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屿青这是……在哄她吗?
日光明亮,丛雪站在洗手间的镜柜前,叼着牙刷,心中反反复复回想着昨夜的事情。
因为有心事,她后半夜也没有睡好,此刻眼底下挂着一行淡淡的青色。
丛雪将满嘴泡沫吐干净,接了清水洗脸。
今天是小长假的第二天,方屿青一大早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丛雪听到电话那头耿路辉炸裂的狮吼声:“青青!青青!爸爸回南城了!你人呢人呢人呢?”
耿路辉是他们共同的高中同学,也是方屿青的死党。
南城师大附中有三类学生,一是成绩好的,二是家中非富即贵的,三是二者兼有的。
耿路辉是典型的第二类。
从小调皮捣蛋,全靠他爸一路撒钱进重点。
高考后跑去美国加州读了个野鸡大学,离家远,不用再被亲爹时不时修理,倒也逍遥自在。
方屿青有点起床气,在耿路辉咋呼到第二句的时候就把电话挂了,关机,扔出去,一气呵成。
他翻了个身,头蒙进被子里,像条虫子一样在被窝里烦躁地蠕动,毛茸茸的脑袋蛮横地拱进丛雪胸前,不动了。
丛雪怕他闷着,悄悄掀开一角被子。方屿青却突然睁开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想到耿路辉那个二货如果找不着他,可能会在南大校园里拿个喇叭满世界地喊“青青”,方屿青捏了捏眉心,不情不愿地下床,进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炸毛青年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玉树临风的校草。
“今天做什么?”方屿青穿好衣服,站在床前低头问她。
这个角度很好看,丛雪有些呆了。
“和……和邱晗约好了见面。”
邱晗一大早就给她发微信,问丛雪还在不在学校附近,想约她吃饭。
方屿青点点头,也没多问,从床头柜上拿起她的手机,设置了一小会儿。
“这是在做什么?”丛雪趴在床上,伸长脖子去看。
“装了个小东西,怕你走丢。”方屿青将手机递还给她,“如果迷路了,给我打电话。”
“也不至于迷路吧……我是本地人。”
丛雪试着争辩了一下,但也知道这个理由挺苍白无力,越说声音越小,方屿青都懒得翻旧账反驳她。
丛雪送方屿青到门口,他站在走廊里,冲她招招手。
丛雪走过去,被他在唇上偷啄了一口。
丛雪发着怔,人已经走了。
她摸了摸嘴唇。
这个场景有些暧昧了。
丛雪恍惚觉得,她这次回南城,和方屿青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温情脉脉的氛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要穿上衣服,彼此之间就像是不太熟,不会有什么肢体触碰。
方屿青走后不久,丛雪也将自己收拾妥当。
正在玄关换鞋子,手机一亮,是曾令淑的微信——
【小雪,昨天家里人多,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会儿话。今天有时间吗?阿姨想请你吃顿饭。】
丛雪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就这么站在玄关,直到秒针走过了整整五圈,才重新解锁手机,切换到和邱晗的聊天框。
丛中雪:【小晗,真抱歉……今天突然有点事情,没办法见面了,我们改天再约好吗?】
二十二岁少女邱:【可以是可以啦,但你得答应我,下次我找你的时候,无论如何你都得出来!】
丛中雪:【好,只要我还在南城。】
*
曾令淑很快将午饭的地址发了过来,是某购物中心一楼的南城本地菜。
这个安排非常贴心,丛雪下了地铁,走地下通道就可以直达,不必上到地面感受日头的毒辣。
她推开餐厅的玻璃门,看到曾令淑已经坐在窗边一张桌子前等着了。
“怎么不进来?”
曾令淑穿着一身亚麻色的休闲套装,平底运动鞋,尽显知性的松弛,和平时在医院的打扮没什么两样。声音也不疾不徐,永远那么温雅得体。
她抬手招呼丛雪落座,把菜单递给她。
“我点了三个菜,都是你爱吃的。再看看还有什么想加的,今天阿姨请客。”
丛雪小心接过菜单,客气得加了一道荠菜春笋。
曾令淑看着丛雪,目光一如当年那般和善,和她聊了很多。问起丛雪在大学里的课业,和同学们的关系,今后的打算云云,俨然一位十分关心她的长辈。
丛雪大学读的是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去年秋招时,已经面试上了南城师大附小的教师岗位,等过完暑假,就会来南城入职。
她将情况如实告诉了曾令淑。
丛雪在说的时候,胸腔是隐隐发着紧的,甚至没敢去看曾令淑的表情。
可是没想到,曾令淑听说她的工作已经定在南城之后,眉宇间竟有些如释重负之意。
“师大附小可是南城的重点小学,你去那里当老师,无论是环境还是待遇都不会差。能有这样一份稳定的工作,阿姨由衷地为你开心。”
丛雪礼貌点头:“谢谢阿姨。”
“以后工作上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我和附小的校长还算熟,毕竟,那儿也曾是屿青的母——”曾令淑笑容不变,话头却突然一顿。
丛雪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曾令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自然地转移话题:“住的地方呢,找好了吗?”
丛雪:“还没有,到时候学校应该会安排。”
曾令淑点点头,看着丛雪乖巧应答的样子,笑着说:“大学四年,你长大了许多。”
她似无意、又像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小雪,四年前的那个决定,你还在怪阿姨吗?”
丛雪一怔,睫毛颤了一下,抬起目光,唇线轻轻抿紧:“阿姨,我一直都是感激您的。没有您的帮助,我连高中都没法正常读完,现在的一切更是无从谈起。请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情,我从来不敢忘。”
这是曾令淑想听的回答。
她今天来见丛雪,除了想和她叙叙旧,还捎带着想要试探一番。
看到丛雪这么懂事,曾令淑在放心的同时,又有些于心不忍。
这毕竟是自己照顾了两年的孩子。
“我只是希望你有更快乐的人生,像你妈妈期盼得那样。”曾令淑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淡下来,语气倒是变得诚恳了许多,“不想你太早就被困在不合适的感情里,受尽折磨。”
丛雪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曾令淑又试探地问:“这些年……有没有谈过男朋友?”
丛雪安静摇头。
“不着急,等工作安顿下来,阿姨帮你介绍。”
丛雪明白曾令淑的用意,配合着答应了,好叫她放心:“知道了,谢谢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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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生开始上菜。
曾令淑夹起一块糖醋小排,放进丛雪的碟子里:“来,很久没有吃到正宗的南城菜了吧?”
丛雪连忙道谢,拿起筷子,装作很有胃口的样子吃起来。
曾令淑想,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变得沉稳娴静,出息又懂事,心中亦感到欣慰。
她认识丛雪已经十二年了,几乎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当年,她在晋升副主任医师之前,曾经下到基层,在南城近郊的一所社区卫生院里出诊,在那里结识了丛雪的妈妈,马娟。
马娟青年丧夫,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就靠在菜场风雨无阻地出摊挣一份辛苦钱。
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有体检过,听说社区来了大医院的医生免费给看诊,这才挑了个不忙的时候过来,说自己身上不舒服有段时间了。
一检查发现,她已经是严重的肾衰竭。
从那时候起,马娟就成了曾令淑的病人。后来她调回总院,还是说服马娟继续坚持治疗。
马娟的女儿长得玉雪可爱,性子也乖,每次来医院都不哭不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她便已经承担起照顾妈妈的责任。
曾令淑很喜欢丛雪,还会安排实习生给她在办公室找张桌子写作业。
可惜马娟死得非常突然。
脑出血并发症,连抢救室都没来得及送进去,人就已经完了。那个时候,曾令淑远在外地开会。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病人,早已是半个故友。曾令淑心中过意不去,有一天下班后,提着一盒燕窝去了马娟生前的家。
漏风的出租屋里只有丛雪一个人,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曾令淑要带丛雪出门吃东西,丛雪却哭着摇头:“曾医生,我舅舅带着人守在小区外面,他们看到我,会杀了我的……”
“那你就这样躲着,不去上学了?”曾令淑震惊又心痛。
“舅舅总是去学校闹,我的学费也一直欠着……老师就让我别去学校了,自己在家看书。”
真是欺人太甚!
曾令淑当即就想带丛雪去学校讨个公道,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能帮她一时,她一走,丛雪就又成了一个人。
她只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亲戚愿意接管。这样下去,丛雪必定会辍学,然后变成混迹在这世上的又一个命运凄惨的女孩。
这不是她的责任,可曾令淑于心不忍,她不想马娟的孩子变成那样。
她思索片刻,几乎立即就做了决定。
“小雪,到阿姨家来生活吧。”曾令淑语气和善地同她商量,“阿姨家房子大,住得开,你可以一直住到参加完高考、有能力独立的时候。”
“阿姨也会帮你转学,这样,你舅舅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可以安心读书,考一个好大学,彻底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
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曾令淑看着面前的丛雪,忍不住在心中叹息。当初一时冲动把她带回家,的确是没有考虑太多。
她待人和善,从不张扬,对丛雪的好也润物细无声。可曾令淑毕竟出身优渥,常在高位,一旦发生触及她底线的事,那温柔便像撤下绒布的刀,快准狠地正中对方要害,叫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她的慈悲有界限,她的善意,也从来不是无条件的。
丛雪当年,就是明白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