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川好像全都懂了,但又好像全都不懂。
他当然已经明白,沈绣根本没有在祭祀上下毒,他不过是将计就计,把穆辞川诬陷成了刺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往死路上走?就在几天之前,他们还根本互不相识。
穆辞川放下了剑,说不出话。
可是沈绣还在说。“你难道是要刺驾?”他用团扇掩着嘴角,惊讶地道,“有人行刺,吩咐禁卫封锁寰丘——是谁指使你来的?”
“我不是!”穆辞川瞪着他,眼睛发红,“是潘大人让我来护……”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潘勖已经向自己走了过来,好眼与坏眼中都没有任何善意。
他立刻就想到,在这种时候,潘勖是绝不会替他说话的。
潘勖果然说:“天子自有卫将军率神策军保护。这个人我不认识。”
穆辞川的嘴角在面铠下轻轻地发起抖。
远处的松林里,传来了车轮碾压雪地的咯吱吱的响声。祝轻尘推着崔疑的轮椅,从林子里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很客气地说:“我见这个人在附近徘徊,心里生疑,因此带来给各位大人看看。”
他果然已背叛了他们……
“祝掌门,辛苦,辛苦。”沈绣向他拱了拱手,又对着寰丘下的其他人介绍道,“请大家不要害怕,这位是蜀中嘉陵派的祝掌门,与''月出''姑娘同出一派,并无歹意的。”
“月出”这两个字一出口,祭坛下立刻无人再敢做声,好像这个名字代表的根本就是一个恶魔。寰丘边围列一圈的禁军让出一个缺口,请祝轻尘走进去。
祝轻尘把崔疑推到寰丘上,就推在穆辞川面前。
崔疑笑了笑。穆辞川现在并不想看他笑。
“看起来我们已百口莫辩。”他笑着道,“沈侍郎果然棋胜一招。”
沈绣道:“与天子作对,本就没有胜算的。”
“咦?”潘勖忽然在一旁道,“这不是沈侍郎府上的崔小公子么?怎么也在这里。”
“请潘大人放心。”沈绣道,“胆敢行刺圣驾,不论是什么人,刑部都绝不姑息。两位——”
他向穆辞川与崔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后面的事,我们去刑部衙门里再议吧。”
穆辞川紧紧地攥着拳头,没有动。他看到崔疑也没有动。
“不肯去?”沈绣慢慢地走到他们两人中间,压低声音,冷笑着说,“子慎是怕自己承不住打,又做一回伪证,把朋友都供出来?”
崔疑的双眸狠狠一震。
穆辞川脑袋里也“轰”的一声响,他立刻想到裴氏灭门之时,崔疑曾为保命,交出一册书简,作为裴矫谋逆的证据。
那难道是伪证?
他的心里忽然一阵刺痛,手中的剑也不知怎么就刺了出去。
刺向沈绣。
他不愿有人对崔疑讲那种话,若一定要说清是为什么,那就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愿意听到那种话。
不论当年小裴九交出的是不是伪证,他都只是想活着。想活从来都没有错的。
剑光削来,沈绣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里也难免闪出惊惧的神色。剑锋刺伤他的脸颊,只要再向前探上半尺,便足以削断他的头颅。
就在这时,穆辞川的剑忽然停了。他腰间一紧,迈不出步,回头一看,见崔疑正拉着他的衣摆,就像拉着一条暴怒的恶狗。
“放手!”穆辞川的声音也几乎像是狗在咆哮。
“诶呀……”沈绣连退了几步,用衣袖沾去颧骨上的血丝,道,“阁下难道不肯伏罪?”
穆辞川没有看他,他还是瞪着崔疑,一字字地道:“我没有罪。你也没有。”
崔疑轻轻地笑道:“有没有罪,到了刑部问几句便知,还是不要在这里惹事……”
“没罪就是没罪,用不着别人问!”穆辞川盯着崔疑的眼睛,那双晦暗的灰色瞳孔好像已经被他看了个透。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学剑。”
崔疑的声音已极轻:“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穆辞川说,“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我也要死得痛快、磊落一点。”
死在别人的剑下,总比死在刑部大牢里痛快得多。
他又说了一遍:“放手。”
崔疑愣住了。
这些年里,他是不是也已经发现,只靠说几句话,永远也换不来族人的清白?
他是不是也常希望死得痛快、活得磊落一点?
他松开了手。
刚一松手,穆辞川的人便像猎犬一样挣出,挥剑劈向沈绣。剑音铮鸣,力破万钧。
这一剑几乎没有破绽。若放在以往,恐怕就连祝轻尘也抵挡不住。
可此刻祝轻尘已迎上来,一对细剑已经出鞘,以柔胜刚。
他也拼劲了全力。他也有人要救。
救人的第一步,通常都是杀人。
沈绣大声道:“请掌门拿下这对逆贼,不论生死!”
不论生死的意思,往往都指要死的。他们两人的剑势都已收不住,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人死。
剑都到了对方的脖颈。祝轻尘的剑锋忽然一弯,竟卷住了穆辞川的喉咙。
看来今日死的应是穆辞川。
天还没有亮透,月亮挂在穆辞川对面的松稍上,发着淡蓝色的光。
穆辞川看到那光忽然一暗!然后就有一片玄黑的身影,出现在祝轻尘身后,就像是月亮的影子。
祝轻尘忽然不动了。穆辞川也不动了,不是愣住,而是已经变得不能动。
寒风吹过,拂起那个黑影子头上的乌纱,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张女人的脸,皮肤、头发、眉毛、嘴唇,全是月亮一样的霜白,只有双眼闪烁着月光般的淡蓝色。
月出……
那是穆月出!
穆辞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声叫道:“阿姊!”
穆月出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然后她就收回了目光,在祝轻尘耳边淡淡地说:“我与小鹭,都未曾怨恨过师父。”
祝轻尘虽已不能动,听了这句话,眼角还是颤抖了起来。他好像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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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些什么,可是月光又一晃,穆月出已经不见了。
她只来了一瞬,她的手里也没有剑,可就在这一瞬之间,她已经出手点住了祝轻尘与穆辞川两人浑身上下一百四十四道穴位。
寰丘上一下子变得很静,可以听见松林间群鸟出巢,“扑簌簌”一阵响。
月出惊山鸟。
其他人虽没有被点穴,却也都吓得不敢乱动。唯有崔疑似乎很想动,可惜双腿不能听使唤。
刺驾的嫌犯已被制服,沈绣没了理由继续下手。他面色阴沉,召来几名禁卫道:“将他们扛回刑部大狱,我亲自审问。”
刑部原本没有狱。
是十二年前,尚书令裴矫涉嫌毒杀太子,雍京城上下衙门无一个敢审,最后由太后娘娘下达懿旨,将他送入刑部,最终得以定罪。
就是从那时起,刑部成了太后罗织罪名的人间地府,而后逐渐也建起一座监狱。
这座狱其实并不大,墙壁由厚厚的青砖垒成,狱内占地仅十尺见方,高却足有四五丈,以至于房顶虽开有小窗,光线却已透不进屋内。因此,监狱中央的木桌上,还另外摆着一盏小灯。
猩红的灯。
穆辞川和崔疑就被分别吊在这盏小灯的两侧,面对面地吊着,脸上都映着红色的灯光。
崔疑看着穆辞川,忽然问:“你害怕?”
穆辞川一直在想阿姊,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哑声道:“我怕什么。”
崔疑道:“我记得你怕黑。”
穆辞川并不怕黑,他只是怕天黑的时候,世上会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道:“我从小在大理狱长大,来这里跟回家没什么两样。”
崔疑忍不住笑了起来。
“子慎,我最佩服你的便是这一点。”牢门忽然被推开,沈绣快步走进来。他已换下冕服,穿着碧蓝的锦衣,看起来形色匆忙,好像急着去做一件大事。
他一边整理额头上的碎发,一边道:“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笑得出来。”
鹭娘跟着他走进监狱,关上门。
崔疑看看沈绣,又看看鹭娘,道:“多笑一笑,总比哭丧个脸更好办事。”
“这件事的确很好办。”沈绣也笑了,他理好头发,从衣袖里掏出一卷写满了字的纸,放到桌上,道,“请把这个签了吧。”
“这是什么?”
“承认刺驾的罪状。”沈绣道,“我已代为拟好,只要签上名字,这桩案子便可以办结了。”
崔疑挑眉道:“签了之后,会怎么样?”
“谋危社稷,当然是立斩不饶。”
崔疑就笑得更愉快了:“既然签也是死,不签也是死,我为什么还要签字?”
“谁说要你签字?”沈绣这才看了他一眼,眼神竟好像非常奇怪,“就算你要签,谁又会信一个残废要当着文物百官的面刺杀天子?”
然后他把那张纸拾起来,拿到穆辞川面前,盯着他,冷声道:“阁下若肯认罪,我便放过子慎,如何?”
越过他的肩膀,穆辞川看到崔疑的神色在那一刻变得乱了,乱得好像阴风下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