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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梅之死

作者:渥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问安抓紧翻身下树,稳稳地接住高秋雁,迅速带她往河边去。


    没成想刚拉来船,那男子鬣狗般从另一头的林子蹿出来,虽然追了一早也是累及,不过心底的邪念被激起来难得偃旗息鼓,又喊着杀着追过来。


    问安眉心一跳更加发狠了推船,快,快!她心叫。


    “当心!”船上的高秋雁一声嘶哑。


    “贱人!”忽地背后传来一阵大力,问安被那男子抓住后领往旁一扔,她两掌顿时磨在地上见了血。


    眼见高秋雁就要被拉下船,问安两眼发红,又冷又利,她最憎此等暴戾无脑之人,何况这是她要救的人,她偏要救下!


    就着男人的视线盲区,她瞅准了发狠地往他的命穴一击。顿时,男人泻了力,啊一声跌跪在河边。


    问安趁机把浆扔进船里。方才手上无力打也打不重,这下男人被彻底激怒,两眼血红地喊:“贱人!臭走狗!”


    只见他握刀一举,眼看就要劈下来,怎料原在船上的人扑抱过来,连带自己也跌了下去。


    “我若独跑就不堪为人。”高秋雁忍疼看她道。


    问安气颤了颤,忽地她眼一凝,抱着高秋雁一个旋身,她认命地想,只愿那刀砍树石钝了,刺不深,刺不疼。


    “哗啦”一下,一阵猛力,刀堪堪错过她的肩膀,再一回头,余问安觉得五脏肺腑什么都碎了。


    白梅虚虚地望她,最终一寸一寸矮下去,那刀插在左腹,血水于河水在她身下一齐翻动。


    不!她是什么时候——


    余问安俯冲过去,手抖着去捂她的伤口,但那血就是不停地冒,她的整双手都陷在白梅的血里。


    正当此时,一枚利箭破空而如,快蹄声随之而近。


    “雁娘!”紫袍男子领身在前,一剑掀翻还在发懵的男子。腾身下马朝高秋雁奔去。


    “你怎么样?”他揽秋雁的细肩环抱入怀。


    “殿下,此人已伏。”侍卫报道。


    秋雁一颗心这下落到底,立刻忙不迭地向问安跑去。


    “她——”见到问安怀中人的面容,秋雁与男子相视一眼,心底皆是一惊。


    问安覆在白梅唇边,只听她道:“送我去……阳关巷冯家。”说完白梅便半昏了过去。


    秋雁压下心底的疑虑,对紫袍男子道:“昭郎,快救恩人!”


    “请告冯家主事,前来救人!”侍卫奔走在前宣道。


    冯万石从□□匆匆出来,见到重伤的白梅差点两眼一黑,但多年的经验立马起了镇定作用,“这边走!”他利落道。


    问安丢了魂般立在院中,两手垂着,甲缝里都是白梅干掉的血块。


    高秋雁轻卸了梁宇昭搭在她肩的手,上前一步,去握问安的指尖,看她木木地转过头看来,不忍道:“她是……医仙?”


    问安一张脸煞白,只看着她,不说话。


    这时,冯万石推门而出,直直朝她二人走来,面前这高秋雁他见过,那么剩下的这个——“你是余问安?”


    问安点头。


    “随我来。”


    白梅伤口深,必需以针线缝,但她实在失血过多,底子先前受损早已虚透,此时就算缝好了挺不挺得过来也难说。


    “老朽两目不清,你来持这针线。”


    问安目之一震,压抑住心底的恐惧接了过去,全凭冯万石指挥,两眼张至干涩,血红布满了眼眶,冯万石朝她投去一眼,白帕轻止住她眼角快滴下的那颗泪,摇头道:“落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家仆立门外道:“高小姐歇在西厢房,执意要等。大殿下已拿人归去。”


    又过片刻,冯万石将问安僵悬在空中的手慢慢卸下来,“好了。”


    他拿过针线,拍着她的肩膀温柔道:“好孩子,缝的好。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一整个白天,问安都守在白梅跟前,冯万石来劝她也不理,问安看着面前的老人哑着声平道:“我知道没有多久了,我要在这儿。”


    她握着白梅的手,感受她的温度,用自己的手去捂,坚决不让她冷下来。


    外头冯廷也已快马加鞭从太医院赶回,父子相视无言,冯家母哭了一回不敢去看,只一个劲地差人往房里送汤水吃食。


    “大皇子怎会来?”冯廷问。


    冯万石沉声道:“随高二小姐来的。”他重叹了口气,“此事决不可声张,叫下面人牢牢记着。若问起就说殿下仁厚,拿人时遇伤者遂送人来医。”


    “只是苦了那孩子。”冯廷道,“方才我去看,那孩子枯坐在地上,前裳都红透了。”


    “她是个好的。”冯万石道,“你白妹将她托付给我冯家,此后她便算我冯家的孩子。”


    白梅醒的时候,天已经昏了半边。


    冯廷诊过,垂眸不语,只重重地去握着白梅的手。


    “怎么,我要死了?”白梅扯出一抹笑。


    冯廷悲苦无声,“你这个傻子。”


    “问安……”白梅望见她还一身污血,心确是痛了痛,这一痛就咳起来,血涌上来从嘴角溢出,问安颤着手去擦。


    白梅对她道:“我要走了。”


    此话一出,迅猛的战栗直入她的身体,喉咙涌起尖刻的酸痛。


    见她泪珠一滴滴的砸下来,白梅心中泛起刺痛的酥麻:“你……我从未见你哭……”


    问安摇头,“是我不让你知道,我常常想哭,我日日哭。”


    “你我缘份一场,时候到了就得各奔东西。我本就有这一遭,不过快了几年,还换了两命,可不值当?”白梅颤着睫尽力微笑道。


    问安不说话,泪糊了眼,擦了数次,眼角破了,通红一块。


    白梅拉住她的手,“流就流罢。”她声音抖着,两眼也是汪然一片。


    问安一开口就更止不住泪,“我很生气,我气你去挡,你为何——”问安再也忍不住,她悲伤地控诉:“白梅!你为何莽撞无脑!我伤得,你伤不得!你!你难道不知吗?”


    高秋雁在门后听到“白梅”这个名字蓦然呆了,白眉?


    手忽然失控,她推门而入。


    众人看向她,无一人语。


    “白眉……”


    “高家说我亲母生我时已去了。”


    她看向卧床奄奄一息的女人,不知所措间也红了眼,“你的痣……”她抚上自己的额头,“为何我与你这般相像。”


    “你是……我母亲?”高秋雁投去一个恳切的眼神,纵使白眉不开口,她心底已然明了,“难怪‘医仙’年年来此,别家百请不至。”


    “你竟是我母亲。”她几步走到白梅跟前,两眼微微发怔,“您是来看我,所以——您救我。”


    问安此时想退开,却被白梅拉住,她弯了眼,对高秋雁道:“何婉待你可好?”


    高秋雁点头答:“待我如亲子。”


    “姊妹是否和谐?”


    “不争不抢,各自安好。”


    “你父?”


    “虽处人冷漠,却也从无苛待。”


    “好。”滚落一泪,白梅再不看她,只拉着问安的手,“你上前来,我有话对你说。”


    秋雁忽闻此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喜也不是,悲也不是,只由冯家母拉着,一晃一晃地随众人纷纷离了出去。


    “我早上瞧云如片鳞,明天怕是个好天气。”


    还管什么明天,余问安泪流不止。


    白梅看着窗外柔柔的暮色,想起她刚到村中时的光景。余问安小小一个,但骨头却硬,双亲病重,她就给他们打水、煮粥、喂药、擦汗。可怜救不回她的父母,看她枯坐河边几日。那天打水不小心翻了桶,她默默扶过来,此后俨然悄无声息地成了她的帮手。


    白梅温柔地笑了,“曾经,你需要过我,但后来是我需要你。”她定定地看着她道:“你是最良善聪慧的。”


    “不,我最虚伪。”余问安对她道,“我当初只想离开所以我求你收我。我帮人是因为我生来卑微却心比天高,作一副假菩萨像,恶心自己。”


    白梅苦笑着摇头,“若要问心,恐怕世上无君子。”白梅悲戚道:“这个世道不好,纵使这话要遭天谴我也非说不可,总要有一个人对你说这些话。听着,你不要……不要为我,为像你爹娘,甚至像你一般的人活……谁也不为。”


    “若我弃医?”问安哑声道。


    “弃又何妨?”


    “见死不救?”


    “与你和关?”


    “杀人放火?”


    “何——妨……”


    白梅声音渐渐歇下去,问安紧紧抓着她的手不给她落下,她叫道:“可是我还需要你!”


    床上的人睁开最后一眼看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她:“要自我。”语闭,指尖再不动弹。


    门外冯廷听内间水打壶翻,转头就见一个人形僵直地从屋里飘出来,一口浊血喷出,问安遥遥欲坠。


    屋里,白梅已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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