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金发的青年神色平静。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蕴含着无可动摇的力量。
面对这样的神情,伊瑞斯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作为完整事件的倾听者,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希思礼”的力量突然消失——他本身只是希思礼分割出的一块血肉,能复原成人就实属不易,想要发挥本体的治愈力量简直天方夜谭。
这并非教廷的诅咒和阴谋,更不是神明恶趣味的考验。这只是一场交易,一个他永远不能知晓的真相。
伊瑞斯沉默地看着对方。他无法告诉“希思礼”,他只是一块用来交差的血肉,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代身。
“……您真的很高尚。”一旁的埃德蒙神情严肃,认真地说。“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也不想强迫您改变什么,不过,我们还有些问题想问您。”
“请便,沃霍尔阁下,我将知无不言。”
“您知道那间看起来像祭堂的房间是做什么的吗?就是方才我们在走廊遇到的时候,我们身后那个房间。”
“祭堂?”希思礼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给出了回答。“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教堂里有这样的房间。祭祀都是在广场上进行的。”
“……我们刚才看到了一个很诡异的房间,它给我的感受很不好。”埃德蒙仔细地描述了一遍房间的样貌。
希思礼的眉头越皱越紧,当听到那些诡异的畸形雕像时,他打断了埃德蒙的话语。
“带我去看看。”温柔漂亮的青年面色凝重。
伊瑞斯和埃德蒙带着希思礼向那个房间走去,希思礼还不忘拿上献圣节用的银盘和圣油。很快,他们再一次看到了那扇沉重的门扉,它堂而皇之地竖立在那里,来往的修士熟视无睹。
“它被施加了混淆咒,除非专门去看,否则人们会下意识地忽视它。”希思礼仔细检查后说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它的?”
“额,我们不小心撞上去了。”埃德蒙蹩脚地撒谎道。
好在希思礼并不纠结这个,他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三人下意识地锁紧眉头。
“走吧。”希思礼走在前面,埃德蒙和伊瑞斯赶紧跟上来。
巨大的房间依旧是那样的景色,只是壁龛中的塑像少了大半。满地狼藉,三人小心翼翼地向中间走去,努力避开锋利而坚硬的瓷片。
“这里很不对劲。”希思礼看着那些尚未碎裂的塑像说道。“这些塑像带着一种和神像截然相反的气息,它让我感觉很不妙。”
他的目光看向下方祭台上的石像。那石像和壁龛中的塑像十分相似,都带着非人的扭曲感。
“教廷到底要干什么?”埃德蒙小声嘟囔着。
“我们去看看。”希思礼作出决定。他丝毫不惧风险,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看着他的背影,伊瑞斯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也许这个希思礼早已把自己的性命当作了工具。他随时随地准备好慷慨赴死,只要能成全他人。
三人行进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他们就靠近了祭台。几十根蜡烛依旧无风自动,它们照亮了祭台的每一处角落。伊瑞斯清晰地看到了那尊石像。
它扭曲而畸形,透露出令人不适的邪恶气息。石像的轮廓像一条蛇,只是怪异得多。在顶部,它诡异地拱起一块瘤状的突起,细长的躯干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尖刺。在底部,它有着类似昆虫节肢的结构,层层叠叠的细小肢体朝四周翘起。注视石像久了,三人涌起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感。
“好恶心,教廷的人居然在祭拜这种东西。”埃德蒙的脸因为厌恶和不适紧紧地皱在一起。
“石像下面镌刻着符文。”伊瑞斯蹲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底座。“我从没有见过这种符号。”
希思礼也蹲下去看。当他再次站起来时,脸色沉重得可怕。
“这是恶魔的文字。”他深吸一口气,眼中蕴含着怒火。“我曾参加过祓除恶魔的行动,在那个村庄中,我发现过类似的文字。一个村民用它来召唤恶魔。”
听起来像一个了不得的阴谋,伊瑞斯再次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庞大得不可思议,的确很像用来召唤恶魔并秘密饲养它的基地。
“我们该怎么做?”伊瑞斯问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先调查清楚。”这里的状况一看就非常邪异,希思礼并不想让两人涉险。“请务必要保重自己。”
埃德蒙刚想说什么,就被伊瑞斯轻轻拉住了衣角。
“您也千万小心。那我们先告辞了。”伊瑞斯说道。
尽管他们很想和希思礼一同调查,但此刻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真正的希思礼还在教堂阴影中等着他们,他们需要赶紧找到主教。
希思礼向他们行礼。两个人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几十根蜡烛的烛芯忽然猛烈地摇晃起来,石像底部的符文发出诡异的亮光。所有塑像发出吱呀吱呀的转动声,祭台上瞬间浓烟弥漫。
“伊尔,小心!”
不详的黑光亮起时,埃德蒙瞬间竖起防御的法罩。一道强悍的魔法重重轰击在屏障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伊瑞斯迅速后退,发光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弧线,几道魔力如离弦之箭般向石像。石像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扭曲着,无数眼睛在表面睁开又闭合,一阵可怖的恶意针扎般袭来。
黑光如同潮水般从石像底部涌出,迅速蔓延至整个祭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伊瑞斯强忍着恐怖的压力,抬手一挥,大量银白色的魔力贯穿般攻去。与此同时,埃德蒙凝结出的剑重重劈向石像,发出金属碰撞刺耳的摩擦声——
下一秒,两人眼前一黑。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重重跌倒在地上,眼前是那扇沉重的门扉。
“……传送魔法。这是那玩意的防护机制。”伊瑞斯脸色沉重看着周围。他们俩被丢出房间,扔到了房外的走廊上。
“希思礼还在里面,它应该只传送攻击者。”埃德蒙脸色同样难看。“……这下糟了。”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尝试去开那扇巨大的门。果不其然,无论他们用多大力气,门扉纹丝不动。哪怕埃德蒙用魔力凝结出的剑重重劈砍,都没法在光滑的表面上留下一丝划痕。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能先去找主教了。”伊瑞斯皱眉盯着房间,重重叹气。“希望希思礼可以撑住吧。”
另一边。
两人向石像发起攻击时,希思礼正站在石像面前。下一秒,他看见石像黑光闪烁,两人瞬间消失。希思礼熄灭手中闪烁的光辉,戒备地注视着石像。
石像上不断开合的眼睛齐齐张开,紧接着,每一只眼睛都喷射出雾气般的光芒。祭台缓缓下沉,发出沉重的“轰隆”声。一个人影从黑雾中走来。
“希思礼,你不该在这里。”来者声音低沉而威严。
“日安,帕西主教。”希思礼不卑不亢地盯着对方。“您似乎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帕西主教重重叹口气,上下打量着他。
“马上就到献圣节了,安分点。”他皱眉,语气不悦。“你最近做了太多不安分的事情。教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起献圣节,尊敬的主教大人,我有个疑问。”希思礼扬起平和的微笑。“我想,它会不会和这个房间有关呢?”
“无论和什么有关,教廷都是为了全天下之人的福祉。”
希思礼紧紧握住拳头。
“当然,主教大人,教廷总是崇高的,不是吗?哪怕和地狱做交易,你们也依旧纯洁如一,是这样的吗?”
“你无权过问。”帕西主教发出一声冷哼。
希思礼的微笑一如既往。下一秒,他冲向主教,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燃烧的圣油。他丝毫不惧疼痛般,将油膏向主教扣去——
“胡闹。”主教叹气,在近在眼前的火光前安神情自若,一动不动。“——停下,希思礼!”
即将攻击的希思礼诡异地停住了。燃烧的圣油安静地躺在他掌心,火焰烧灼着他的皮肤,但希思礼本人似乎无知无觉。
“是,帕西主教大人。”他微笑着站好。
“你最近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主教走上前来,摸上希思礼的头顶。“我来看看你究竟被什么污染了。”
希思礼安顺地站着,任凭主教抽走自己的记忆。主教仔细地看着,眉头越挑越高。
“对珀佩逖尔的质疑?你怎么敢亵渎神明的?真不愧是那玩意的分身……坚定地想献祭?哦,这是当时记忆法术暗中种下的咒索……遇见了两个杂鱼,还看到了祭典殿堂?这部分得删去……不,还是修改一下好。”
希思礼依旧微笑着站着,仿佛一个拟真的人偶,任由主教在他脑中随便地翻找着。记忆法术的光辉闪烁不停。
“——好了。真麻烦,马上就要拿去用了,还出了这么多差错。”
主教结束法术,不悦地看着希思礼。希思礼凝固的表情慢慢鲜活,他抬头看向主教。
“日安,帕西主教。”他恭敬地行礼,向主教问候道。掌心的油膏随着动作融化般滑落,在他皮肤上留下火蚀的痕迹。
“记得把那两只杂鱼处理掉,你知道该怎么做。”主教不耐烦地挥挥手,重新走回了石像下浓重的阴影中。石像所有眼睛齐齐睁开,不怀好意地盯着希思礼。它们的目光贪婪而邪恶。
“是的,主教大人,我明白。”
晦暗的烛光下,希思礼的微笑温和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