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您听我解释……”警察局——特指薄思礼工作的地方——的门口,薄思礼在出租车上焦急地和司机做着解释。
司机可懒得听,他打开窗户就朝着警局门口的保安大喊着叫他们来抓人。
老司机接单时恰好在城中村附近,老早就到了,但城中村道路状况太糟糕了,他这车就开不进去,只能在路口等着乘客出来。
但他刚叼上烟,火都没打着呢,就看到令他气愤的一幕——一个大老爷们抱着一个小姑娘从破乱的建筑群里走出来了。那小姑娘年纪看着就和他外甥女差不多大,衣服下摆沾了脏水,脸上带着几道血痕,人还昏过去了。
再瞧瞧抱着她的男人,穿着算不上整齐,像是干完什么事来不及好好整理。司机老叔的雷达一下子响了,他可是有女儿还有外甥女的,老早就在叮嘱女儿外甥女在外保护好自己,如今看到这种场面,对薄思礼的警惕值一下子拉到了最高。
薄思礼按照老司机的话把沈玲放在了副驾驶上,顺带扣上了安全带——他原本打算放在后座,但司机说放在副驾驶不容易摔。薄思礼没多想,他还挺认同司机的说法,让这姑娘独自坐在前座是比跟他挤在后座强。
上车后薄思礼报了个小区名字。薄思礼知道他姐在这个小区里买了房,这几天她都在家,可以拜托她照顾一下这姑娘。
老司机听完地址后后带了一只耳机——说是怕导航声音打扰乘客,然后开了警察局的导航。
薄思礼自己也被这一趟折腾的够累,闭着眼整理这一趟的收获,没想到整理着整理着就睡着了。再醒来时一看车外,再过一个红绿灯就是警察局了,他可还记着他姐的房子的位置,离警察局远着呢,再怎么着也开不到警局。
薄思礼疑心自己遇到了一个故意绕路的司机,正打算问问他,没想到那司机见他醒了,居然一踩油门一个漂移就停在了警局门口,然后他开窗开嗓一气呵成。
老司机年纪虽大,但声音可洪亮得很哟,如果喊的不是抓猥亵贼,尤其是这个“猥亵贼”极大概率是他自己就更好了。
他试图解释,但那司机怎么都不肯听他说话,拿警察证出来都没用。
司机连看都没看薄思礼拿出来的证件,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臭小子别以为我年纪大就好糊弄!那些视频我也没少刷,你以为拿着一张假证就能糊弄我?老头子可没落伍呢!更何况哪有警察带小姑娘去城中村这种破烂地方的?”
听见喊声急匆匆从警局里跑出来的代行忠连警帽都没来得及往脑袋上扣,一出来就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司机朝他招手,一边声音洪亮地喊他“同志”一边指着车后座跟他说那猥琐犯在车后面,还试图冒充警察。
没成想一开车门,代行忠看见自己兄弟兼学弟捂着脸坐在车里面,他左看右看,愣是找不着那个符合“猥亵犯”要求的人。那老司机还在驾驶坐上喊着“对对对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哎呀您别愣着赶紧把他抓了啊!”
代行忠愣了三秒,跟在他身后慢了几步的女警都没来得及问具体情况,就看见平时很靠谱的前辈突然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指着车后座,手指抽搐着,看起来像是快笑岔气了。
紧接着车后门里踢出一条长腿,朝着代行忠肚子狠狠踹了一脚,直接把他踹得后退了好几步,腿的主人则红着脸从车厢里钻出来,气急败坏地冲他骂:“笑够了没!”
“哈哈哈……”
“哎呦警察同志您别放在心上,这次是我的不是,给您赔个罪哈。”
在代行忠的帮助下终于解释清楚的前因后果的薄思礼心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对面老司机还在讪笑着向他道歉,说要免了他这次的车费。
“那倒不必。”薄思礼摇摇头,拒绝了司机的提议:“您本就是好心,更何况这样也算送到目的地,省的我拜托我姐照顾好她后再带着那小姑娘往警察局跑一趟了。”
薄思礼拉着代行忠,两人好说歹说,才劝司机放弃免单的想法,他结了打车费后赶紧把热心司机送走。
代行忠抱臂倚靠在墙边,也不说话,待薄思礼把司机送走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说:“你小子胆子倒是挺大,局长说了这件案子不用我们插手。你倒好,直接跑抛尸地点去了。也不怕出事?”
“我不后悔违背上级指令。”薄思礼站在原地,他抬眼看向天空,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经流逝大半,正午的太阳如今已经迫近地平线,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为面容坚毅的男人镀上一层金光。
“若是我没有自己跑去调查,那姑娘只怕已经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了。”
“哈……”代行忠轻笑一声,走上前拍了拍薄思礼的肩膀,道:“你这小子真是……这背后的水可比你想的深,想清楚一点,真的要为了这件案子蹚进水里吗?”
“你知道内幕消息。”薄思礼没有回答代行忠的问题,而是注视着代行忠的眼睛,他的目光十分笃定,竟叫代行忠生出一丝心虚。
“是啊,我知道一点消息。”代行忠后退一步,耸耸肩,说:“所以我现在才劝你想清楚一点,我是不打算退出的。但你不一样,你有在踏入深水前退出的资格。只要你别管这次的案子,不跟它以及它背后牵扯的一切扯上因果,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事。”
“不可能。”薄思礼毫不犹豫地拒绝:“就算这件案子后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一遭,不然我当警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能力去保护人民群众吗!”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打断,大踏步赶来的女警一把拽走薄思礼,边走边说:“你救得那个小姑娘醒了,现在你给我做口供去,好好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背着警局偷偷跑去调查的事,这账一起算。”
代行忠看着薄思礼被人拉走,他下意识想摸兜,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烟和打火机早就被自己扔了,哈,要不是这件事情闹得太心累,这早就被丢掉的烂习惯也不会被唤醒。
这姓薄的连自己将要蹚的是怎么样的浑水都不知道,是怎么能说出这么笃定的话啊?
还是该说不愧是她的弟弟吗?这一无所知却勇往直前的劲头可真像。不过她可比她弟弟成熟可靠多了。
另一边,沈玲坐在审讯室里,不安地缩紧身子,双手忍不住搅来搅去。“小姑娘,不用怕,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坐在她对面的女警见状,出声安慰。
“嗯……”沈玲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应对女警的提问。女警最开始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简单的应对让她放松许多,回答也渐渐流畅不少。
“好。”女警看着她手中的记录,提出下一个问题:“沈玲同学,你为何要去城中村?”沈玲一愣,强压下去的恐惧和慌乱重新占据她的大脑,她忍不住回想那只可怖的怪物。
“我……我不知道……”她使劲摇着头,忍着泪水磕磕绊绊地说:“我根本没去过城中村的……我那时在家里挑衣服,只是眨了个眼,就突然出现在那里了……”
“然后……然后就是一只怪物,它有很多张嘴,很多只眼睛……它……它……我根本没去过城中村,我也没见过它……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说着,沈玲忍不住捂脸痛哭,见状,女警也没办法继续问下去,她朝门口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然后带着沈玲往招待室去,她的父母已经接到警局的电话赶到,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女儿。
“你怎么看?”另一位警察站在监控室,问同样站在监控室,将审讯室里的询问听得清清楚楚的薄思礼,他补充道:
“我们同样问过她的父母,两位一直坐在客厅看电视,中间没有睡过去的时候,如果她要出门,绝对不可能绕过父母。关键是她的手机留在了家里。哪有年轻人出门不拿手机的?”
“她的供词很大概率是真的。”薄思礼按着眉心,这件事情太过奇幻,几乎要打破他对科学的坚定信念,他自己也不想相信,毕竟在他接受的教育来看,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或者鬼,那一切应该只是人类杜撰的幻想。
但科学无法解释一个小姑娘为何会从家里凭空消失,也无法解释那只可怖的怪物,更无法解释那个撑着竹伞的人是如何凭空变出冰限制他的行动,又如何凭空用火烧灼怪物。
“只要你别管这次的案子,不跟它以及它背后牵扯的一切扯上因果,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事。”代行忠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他一定知道什么。薄思礼无比确定。
“思礼你先回去吧。”留守警局的前辈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的。”薄思礼向外走去,他边走边掏出手机,一抬头,他正打算联系的对象正在门外蹲着逗猫。
代行忠听见脚步声却不抬头,只低着头挠着黑猫的下巴,等那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才抱着猫站起身,问他:“怎么,想清楚了?”
“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那可不行。”代行忠轻笑一声,摸着黑猫柔顺的毛发,他说:“具体的等到后天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在后天到来之前,希望你能好好思考,要不要为了你的理想去蹚这趟无法回头的浑水。”
“至于现在?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城郊外。
身形枯槁的老者站在法阵中央,他的口中念念有词,但只不过一瞬,阵法突然光芒大盛,立于其中的老者剧烈地颤抖着,一口漆黑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出,那点点血液喷洒到地上,居然将土地腐蚀,丝丝缕缕的黑气从被腐蚀的土地升起,消失于空气中。
“该死的……”老者咳嗽两声,拒绝身旁人的搀扶,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贴着黑色符纸的玻璃瓶,瓶子里有一颗心脏形状的硬块浸泡于黄色液体中上下浮动。
“老师……!”身旁人连忙压低声音阻止他:“这是我们手上最后一个了,真的要用吗?”
“废话!雇主要的东西我们还没准备好,这只恶鬼是难得,但我们手下的恶鬼也不缺这一只。只要这单生意做好了,岂不是想要多少恶鬼供我们驱使就有多少!”
老者嘶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他拧开瓶子,右手悬于瓶口,口中默念着某种古老邪恶的咒语。
很快,如树皮一般干枯的手掌心裂开一道红色口子,数滴焦黑色的血液从口子里滴下,将瓶子中的黄色液体染成淡淡的黑红色,转瞬之间,那几滴血液被吸收的一干二净。
扑通、扑通……
瓶子里的心脏硬块开始跳动,老者脚下的阵法绽放出血红色的光芒,将那跳动的心脏染上红光。远远望去,好似一颗鲜活的心脏。
“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去吧,我的奴隶,为我带来胜利的果实!”
跳动的心脏上冒出丝丝黑气,那黑气在空中交织,薄思礼曾见过的怪物在黑气的编织下成型,但不同于他曾在巷子里见过的那只,处于阵法的恶鬼每一只睁开的眼睛都闪着红色的光,令人心惊。
城市的某个角落,薄思枫将桃木剑从鬼怪的身体里拔出,又往它身上扔了一张火符,污秽在火焰的洗礼下一点点消失,只剩下无法烧尽的灵魂硬块。
她捡起那硬块,将它扔进罗盘,在罗盘力量的影响下,硬块自动拼合,化作一个缺了心的小人。
“看起来只差一点就能收工了吧!”队员们凑上前,几个脑袋挤在一起打量着罗盘上的小人,最年少的那个激动地开口:“枫姐,你瞧,只剩心脏部分,咱们就算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了!”
“等工作结束后再庆祝吧。”薄思枫轻笑一声,把罗盘从人头里面拯救出来,又从储物袋里翻出风染竹给她的那滴血液,脱离身体那么久,它依旧像是刚从身体里流出一样。
一行人的阴阳眼还没关掉,看见这滴奇怪的血液纷纷一惊,随着时间的流逝,萦绕着鲜血的黑气不仅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多,甚至难以看清血液的模样。
“遭了!”薄思枫面色一凛:“那姑娘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