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斯和埃德蒙走在通往主教房间的走廊上。
埃德蒙的隐蔽法术依旧出色,哪怕蒙蔽不了希思礼,瞒过来往的普通修士还是绰绰有余。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再次来到了那扇沉重的门扉前。
“我们……真要直接进去吗?”埃德蒙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犹豫。
伊瑞斯心里同样没底。他们所谓的“计划”充满了变数和破绽,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迟疑。
……此时此刻,他们还有退路。教廷不知道他们已经从赫比利斯泉逃脱,现在离开,他们大可以当作无事发生。“殉道者”的线索固然重要,但指望教廷给予答案显然不切实际,他们只能另寻他法——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
“我没法扔下希思礼不管。”埃德蒙叹了口气。“再说了,还是他把我们救出来的。”
“没错。”伊瑞斯轻声应和,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补充,“而且我相信我们能做到……应该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团模糊的音节。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埃德蒙连着给他们施加了一打的隐蔽咒和防护咒,接着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伊瑞斯轻轻推开了大门。
一片压抑的沉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富丽堂皇的厅堂,以及那盏巨大华丽的吊灯。然而,当看清厅堂尽头的景象,两个人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惊惧的寒气涌上心头,一瞬间,他们连紧张的情绪都忘记了。
“……怎么会?”埃德蒙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震惊。
主教之首辛顿·卡莱尔死在华椅之上。
他的死状诡谲而凄惨,甚至带着一种怪异的美感。一根粗壮的荆棘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高高挂起,在空中轻轻晃动着。无数细小的荆棘从他体内钻出,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在座位上汇聚成一滩暗红的血泊。
这位权倾一时的主教之首,就这样安静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悄无声息,无人知晓。他的死状如此诡异,让伊瑞斯感到一丝丝的……熟悉。
“现在怎么办?”埃德蒙迷茫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伊瑞斯低头,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感到不安。他没料到事情会从发展至此,更没料到会面对这样的场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指尖那枚荆棘指环上。指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荆棘纹路仿佛活物。
“……奥露西娅?”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他似乎捕捉到了那种“熟悉感”的源头。
出乎意料地,指环应声泛起微光。紧接着,那些细小的蔓条骤然收紧,刺入伊瑞斯的手指,带来细密的疼痛。品尝到血液后,它们如同获得生命般开始起伏,仿佛在呼吸。
“是谁呀?……哦,是小可爱呀。”指环中传来那个熟悉的女声,慵懒而亲切。“好久不见呢。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事情,我只是不小心触发的。”伊瑞斯有些尴尬,下意识瞥了一眼主教的尸体。“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关系呢,我刚刚忙完。说起来,你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教堂呀?说不定我们离得很近呢。”
“是的,你也在教堂?……”伊瑞斯望着眼前怪异的景象,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郁。
“是呀,我刚刚杀掉了一个主教。”奥露西娅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平常语气,说出了令人胆寒的话语。“说起来,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呢。如果没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聊哦。”
话音落下,荆棘指环停止起伏,骤然松脱,恢复成一件死物。伊瑞斯和埃德蒙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困惑。
事情有些不对劲。
奥露西娅的坦率不合常理,她本无需向他们透露这些。不久之前,她还对教堂毫无兴趣,为何突然刺杀主教?主教离奇死亡,他们的计划又该怎么办?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总之,先离开这里。”伊瑞斯面色凝重。“首席主教死了,我们得再想办法。先去刚才的地方看看,‘希思礼’还在里面。我们得……”
大门缓缓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两人猛地转头,十几个审判骑士沉默地立在门外,银色的铠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手中沉重的武器直指着他们。在骑士之后,一个穿着主教服饰的男人满脸厌恶地盯着他们,目光如同鹰隼。
“我早料到这两条杂鱼会惹出大麻烦。”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厅堂,落在主教的尸体上,嘴角扬起一个冷笑,“卡莱尔这个蠢货,竟然只把你们扔进了赫比利斯泉。现在好了,连自己的命都丢了。珀佩逖尔在上,希望他不至于蠢到坠入地狱。”
主教叹了口气,神情中是发自内心的疲惫。
“杀了他们,不留活口。”他冷酷地下令。
“什么——?!不是我们做的!”伊瑞斯难以置信。教廷的人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吗?
“你还和他们废什么话!”埃德蒙大喊,猛地拉开伊瑞斯,险险躲过了审判骑士劈来的重击。他瞬间拔剑出鞘,武器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伊瑞斯则顺着他的动作迅速抬手,一团银光炸开,精准地轰碎了那名骑士的头颅。
“干得漂亮,伊尔!”埃德蒙兴奋地喊道——伊瑞斯甚至贴心地用魔法为他挡住了溅射的血液。“我早就受够这些教廷的蠢货了!”
的确,伊瑞斯暗自附和。教廷好歹也是运转了千年的组织,为什么里面的人个个都像脑子有问题,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这里唯一称得上正常的,恐怕只有‘希思礼’了——哦,不管真身还是假身,那位还是个无信者。
看来信奉珀佩逖尔会让人变得不正常——当然,他老爸除外。伊瑞斯一边想着,一边倾泻着魔力。他不再压制自己的力量,磅礴的魔力如海潮般奔涌而出。另一边,埃德蒙提剑穿梭在审判骑士之间。他像一条灵活的游鱼,巧妙地周旋于沉重的兵器之间。他所过之处,血花接连绽放。
最初,他们只是想回家,却发现小镇被烧成了废墟。
后来,他们想追查“殉道人”的痕迹,来到了教堂,却被教廷投入了赫比利斯泉中。
幸而遇到了希思礼,他们才得以逃脱。为了救出希思礼,他们重返教堂,见到的却是主教的离奇死亡。
而今,他们又被诬告为凶手。面对沉重冰冷的锋刃,他们终于不再克制,不再压抑。
埃德蒙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一阵疾风,总能灵活地避开所有劈砍而来的攻击,再精准地捅入敌人的咽喉。伊瑞斯的魔力则紧随其后,如潮水般淹没其他敌人,为埃德蒙创造每一个机会。两人的合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审判骑士节节败退。
“怎么可能……”主教牙关紧闭,脸色铁青。
伊瑞斯魔力的银光和埃德蒙的剑光在厅堂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审判骑士的重甲在魔力轰击下不堪一击,发出刺耳的撕裂声,而埃德蒙总能迅速找到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刺入。两人相互配合,埃德蒙为他扫清开所有近身的敌人,伊瑞斯顺势逼近主教。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伊瑞斯露出一个微笑。
“自愿牺牲你的生命。”伊瑞斯的双眸仿佛飘荡着终年不散的海雾,深邃得足以洞彻灵魂。“解除希思礼的血契。”
魅惑术的光芒渐渐亮起,主教意识到危险,层层防护术法渐次亮起。然而,如同半融化的黄油被刀刃剖开一般,所有的法术一层层地崩解。意识慢慢沉沦,主教举起手来,慢慢扼上自己的咽喉……
然而,异变突生。
地面突然暴涨起无数荆棘,瞬间贯穿了主教的胸膛。伊瑞斯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迸溅的鲜血喷了一脸。
“哎呀,不小心弄脏你了,小可爱。不过真是感谢,你帮我找到下一个目标啦。”
从门外缓缓走来一道优雅的身影,是奥露西娅。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面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被荆棘洞穿的主教。主教尚未完全断气,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憎恨和惊骇,嘴唇微微颤动,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奥露西娅,你为什么……”伊瑞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手指不自觉地擦过脸上的血迹。
“我说过了呀,我在追杀主教呢,这是我的任务。”奥露西娅微笑着看着他们,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亲爱的,你们难道要妨碍我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埃德蒙一剑捅穿最后一名审判骑士的咽喉,皱眉走来。他紧握武器,警惕地审视着奥露西娅。
“我刚刚听到你们提到希思礼,亲爱的。”奥露西娅答非所问,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伊瑞斯心中警铃大作,但因为奥露西娅曾出手相救,他暂且选择按兵不动。
“这是秘密任务,亲爱的,所以麻烦你们快点告诉我。”奥露西娅依旧微笑着,但眼底的寒意未减分毫。
这不对劲,伊瑞斯心想。非常非常不对劲,一种近乎“恐惧”的冰冷预感慢慢爬上了他的脊背。奥露西娅依旧温柔地笑着,但是他在那平静的表面下中,清晰地看到了杀意。
下一秒,无数尖锐的荆棘突然暴起,直刺他的面门。
伊瑞斯瞳孔骤缩。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能看清每一根荆棘尖端闪烁的寒光,能闻到植物特有的腥甜气息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死亡从未如此具象化。
但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一道凝实的银色屏障瞬间在他面前展开,荆棘撞上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魅惑术的光辉立即亮起,他能看到奥露西娅美艳的双眸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全力输出,毫无保留。伊瑞斯只剩这一个念头。用于防护的屏障发出不详的碎裂声,但他无暇顾及。他想看得更深、更远……
他能看得更深更远。
伊瑞斯魅惑术的光辉越来越亮,几乎如同燃烧的旭日。他似乎听到了埃德蒙焦急的喊叫、刀刃与荆棘交锋的刺响,但他已全不在意。在魔力的回流中,他看到了奥露西娅的精神世界——
他看到了蔷薇和荆棘,看到了沾染血色的绿叶;他看到了高耸巍峨的城堡,以及破败荒芜的废墟;他看到了夜莺在火中歌唱,看到了羔羊在祭台前哭泣。他看到了他们自己的模样,看到了……一张慈祥而威严的面孔。一张老人的面孔。他微笑着垂泪,无数字符盘旋着从他口中爬出。每一句都写着“杀死他们”。
那是精神控制。非常强力的精神控制,伊瑞斯认得这种特征。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奥露西娅会突然对他们刀锋相向。
身体每个角落都传来剧烈的疼痛,还有一种可怕的失重感。不知不觉间,奥露西娅的荆棘已经突破了他的屏障,将他高高吊起,疯狂在他血肉中生根发芽。但这种细密而入骨的疼痛并不算什么,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要先想办法去除这种精神控制。这样强悍、深入的恐怖控制。
……他有办法做到。只需要让它“消失”。
下一个瞬间,所有的荆棘停止了动作。紧接着,仿佛被擦去的字句一般——它们不见了。
不是移除、不是粉碎,而是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消失”。
伊瑞斯跌落地面。
好久没有更新了,非常抱歉。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不过可能是因为没有人来看吧……所以对这个也比较不上心了。
还是决定写下去,构想的感觉真的让人非常沉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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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血色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