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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作者:瓜子不好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风带着水汽吹过,江面泛起层层涟漪,岸边青草发出轻响。


    展昭正蹲在那处空地上查探,闻言抬眼看着沈秋,重复道:“鬼新娘?”


    “是啊,”沈秋也蹲下来,随手捡了块有棱角的石头,在地上划拉了几下,便有了一双女子绣鞋的模样,他道,“传言,有一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体不好,药石无医,便死了,他们家里隐瞒了这个事情,给他喜爱的女子,穿上了凤冠霞帔,鸳鸯绣鞋,同那公子的尸体拜了堂,然后便被掐死,同穴而葬。那女子无辜惨死,冤魂不散,继而堕成怨灵,可偏偏她不去报复致她枉死的一家,而是残害新妇,在人家洞房花烛时,将新妇掳走,被人们发现时,那些新妇都整整齐齐躺在山洞里,神情安详,穿戴整齐,只有颈间一道勒痕触目惊心,而人们去搬动那些新娘时,她们的鸳鸯绣鞋都像商量好的一般,一齐落到地上,砸出一片一片的血花……”


    似是被自己讲得故事吓到了,沈秋打了个肉眼可见的寒颤,在原地蹦了蹦,可怜兮兮地道:“这还是小时候,晚上睡不着,师父给我讲的哄睡故事,有些情节记不清了,反正我一听见鸳鸯绣鞋,就想到这个故事……”


    展昭听罢,盯着地上沈秋划拉出来的图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县令口中,杨钧逸那个突然病逝的未过门媳妇——林月杉。


    若是同故事那般,林月杉身死,杨钧逸爱她成痴,难免不会剑走偏锋,迷了心窍,惹上失心疯,谋害同样年轻的少女,也不是不无可能。


    林月杉是一年之前,在“小杨府”病逝,印象里好像听白玉堂说过,他和杨钧逸,相交一载,或许……


    “白玉堂!”展昭喊蹲在江边桥荫下扔石头玩儿的白玉堂,见他望过来,问道,“你知道杨钧逸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叫林月杉吗?”


    “什么未过门的媳妇,”白玉堂又丢出一块石头,满意地看着那石子在江面上跃了六七下才沉入江中,拍拍手起身,向他们走过来,而面上却有些不耐烦,道,“林月杉是他的远房表妹。”


    “表妹?你知道?你见过她?”展昭霍然起身,在这件事上,他倒是想更信白玉堂一些,毕竟他与杨钧逸之间,相处甚为熟稔,定是知道内情,可胡县令为何会说,那是他未过门的媳妇,甚至是为了她,杨钧逸才从大杨府搬出,另立门户?


    “我自是见过,怎么,你想知道?”白玉堂满脸一副“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你”的欠揍表情,“你不是聪明吗,自己去查啊。”


    “你!”展昭气极,每次都这样,杨钧逸和他只有一载的交情,他便能回护至此,不惜跟在自己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死对头身后,生怕会冤枉了他,而他们之间呢,相识时间只多不少,兜兜转转,怎么就回到当初了呢?


    不,还不如当初呢!


    当初的白玉堂,还没这么讨厌自己。


    “白大哥啊,”沈秋蹲在地上,叹了口气,默默用手里那块石头在绣鞋旁画了只翘尾巴的老鼠,一边画一边道,“你昨天送展大哥回房后,明明说要改自己的态度嘛……”


    “我没说过。”白玉堂否认得很快。


    “原来是酒话?”沈秋又问。


    “就是酒话。”白玉堂承认得更快,然后顿了顿,突然发现自己是钻了这小鬼头下的套里,冲他龇龇牙,颇不情愿地将他与林月杉的相遇,如何结识杨钧逸并成了朋友,简单交代了一下。


    其实是很俗套的话本剧情。


    那时正是七月初七,夜幕降临,桥上张灯结彩,聚满了卖磨喝乐的小摊子,个头不大的小娃娃像,用木料雕的,各家样式都不同,有些精致点儿的,不用底座,拿红纱碧笼子罩着,女孩儿们三三两两地聚着,垂髫幼童拿着果实花样在人群里嬉闹,江面上一盏一盏的花灯顺着水流飘去,几叶乌蓬小舟渡着互定终身的佳侣在花灯群中悠然穿梭。


    他正从老酒鬼的小酒馆里喝饱了酒出来,答应了尚且才五岁的卢珍,回去后给他带一对儿模样可爱的磨喝乐,还必须得是红纱碧笼子罩着的。正挑花眼时,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前方人群慌乱,他抬眼望去,正巧见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后仰着从桥上翻下去,桥离江面有数丈之高,他身子比脑子快,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环着女子踩在了实地上。


    那女子模样不错,杏眼翘鼻,唇若樱桃,就算是花容失色,也娇俏非常,他礼貌松开手后,本想着离开,衣袖却被女子从身后轻轻扯住了。


    “小女子林月杉,多谢公子搭救,公子若不嫌……”


    话还没说完,一位年轻公子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正是杨钧逸,身旁还跟着几个小厮,虽然急迫,却仍能看出有一副好教养。面容清秀,带着些病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珠,映着河岸灯火,清澈的如同琉璃一般。


    他先是详问了林月杉有无磕碰,才敛衽向自己行礼,邀白玉堂到水阁一聚,以报恩情。那公子虽看似温文尔雅,却是一个倔脾气,左右推脱不得,白玉堂只得随着去了,未料想相谈甚欢,一来二去,变成了相熟好友。


    可还没过两个月,他于陷空岛再次收到杨钧逸邀约时,已是林月杉病逝之后了。他匆匆赶去,见了那已敲钉的梓树棺椁,又陪着脸色苍白,双目通红,一身萎靡之气的杨钧逸办了他表妹的后事。


    自那之后,二人关系甚笃。杨钧逸身子不好,常窝在府里侍弄花草,偶尔得着了什么稀罕物件,便邀他前来赏玩。而这次,也正是因为他无意间,从大理玉石商人手里得了一枚,号称是杨贵妃曾佩戴过的通体雪白的和田玉坠,请白玉堂过来瞧瞧。


    “那玉真是杨贵妃佩戴过的?”沈秋好奇道。


    “是才有鬼,只不过是一块上好的暖玉罢了。”白玉堂摊开手,看向展昭,“就这些了,展大人可还满意?”


    “他从没有告诉过你林月杉是他未过门的媳妇?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何要自立门户?”展昭问道。


    “他只说是表妹,而林月杉也从未提过,至于人家为何自立门户……”白玉堂反问他,“你当白爷是那多嘴妇人,什么都要问上一二?”


    展昭翻了个白眼,便低头沉思。烈日当空,桥荫阴凉,时不时又有江风拂面,倒是清爽舒适,白玉堂和沈秋撇开展昭,二人站在江边比谁的石头跳出的次数更多。


    “有了!”展昭直起身子,眼底亮起,他招呼沈秋过来,道,“我怀疑林月杉的死是间接导致孙蓉蓉三人遇害的原因。曾有一人,因爱妻枉死,从此见不得同年龄女子配蓝色香囊,见之便抢夺,后失手杀人,被处以绞刑。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我告诉你其余两位被害人的身份信息,家人何在,你骑我的马,去取她二人的画像,并且问问在遇害前,是否与杨钧逸有所交集。我回开封府一趟,孙大婶就在府中,定可取到孙蓉蓉的画像。事情办完后,我若未归,也不要急,我自会到你所落脚的客栈处寻你。”


    沈秋点头同意,仔细记着展昭告知他的事宜,全数记下后,白玉堂在一旁凉凉地开了口:“展大人好计策,将这苦累还不讨好的活儿全给了这傻小子,自己倒是乐得清闲,你为何不自己去查,让小鬼去开封府取画像?”


    展昭也没反驳,毕竟确实如他所说,回开封府取画像更加适合沈秋。可他回去,也还是想同包大人及公孙先生详谈一二,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他看着沈秋,歉声道:“我也知要你做得多了些,可是我回开封府还有他事,而县衙也有杨家旁亲,我担心我们的行动被杨钧逸提前知晓,以做应对,不敢轻信,所以……”


    “你还是怀疑他?你不信我?”白玉堂又问,语气有些奇怪,既不是像昨日那般生气恼怒,也不像莫不在意,展昭一时也不知他什么意思,只道:“我只信证据,若杨钧逸最后真的不是凶手,我自会前去求他谅解。”


    “求?”白玉堂忽然压低眉毛,一双桃花眼又瞪了起来。


    “还要如何?”正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一切都还只是猜想,他说话间早就退了一步,可白玉堂偏偏一副吃了炮仗的模样,上赶着质疑自己,心里一时又窜起了火气,见他又瞪,忽然怒道,“若我真的冤枉了他,我当着你的面儿向他磕头谢罪,行了吗?!”


    声音大了些,藏在怒火下的委屈就也不受控地溢了出来,可惜白玉堂没听出来。他蓦地出剑指向展昭,展昭见他如此,不甘示弱,也举剑摆势,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剑拔弩张。


    “诶?”不刚还好好的吗?


    沈秋见这两人忽然都像点了火的炮仗一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听白玉堂扬着声音道:“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打便打,白爷还怕你这只三脚猫不成?”


    说得好像先出剑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当展某就看你顺眼不成,是哪只鼠辈偏偏要死皮赖脸地跟着?”


    “你骂我是鼠辈?!”


    “骂得就是你!”


    “好了好了!!”沈秋忙跳到中间,劝道,“先做正事可好?等抓着凶手了,你俩再……再切磋?”


    “哼!”展昭收剑,侧过身,不再瞧他,转身便走。沈秋向白玉堂招招手,连忙跟上展昭,问道:“展大哥,我骑你的马,你怎么回开封府啊?”


    “我去县衙再寻一匹便好,走吧。”


    展昭已在马上,沈秋正要上时,被白玉堂揪住了后脖领:“与我同骑,离这疯猫远一些,小心染上逮谁咬谁的疯病!”


    见展昭又瞪来,沈秋赶忙道:“也好也好,坐谁的马不是坐,都一样,都一样。”


    他跃上马背,为了稳身子,扶住了白玉堂的腰,还没等说话,便又听白玉堂道:“你替疯猫跑腿,便骑我的马去,白爷的踏浪,可不是他们官府的破马能比的。”


    沈秋心里只想哭,都快打起来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冲……


    展昭没有理他,只对沈秋道:“也好,既然如此,我便直接回府,你可是在鸿运客栈落脚?”


    沈秋点头,然后展昭便与他告了辞,打马向汴京城方向去,身形如松,墨发红衣,与碧蓝天空、远方绿草,共成画卷。


    “白大哥啊,”沈秋在白玉堂身后嘟囔,“展大哥其实很好的,你别老惹他生气吧?”


    白玉堂只哼了哼,收回眺望的视线,一拽马缰,二人便往被害人之一,张茵家人所在的素溪村而去。


    他才不是要帮着查案,他只是不忍见这热心肠的小鬼,人生地不熟的替那不识好歹的笨猫跑前跑后。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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