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阴暗的巷子里,匆忙的跑步声与带着哭腔的喘息声沿着狭长的道路回荡,面容坚毅的男人紧紧握着女孩的手腕,带着她全力逃跑。
样貌昳丽的少女急促地呼吸着,她被带着跌跌撞撞往前跑,小腿因为剧烈的运动酸胀疼痛,使用过度的呼吸道正在用刀割嗓子般的疼痛和浓重的、如铁锈味道一般的血腥味向她表示抗议。
她的手腕被攥得生疼,正在拉着她用尽全力逃跑的男人已经带着她在这处令人心生恐慌的巷子里跑了不知多久。身后的黑暗蠕动着,蛰伏其中的怪物始终跟在她们身后,像是正在捕捉老鼠的猫,兴致勃勃地玩弄着它的猎物。
薄思礼冷汗涔涔,他来到这里本是为了调查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案件。近期不少相貌出众的妙龄少女突然失踪,又在失踪后出现在城中村的一处小巷。
令人心惊不已的是这些少女的尸体面目全非。有些人失去了眼睛,有的人鼻子被挖去,有的人嘴唇消失不见、甚至有的人整张脸皮被撕去。她们的身躯被残忍撕开,身体里面的器官不翼而飞。
警方调查发现这些少女在失去踪迹的前几天,不约而同地去过城中村的一处被废弃的住宅。
这件案子本已经有了眉目,可赵局长突然下令停止与之有关的一切调查。薄思礼和同事试图与赵局长据理力争,可任他们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却始终不肯松口,只告诉他们这件案子已经被移交其他部门处理。
为了压住他们这些对此不满的警员,警局甚至给他们强制放了半个月的假期。薄思礼怎愿乖乖听从赵向国局长的安排?这次的事件牵连着多位无辜少女的生命,若不尽早查出凶手,不仅对不起他肩膀上的警徽,更对不起这些无辜惨死的少女,对不起人民对警察的信任。
于是趁着这次假期,他带上防身用的民用电棒,在手机上设置好发送给家人朋友的定时短信后独自一人摸入城中村里作为抛尸地点的小巷。
这处小巷的地点十分偏僻,明明是正午时分,可强烈到戴着鸭舌帽与墨镜都无法遮挡的刺眼阳光竟无法照亮小巷半分。小巷里阴风阵阵,空地潮湿到要滴出水来,连带着薄思礼的衣服黏在身上,再被冷风一吹,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对比了一下从另一个警员手里要过来的现场照片,两个破破烂烂,堆满装满垃圾的塑料袋的大容量垃圾桶,几根横七竖八挂在巷子入口的电线,一滴一滴往下滴污水的排水管道和布满黑色污渍的旧井盖。是这里没错了。
薄思礼打开带来的强光手电,刺眼的光线直直射入小巷,他靠着墙,谨慎地沿着小巷往前走,可他走了许久,戴在腕上的手表的秒针咔哒咔哒走了五圈,仍没走出小巷。
这只是一处破败的城中村,真的有这么长的巷子吗?
又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激得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不对,不对!这里有问题!
薄思礼咬紧牙关,转身就要原路返回,可……
“啊——!”少女因为惊吓过度变了调的尖锐惨叫从巷子深处传来,这声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薄思礼顾不上其他的,扭过身体往尖叫传来的地方拔腿跑去。
沈玲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地上的脏水将她洁白整洁的衣服沾得肮脏,可她却没有心思再去关心她的衣服。恐惧纂夺了她的心神,少女因为惊恐瞪大的双眼里倒映出面前恐怖生物的模样。
那不知名的生物有着人的轮廓,可它的脸上、身体上有数十双布满血丝与恐惧的眼睛大睁着向外凸起,骨碌碌地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它的身上还有很多张人类的嘴唇,圆润的、饱满的……它身上数十只鼻子翕动着,好似在嗅着什么东西的气味。
她用双手紧紧捂着嘴,哭泣的声音被她紧紧压在喉咙里。沈玲已经无力去思考原本待在家里高高兴兴挑选着明天出去玩要穿的衣服的她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这肮脏黑暗的巷子里,她只希望面前的怪物不要注意到她的出现。
可事与愿违。
眼球骨碌碌转动的声音、鼻子翕动嗅气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周围安静到令人恐慌,不安紧紧攥紧沈玲的神经。她颤抖着抬起头,与数只因为寻找到猎物而万分激动、以至于瞳孔缩成一条细窄线段的眼睛对视。
那怪物的嘴一张一合,不同的声音重叠,吐露出带着嬉笑声的话语。
它说:“找到你啦~”
薄思礼赶到时,那名发出尖叫的少女跌倒在地,恐怖的生物正蠕动着往她的方向爬去,他来不及思考,只对着少女大喊一声:“低头!”后把还亮着光的手电筒照向怪物蠕动的眼睛。
那怪物被刺眼的强光烧灼地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他趁机一把抓起跌倒的少女往来时的方向逃窜。但那只怪物很快跟了上来,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在等待着它的猎物体力耗尽。
该死的!
薄思礼抬起手腕,钟表的分针己经走了好几格,至少比他刚进来时花费的时间要多,可他们拼尽全力奔跑了这么久,却始终看不到小巷的出口。
“别、别管我了……”身后的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沈玲能感觉到,那只怪物离她越来越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怪物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那怪物的口水滴落在她的皮肤上。
“求求你,别管我了,我跑不动了……”眼角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从脸上滑落,沈玲强压下恐惧对薄思礼说。
沈玲快要怕死了,她只是一个学生,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六个小时坐在教室里的学生,挣扎这么久已经耗干了她所有的体力。要不是男人扯着她往前跑,她早就因为力竭摔倒在地了。
沈玲知道自己对男人而言是一个拖油瓶,也清楚地感觉到那个怪物的目标是她。她想,与其拖累这个好心男人一起被怪物吃掉,不如让他独自逃走吧。
薄思礼感觉被他紧握的手腕猛地一挣,身后少女跌倒在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回荡,仅仅是片刻的功夫,薄思礼就因为惯性与她隔出了好几米的距离。
他只来得及扭头回看,少女的脸上布满泪痕,发丝粘在脸上,那只恐怖的生物已经尖笑着张开了大嘴。她的嘴一张一合,学过唇语的薄思礼认出了她的话。
她说的是:“快跑。”
下一秒,那只恐怖的生物与将要遭受厄运的少女一同消失在薄思礼的眼前,他踉跄几步,环顾四周,两个垃圾桶、几根杂乱的电线、一个脏兮兮的旧井盖。
他竟回到了巷子入口。
等等……!
薄思礼猛地回头,他的身后空无一物,那只奇怪的怪物与那个少女全部没了踪影。
靠!薄思礼在心里怒骂一声,转身就要冲进巷子里,他当警察就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保护其他人,结果临到关头,反倒叫一个小姑娘把他推出了困局,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死于非命,然后在这里等着那怪物把她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吐出来?
怎么可能?!
“叮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薄思礼一惊,他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怎么会?!薄思礼背后一凉,不敢置信地想,刚刚这里只有他一人,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那阵清脆的铃铛声来自突然出现的人手上的竹伞。
来人一头白发及腰,发梢用一根青色的带子简单束起,他的手中撑着一把细竹伞,伞的握柄下系了一根编织成结的红绳,红绳下坠着一只铃铛,步子一走铃铛一响,铃铛下的红色流苏轻轻晃荡。
那把竹伞的伞面用油纸糊成,伞面染了一层水墨井天,再用翠青色勾出一丛碧竹。持伞人则是穿了一身的唐装,白色为底,衣裳却是勾了几只墨染竹枝。
若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见这身装扮,薄思礼会直接无视,他对那些玩cos的人不感兴趣,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却出现这么一个人,他只觉得可疑。
来人抬起伞,露出被遮挡的容貌,皮肤与纯白的发丝,一时竟分不出哪个更白,血红的曈在那不似常人的苍白衬托下更显妖异。
他直直绕过薄思礼,走向巷子深处。
“喂,等下……!”薄思礼想要拦住他,那人只站在原地轻叹一声,顿时,周围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水汽重的角落甚至结出了冰花。
可薄思礼无瑕顾及周围的环境,他的脚底竟结成了冰,并且冰块沿着他的腿向上攀沿,不过片刻便将他的下半身定在原地。
“这……”薄思礼试着挣脱,可这奇怪的冰块看起来薄,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击碎。
巷子里忽然起了风。
薄思礼连忙抬头,那奇怪的人将伞换到左手上,在叮铃声中,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冒出一簇火苗,红色的光线自火苗中流出,在看不见的能量引导下化作一张篆写的符箓。
“南方丙丁,火德之精。朱陵火府,炎帝通灵。吾今驱使,焚灭邪精。火铃炎炽,速降威灵。”白发青年口中念着复杂晦涩的咒语,指尖轻轻点在那张凭空出现的符箓上。
下一秒火光大作,那张符箓化作熊熊烈火,像有生命一般往巷子深处涌去。在它涌入巷子后,那曾经将巷子包裹,令薄思礼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的黑暗重新出现,只不过,伴随黑暗一同出现的是尖锐刺耳的惨叫。
那只恐怖的生物被烈火包围,因为恐惧疼痛瞪大的双眼像是要挣脱眼眶的束缚,数张嘴在火焰的烧灼下干裂,黑洞洞的嘴里发出混杂的、尖锐的惨叫。
沈玲昏倒在怪物的不远处,脸上多出几道血痕,除此之外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烈火熊熊,散发的热量将薄思礼腿上的冰层融化,见那层束缚他行动的冰消失,他连忙跑过去将昏倒在地的少女抱离那只被火焚烧的怪物。
等他查看完女生的情况,一抬头 ,那白发青年与那只怪物没了踪影,连带着那困了他、害得他带着女生如何逃跑也无法逃离的黑暗一同消失不见。
头顶有稀疏的阳光刺破黑暗,把这巷子照得亮了些。脱落的墙皮与墙角生了苔的砖块,不远处是巷子的入口,几根电线仍在那里挂着。
这才是巷子的原貌。
刚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薄思礼被方才不符合科学的一幕惊得头脑发昏,他心情复杂地掏出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又把女生打横抱起来。
算了,还是先将面前的事情处理完吧。这女生为何会出现在巷子里,还遇到了那种怪物?薄思礼有预感,他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女生找出那件案子的真相。
白发青年仍站在那怪物的面前,烈火熊熊燃烧,将那只怪物烧成一团硬块。火焰散去,那团硬块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捡起那团硬块,目光望向某个方向。“断尾逃生么……”能将自身魂魄割舍,倒是有胆魄。
“风染竹阁下!”几个手中握着桃木剑、拿着各色符箓的人从房顶一跃而下,向青年行了一个抱拳礼。
“说了多少回,唤我名字即可。”风染竹把手上的硬块抛到为首的女性手上。来人穿着打扮年龄各不相同,但胸前全都戴着一枚硬币大小的徽章,为首的女性笑得爽朗:“那怎么行?要是让师傅知道了,又得骂我没大没小。”
风染竹打量着几人手上拿着的武器,又瞧了一眼为首女性手中的罗盘,了然:“这次的案件不好查吧,连追踪罗盘都用上了。”
“算不上。”女性连连摆手,道:“只是这次的犯案恶鬼太滑头了,兄弟们一连捉了几次都叫它跑了,好在成功阻止了它近几次的作案。喏。”
她从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一掏,翻出数块与风染竹扔给她的硬块相同的东西,苦笑着说:“就是没想到它都能从您的手里逃掉。怪不得我们捉了那么多次都没成功。”
“不,”风染竹只看了一眼,便下了结论:“你们被误导了,并非它会断尾求生,那鬼倒是有魄气,你们捕捉到的不过是它从自己魂魄中撕出的一部分。”
这鬼甚至连他都骗了过去,不怪这几人看不出来。
说着,风染竹从薄思枫,也就是为首的女性手中拿过那些硬块,一道灵力钻入这些硬块,硬块被灵力打散重组,竟重新化成一个缺了心和头的小人。
“拿去,那恶鬼撕裂的魂魄大部分已经被你们捉下,将它放于罗盘之上,罗盘会指引你们找到它最关键的两部分。”
风染竹将小人交到薄思枫手上,又往罗盘里注入一道灵力,叮嘱一行人:“这恶鬼有些不同寻常,行事小心。还有这个。”他手上浮现一滴鲜血,几人都开了阴阳眼,自然能看出鲜血上萦绕着一抹黑气。
“这是那恶鬼盯上的姑娘的血液,当时另外有人在场我不方便,便趁人不注意取了一滴血,你们记得派人护好她。”
“好。”薄思枫驱使灵力取过那滴血液,小心地将它收好。言毕,她正打算带人离开去追踪那恶鬼,又想起什么,扭头对风染竹道:“对了,染竹阁下,赵局长已经把新选好的纳新成员名单发过来了,新成员纳新时间在后日。您要来一趟吗?”
“哪次我不去?”风染竹朝一行人摆摆手,道:“到时候别叫人来围观了,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队里有个小年轻大着胆子喊了一句:“阁下这么好看,看看怎么了?”
众人发出哄笑,那小年轻涨红了脸,被薄思枫往头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骂了一句:“就你话多!”
风染竹笑着摇摇头,待人走了个干净,他将手中的竹伞缓缓合拢,令人惊奇的是,伴随着竹伞的合拢,白发青年那一身装扮也缓慢褪去,等那竹伞被收起,白发红瞳的古风青年消失不见,站在原地的只是一个俊郎的、穿着简单的长裤短袖的年轻人。
一个电话打来,舍友吵闹的声音传来,边打游戏边拜托风染竹回来时给他们带烧烤回去当宵夜。
“行啊,不过明天得给我把垃圾倒了。”青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