不会外泄隐秘。” “带路!” “爷请。” 天字号监区内。 大部分监牢都被清空,仅有一间住着人。 这里是犯官的专属牢区,专门关押正三品以上的犯官,还真不是随便一人都能进来。 已被处以“监侯斩”的孙镇国,此时却没有半点犯人的样子,除了不能走出这处监区,不能再穿他那件青蓝色云鹤一品官袍之外,实际上与常人无异。 想象中的大刑伺候,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生,甚至有专人照顾他的起居,不像坐牢,反像换个地方度假。 虽住的是监牢,里面家具设施却应有尽有,除了规格稍逊之外,看不出任何实质看押的迹象。 他还是一贯儒雅,智谋千里的沉稳态势,顶着罪臣之名而毫不卑微。 脸上却似有一抹忧色,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执书,昂首望着头顶墙上那碗口大的铁窗口,喃喃轻语:“我儿青枝,事关重大,原谅为父不能事先与你明说...” 身后一名小厮听了,从牢房中的小案前起身,拱手道:“家主无需忧心,小姐与皇后母族陈氏有婚约,法理上已是陈家的人,不在此次连坐之内,自可安身事外。更何况有...” 话没说完,忽然被开门声打断。 孙镇国警惕回身,未见来人,似乎就猜到来人是谁,立马摆袖道:“快!准备迎驾!” 第12章 布局者,拍卖会! 不大的牢房内,此时摆着五六张小桌,几名小厮正在案前执笔翻阅文书,一丝不苟。 这位寒士出身的左相爷,即便在顶着通敌大罪,但犹有特权的情况下仍在有序处理公务。 一听来人动静后,随着孙镇国一声令下,众小厮齐齐起身准备行礼。 孙镇国整理了一下衣衫,排头当先,没等来人到前,便郑重道:“臣,孙镇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接着,就要跪地行礼。 但不及弯腰,就被一人快步冲来给拉住:“爱卿无需行礼,不是说好了吗?你与朕私下见面,可免一切缛节。” 面前之人扶正孙镇国,缓缓摘下头上的黑袍帽兜,露出一张标准的国字脸,龙睛虎目,气态清朗,自带威严。 就正是西秦当今皇帝,刘仲基。 这位七岁登基,由其生母垂帘辅政,表面上十六岁那年就已亲政,却至今还拿不到三品以上官员任免权的皇帝,此时脸上带着一丝愧疚与不忍,几度欲言又止。 顿了顿后,才道:“委屈爱卿了,为了朕,竟让你不惜自污,沦落此地。” 孙镇国拱手道:“陛下言重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我辈为臣子的本份,何来委屈一说?若以臣一人之清白,换取西秦百年无忧,臣万死不辞。” “不过,按计划,杨阀未至,陛下不该此时来见,为何...” 听此。 刘仲基还没开口,身后崔宽等人就开始面色闪烁起来。 很明显。 孙镇国被贬入狱,是一场谋局的开端。 其中最大的布局者,就是面前的皇帝与孙镇国二人。 崔宽这个刑部尚书,顶多能算个共谋者。 按照既定计划,皇帝确实不该这时候来见孙镇国,但既然来了,就说明计划之内产生了某种变数。 而这个变数若此时被孙镇国得知,只怕会影响他的情绪。 对此,崔宽是一清二楚的,不由神色飘忽。 孙镇国察觉到微妙,没等刘仲基开口,就先问向崔宽,道:“你说,发生了什么意外?” 崔宽一愣,瞳孔瞬间放大,支支吾吾起来:“这...这...” 他是知道皇帝为何而来的,但就连皇帝都没下定决心开口的事情,他又怎敢贸然说出? 孙镇国在皇帝的谋局之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 若得知自家爱女遭到陈氏退婚,已被遣入教坊司,只怕会情绪失控,影响皇帝后续的铺排。 而孙红绸与陈氏的婚约,本就是孙镇国为了给女儿免罪而事前准备的。 刘仲基曾亲口答应过,即便孙氏三族被贬,也不会容许陈氏退婚,定保孙红绸无虞,直至他们君臣之间的谋划达成。 殊不知,八子还没一撇,陈氏就瞒着皇帝,在皇后的授意下悄悄给孙红绸送来了退婚书,也是意料之外。 孙红绸没了陈氏婚约的庇护,按律就该遣送教坊司。 刘仲基得知后,是气不打一处来,保住孙红绸,是他答应孙镇国的条件之一。 如今,计划刚开始,他就面临失信的窘境。 关键是孙镇国一旦得知爱女遇险,恐会拒绝执行后续计划。 没了孙镇国的帮助,皇帝又如何独力收拾杨阀,继而撼动太后一党,夺回亲政之权? 更加微妙的是,教坊司没等孙红绸带到,就早早开盘拍卖她的初夜,引来城中哗然。 以至于在皇帝看来,此时的孙红绸已被带入火坑。 未免孙镇国知悉后,转变态度,刘仲基不得不亲自跑来一趟。 一来,是想探探孙镇国的态度,有没有已经通过私下手段得知了孙红绸一事。 二来,也是给刑部压力,务必让他们不惜代价争夺孙红绸的“标的”,及时修补疏漏,稳住孙镇国。 要知道,孙镇国膝下仅有一女,视之如命... 眼下。 见到孙镇国情绪还算稳定,似乎仍不知情。 刘仲基暗自庆幸,赶忙摆袖道:“哎,孙爱卿是信不过朕吗?哪有什么意外,一切如常进行。只待杨阀抵京,你我之计便可顺势铺展。杨阀一除,卿居首功,功在千秋啊。” “朕...只是担心崔宽怠慢了爱卿,心中放心不下,便私下来看看,何来意外?” 这一刻,他决心要隐瞒此事。 就算要说,也要等把孙红绸救回来再说。 而孙家是他亲自下令贬黜的,无法直接出面赦免孙红绸,只能暗中指使刑部之人夺取“初夜拍卖会”的标的,变相营救。 孙镇国听了,似信非信的样子。 迟疑了些许后,才道:“原来如此...陛下大可不必担心,崔尚书未曾亏待微臣。” 刘仲基目光一转,顺势道:“那就好。朕不便久留于此,既然爱卿无恙,也就放心了。你且安心留在此地,杨阀抵京之前,凡事由朕来安排。” 说完,伸手拍了拍孙镇国的肩膀,随后果断转身离开,也不容多问。 孙镇国虽仍有疑问,却也不好多说。 等送走刘仲基后,却招来一名小厮私下耳语起来,眸中一抹暗沉。 诏狱外。 刘仲基一边走回后院马车处,一边沉声道:“听着!加派人手守住诏狱,既不能让孙镇国出现意外,也不能让他轻易得知孙红绸一事。尤其不能让太后的人接近他,可知?他是朕除去杨阀的关键,不能因为任何事与朕离心!” 崔宽连忙应道:“臣谨遵圣命。” “教坊司专为孙红绸发起的拍卖会...是今夜停止投标吗?” “回陛下,是的。” “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你跟来,朕要亲自去参与投标,以免意外!” “...” 话说之间,人已走上马车。 与此同时。 正与马三走在狭长密道内的沈鹭,身后已跟着一队黑衣人,目测得有十几人之多。 在听到其中某人的汇报后,果断朝另一侧的出口走去。 再次出现时,已在直奔教坊司的马车上,脸上的恶鬼面具被换成了另一副白玉面具。 马三似有不解,轻声问道:“大哥,咱不是要回基地吗?改去教坊司作甚?” 沈鹭苦笑一声,似笑非笑之色:“ 第13章 杀头的麻烦! “喝花酒”这样的说法,马三是不信的。 在他与大哥相识的三年中,从无到有,再到现在已暗中掌握了一股诡异的势力,是深刻知道...大哥并非那种贪淫好色之徒,或者说色亦有道,不会在正事面前贸然去寻花问柳。 至少至今为止,大哥从未表现出一近女色,就完全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迹象。 在这点上,大哥是值得学习的。 更何况,大哥刚刚从孙大小姐的闺房中出来,怎会色心又起? 堂堂京都第一美女,左相千金,不比教坊司里面那些强很多? 他知道大哥话中另有含义,却一时间猜不透大哥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沈鹭望了他一眼,倒是自己说出:“方才暗桩来报,教坊司公开售卖孙红绸的初夜,标金已经炒到了十几万两。可孙红绸现在在我们手中,有人中标之后,教坊司怎么交人?” “教坊司交不出人,必定要担责。事情被放大后,朝廷追查孙红绸的去处,会查到什么?” 听此。 马三紧皱眉头,似在思索。 片刻后,如醍醐灌顶般一拍脑袋,道:“明白了。最有可能曝光咱们假冒杨忠君身份一事的人,有两方!第一,就是卷款私逃的容嬷嬷,第二,乃负责接收孙红绸的教坊司官员。” “而教坊司的拍卖盘口已开,中标后若交不出人,闹到朝廷那里...必会查到我们身上。毕竟,那时有很多人见过大哥你的真容。有画像,就不难查到真人!” “且不说私自带走罪臣女是死罪,单说冒用士族门阀的身份,就够我们死好几回。因此,大哥是想出手拍下孙红绸的标的,阻止此事被放大,将麻烦止于教坊司。孙红绸本就在我们手中,就算教坊司交不出人,我们也可私下解决,无需朝廷插手。” “朝廷不插手,我们冒用杨阀身份救走孙红绸的事情就不会曝光!” 沈鹭笑了笑,道:“说对了一半!事实上,有可能捅出我们秘密的,有三方才对!容嬷嬷卷款私逃,并没有选择向官府举报,说明她另有私心,暂不着急,且等她主动上门谈条件。” “教坊司之人有份默许我带走孙红绸,大概率不会主动曝出。因为他们暂时无法确定我这个杨二世子的真假,即便知道我是假的,也已后悔莫及。说出来...他们也会一身麻烦,惹上渎职不察之罪。他们不会那么蠢,定会尽力掩饰。” “至于第三个有可能知道的人...我自有办法对付,无需担心。” 马三道:“那咱们得快些赶到教坊司,可别被人抢了标的,属下亲自去驾车。” 说着,就要起身走出车头。 白玉京很大,教坊司在南城,纵然坐上马车,也得大约三四炷香的时间才能到。 沈鹭却把他拦住,道:“急什么?如无意外,咱们仍需先见一个人,才能到教坊司,且等等吧!对了,今日...本公子是什么身份啊?” 马三诧异的样子,望了望沈鹭脸上的白玉面具,道:“大哥带着玉面具,自然就是白公子,教坊司头牌纤纤姑娘的义兄。” 沈鹭微笑,道:“哦...” 话刚说完,马车忽而急停,令车中二人身子猛然前倾。 马三脸色一沉,就要嚷嚷着喝斥车头的马夫。 但被沈鹭再次拦住:“别吵,是我们等的人来了。你先去教坊司,我随后就来。” 马三虽有不解,但见沈鹭严肃的神色,也不好多问,点头起身下车。 车头摇晃了一下,像是有人跳上车。 下一刻,车门就被推开,一个持刀官差就出现在眼前,目光警惕地看向沈鹭。 单凭此人胸前衣服上绣着一个大大的“京”字,沈鹭就知道来人是京兆府兵。 府兵看了他几眼,也不多说,回身把马夫赶下车,道:“京兆府临检,这辆车跟我们走!” 说完,也不等沈鹭表态,便迅速驾走马车。 片刻后。 也不知道了哪里,当马车再次停止时,沈鹭隐约听到车外的府兵轻声喊了一句“大人”。 紧接着,马车摇晃之间,一个身穿锦衣的虬髯大汉就钻进车中,一屁股坐在沈鹭身旁。 手里抓着一杆老烟枪,正吧嗒吧嗒地抽着,车厢中顿时飘满了烟味。 这辆马车很大,车厢正中间摆着张小案,案上还有一小火炉,可随时煮茶。 那大汉在沈鹭身旁坐下,丝毫不见外的样子,显然与沈鹭早就相识。 一见沈鹭已事先给他倒了杯茶,不由问道:“你知道有人要找你,还是知道本官会来,连茶水都准备好了?” 沈鹭一笑,并未回话,笑而不语。 他对面前之人并不陌生,早上的时候才见过。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带回孙红绸,都全赖这位大人“相助”。 就正是京兆府总兵,庞鹰。 此时的庞鹰眉头紧锁,似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一般,从他不断吞云吐雾之间便可看出心中颇有紧张,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见到沈鹭不回话,庞鹰也不多追问,扭头向后,道:“上来吧。” 话声刚落。 一抹淡淡的茉莉香味就飘入车中,瞬间冲淡了难闻的旱烟味。 一个身材窈窕,肤白如雪,看似也不过而立之年的女子缓缓上车,也在小案前坐下。 却刻意远离了庞鹰一些,长袖轻轻掩住口鼻,柳眉微蹙,像是极为反感烟味。 轻纱之下,胸前事业线若隐若现,宛若香瓜,目测...倒也是个磨人的狐媚儿... 坐定之后,先是瞟了庞鹰一眼,眸中稍待不满。 庞鹰也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干脆将手中烟杆丢出车窗,闷闷一声:“行了吧?” 沈鹭对这位略带狐媚气质的美女也不陌生,曾见过几面,但并无交流。 他认得对方,对方却不一定认识他的那种。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教坊司首,裴红裳。 见到庞鹰丢掉烟杆,裴红裳的脸色稍稍变好,扭头端详了沈鹭几眼,似有微讶之色。 但并未迟疑太久,开门见山道:“这位公子就是庞爷口中所说,那位专为城中贵人摆平麻烦事,无所不干的青年才俊,玉掌柜?” 沈鹭也给她倒了一杯茶,道:“才俊不敢当,是庞爷抬举了。白某,名仙,字玉堂。相熟的朋友抬爱,唤我一声玉掌柜。其实就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让裴司首见笑了。” “白仙,字玉堂?名号倒是不错。” “谢裴司首赞。” “你戴着面具,能不能摘下?” “不能。” “为何?” “这是白某的规矩,不以真面目示人,同样也不会打听雇主的底细,只专注于解决麻烦。事后两清,各取所需。” “哦?什么麻烦都可以解决,且不留首尾?” “至今从未失手。” “代价是什么?如何收费?” “这就要看二位的麻烦是什么了,不一定是要银两,但讲究个公平交易。” “那如果是杀头的麻烦呢,你可有信心解决?” 第14章 得加钱,一张狐媚脸! 闻此。 沈鹭佯装一愕,脸色变得严肃道:“愿听司首详说,是怎么个杀头法?” 裴红裳道:“庞爷能推荐你,说明你与他之间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易,那有些话就直说了。麻烦事可以对你说,但你听了之后,便再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要么办成此事,解决麻烦,要么...” 她没有把话说完,把谁都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是:死! 沈鹭忽然笑道:“从庞爷想到白某,再到白某自愿到此之时,就已无法置身事外。即使现在我说不愿接这个单,二位也不会容我活着离开,不是吗?” “若无意外,车外已有杀手持刀准备,白某有半句拒绝,便是死路一条,对吗?” 说完话,他转而淡然举起面前茶杯,轻抿一口。 沉稳之色,令庞鹰二人微微诧异。 而车厢外,十几名京兆府兵正手握刀柄,凝神以待,随时准备出手杀人的样子。 听到沈鹭这话后,皆是微微怔住。 微妙的一点是,这些府兵都是此前在红绸居出现过的... 裴红裳也笑了,轻轻掩嘴道:“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那就闲话少说了。事情是这样的...” 在接下来将近半刻钟的时间里,庞鹰与裴红裳先后开口,轮番将“麻烦”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结果并无意外,就正是为了孙红绸失踪一事来的。 沈鹭听后,故作震惊道:“啊?裴司首竟犯了如此大疏漏,孙小姐没被带到,你就开始公开拍卖她的初夜?” 裴红裳脸上泛起一丝恼怒,道:“孙红绸,人称京都第一美女,也不知有多少人想买她的初夜。本司也是想趁早造势,多拍出点银两来。” “想着...既然有京兆府出面,此女必会被带到。因此,我便没有亲自出面,只是让手下一个女官前去配合庞爷。谁知,庞爷竟放走了她...” 说完,便有些不满的瞟了庞鹰一眼。 庞鹰意识到她的目光,蓦然不忿道:“裴司首这是在怪我?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本官必会恪尽职守,绝不将孙红绸交出!可那是杨二世子,杨家军前锋主将,威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太后的外侄儿,我敢不给吗?” “二世子一怒,就算当场砍了我,只怕朝廷也不会怪罪...若是你,你敢不给?” 如此一言,倒也令裴红裳一时语塞。 陇西杨阀的权势太大了,不仅掌握整个陇西四镇的权柄,就算在京都...那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只因,太后出于杨家,乃是杨家最大的靠山。 关键是,太后手中仍有大权,就连陛下都奈何不了她。 毫不夸张地说,杨太后如果想复辟听政,皇帝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权柄滔天的太后老佛爷,现在的状态就是:不垂帘,而胜似垂帘。 内阁有何重大决定,百官上书奏折,都得另外准备一份送往西宫。 西宫太后不答应的事儿,堂上百官都不敢轻易附议。 顿了顿,庞鹰眉头一凝,苦笑接道:“当然,既然都系在同一根绳索上了,本官也不必对你们隐瞒。我把孙红绸交出去,其实也是伺机攀附一下杨家。” “本以为杨二世子只是想玩玩,过个一两个时辰就会把人给我送回来。没想到他非但没有送回,反而像消失了一样,我手下的人几乎翻遍了大半个京都,都没找到他...” “加上裴司首没等把人送到,就事先拍卖...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如今箭在弦上,整个京都的人都认为孙红绸已被送入教坊司,让咱们怎么办?” “今夜拍卖便会中止,不论最终花落谁家,咱们交不出人,可怎么办?” 言尽,一叹之后,眉头已皱成麻花。 沈鹭装出一脸棘手的样子,道:“哎呀,这事...属实有点麻烦。说不好听的,二位实际上已入必死之境。孙小姐失联,不论是被谁带走,二位都已是渎职。” “朝廷追查下来,罢官免职事小,就怕是斩首示众啊。而且孙相门生众多,他被贬而已,众门生可都还在。若知道是因你二人渎职,导致孙小姐失联,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所以,二位的诉求是...想让白某掩盖此事,保住你们的官位,还是暗中免去孙氏门生有可能的追查,亦或...寻回孙小姐?” 庞鹰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三样都要!” 沈鹭为难道:“三者兼得,有点棘手啊。” 裴红裳脸色一沉,眯眼道:“玉掌柜没有信心能办好?” “那倒不是,不过...” “不过什么?” “得加钱,且额外答应我一个条件!二位也知,办成此事绝非容易,白某是要付出很高代价的,收费...自然就高点。” 庞鹰犹豫了一下,道:“行!说说你的条件和解决办法,若能让我二人满意,未尝不可!” 沈鹭见他答应,一折手中折扇,也是干脆道:“庞爷爽快,那白某也不绕弯子。条件可容后再说,关键是先解决二位的麻烦。为今之计,二位想要保住官位和性命,只有一法...” 说着,他示意二人凑近,窃窃私语起来。 不久后,夜更深。 四辆不同的马车,几乎同时分别抵达教坊司的四个大门,凑巧的是…都各自错开了。 正大门处。 一辆超豪华马车缓缓停下,车旁跟着十几侍卫,看似都是高手,颇具阵仗。 下车梯被架好后,一个瘦弱的身影先冒出车厢,畏畏缩缩之色,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始终弯腰低头,像只犯错的小猫。 另一人随后走出,身材比前者高半个头,一张狐媚脸,气质高雅,模样倒是俊俏不凡。 二人都是男装打扮,随着高个子的狐媚脸一出现,车旁十余侍卫齐齐拱手示意。 狐媚脸目光一扫,视线落在不远处“教坊司”那三个鎏金大字上,神色微妙。 顿了顿后,竟不走下车梯,直接从车头跳下,道:“走,进去!今日这场拍卖,中标者只能是本公子!” 他落地轻巧平稳,像是略懂武艺,却吓坏了身后那名削瘦小厮与众多侍卫。 “公…公…公…” 落地的刹那,小厮神色巨变,赶忙也跳下车,扶住狐媚脸,口中结巴不止,也不知要表达什么。 第15章 龙虎齐聚教坊司,悲催的胖掌柜… 狐媚脸一听,板着脸扭头道:“公什么?瞧你那不成器的样儿,出了门连句“公子”都叫不好,要你何用?给我闭嘴!不然,把你嫁给公公!” 萝莉样的小厮听了,顿时像触电似的一哆嗦,结巴症恍若瞬间变好,赶忙道:“不要啊,公子,奴婢知错了...” “公公”这两个字,放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含义。 在小厮看来,自己要是真的嫁给了公公,这才韶华的年纪,未及体会禁果的快乐,就等同宣告下半生毁了。 没有“鸟”的公公,与一个如花似玉,不窥人事的小姑娘吃一辈子对食,那不是纯纯的折磨人吗? 公公有心无力,姑娘却是饥渴难耐啊... “哼!那你还不机灵点?要是露馅,坏了本公子的事儿,整个宫...的公公都是你未来的夫君!” 狐媚脸冷酷道,又斥责了一句,这才甩袖走向教坊司大门。 小厮两眼放大,赶紧抬手捂住嘴巴,弯腰低头,像只惊慌的小白兔般跟在身后。 几名侍卫在前方开路,不断拨开教坊司门前熙攘的人群。 京都第一美女的初夜被拍卖,可谓是民间大事,消息一传出,各路牛鬼蛇神都来了,大门前已是人满为患。 而且教坊司设下的盘口,今夜就会封盘落定,大半个京城的嫖客们都想知道谁能最终成为孙大小姐的第一个入幕之宾,拼了命往会场里挤。 好不容易来到大堂,狐媚脸径直就往楼上走去。 台前的掌柜却拦住道:“哎,这位客官,您还没入册登记,留下名讳呢,还请留步。再者,楼上二三层那是贵人的专属,你想上去,得验资!” 教坊司开设拍卖会的规矩,为防止人满为患,无钱肆意抬价的情况发生,进门必须先交五百两。 没有五百两以上家底,谢绝入内。 二三层的贵宾区,则需要额外验资,资产足够才有资格上去。 狐媚脸似乎也知道这个规矩,闻声回头摆手,示意手下侍卫去办。 侍卫会意,立即冲到台前,掏出一张千两银票,道:“不用找了。” 随后,刚想离开。 掌柜又叫住道:“且慢!五百两入门费只是标准,我刚才说了,二三楼是需要验资的。如果诸位不愿接受验资,只能坐楼下一层的公众位。而且,你们还没留下姓名。” 狐媚脸神色一沉,两度被阻止,似乎已有不悦。 但不及表态,侍卫就大怒道:“混账!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我家公子名讳,验我家公子的资?” 说完,便伸手入怀,拿出一块银色腰牌,砰的一声砸在掌柜台上。 掌柜瞳孔一缩,也显见不悦。 要知道的一点是,教坊司可是官营青楼,大掌柜便是司首,由礼部任命,妥妥的朝廷背景。 司衙内养着一群打手,可不怕有人闹事。 不过,见到面前侍卫趾高气扬,有恃无恐之色,掌柜倒也没有立即发难,眯着眼道:“客官稍安勿躁,此乃司内的规矩,可莫要无事生非。否则...” 他故意留个空白,不言而喻。 接着,动手拿起侍卫留在桌上的腰牌。 侍卫留下腰牌时,可以让背面朝上,正面朝下。 掌柜拿起,一翻过来,见到正面那三个字时,蓦然两眼发直,脸色煞白,像是见鬼一般。 下一秒,双手竟在发抖,老腰不由弯下,颤声道:“这...这...请贵客恕罪,小人...” 没能说完话,侍卫就再次斥道:“还需要验资登记吗?” 掌柜哆嗦着:“不需要了...” “那还不滚?” “是...” 众目睽睽之下,那矮胖掌柜卑微的应了一声,竟真的用头点地,像个肉球一样滚出了教坊司大堂,也不知道在那枚腰牌上意识到了什么。 狐媚脸见状,这才满意一笑,带着小厮快步上楼。 一旁之人,无一敢拦。 自己滚出门外的掌柜,在偷瞄到狐媚脸上楼后,慌忙起身对手下人,道:“快去通知司首,御刀卫来了...” 几名手下闻声色变,俨然知道“御刀卫”三个字背后隐藏着什么。 ... 教坊司东侧门外。 马车停稳后,杨忠君刚下车。 杨佐就快步上前,道:“公子,咱们刚入城,何不好好休整一晚,明日再搜寻那贼子沈鹭的下落,来此教坊司作甚?” 杨忠君浅笑:“此子只要还在京都,就插翅难飞,何须急于一时?而他给本公子扣了这么大一口锅,估计现在有些人已经认定孙红绸在我手上,我怎能没有表示?” “微妙的是...孙红绸既然已经失踪,教坊司竟还在售卖她的初夜,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是一场前戏啊...再者,如果孙氏被贬一事,乃陛下与孙镇国联手制造,是针对杨家而来的。” “那么,如果孙红绸最终落在我手里,你猜会怎样?岂非更加有趣?” 他淡然轻笑,谋而后定的样子。 杨佐浅皱眉头,像是已然了解公子的意思,拱手一句:“公子智谋千里。” 教坊司有四个大门,但不论从哪里进来,都必须经过中心大堂才能上楼。 杨忠君等人进入大堂时,那名矮胖掌柜也刚好回到屋内。 杨佐似乎知道教坊司的规矩,主动上前道:“我家公子要上三楼,但不想留名,身上也没钱,但手中有刀!你拔出来看看!” 说着,便把腰间大刀解下,伸了过去。 掌柜此前被迫自己滚出门外,失了洋相,心中已有不快。 此时又见面前之人好像颇有来历,竟想以一柄刀入内,不禁老脸一沉,但还是没有立即发飙。 想了想后,先伸手握住刀柄,将长刀拔出半截,想看到那刀身是不是金子做的,竟想凭刀入内? 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掌柜顿时懵了,见到刀身处刻的那三个字后,两腿一软,扑通跪倒,说不出话来,额头冷汗冒出。 只因,刀身上刻着“杨家军”三个字... 相比之下,“杨家军”这三个字似乎比“御刀卫”更使掌柜忌惮。 杨佐微笑道:“还需要登记验资吗?” 掌柜:“不需要了...” “那还不滚?” “是...” 掌柜老脸一皱,不得不再次头点地,自己滚了出去。 ... 西侧门。 马车上飘出一阵浓重的酒味,没等下人架好下车梯,一位俊朗公子手中抓着个酒瓶,就摇摇晃晃走出车厢。 也不顾身旁小厮的搀扶,似已喝醉,脸上尽是哀伤和迷离。 刚走出车头,就一失足,歪歪扭扭从车上掉下。 好在被车旁侍卫接住,不然估计摔得不轻。 但俊朗公子却似乎不愿受人搀扶,摆手推开侍者,也不说话,自己迈着凌乱的步伐走进教坊司。 路过大堂,刚要上楼时。 矮胖掌柜再次恰好回到屋中,见到俊朗公子一行人自顾上楼,顿时就怒了。 被人连续两次叫“滚”,放在谁身上能不气? “站住!” 掌柜大怒,肥眼一眯,就喝斥道。 他惹不起“御刀卫”,也大不过“杨家军”,但对付一个寻常富家公子还是可以的。 然而...不等他接着发难,俊朗公子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然回身大喊道:“站住什么?难道连你也想摆布我的人生?那来啊...” 话只说了一半,俊朗公子脸色突变,便倒坐在地上呕吐起来,俨然处于重度醉酒状态。 而单凭这一回头,已经足以让矮胖掌柜看清楚那人的脸。 脑中只浮现出一行令人震惊的大字:国舅府大公子,陈家长房长子,陈楚垚,前科状元郎。 这只是陈楚垚众多头衔的“冰山一角”... 其中最值得关注的一点是,两天前,他还是孙红绸的未婚夫! 惹不起啊... 掌管懵了,又不自主的跪下,冷汗狂飙。 他刚才做了什么? 喝斥国舅府的大公子? 不用皇后出马,单凭陈家一句话,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陈楚垚猛吐之间,陈家的一名侍卫已经狂奔过来,甩了掌柜两个大耳光,怒道:“你狗叫什么?凭你也想让我家公子站住?再多嘴一声,便让你暴尸荒野!” “滚!” 掌柜没有丝毫脾气,闭嘴、点头,很自觉地第三次头点地...滚了出去。 ... 后门处。 崔宽毕恭毕敬的站在车旁,微躬着身子。 在刘仲基下车后,近前说道:“教坊司始终是三教九流齐聚,乌烟瘴气之所,爷...真要亲自进去吗?若被人得知,恐有损声誉啊...” 刘仲基冷声道:“所以今夜是你这个刑部尚书牵头,此刻起,朕只是你尚书府的管家而已,明白?走吧,崔老爷。” 崔宽老脸一皱,哭笑不得之色,见到皇帝决心毅然,也只能点头,当先走进门。 后面跟着皇帝,却让他显得不大自然。 未免皇帝的身份泄露,崔宽一进大堂,就快速转向楼梯,并示意手下心腹严密保护刘仲基。 矮胖掌柜连滚了三次,站在门口处不敢进门,望着崔宽等人自顾上楼。 心中纳闷着,今个儿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个个都不愿登记,就直接上楼? 真当教坊司是什么无主之地,随便来去吗? 好歹也是礼部下属的销金窝啊... 那要不要拦呢? 犹豫着。 矮胖掌柜忽然灵机一动,这回学乖了,他摆手示意一名手下向前阻拦。 如此一来,就算再次遇见什么大人物,挨打的也不是他。 悲催的是...手下刚走上前,还来不及开口阻拦。 意识到有人靠近的崔宽,就猛然回头,怒眼直视门口外的矮胖掌柜,道:“你要阻拦本官?” 矮胖掌柜目眦欲裂,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那位三品大员,顿时又脚软了。 他想不明白,崔宽为何不问小厮,反而怒视他。 但堂堂尚书发话,容不得他装聋作哑,只能硬着头皮道:“不不,小人莫敢阻拦尚书大人。” “那还不快滚?别让本官看见你!” “啊?这...这...是,大人...” 掌柜慌张得脸色发紫,连忙称是。 崔宽或许比不上前面三位的来头大,但同样是他一介青楼掌柜惹不起的。 大人要他滚,他岂敢不从? 于是。 令人大感惊奇的一幕,那位算起来在白玉京城的青楼行业中,也算有头有脸的教坊司迎宾大掌柜,在前院百余号人的目视下,第四次自己滚了出来。 看似没有人逼迫他,是他自愿像肉球一样滚出来的... 毫无疑问,孙大小姐的初夜拍卖会,暗中引来龙虎齐聚,今夜必定不会消停。 又过片刻。 正前门驶来一辆大马车,沈鹭三人走出时,恰好看见矮胖掌柜“滚”着走。 沈鹭抬眼望去,不禁皱眉,失笑道:“裴司首,你这个手下...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一直有这样的癖好?怎么也不顾顾你教坊司的脸面?” 庞鹰也皱眉不已。 裴红裳则稍显尴尬,且不管那人因何如此,自己麾下之人失了洋相,总归让她脸上挂不住。 微微轻哼后,却也不愿理会,转而改口道:“玉掌柜刚才说的法子,切实可行吗?” 沈鹭笑道:“且先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得通?又或者,裴司首有更好的办法?唯有请二位倾力相助,助我夺下标的,此事方可转圜。” “表面上孙红绸落入我手中,便可暂时将麻烦止于教坊司!如此,我们就能争取到一段时间运筹帷幄。接着,白某会发动全城眼线,在最短时间内寻回孙小姐,解了二位的燃眉之急!” 庞鹰轻叹:“也只能如此了。玉掌柜现在是自己人了,由他出面夺魁,最合适不过,也是无奈之举。只不过...孙红绸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得之可享齐人之福,亦可引来杀身之祸。” “还请玉掌柜自知轻重,不要弄有什么幺蛾子发生。裴司首以为呢?” 说着,他扭头看向裴红裳。 第16章 小红珠 裴红裳虽是女流,但颇具手段,俨然不能将她与一般女子作比较。 除了她有个“半官方”的身份以外,当然还有一些别人所不具备的本事。 沈鹭一路跟随她进门,见到众多教坊司人员对她毕恭毕敬,莫敢表露出一丝懈怠。 甚至某些前来快活,小有身份的朝廷官员,都对她拱手行礼,可见颇具威望。 在教坊司内,是镇得住场子的。 要知道的一点是,朝廷三省六部十三司,架构复杂,派系繁多。 并不是说你是一司主官,手底下的人就会全听你的,当中夹杂着太多利益争斗与羁绊。 就例如崔宽掌管的刑部,内部就分为多个派系。 有隶属以崔宽为首的皇帝一党,也有暗中为右相李怀英办事的左右侍郎,更有太后杨氏潜心安插入内的刑捕牢头...等等。 各方虽同为衙司效力,私底下效忠和汇报的对象却略有不同。 一司主官既要平衡类似的派系势力,又要压得住场面,实属不易。 尤其是像教坊司这样的“半官方”产业来讲,内部争斗就更加激烈。 而裴红裳能一力压制众多派系,将教坊司打理得还算井井有条,稳坐司首的位置三年,便足以说明此女并不简单。 严格来讲,教坊司并不能真正意义上的朝廷衙司。 毕竟教坊司主营的业务...有点不大体面,朝廷是有门第,讲脸面的,并不愿意摊上官员打理妓寨的名头。 教坊司首并无品阶,名册不入吏部,但由礼部直接任命,并配发俸禄。 朝廷不愿摊上指派官员染指青楼业务的名头,却也不愿放弃这一暴利的税收途径,便假以礼部之名外设产业。 允许民间资本入局,但大股东是礼部,利益共享。 半官方之名,由此而来。 身为礼部的下属产业,教坊司极具牌面,占地极广。 总部共分为办公、服务两大区域,而且在各地州府都设有分部,几乎占据了整个西秦风月市场的大半江山。 办公区,便是面前的巨大椭圆建筑,一栋三层高的“围园式”巨大木制楼房,装潢几近奢侈。 负责管理各项业务的百名教坊司吏员,包括时常回京述职的外派管事,都集中在此办公。 本次拍卖会,便设在办公区的巨大会场。 办公区则在椭圆建筑后面,占地数十亩,楼宇林立,独立院落与各种楼式厢房过百,应有尽有。 宾客选中合意的姑娘后,办事的地方...都在服务区内。 裴红裳的专属办公书房在椭圆建筑的三楼,身为司首,她小有特权,待遇等同礼部六品吏员。 她带着沈鹭与庞鹰穿过前厅大堂,来到后院的一处小居内,这是她平时休息的专属院落。 一进门,便下令侍卫守在门口,并交代谢绝所有会见。 随后,领着二人直奔书房,打开书房内的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是裴红绸专门用来存放绝密账本的地方,里面仅摆着几排书架。 但密室中仍有密室,裴红裳也不知道触动了那处机关,当面前靠墙的书架缓缓移开后,一道中轴暗门赫然出现。 室中藏室,裴司首办事倒是谨慎。 推开暗门,石阶向下,像是通往某处地牢。 裴红裳提着一盏油灯当先引路,走起路来,翘臀轻扭,惹人遐想。 不得不说的是,这位被教坊司众多花魁尊称为“姨娘”的司首大人,也属绝色之流... 沈鹭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倒是庞鹰问了一句:“去哪?” 裴红裳边走边侧头,却是问向沈鹭,道:“玉掌柜可知要去哪?” 说完,竟妩媚一笑,似有考验的意味。 沈鹭浅笑:“裴司首没有等人带走,就事先公布了举行拍卖会的消息,导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临时取消拍卖,不仅会引来众多宾客不满,更有可能惊动朝廷。” “但如约举行拍卖的话,按规矩,孙红绸就必须要现身。可孙红绸已被杨二世子带走,不知所踪。那么...要想先圆了这个拍卖的安排,得先找一个孙红绸出来,不论真假!” “裴司首显然已有打算,去找白某之前,就事先定好了孙红绸的替身人选,对吗?” 裴红裳听了,回眸微笑:“那你不妨再猜猜,本司会选什么样的人替代孙红绸?” 沈鹭道:“孙红绸声名远播,号称京都第一绝,又身出高门,绝非一般女子可以假扮。她虽久居深闺,甚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但见过她的人也不少。” “保不准楼上的那些贵宾们中,就有熟悉她的权贵子弟在。裴司首绝对不会冒险,定会选择比较稳妥的对象来假扮她!而这么短的时间内,司首更不可能找到一个容貌、气质与孙红绸极度相似之人。” “因此,遮面现身,是你选择让“孙红绸”出场的方式。继而,你只需选一个熟悉孙红绸言行举止,且身形体态差不多的人来即可!而这样的人...选孙红绸身边的侍女最合适,相府与红绸居的众多女家眷都已带到教坊司,裴司首肯定已经选了一个比较听话,且熟悉孙红绸的婢女藏在这地下密室中。” 听此。 庞鹰一怔,道:“对哦,本官只顾着想办法解决后续可能出现的麻烦,却忘了眼下仍需找个替身出来应付此次拍卖。却不知,裴司首选了孙家哪个丫鬟假扮孙红绸?” 话说之间。 三人来到一个偌大的地下密室门外,但面前的密道仍在延伸向前,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通向何处。 通道墙上镶嵌着无数油灯,沈鹭借着亮光看去,可见通道两侧出现许多暗门,像是无数牢房的入口。 教坊司每年接收的犯奴与罪臣女眷不计其数,很多人进来后并不会甘愿接受命运,反抗是常有的事儿。 对于一些不听话的姑娘,裴红裳自有办法让他们屈服。 这间地牢中的众多小房间,估计就是她专门用来调教姑娘的禁闭室。 地牢通道很长,这里显然并不止一个出入口。 身旁这间稍大的房间,正是裴红裳专属的“用刑室”。 摆手令退守在门口的两名守卫后,裴红裳迈步入内,道:“贵为左相千金,孙红绸身边侍婢众多。但能学得她七分神态者,仅有一人。便是此女,小红珠。” 说着,便伸手指向墙角边上,一个灰头土脸,畏畏缩缩,恐惧到浑身发颤的小女子。 她年纪不大,估摸着与孙红绸差不了多少,头发凌乱,手臂上有几处鞭痕,显然已被调教过。 身前还站着两个手持皮鞭的中年妇人,正满脸凶相地望着她。 见到裴红裳三人进来,两名中年妇人当即左右把小红珠拉起身,推到三人面前。 “贱婢,还不赶紧拜见三位大人?” 其中一人板着脸冷斥道。 小红珠一哆嗦,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哪里还能说得出一个字? 她幼年就被卖入相府,只比孙红绸大半岁,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熟悉孙红绸的一切。 由她假扮孙红绸,倒是个上佳的人选,不出其二。 其身材体态与孙红绸大致相仿,再以轻纱遮面,不露真容,只需在行为举止上稍作模仿,只怕就连孙镇国亲自来了....估计也看不穿。 都说权贵人家的仆役比官高,在此之前,身为大小姐亦仆亦友的贴身侍女,小红珠可不是一般下人可比。 仗着左相府的权势与大小姐的宠信,像庞鹰这样的从六品官员见了她,都的尊称一声“红珠姑娘”,莫敢不敬。 只可惜如今左相府倒了,就连自家小姐都已自身难保,谁还会卖她面子? 如果说诏狱里面是十八般刑罚,是众多犯官的噩梦。 那么教坊司...无疑就是类似小红珠这样惨遭连坐奴婢的炼狱。 一入此门,相当于踏入火坑。 再贞烈的女人到了这,都会被驯得服服帖帖。 有众多手段狠辣的“嬷嬷”能让她们就范,自愿沦为取悦嫖客的泄欲工具,永无出头之日。 又怎让小红珠不怕? 自红绸居被京兆府兵带走后,小红珠就预想到了自己未来悲惨的境遇。 她曾想过咬舌自尽,宁可玉碎,也要保全贞洁。 可还没等她下定决心自戕,专门负责调教她的两名“嬷嬷”就突然停止了用刑,并将她带到这间审讯室。 接着,面前这位既稍显深邃,又显些许妩媚的漂亮司首就出现了,随后要求她假扮自家小姐,以免去皮肉之苦。 一开始小红珠是拒绝的,身为奴婢,怎能李代桃僵,贸然假扮主子的身份? 但仔细深思起来,她们为何会有此要求? 如果她假扮了小姐的身份,替小姐挡去一些麻烦,小姐是不是就不用上那些肮脏嫖客的床? 这算不算是变相救了小姐一遭? 小姐心地纯良,对她恩重如山,入府十年,从未真正把她当成下人来看待,二人之间的感情胜似姐妹。 曾几何时,小红珠就下定过决心,此生自梳不嫁了,一辈子都留在小姐身边伺候,为她做牛做马。 小姐一天不赶走,她就不离不弃,只为报答小姐的知遇与抬爱。 她无父无母,据说是一介弃婴,在北域的奴婢贩子手下被养到七岁半,并从小开始学习各种伺候人的技能与规矩。 她知道,像她这种没人要的可怜儿,最终的归宿只能是被卖走,换成奴隶主囊中的金子。 而她天生乖巧,学习能力很强,做起事情来总能快人一步。 关键是模样长得不错,且任劳任怨,活脱脱吃饭少干活麻利的那种。 奴隶主对她十分满意,不止一次对外宣称要把她卖出个好价钱,送到白玉京去。 结果,还真的办到了。 在她八岁那年,也是她记事的第三个年头,小红珠被送到了当时还是御史少卿的孙镇国府上。 当时供给孙府选择的女奴很多,孙红绸偏偏在百人之中一眼选中了她,还非要不可。 爱女如命的孙镇国大手一挥,爽快以五千两的价格买下了小红珠,只为博爱女一笑。 权贵人家买一女奴,不过是一句话,一张银票的事儿。 但对于命运多厄的小红珠来说,小姐的坚持与认可...却是一种如同再造的知遇之恩。 更何况,自入门以后,小姐从未把她当成真正的女奴来看待? 小红珠曾在心中暗暗发誓,她这条命是属于小姐的,就算有一天要她为小姐而死,也在所不辞,不带犹豫。 意识到遵从教坊司之人的要求,有可能能保住小姐逃过一劫,她选择了暂时屈服。 即便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如此做,能否真正帮到小姐... 只是,虽然心中已有决定,但当见到裴红裳再次出现,仍是让她不禁紧张恐惧。 她们让我假扮小姐,是要取伺候谁? 对方会不会把她当人看,会不会事后杀她灭口? 小红珠心中惊惧不已,胡思乱想着。 身旁的两名“嬷嬷”见她发抖愣神,也不拜见大人,神色一冷见,再次斥道:“贱婢,没有规矩了是吧?” 说着,其中一人高高扬起手中皮鞭,就要打下。 小红珠猛然回过身,两手紧抱双肩,低头闭眼,正要硬扛鞭打。 “住手!” 正在这时,沈鹭蓦然开口喝止,转头对裴红裳,道:“司首既有心用他假扮孙红绸,何至于再下毒手?她身上的伤痕过多,若掩盖不住,岂非露馅?” 裴红裳先是及时摆手阻止手下,而后又令退二人,这才轻笑回道:“玉掌柜开口阻拦,想必也觉得由此女暂且代替孙红绸,可取?” 沈鹭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绕着小红珠转了一圈后,才目光微闪道:“是,就选她了。事后,白某会带走她!她既是孙红绸的贴身侍女,或许有什么办法助我们快速寻到孙红绸的下落。” “裴司首不会拒绝吧?” 裴红裳想了想,言语微妙道:“过了今晚再说,不过是一介婢女,玉掌柜想要...也不是不行。” 话刚说完。 沈鹭笑着,刚轻轻点头。 小红珠突然回过身,鼻翼微动,像是在嗅探着什么,震惊望着沈鹭,失声道:“你身上的味道...你是...” 沈鹭皱眉,诧异道:“何意?白某身上什么味道?” 小红珠语塞,说不出话来,自我震惊着。 她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曾经从把她养大的奴隶主口中得知,是出自北域丛林中的某个部落。 北域多族林立,莽莽群山中就住这个一支神秘的部族。 他们天生拥有异于常人的嗅觉,比之野狼更加敏锐。 甚至可以单凭气味,辨别人身! 第17章 焦急的庞总兵,被架在火上烤? 古代没有洗衣液,因此古人在清洗衣物后,素有薰衣的习惯。 乃至于正装出门都会随时佩戴香囊,尤其是在阴雨天气,衣物无法快速风干的情况下,香囊可以最大程度上遮掩潮湿意味。 就在刚刚沈鹭靠近她的刹那,小红珠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包味道。 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小红珠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如果她没有认错,那么面前这个身形与“杨二世子”相仿,气质颇显儒雅的神秘男人,就是今晨带走小姐与容嬷嬷的人。 可是以陇西杨阀的权势,既有胆子当众带走小姐,此时又为何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最关键的一点是,小姐本就在他手上,他因何出现在此,意图与裴红裳、庞鹰二人让她假扮小姐,哄弄这满楼的宾客? 难道其中更有猫腻? 他把小姐怎么了,小姐现在是否安好? 他们试图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小红珠既惊又怕,心中骇然想到。 她虽然不怀疑自己的“本能”认定,却也不敢贸然有所反应,多说什么,望着沈鹭生生愣在当场。 沈鹭也望着她,迟疑了些许后,只当小红珠惊吓过度而有所失语,并没有往深层处想,继而摆手道:“你莫怕,办好裴司首交代给你的事儿,便自有活路。” 一个任人鱼肉的小丫鬟而已,能有什么猫腻? “抗拒,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并非无可替代,你不愿做的事,孙府的其他丫鬟可是会争着来做,别不识好歹!” 她补了一句,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随后扭头看向庞鹰。 相比于沈鹭和裴红裳二人,庞总兵的自我危机感是最重的,老脸始终是拧着的。 孙红绸失踪,作为负责接收罪臣女眷的教坊司虽有连带责任,但不是首位。 即便东窗事发,裴红裳这个司首顶多就是渎职之嫌,原则上罪不至死。 朝廷追究下来,就算要杀人,也应该先杀那名负责执行的女官,不是? 裴红裳若略施手段,舍去司首这份肥差,能保下性命也说不定。 但庞鹰却是亲自把孙红绸送上“杨二世子”的马车,其罪最大! 换句话说,东窗事发,第一个因渎职违纪而死的人,会是他庞鹰! 裴红裳虽为保地位,不得不与他同一阵线,但万一事情藏不住,定也会明哲保身,弃他于不顾。 这点毋容置疑。 至于沈鹭,在庞鹰看来,本就是江湖中一介投机取巧之辈,为了钱财名利而来,关键时候也必然不会愚昧到与他共存亡。 又怎能让庞总兵不愁? “时辰不早了,裴司首尽快安排。本官与玉掌柜先行一步等你,速来。” 说完,便对沈鹭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刑讯室。 沈鹭没有迟疑,扭头跟上。 裴红裳点了点头,留在后面,摆手让门外等候的两名“嬷嬷”进来,开始交代事情。 庞鹰是第一次从裴红裳的专属书房来到这间地牢,却不是第一次踏足此地。 如沈鹭所料,这间地牢有很多个出入口。 庞鹰与裴红裳私交密切,但此前都是通过另外的入口来到这,对这里环境相对熟悉。 一出刑讯室,就带着沈鹭沿着密道向前走。 边走,边忧心道:“小白啊,现在没有外人,你私下对本官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对于眼前这个麻烦,你有多大把握摆平?”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沈鹭交易,此前的种种“托付”,沈鹭都能很出色地完成。 按理说,他早已对沈鹭的本事有了清晰的认知。 但这次他摊上的麻烦有点大,处理不好,身家性命随时不保,令他不得不多问一句,以寻求心理上的安慰,期待沈鹭能给出一个让他较为安心的回答。 庞鹰一惊,大愕道:“什么?仅有两成?” 两成的把握,这在庞鹰看来,几乎等同被宣告死刑。 “那不然呢?大人深知,瞒住孙红绸失踪的消息,只是缓兵之计。真正能摆平此事的关键,在于寻回孙红绸。可孙红绸现在已被疑似杨二世子的人给带走了,且音讯全无。即使白某能查到他们的下落,大人又是否有信心能让对方自愿把人还回来?” 沈鹭佯装正色的样子。 沈鹭道:“不能怀疑吗?大人又因何如此肯定今晨从你手上带走孙红绸之人,就一定是杨忠君?” 庞鹰严肃道:“那人气宇轩昂,一看便知身出高门,身后仆人扛着杨家军大旗,且腰间佩戴太后御赐的金制腰牌,定是杨二世子无疑!” “不可能!军旗和腰牌是可以作假,但纵观朝野,谁敢这么做?” “真的没有吗?” “谁敢?” 听此。 庞鹰蓦然警惕起来,眸中带光,沉声道:“你是在暗示孙氏门生假扮杨二世子的身份,从本官手上带走了孙红绸?” 沈鹭道:“当时那人可有表明自己就是杨忠君?” “没有。” “大人可曾仔细查验过杨家军旗与他身上的腰牌?” “我怎敢?” “那你凭什么认定他就是杨忠君?杨氏与孙氏是政敌,彼此互不顺眼。孙氏被贬,连坐三族,很可能就是杨阀弄出来除去异己的谋局。孙氏门生为救先生爱女,不惜假扮杨忠君带走孙红绸,意图拉杨氏下水。” 沈鹭沉着脸,一本正经:“此事一旦曝光,杨忠君私自带走罪臣女,枉顾国法,即便有太后撑腰,只怕也难以置身事外。孙氏门生设局假扮杨阀身份,既可救下孙红绸,又能将祸水引向政敌,一举两得。说起来,是不是合情合理?” 庞鹰下意识回了一句。 下一秒,脸色大变起来。 回想今晨的一幕,当时的“杨二世子”确实不曾承认自己的身份,进门只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就转身离去。 此后,不论庞鹰如何言语吹捧、巴结,都不再开口说话。 负责扛旗的小卒倒是补了一句,但同样没有直接承认与杨氏有关。 一切,似乎都是庞鹰自己的认定。 孙镇国被贬,虽不波及其麾下门生,但失去了先生的照拂,这些门生日后想再受重用,估计就难了。 唯有让自家老师有机会平反,仕途方有希望。 站在孙氏门生的角度,确有可能为了营救孙红绸,而不惜假扮杨忠君的身份。 虽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沈鹭的猜测,但庞鹰并不能排除那样的可能性。 万一沈鹭的猜测属实,孙氏门生既救走了孙红绸,那就肯定不会再还回来。 这也是他翻遍大半个白玉京,都无法搜寻到“杨忠君”行踪的原因之一。 而杨阀并没有染指此事,定不会背这口黑锅。 杨氏有太后和五十万杨家军罩着,连陛下都不敢轻动,就算被扣上私自带走罪臣女的罪名,责罚也不会太重。 孙氏门生带走孙红绸,肯定会把她严密保护起来,按兵不动,伺机为孙镇国寻求平反的机会。 眼下。 就算沈鹭能帮忙暂时掩盖孙红绸失踪的事实,也不可能瞒住一世。 到了瞒无可瞒的时候,杨阀有恃无恐,孙氏门生行事缜密,毫无疏漏。 朝廷的怒火,不是要撒在他庞鹰一人身上? 他娘的。 老子怎么感觉被人架在火上烤,成了权贵内斗的牺牲品? 本想对杨阀行个方便,趁机巴结一下,为自己的仕途寻求一丝契机。 没想到弄巧成拙,竟沦为炮灰? 想着。 庞鹰面如死灰,急得来回转圈。 顿了顿后,神色一狠,摆手抓住沈鹭的衣襟,紧张道:“白贤弟,你足智多谋,此前与你交易三次,皆是缜密无间,办得妥妥当当。” “此番,定也要倾力相助,不可懈怠啊。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现在也算朋友了吧?你为商贾,逐利而来。若我有事,你不也白白损失了一个优质主顾,不是?还请一定要全力斡旋,助老哥哥我渡过这个难关。” 庞鹰俨然豁出去了,似有捆绑沈鹭的意思,不敛胁迫之意,定要沈鹭答应的样子。 “这些事,外人不知,本官执掌京兆府一方府兵,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形之间,庞鹰对沈鹭的称呼发生了变化。 从较为正式的“玉掌柜”,突然晋升为“白贤弟”,可见微妙。 在古代“士农工商”四个阶层中,像沈鹭这样的商贾,虽有钱有人,但其实地位并不高。 商贾逐利,奸诈狡猾,浑身铜臭,不齿往来。 尤其是像庞鹰这样已经升到一定官位的士族,就更加不喜与商人结交。 因此,庞鹰之前虽然已经和沈鹭做过三次隐晦的交易,但从未真正把沈鹭当作伙伴、朋友。 他对沈鹭不温不火,喊一声“玉掌柜”,既是明确二人之间的身份区别,也是在隐晦地告诉沈鹭:切莫以为我与你之间有交易,你就是本官的朋友。 士与商之间的鸿沟,并不轻易跨过。 此时,却意外地喊起了“贤弟”,说明这位总兵大人为求自保,似乎已经别无选择,正在考虑接纳沈鹭这个铜臭商贾! 庞鹰为官多年,在朝中已有成熟的人脉,但他并不敢求助同僚。 朝中权斗之惨烈,丝毫不亚于疆场杀敌,所托非人,随时都有落马的风险。 踩着同僚、挚友尸体上位的人,在京中比比皆是。 庞鹰不敢轻易把身家性命交给同僚,生怕生了对方的垫脚石。 相反,他与沈鹭做过交易,深知沈鹭有些“能人所不能”的微妙本事,兴许不必启用朝中的关系就能转危为安。 同时,他也知道这是个杀头的大麻烦,成则相安无事,败则满盘皆输,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如果对沈鹭没有半点钳制,定不能让他尽心办事。 恰好,他执掌京兆府兵已久,暗中知道沈鹭一些见不得光的业务,可作为要挟之用。 话没说完,庞鹰似乎能猜到他想说什么,立即打断道:“白贤弟可不要说什么尽力而为那样的话,你知道哥哥要的是万无一失。此事不宜让除你我和裴司首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只能倚仗你暗中行事!” “而你明知此事牵涉重大,差之毫厘,便有性命之忧。却仍愿意牵涉其中,除了本官这层关系之外,想必亦有所图,心中已有破局之法。对吗?” 心中却在暗道:你慌了吗?那就对了! 第18章 裴司首的心结,他是良人吗? 身后不远处。 裴红裳交代完事情,缓步跟上,见到沈鹭和庞鹰正在前面窃窃私语,故而顿住脚步,并摆手阻拦身旁侍者。 她目光落在沈鹭身上,骤然眯起,神色泰然冷静,似在心中权衡着什么,又似在审视着什么。 她并不害怕沈鹭二人私下接触,会讨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更不担心在关键时候自己会沦为弃子。 早在她得知孙红绸失踪,杨阀介入孙氏被贬案时,虽有慌张,却也紧急做好了明哲保身的准备。 朝廷下达的指令是:擢,京兆府缉拿罪臣女孙红绸归案,教坊司辅之。 换个方式说,站在律法的角度,京兆府必须把人先交给教坊司,才能算真正的责任交接。 可孙红绸没能到教坊司,庞鹰就先把人送了出去… 这事儿不论捅到哪里,主要责任都在京兆府。 而且当接到朝廷的命令时,裴红裳就预感到此事绝不简单,因此留了个心眼,并没有亲自出面,没有直接参与对孙红绸的缉拿。 继而,就算东窗事发,朝廷追究下来,她这个教坊司一把手…顶多就负上御下不严,办事不力的过失。 这个过失不轻,却也不太重。 依律,就地免职,罚款,永不录用。再重些,也只是杖责,还没到砍头的地步。 真正担大头的是庞鹰和他手下那些府兵,砍头抄家都是他们的事。即使情况发展到最坏,裴红裳也能及时抽身。 之所以肯愿意帮助庞鹰掩盖这事,不过是为了保住她司首的位置。 教坊司首可是一份美差,私下收入甚至比当朝一品官还多,既坐上了这个位置,谁愿轻易放弃? 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裴家? 死道友不死贫道,裴红裳横竖都是安全的,又何惧庞鹰在背后搞什么小心思? 相比之下,她俨然对沈鹭更加感兴趣。 孙氏被贬一案,是滩浑水。 按理说,沈鹭是一介商贾,并不宜牵扯进来。毕竟稍有不慎,那都是随时砍头的飞来横祸。 但沈鹭居然毫不犹豫的参与其中,当中,除了庞鹰可能掌握了他某些把柄,不得不为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因素? 例如说…他颇有野心,已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微末的铜臭商贾,想攀附官员,扶摇直上? 有吗? 裴红裳不确定,但对此深有怀疑。 当一个人做出有违常态的举动时,如果说别无用心,那就一定是假的! 但这些在裴红裳眼中都是其次,重要的是…沈鹭这个人似乎符合她心中对未来的某个憧憬… 裴家在白玉京城中只能算个二流家族,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那种。 裴红裳是家族的长女,这样的身份,看起来已经很高贵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的人生轨迹会和大多数士族女一样,早早定下一门亲事,嫁入豪门,为家族发扬光大尽一份力,充当家族稳固的基石。 结果不出意外,十五岁那年,她就与城中贵族定了亲事,不出阁已成他人妇。 但从小聪慧,饱读诗书的她,远比寻常士族女的眼界与抱负要高,思维也更加开明。 她不愿在自己韶华的年纪,就沦为家族的牺牲品,被摆布一生。 凭什么男人就能当家做主,而她就只能沦为家族联络感情,巴结权贵的工具? 她要抗争,她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掌控自己的命运! 于是。 仗着自身的聪颖与早年在书院深得老师疼爱的关系,她瞒着家族,在她那位书院院长的举荐下,向教坊司投了简历,应征教坊司录事吏员。 最后,居然还通过了,教坊司同意了书院的举荐。 教坊司录事吏员的职位,听起来倒像个正经的工作,与专门伺候客官的红尘女大有不同,不必陪人睡觉,嬉皮笑脸。 糟糕的是,教坊司在民间的声誉并不好,为人所不齿。 裴红裳要抗争自己的命运,成功做了“女官”,却也因此惹怒了家族,还失去了原本的婚约。 毕竟…没有哪家的贵公子愿意在介绍自家娘子时说:“你好,这是拙荆,来自教坊司。” 毫无疑问的是,民间对教坊司女子的固有印象,就是那种贪财淫荡,闷骚不羁的狐媚儿… 哪管你是不是在接客? 士族对此极端避讳,他们从不反对三妻四妾,寻欢作乐,却永远不愿在声誉与青楼摊上丝毫关系。 而这一切,本就是裴红裳乐于见到的。 失去婚约之后,她可以尽情活出自己的态度,掌控自己的命运,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此后的多年间,她凭借自己的努力与运筹,从微不足道的录事一路晋升“管事”、“外务掌柜”、“常务理事”,再到踢走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前任司首,取而代之。 其经历,也堪称一段励志史。 教坊司首这个职位,看似没有多大的权势,但其中的奥妙…只有身居此位的人才知道。 她手下有数百位姑娘,每一个姑娘都是她额外的一只眼睛和耳朵,可以帮她随时掌握朝堂与民间的动向。 姑娘在伺候贵宾时,可以吹吹枕头风,收集一些外人不得而知的隐秘,等同一处隐蔽的情报链条。 教坊司的受众要么是朝中权贵,要么是民间大鳄,从他们口中得到的信息可都是弥足珍贵。 好比三年前,朝廷准备禁止城中商贩当街摆卖,要在东西南北四大城区内建设统一的坊市,以整洁街道,彰显文明。 政令还没正式公布,前来寻欢的户部官员就先向“枕边人”透露了风口。裴红裳得知后,散尽积蓄,大量购入四城地皮与房产,静待拆迁。 等到朝廷政令一下,不动声色间,就赚了个盆满钵满,成了城中的隐形富豪。 诸如此类的微妙比比皆是,外人不知教坊司首这个位置里面的油水有多厚,裴红裳却一清二楚。 掌握了城中贵人的隐秘,不仅能捞到油水,更相当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关键时候甚至可以保命。 一路十余年,裴红裳也已算功成名就,原则上她已经实现了自我价值,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不该再有烦恼。 唯有一点,让她至今无法放下… 今年她已经二十八岁了,这样的年纪,在旁人眼中全是“老姑娘”了,可她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乃至,至今都还是一朵未经采摘的白莲花… 这可怎么办? 倒不是说她不想嫁,而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她看上的人,忌讳她的出处,不愿与她深交。 和一介出自教坊司的女子成亲,即便她是清白的,那在京都权贵眼中也是不可取的。 无可厚非的是,古人有时候会把声誉名节看得比生命都重要,怎么贸然接受“青楼女”? 而看上她的人,她又看不上。 好歹也是个女强人,没点本事的男人,裴司首能看上? 就在这种颇为微妙而又复杂的矛盾中,裴红裳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拖到了现在。 教坊司的工作是一份青春饭,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坐在这个位置上,总有一天得离开。 积累的钱财与官员的良好关系,固然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却不能解决她的终身大事。 再过几年,人老珠黄,又被迫卸任教坊司首的时候,该如何是好? 难道要带着金山银山被迫返回家族,做一个无夫无子,孤老终身的老姑婆? 这是裴红裳绝不愿见到的余生惨状! 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也希望被人疼爱、庇护,更希望有个精壮的男人让她尝试一下禁果的快乐。 那种第一次痛并奇妙,往后越来越使人欲罢不能,恍如上瘾毒药一样使人趋之若鹜的感觉…应该很好吧? 她没有体验过,但不代表她没有瞎想过。 她一直在努力寻找着那个能驾驭她,且她又甘愿被驾驭的人,只是苦于无果。 那个人不需要貌比潘安,也不需要比她有钱,但必须上进,最好能有点野心,别太老实。 太老实的人容易吃亏,沦为他人的垫脚石。 他不需要人前显贵,但要出得厅堂,独当一面,床下做个君子,床上做个流氓…最佳! 最重要必须坚挺! 沈鹭出现之前,裴红裳觉得那样的男人太难找了,她物色了好多年都没遇到一个满意的。 沈鹭出现以后,让她瞧见了一丝希望。 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虽戴着面具,但观其外表轮廓…容貌定不会丑! 他颇具气质,带着一抹淡淡的儒雅书卷气,又似乎隐藏着一种内在的匪气,棱角分明。 如庞鹰所说,他麾下商会的业务大多见不得光,那么这样的人定是有野心,能镇得住场子的。 关键是,他的腰…看着很健硕,腰好的男人,马力应该很足吧? 很好,标准极度符合! 这个男人,似乎就是上天为她应运而生的。 难道说…本司珍藏了二十八年的贞操,终于找到它的主人了? 想着。 这一刻,裴红裳看向沈鹭的眸中泛起了异色,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 以往,为了矜持,她都是习惯被人追捧,但现在…她决定要主动出击,争取到面前这个极度契合她标准,又有点痞帅的男人! 都说老牛吃嫩草,但谁规定老牛就一定得指男人? 本司这只“老牛”,此次就要吃定你“白仙”这颗嫩草! 他会是本司的良人吗? 心中若有所思,裴红裳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胸脯,迈步走去。 这个男人只能是我的,我要把二十八的珍藏给他! 她的决心十分坚定,有了打算以后,就会一往无前。 人未到,声先至:“二位在说些什么?不会是说本司的坏话吧?” 她盈盈而笑,扭着小蛮腰。 沈鹭闻声,扭头刚想抬手作揖。 却忽然发现裴红裳“哎呀”一声,像是失足摔倒一般倒入他怀中,胸脯不偏不倚顶了他一下。 沈鹭只感被一团柔软袭击,心头颤了颤。 嗯? 她怎么好像故意的? 裴司首就是这么个明快的人,相中的人与事就会选择主动出击! 下一秒,沈鹭就意识到裴红裳在摸他的…腰? 第19章 “啥都干”有限责任商会,悬天灯! 不过,裴红裳的动作尺度很有分寸,并没有显得过于刻意。 但就在这“分寸”之间,就让她摸到了沈鹭身上的八块腹肌。 腹肌? 而且还是八块? 太好了,这要是还说腰不好,就说不过去了。 本司的“珍藏”不给你,给谁? 她内心小有激动,兴奋想到。 沈鹭真是太合他的心意了,形同上天对她的私人订制。 她并不认为自己此时的情感爆发,有些过于突兀。 两人相爱,本就始于颜值,忠于人品,厮守于责任。 沈鹭既然完全匹配她的标准,那她主动出击,又有什么不行? 很快,没等沈鹭反应,裴红裳就自己回正了身子。 她虽办事明快,雷厉风行,却也知轻重缓急。 眼下,显然不是她搞定沈鹭的最佳时机。 微微欠身后,她浅带羞涩道:“谢白公子搀扶,算本司欠你一个人情。走吧,拍卖会马上开始,且先随本司上楼。” 说完,便当先引路。 沈鹭一懵,有点错愕。 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来不及反应,连碰都没碰她一下,怎么就搀扶了呢? 他一脸雾水的样子,望了望身旁的庞鹰。 庞鹰为官多年,也是根老油条了。 按理说,方才那种情况下,他一眼就能看出裴红裳另有目的,八成是瞧上了“玉掌柜”。 但总兵大人心中正值郁闷,忧心着自己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哪有闲情去留意裴红裳的微妙之举? 见到沈鹭投来的目光,庞鹰心不在焉,老脸一沉,道:“白贤弟请,且上三楼。我和裴司首都不宜出面,今夜你是主角,定要拿下孙红绸的标的。钱银方面,我们自会全力支持你。” 说着,也摆袖跟去。 教坊司拍卖孙红绸的初夜,定下的规矩是:价高者得,有条件的人都可以参与。 沈鹭要想出面夺魁,相当于要与整个白玉京的富商贵胄比拼财力。 难度可想而知,若没有裴红裳和庞鹰的支持,万难取胜。 即便是合三人之力,也不一定能办到。 好在裴红裳是司首,教坊司她说了算,私下可以使一些手段的。 这间地牢有很多个出入口。 很快,三人来到密道尽头的一扇中轴石门前。 裴红裳摆手示意手下推门后,道:“玉掌柜要出面拍卖,首先就要摆出自己的旗号。但本司还没问,你麾下的商会叫什么?” 石门被推开,眼前出现一道向上的木制旋转楼梯,可直通椭圆建筑的三层,裴红裳的那间专属办公书房。 听此。 庞鹰面无表情,显然已经听过这个名头。 裴红裳却诧异回头道:“啥都干?主营业务是什么?真的啥都干?” “那“有限责任”是什么意思?本司甚少见到有商会使用这样的后缀。” “顾名思义,本商会业务包揽,无所不及。拿人钱财,与人方便,尽力而为,却不保证能事事顺心。办成了,无需你额外给赏钱,办得有瑕疵,那也是不可抗力。商会承担一定责任,但责任有限。就是这么个意思,秉承一个公平交易,互不埋怨,首尾干净。” “自然可以,乐意之至,就怕裴司首没有时间。” “一定有!” 二人正说着,庞鹰板着脸,插嘴道:“行了行了,目前重要的是先过了今夜这一关,多余的话,容后再说。” 与此同时。 三人也已来到位于椭圆建筑三层的密室中,这里是裴红裳的专属书房,有一道暗门直通地下密道。 出了这间狭小密室,外面便是她装潢奢华的办公室。 裴红裳嘱咐道:“三层是顶级贵宾区,一般权贵都没资格上来。但能上来的宾客,最起码是朝中三品大员以上,要么就是有皇亲国戚背景的人物。” “他们为了名声,一般不会主动暴露身份,但不可轻易得罪,以免惹祸上身。可知?” “贵宾区仅有六个包间,平时没有什么重大拍卖,是不会坐满的。但此次是京都第一美女的初夜拍卖,是肯定座无虚席的。本司提前为你留了个包间,出了这个密室,你便从暗门离开,进入包厢等待拍卖开始。” “此后,外人面前不要再轻易和本司有交流,以免落入口舌,传出去说我们暗箱操作,就不好了。包厢中有关于拍卖会的流程资料,你可过目。” “与会宾客的身份都是相对保密的,谁也不知道对方身份。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点,按照我们定下的计划,拍卖开始三刻钟后,你就直接悬起天灯,震慑全场。” “别人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也许可以一把夺取标的。明白了吗?” 说完话,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交给沈鹭。 木牌上刻着几个字:至尊六号。 妥妥的一定要拿下标的的意思。 纵观教坊司的拍卖史,已有五年不曾有人挂起天灯。 三人在马车上合谋,却是要悬天灯,夺标的! 沈鹭接过木牌,点头道:“明白。” 正要转身走出密室时,裴红裳却叫住道:“等等。本司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孙红绸现在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旦以你之名把她拿下,往后你的麻烦就会不断。” “别的不说,孙氏门生若知道你夺走了她的初夜,必视你为敌。很可能经此一事后,你将无法在京都立足,可知轻重?说句不好听的,还有可能会死于非命。” “那么,你还愿意插手吗?” 沈鹭听了,微微一笑。 他连杨阀都敢冒充,连正牌孙红绸都敢带走,还怕拍下一个假的? 顿了顿后,拱手道:“谢裴司首提醒,白某已知利害。箭在弦上,又岂能这时候打退堂鼓?我啥都干,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了让主顾满意。” 他正襟说道,眸中决然,颇具气势。 随后,潇洒转身离开。 看得裴红裳美眸浮动,俏脸飘忽。 他明知利害,仍义无反顾,果然深有魄力,不惧艰险。 白仙,字玉堂? 本司要定你了! ... 悄悄溜出裴少裳的办公室,沈鹭按照目标上的指引,一边在楼上寻找“至尊六号”包厢,一边从楼梯边向下望去,搜寻马三的身影。 半路时,他让马三先一步到教坊司,但以马三的身份是没资格上三楼的,必须由他带上来。 维园式建筑的特点,在于中间挑高镂空,好比戏园子,但又比一般的戏园子规格要高点。 站在三楼的栅栏边上,就能俯视设在一楼封闭式大厅的巨大舞台。 沈鹭向下望了一会儿,还没找到马三的身影。 忽感一股浓重的酒气飘出,同时某人快速从身后扑来,闪电出手抢夺他手中的包厢木牌。 事发一瞬之间。 沈鹭反应机敏,警惕侧头间闪到一侧,凝神戒备。 来人扑了个空,而且似乎喝醉了,差点没直接越过栅栏掉下去。 哪来的醉汉,竟当众抢夺财物? 这样的人能上三楼? 沈鹭脸色一沉,望着对方,冷声道:“你是谁?抢我木牌是何意?” 若是在街上碰到这种醉汉,沈鹭定然不会客气,直接把人轰走。 这人也许大有来头,许是醉酒闹事,还是不要贸然得罪,节外生枝的好。 那人身后跟着几个侍者,见到自家公子差点坠楼,惊得神色大变,一口一个“公子冷静”,“公子没事吧”。 那人浑浊的双眼,却一手挡开侍者,目光直视沈鹭,大声咆哮道:“你是六号房的持有者?是何身份,本公子为何不曾见过你?” 第20章 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三层的过道内站着教坊司的许多侍卫与侍女,毕竟是顶级贵宾区,不论是守卫,还是服务都得做到最好。 若是往常,众侍卫见到有人敢在三层闹事,估计早已出手把肇事者带走。 眼下,听到那人的咆哮,却无一人敢出手介入。 甚至有些侍卫还装聋作哑,故意远离。 可见,他们认得这位公子的身份,但不敢出声。 白玉京很大,沈鹭的老巢在东城,虽时常也在另外三大城区走动,但并不能把所有权贵人家都认清。 面前这位年轻的醉酒公子显然大有来头,就连教坊司的人都不敢出面阻止他的喧哗之举,身后必有倚仗。 沈鹭却认不出那人是谁,板着脸,冷冷道:“我亦从未见过公子,无亲无故。公子却一上来就抢我木牌,还质问我名讳,是为何意?” “没错,木牌是我的。但那与你有何关系?” 他不卑不亢,不想惹事,但也丝毫不怕事的样子。 沈鹭不退半步,就杵在原地,也没有丝毫要交出木牌的意思,直面以对:“否则怎样?不给!” 虽明知对方大有来头,但沈鹭并不想退让。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 该硬的时候不硬,只会沦为他人眼中的无物。 他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对方同样对他一无所知。 那么,谁又怕谁? “不给?” 年轻公子神色一僵,酒醉之下,怒气上头,闪电转身伸手摸向一名侍卫的腰间,想要掏出什么。 沈鹭瞳孔微张,已经看到年轻公子握住了侍卫藏在腰间的刀柄。 但年轻公子未能拔出剑鞘,就被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拦住:“公子,不可!别忘了你来此是为了什么,别把事情闹大。” 说完,便扭头给了沈鹭一个冷冽的眼神,刚想接着开口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 楼下人群中的马三听见沈鹭的声音,快步上楼,边走边喊:“大哥,俺在这,俺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马三爷带着七八个小弟疾步而来,风风火火的态势。 教坊司的侍卫没有阻拦,能上三楼的都是大人物,又岂敢阻拦他们的随从? 来到近前。 见到年轻公子一方面色不善,似乎正在与自家大哥对峙,不问缘由,就先嚷嚷了一句:“咋地啦这是?想干架啊?” 马三爷地痞出身,本就粗俗,可没有读书人那么多之乎者也,谦谦有礼。 一言不合就会开干,开干就不会留情的那种。 到场见到气氛有些不对,立马就挡在沈鹭面前,“有事冲我来”的样子。 年轻公子一方见到沈鹭的手下赶来,皆是蓦然警惕,不禁后退了半步。 就连那位酒醉的年轻公子,也在马三等人出现后,显得安静不少。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靠本事说话。 沈鹭的人及时赶到,不再是孤身一人,马三的加入瞬间与对面势均力敌,倒是把对方的气焰压下不少。 泼皮打架的时候,只求输赢,可不会管你是“大哥”还是“大嫂”。 令出面控制场面的管家顿时神情骤冷。 沈鹭一言不发,冷冷望着对面,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嘛。 倒是马三看见对方似乎想拔刀,又忍不住嚷起来:“哟嚯,居然敢玩刀子?这是要在关二爷面前耍大刀,楚霸王面前弯鸟弓,不自量力?” “他奶奶的,要干就干,咱谁也别怂,直接干就成了。别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儿,裤裆里没有把儿?来,三爷陪你们玩玩!” “弟兄们!” 一声呼喊,沈鹭身边的八名小弟纷纷掏出藏在身上的短刀。 马三排头当先,花式抽刀,说冲就要猛冲过去。 他跟在沈鹭身边已有三年,深知沈鹭的脾性。 大哥如果不想让他动手的话,自会开口阻拦。 不开口的话,便是暗示他可以自行处置。 管家见状急退,大呼道:“保护公子。” 话说之间,一群人已退至数米开外,将年轻公子围成一圈。 这可吓坏了围观的众多教坊司侍卫,这要是真打起来,他们可不知道该如何劝架。 三层贵宾区都是大人物,帮了一个,就会得罪另外一个,横竖都讨不着好。 不过,马三最终没能出手。 沈鹭及时开口阻止道:“停手!” 话刚说完,马三第一个止步,摆手示意身后小弟后退。 沈鹭的话对他来讲,犹如圣旨。 随后,缓步回到沈鹭身边。 沈鹭不骄不躁的模样,上前两步,直视管家道:“阁下还有什么事吗?贵公子若是喝醉了,就请好生看管,以免惹是生非。有个闪失,那就不好了。” 相比于马三的粗鄙直接,沈鹭则显得更为克制委婉。 他不怕事,却不愿贸然得罪京中权贵。 马三这么一闹腾,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好惹,息事宁人,也就罢了。 有时候展现实力,并不一定需要动刀动枪。 不论率先闹事的年轻公子是何身份,见到沈鹭一方毫无惧色,只怕也会心存忌惮。 管家抬头望了沈鹭一眼,迟疑半分后,忽然拱手道:“不好意思,得罪了。我家公子无意冲撞,权因酒力不胜,告辞。” 言尽,便转身拉着自家公子离去,也不等沈鹭表态。 沈鹭并未阻拦,他很清楚自己今夜的主要目的,实际上并不想节外生枝。 对方既然肯道歉,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加微妙的一点,另外四家参会者仍在潜伏,不明身份。 此时与人争斗,无疑是愚蠢之举。 想着,沈鹭扭头看向不远处那几间房门紧闭的包厢。 至尊一号房内。 刘仲基悄悄从门缝中看着管家一行人路过,并走入隔壁的二号房后,回身冷面道:“这小子来此作甚?来就来了,居然还想闹事?他国舅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吗?还一身酒气,烂醉如泥!简直是愚蠢至极,不成大器!” “哼,青枝本就和他有婚约,终是他陈家的人。事情原本不必如此麻烦,是他们陈家主动退婚,才让青枝有此一劫。这时候又想来拍卖会上救人,是为何意?” 崔宽听了,面显尴尬,低头沉默。 刘仲基也没有追问,事实上不用崔宽解释,他自己也已知道为什么。 三号房内,也是门开一缝。 杨佐在确认陈楚垚的身份后,来到桌前的杨忠君身边轻语。 杨忠君听后,眉毛一挑,淡笑道:“陈楚垚,孙红绸的未婚夫?” “陈家估计也难以置身事外,或许我们可以和他们做一笔交易,成人之美!” “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杨忠君但请一见!” 杨佐拱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