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竹提着一大袋子的烧烤,在走廊里一众男生如狼的视线中敲响了312宿舍的门。
“风哥万岁!”开门的男生欢呼一声,拿着手里的抹布就要给风染竹一个拥抱,被他闪身躲开,空余的左手拉了男生一把,避免他在众多人的注视下给对面宿舍行大礼的社死场面。
他一手拉着男生,另一手提着烧烤走进宿舍,左脚不忘轻踢门一下,以隔绝走廊里死死盯着烧烤的视线。
风染竹放下烧烤,视线环绕四周,干净整洁到不像话的宿舍令他满意至极。“怎么样啊风哥?这可是我劳动一下午的成果!”沈莫扬着头,兴冲冲地向风染竹炫耀。
坐在椅子上开着台灯的男生书言翻过一页书,闻言轻笑一声,直接把沈莫的台子拆了:“沈莫分明是怕你一回来看见他把宿舍弄成猪窝,洁癖发作一怒之下不把烧烤给他,才打扫宿舍的。”
“书言你闭嘴!”被拆穿的沈莫气急败坏,拿着抹布就要往书言身上扑,却被他一句话制止:“你要是敢用你那抹布碰到我,这学期期末考试自己想办法去。”
沈莫向前扑的趋势立刻止住,他切了一声,道:“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风哥,多少钱?我转你。”
风染竹拉过椅子坐下,看着沈莫欢快地打开烧烤撕掉锡纸,烧烤霸道的香味在短短几秒中侵染宿舍的空气,沈莫盯着美味的烤串,还没来得及拿上一串尝尝味道,下一秒,唯一一串鱿鱼就被书言伸手拿走。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海鲜过敏的病好了?”书言站在沈莫后面,黑框眼镜令沈莫看不清书言的脸,叫他无端觉得脊背发凉。“切……不吃就不吃。”沈莫低声道,也不敢向书言抗议,老老实实拿起能吃的烤串塞进嘴里。
那串鱿鱼被书言塞进了风染竹手里。
书言晃了晃手机,示意风染竹注意通讯。风染竹摸出手机,果然,备注为“书言”的联络号已经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全部是有关于遇害女生的信息。
“这是我能查出来的所有信息了。”在风染竹逐条点过消息后,书言接着给他发消息:“目前只能查出来这些女生都在这家仁济私立医院做过血检。”
“这些消息告诉部门了吗?”风染竹思考片刻,问。“已经发送信息了。”书言在手机上打字:“只不过最近时日事情频发,部门大部分力量被调去解决闹事鬼怪,这些消息可能堆积,短时间内难以得出有效结果。”
“转交给赵向国。”风染竹手指在屏幕上动的飞快:“我们部门主要处理科学和律法无法管束的事情,不代表什么事情都归我们处理。这种需要资料调查、涉及法律的都转交给明面的警方。”
“好的。”书言很快回复,但紧接着输入页面不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风染竹皱着眉打了个问号过去,对面这才传来一句话:“后天需要我帮阁下请假吗?”
后天?风染竹一愣,对了,后天他要出面去看看新来的成员,但如果没记错,后天的课程还挺满的。
唉,他忍不住扶额,给他安排身份时直接写成无业游民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给他安排成一个大学生。
“请假吧。”风染竹无奈地敲下这三个字,犹豫片刻,又多添了一句“谢谢。”
敲完字后手机不再有消息发来,他趴在桌子上,细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对部门新成员的培训计划要提上日程(虽然这件事不归他管,他只是去走个流程让新成员认个脸熟),但要对成员的培训提点建议,让他们好好分清楚哪些事情是部门负责,哪些事情扔给警局。
然后下周末去教导玄学领域的相关知识,帮助部门的人进修玄学相关的有用术法。此外还要看看最新的档案消息,了解部门的工作情况……
风染竹本应该好好构思接下来的计划,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心念一动,那枚本该挂在竹伞上的铃铛出现在他的手心。
他将那枚铃铛放在桌面,用手指拨来拨去,可在巷子里一步一响的铃铛,此刻任他如何拨弄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枚铃铛还能有再响起的一天。半晌,风染竹冷哼一声,那枚铃铛被他重新收起。
铃铛响便响了,还能怎么办?要怪只能怪这铃铛的主人自作自受,既然有人代他去死那就好好活着呗,偏偏要做这做那最后把自己搞得千世不得轮回,还要牵扯他于世间苟活千年无法死去。
好不容易轮回了,偏偏还叫自己撞见。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竟梦到了那千年前的故事。
千年前的玄学空前兴盛,诸多门派纷纷成立,各种灵力驱使方法不断涌现,灵力高强者甚至能沟通天地,倾听天道的旨意。人人争着去学习那玄学,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加入大门派,出人头地。
“染竹!”同村少年的呼喊声从山脚传来,带着几分急促:“你快从山上下来!有贵客找你——!”
彼时,仍是少年的风染竹可不信同村少年的话,他不过是一无父无母的孤儿,靠着吃百家饭长大,能够结识什么贵人?
他干脆当做没听见。独自一人依靠在大树的枝干上,伸手摘了颗圆润饱满的果子,只在衣服上擦了擦就一口咬下。
没成想果子才吃到一半,一个穿着仙风道骨的老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拎着他的后衣领就把他从树上提了下来。风染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村子里。
来人确实是贵客。那像提着小鸡崽一样把他提下山的是当今天下第一宗门的长老,阵山山主薄凌风。其余几位也是宗门的领头人物。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如此贫瘠的村落。
只可惜那时的风染竹年少无知,即便不相信那般人物会瞧得上自己,却被几句话哄昏了头脑,当场拜入阵山山主门下,认了他做师傅。
风染竹确实有天分,宗门剑术、符修都叫他学了个遍,还学成了宗门第一。彼时的少年人意气风发,带领着宗门赢下一场又一场宗门之间的较量,那般风华无人能比。
可好景不长。
邪修如污泥般一股股涌出,逆天换命、操纵恶灵、阻断灵脉……无数玄学天才于这个时代涌现,却又死于与灾难的对抗。
在各门派与邪修的不断厮杀下,这场惨烈的战争在五年后逐渐接近尾声。在风染竹奔赴最后一场战斗,也是门派与邪修的决战前夕,他的恩师告诉了风染竹一段不为他所知的经历。
他的恩师说,宗门各位长老之所以会寻找他并将他收入门下,是因为他们沟通天地,得知了他是那天命之子。他的恩师说,如今想要彻底地结束这场纷争,唯一的办法便是与那邪修首领同归于尽。
唯有天命之子的气运能够将那些邪修带来的灾厄抹平。
他的恩师将做法告诉了他。诸位长老会将一身修为传递于他,而他只要将邪修、乃至天地间蕴含的灾厄全部集于己身,并用全身的修为去化解,即可解除灾厄。只是他定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恩师眼中的愧疚不为假,于是风染竹信了。
可直到他真的将那些灾厄纳于己身,灵魂在修为与灾厄的碰撞中撕裂又重组,他竟在那无边的痛苦之中无意触碰了天道,得知了被掩藏的真相。
恩师眼里的愧疚是真的。但那份愧疚不是不是因为要他为天下死亡而生,而是因为他的恩师在用他的命,来换取恩师之子、真正天道之子的存活。
风染竹想,他自是怨的,恨的。怨他的恩师与诸位长老不把他的命当命,恨他们直到最后仍骗着他去送死。
下一秒,灵魂被撕裂的痛苦重新将他的神智唤回,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身体里失去控制的灵力被意志重新操控,拼了命地与那些灾厄厮杀。
他在痛苦中释然。
风染竹想,这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用一次提前的死亡,换来了数年天才的风光,换来了他本无法得到的高位、换来了宗门师兄弟姐妹们的爱戴,更换来了这人世太平。
他用他那平淡的生活换来了一次天之骄子的人生。这么一想,还挺值的。不是吗?
这样也好,风染竹想,我不欠你们了。
“叮铃铃、叮铃铃……”刺耳吵闹的手机电子闹钟把风染竹从梦里叫醒,他躺在床上,茫然地眨眨眼睛,遮挡视线的模糊散去,映入眼帘的是床头印着竹子的帘子。
沈莫在床对面翻来覆去,明显被这闹铃吵得睡不着,只可惜闹铃的主人书言早早起床跑步去了,没人去把这闹铃关掉。
风染竹先打开自己的手机浏览了一下在他睡眠期间发来的未读信息,然后爬下床,视另一张桌子上正在打响闹铃的手机为无物。这可不是他的过错,实在是沈莫这人太能睡了,如果他现在帮忙把闹铃关了,沈莫保准一翻身又睡死在床上,倒不如让他自己下来关。
嗯。风染竹点点头,就算今天是周日,也要早睡早起嘛。
他简单地洗了把脸刷了个牙,从柜子里随便拿了身衣服换上就准备出门。下楼梯时还遇到了晨跑完回来的书言,这小伙子精力挺旺盛。
他冲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只叫书言注意跟着警局进度,有必要手机联系。
等风染竹慢悠悠走到学校大门时,等候在学校对面早餐店的几人已经吃了□□笼包子,喝了好几碗豆浆了,正在结账呢。
“来啦?”薄思枫一扭头看见慢吞吞走过来的青年,笑着朝他招招手,又把一笼没人吃过的小笼包推到他面前,连带着一个茶叶蛋。
“情况怎么样了?”风染竹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捏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等饥肠辘辘的肚子被填了个七分饱后,他才问。
“情况不咋样。”薄思枫托着脸,跟她跑了一个晚上的队员们一个个困得东倒西歪,吃完早饭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精力。也就熬夜熬习惯的薄思枫还能打着精神跟风染竹汇报情况。
“那个小姑娘,叫沈玲,昨天晚上我们发现她血液里的黑气过于浓重,可能有危险,就分出去几个队员跟着引路符去保护她,结果那两个队员盯了一晚上,啥事没发生。”
薄思枫掰着手指一件件给他数着昨天晚上的事情:“那只恶鬼只剩下心脏的部分没有捕捉完成,但昨天晚上我们跟着罗盘几乎跑了大半个城市,只处理了几只吓唬人的小鬼,但那只恶鬼愣是没找到。”
“喏。”她朝已经趴到的一桌子人努努嘴,道:“我们被遛了一个晚上,这几个差点没撑住。刚巧绕到这里来了,干脆给你发了个信息,有没有提神用的符纸?来两张。”
“怎么不和另一支小队对接一下?”风染竹剥着茶叶蛋,问她:“不是有一支小队刚休假回来?”
“没来得及。”薄思枫瘫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他们回来了。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贸然交给另一支小队,可能会错过什么有用的线索。”
“对了,染竹阁下,明天的成员纳新,不如把他们二人的纳新考核交给我?就拿这次的任务做考核如何?”
“可以。”薄思枫已经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风染竹直接点头应允,这让她打好的稿子直接胎死腹中,薄思枫张张嘴,只吐出一声变了声调的“啊?”
风染竹冲她眨眨眼,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我相信你提出这般要求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而且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你只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增加难度,想要通过你徇私,反倒是难如登天。”
“好吧好吧,”薄思枫笑着举手做投降状:“但我这次倒不只是因为这个,这两个新人能力可出众得很。或许是直觉吧,我总觉得他们的加入能给我们带来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