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国的都城,就叫白玉京。
    东城是贫民窟,沈鹭只是那里的一个小闲汉而已,名不经传,八杆子与陇西杨阀攀不上半毛钱关系。
    至少,在他得到杨阀次子杨忠君的车驾、大旗与腰牌之前,是没有关系的。
    沈鹭站在假山前思索了许久,终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不通,在回来的路上明明已经对孙红绸主仆道出了一切,直言自己并非真正的“杨忠君”,只是急于救人,不得已冒用对方的身份。
    这是一招险棋,但想要救人,就不得不为。
    孙红绸得知事情原委后,起初的反应倒是在他的预料之内,既惊且惧。
    可等回到这处小院后,主仆二人闭门交谈片刻,孙大小姐突然召他相见,并提出那样的要求时...情况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大小姐就算感恩,当也不必以身相许吧?
    况且,沈鹭在救人之后,也已经明说不会趁人之危,可以给二人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容后打算。
    至于报不报恩,如何报恩,那都是后话。
    可孙大小姐却意外的选择马上报恩,且是以身相许。
    若说没别有用心,那就是假的。
    但那会是什么样的用心呢?
    沈鹭却一时间无法猜透。
    而孙氏被贬,京中各路权贵避之不及,果断与相府撇清干系,他又为何反其道而行,冒险救下孙红绸主仆?
    当中,肯定也是深有原因的。
    乃至是一场用未来命运做筹码的赌博!
    沈鹭认为...这位左相爷此次被贬,必有翻身的机会,而且机会很大!
    他在孙氏危急关头,救下了孙相爷的千金,那算不算给了相爷一个莫大的恩情?
    等到孙相爷官复原职,是不是应该对他这位恩人涌泉相报?
    人生就如棋盘,落子皆是赌博。
    沈鹭赌孙镇国这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赌相府柳暗花明之后,会对他这个恩人赏识抬举。
    堂堂当朝次辅,文臣之首,金銮殿两大巨头之一,原则上与首辅右相地位不相上下,这样的大鳄...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众生一叶障目,我自清明。
    打死沈鹭,他也不相信左相府会从此一蹶不振!
    日后若有左相府这棵大树傍着,何愁前路不光明?
    至于...他从何而来的底气,认定孙氏仍有翻盘的机会,用他对手下“共谋者”的话来说,就是:“那是来自于大数据运算的结果,左相府抄家被贬...只是表象,很快他们就会翻盘!”
    而救下孙红绸,便是他攀上相府高枝的敲门砖!
    没错。
    沈鹭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三年前还不是。
    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他自认为已经摸透了古人的脾性。
    以前世积累的现代知识,他曾自诩怎样都能混个风生水起。
    例如说,卖点古诗词,搞点小发明什么的,紧接着金钱、荣誉和美女就都来了。
    却在经历古代社会多次毒打后,让他认清了现实。
    一蹴而就,半步登天这样的事情,终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毕竟他不是前世狗血短剧里的男主角,不叫龙傲天,也不叫叶凡,更不叫萧晨。
    关键是没有类似傻瓜的配角主动上门,让他啪啪打脸...
    一年前的某次诗会上,沈鹭大胆放出了李白的那首《静夜思》,企图在这诗词文化落后的异界朝代中一鸣惊人,做大文豪,每天等着无数权贵上门拜会、巴结。
    结果...第二天等来的却是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官差,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声色俱厉道:“你不过是一介区区贱民,连京城户口都没有,没念过半天私塾,更无良师,怎么可能写出如此震古烁今的佳作?”
    “说!是不是你剽窃而来的?王公子报官说,他早前作过一首类似的佳作,定是你剽窃所得,占为已有!认罪否?认罪,王公子尚可对你网开一面!”
    当时,沈鹭是极力否认的,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久后,那首《静夜思》的原创作者,就不出意外成了礼部侍郎之子的,不容任何辩驳。
    关键是...城中无人不信。
    通过此事,让沈鹭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论在何种社会背景下生存,身份与人脉才是至关重要的。
    说白了,你要么能拼爹,要么能有个牢靠的靠山。
    因此,在得知左相府惨遭抄家,经过他口中所谓的“大数据运算”,得出左相死而不僵,仍有翻盘的可能后,他毅然决然要攀上相府的高枝。
    只为给自己未来寻找一个稳固的靠山。
    救了孙相爷的千金独女,让她免入教坊司任人糟践,相爷恢复权势后,怎样都得感谢一下恩人吧?
    高了不说,少说也能让他在相府混个幕僚当当!
    有了“相府幕僚”这一金漆招牌,届时就算沈鹭把唐宋八大家的诗词都搬上台面,估计也没人敢说他剽窃。
    这便是身份背景的魔力。
    只是计划虽好,事情发展到现在...过程中却发生了变数。
    孙大小姐失身于他,且不管是谁主动,左相爷得知后,会不会一气之下砍了他的脑袋?
    沈鹭深知,能爬到当朝次辅那个位置的人物,肯定是有些手段的,杀伐必然果断。
    为保全自家千金的声誉,掩盖大小姐失身于一介平民小卒的“丑事”,孙镇国极有可能会杀人灭口。
    再者,营救孙红绸,本是沈鹭临时起意。
    并没有太多时间用以铺排,只能冒险借用“杨忠君”的身份。
    三个月后,陇西杨氏一家将抵京述职,若得知自家身份被冒用,定也会追究此事。
    以杨氏的权势与受宠程度来看,沈鹭被挖出来是迟早的事儿,几乎无所遁形。
    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原本没有孙红绸的那个请求,沈鹭只需面对杨氏有可能的追查而已。
    现在,却多了孙镇国这个变数。
    换言之,如今架在他脖子上的隐形屠刀,已增加到两柄!
    有点麻烦了。
    好像刚才并不该冲动,贸然上孙红绸的床。
    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估计我还是会选择上...
    心头泛起这么一个矛盾的念头,沈鹭不觉失笑起来。
    他是个率性之人,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不想。
    人活着就会有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轻叹一声,刚要转身离开时,却差点与人撞个满怀。
    “公子好。”
    “嬷嬷好,找我?”
    “是。”
    容嬷嬷欠身,微微行礼之后,抬头正色道:“我家小姐有请。”
    沈鹭皱眉:“所为何事?这时候,小姐不是该好好休息吗?”
    “公子说得对,我家小姐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但...希望有公子在侧。方才公子对我家小姐干了什么,现在还请进去接着干...”
    “嗯?”
    沈鹭闻言一呆。
    什么意思?
    她还要?
    难道说...我刚才表现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