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木一拍,声浸羹香,带几分试探的微凉)
列位看官,上回咱们说到昭宁十二年冬夜,听竹轩里金锭掷地,暖玉初合——姜珞棠藏着苦杏仁的羹端上桌,武珩昭握着半块断玉的手悬在半空。这一碗羹,是毒是药?这半块玉,是缘是劫?今日这章,便要揭这羹里的心思,解这玉上的纠缠,看绝色孤女如何在仇恨里寻破绽,看艳绝“公子”如何在算计里藏真心。
先吟一首《鹧鸪天》,勾连席间意:
“玉露羹中藏苦仁,暖玉相合意难陈。
女帝装憨探孤女,孤女装柔试贵人。
灾粮急,旧仇深,听竹轩里话偏真。
若知眼前凤凰客,原是金阙掌权人。”
话说这昭宁十二年的冬,比往年冷得早。城南的灾民已聚了百余人,靠着官府每日派发的稀粥度日——按武珩昭的“昭宁九策”,灾粮应是足量的糙米配杂粮,可如今发到灾民手里的,却是掺了沙土的稀粥,连饱腹都难。这猫腻,武珩昭早通过暗线查清几分,只待一个契机,把姜承业克扣灾粮、挪用军饷的罪证攥在手里。而姜珞棠,尚不知自己即将卷入这场朝堂纷争,只当“珩公子”的关注,是冲着她的艳色,或是那半块暖玉。
【姜珞棠视角】
指尖触到暖玉的刹那,姜珞棠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月光透过听竹轩的菱花窗,把桌上两块断玉的影子叠在一起,拼成完整的“长岁无忧”——可这四个字,对她而言早是笑话:阿耶阿娘没了,卢家满门没了,她从乱坟岗爬回来,活下来的唯一念想,就是让姜承业血债血偿。
“怎么,不敢拿?”“珩公子”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他”收回按在她手背上的力道,指尖擦过她的腕骨,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还是怕我设了圈套?”
姜珞棠垂着眼,把琵琶往身后挪了挪,像是要借这乐器挡一挡心头的乱。“公子说笑了。”她抬起眼时,脸上已重新挂回那副柔媚的笑,只是眼底的冷没藏住,“一块玉而已,公子若想要,拿去便是——只是珞棠贱命一条,担不起公子这般‘厚爱’。”
“厚爱?”“珩公子”笑了,凤眉微挑,伸手从食盒里舀了一勺羹,递到她唇边,“先把这羹吃了,再说‘担不担得起’。”
瓷勺递到眼前时,苦杏仁的淡涩混着乳白的羹香飘进鼻腔。姜珞棠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明知羹里加了料,还敢递到她嘴边?是笃定她不敢下毒,还是根本不怕她下毒?她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桃花眼里藏着深不见底的黑,像极了当年乱坟岗上的夜,压得人喘不过气。
“公子不怕这羹里……”她的话没说完,就见“珩公子”收回勺子,自己喝了下去。乳白的羹汁沾在“他”的唇角,“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府邸,而非风月场的听竹轩。
“怕什么?”“他”的指尖还沾着羹香,往她发间别着的腊梅上碰了碰,花瓣上的雪沫落在“他”的指腹,瞬间化了,“你若想杀我,不会用这么浅的苦杏仁——姜姑娘的心,藏得比这羹还深。”
这话像把钝刀,轻轻割在姜珞棠的心上。她攥紧了袖中的帕子,帕子里包着的,是昨夜卢家旧部托人送来的字条:“姜承业近日往城西粮仓运了三车‘杂货’,似是军饷。”她本想找机会探探“珩公子”的口风,可此刻被“他”看穿心思,倒有些慌了阵脚。
“公子既知珞棠藏心,为何还要包下我?”她索性抬眼问,语气里带了点破罐破摔的冷,“是为了这半块玉,还是为了姜承业?”
“珩公子”没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落的雪。月白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锦袋的纹样——那是朵暗纹的凤凰,绣得极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姜珞棠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曾在姜承业的书房见过类似的纹样,那是当年岐王府的旧物,后来成了皇室专用的图腾。
“你看什么?”“他”忽然回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姜珞棠赶紧收回视线,假装整理襦裙的褶皱,心跳得像要撞开肋骨——这“珩公子”,到底和皇室有什么关系?
“我包下你,自然是为了……”“他”的话顿了顿,走回桌前,伸手捏起她腕间的暖玉,指尖轻轻摩挲着断口,“为了让你做更多的玉露琼浆羹。”
这答案太轻,轻得像雪落在掌心,一捏就化了。姜珞棠知道“他”在撒谎,却没再追问——她想起奶娘死前说的“找清漪姨母”,想起阿娘的“别信武家人”,若“珩公子”真和武家有关,追问得越多,死得越快。
“既如此,珞棠便每日给公子做羹。”她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疑云,“只是公子也需答应我一件事——别再提姜承业,也别干涉我的事。”
“珩公子”笑了,眼底的艳色晃得人眼晕:“好,我答应你。只是你也要记住——”“他”的指尖划过她的下唇,力道轻得像羽毛,“若有难处,随时找我。在这上陵城,还没我‘珩公子’办不成的事。”
这话里的底气,不像是普通权贵能有的。姜珞棠没接话,只是端起食盒,起身要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在身后说:“明日辰时,我来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她回头问。
“去了便知。”“他”靠在椅背上,把玩着那半块暖玉,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竟让那超越性别的艳色里,多了几分温柔,“放心,不会害你。”
走出听竹轩时,云中阙的夜已深了。廊下的灯笼晃着暖光,照得积雪的地面泛着白。姜珞棠攥紧了腕间的暖玉,心里像被羹里的苦杏仁浸过,又苦又涩——她不知道“珩公子”明日要带她去哪,也不知道这半块暖玉,会不会把她拖进更深的泥潭。
回到自己的住处“漱玉院”,刚推开门,就看见窗台上放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半袋糙米,里面夹着张字条,是卢家旧部的字迹:“城西粮仓今夜有动静,似是要转移粮车。”
姜珞棠的心猛地一沉。城西粮仓是姜承业的私仓,他深夜转移粮车,定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克扣的灾粮,或是挪用的军饷。她想起“珩公子”明日要带她出去,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去城西看看。
她把糙米和字条藏进床底的暗格,转身去了厨房。今夜她没心思睡,不如再做些点心,明日带去给“珩公子”——既是讨好,也是试探。指尖揉着面团时,她想起“珩公子”喝羹时的模样,想起那双藏着艳色的桃花眼,心里竟莫名地乱了几分。她赶紧甩了甩头,告诫自己:姜珞棠,你忘了阿耶阿娘是怎么死的?忘了卢家满门的血?别对任何人动心,尤其是像“珩公子”这样深不可测的人。
可面团揉到一半,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他”身上的冷梅香,想起“他”按住她手时的温度,想起“他”说“若有难处,随时找我”时的语气。这些碎片像羹里的杏仁,藏在甜香里,却硌得人心慌。
【武珩昭视角】
看着姜珞棠的背影消失在廊尽头,武珩昭才收回目光,指尖还残留着“她”腕间暖玉的温度。方才“她”盯着自己腰间凤凰纹的眼神,没逃过“他”的眼睛——这孩子果然心细,连这么淡的暗纹都能注意到。只是“他”不能认,至少现在不能。更没人知晓,“他”此番出宫,除了亲信老陈与两名暗卫,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察觉——宫里早已按“他”的吩咐,对外宣称“圣人头痛顽疾复发,需在寝殿静养半月”,朝政暂交中书令与兵部尚书两位辅臣协同处理,既稳住了朝堂,也给了“他”暗访灾粮的时间。
“公子,”老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城西粮仓那边传来消息,姜承业今夜要转移三车粮车,说是‘送往北境’,却没有兵部的文书。宫里也来报,中书令已按您的意思,把户部尚书参奏的折子压了下来,只说等您静养结束再议。”
武珩昭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张粮仓的地形图,标注着粮车的转移路线。“他倒是急。”“他”冷笑一声,指尖点在地图上的“破庙”位置,“这里是必经之路,派暗卫在这设伏,别惊动他,先看看粮车里装的是什么。另外,让中书令多盯着姜承业的动向,他若在朝堂上搞小动作,立刻报来。”
“是。”老陈躬身应下,又递上一封奏折,“这是北境传来的急件,说粮草已迟了半月,将士们虽没怨言,却已有冻饿的迹象。兵部尚书问是否要先从内库调粮,却被姜承业以‘需圣人定夺’为由拦下了——他分明是知道您‘静养’,故意拖着。”
武珩昭接过奏折,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眼底的温度瞬间冷了下去。姜承业这是铁了心要挪用军饷,连北境将士的生死都不顾。这些老臣,仗着资历深,又因她是女子,便处处掣肘——新政推不动,就拿她“静养”说事;灾粮查不下去,就拿军饷做筹码。“让兵部尚书先从内库调粮,就说是我的意思,事后补文书。”“他”把奏折扔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威严,“姜承业那边,等我拿到他克扣灾粮的证据,再一并清算。”
老陈退下后,武珩昭走到窗边,拿起桌上的半块暖玉。月光照在玉上,映出“长岁无忧”四个字,可这四个字,对姜珞棠而言,早已是奢望。“他”想起十八年前,在岐王府见到的那个三岁女童,粉雕玉琢的,手里攥着块暖玉,把蜜饯递到自己面前:“姐姐,吃甜的。”那时的“她”,眼里还没有仇恨,只有孩童的纯粹。
可如今,那纯粹被血仇磨成了利刃,藏在艳色的铠甲下,随时准备刺向敌人,也可能刺向自己。武珩昭揉了揉太阳穴,头痛的顽疾又犯了,比往日更重些——方才在马车里,若不是闻着姜珞棠发间的冷梅香,怕是早已疼得撑不住。“他”从袖中摸出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这药是太医院配的,能缓解头痛,却治标不治本。唯有姜珞棠身上那股冷梅香,像能渗进骨血里,让这顽疾真正松缓几分。
“他”想起方才姜珞棠端着食盒走时的模样,发间别着的腊梅沾着雪沫,像极了当年卢明姝姨母鬓边的花。姨母当年也是这样,喜欢在发间别朵新鲜的梅,说“梅香清冽,能醒神”。只是姨母死得早,死在姜承业和阿耶的算计里,连尸骨都没留下。
武珩昭握紧了手中的暖玉,指节泛白。“他”不会让姜珞棠重蹈姨母的覆辙,也不会让姜承业再逍遥法外。这昭宁江山,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他”推新政、安百姓的根基,绝不能让姜承业这样的蛀虫毁了。更何况,“他”能坐上这皇位,能推成“昭宁九策”,靠的不是性别,是实打实的功绩——北境拓土千里,南境安抚百族,百姓安居乐业,商户赋税渐增,这些都不是那些守旧老臣能抹杀的。
明日带姜珞棠去城西,一是想让“她”看看灾民的惨状,让“她”知道,姜承业的罪不仅是私仇,更是公愤;二是想试探“她”的反应——若“她”真如“他”所想,心怀家国,而非只记私仇,那将来,或许能成为“他”的助力。毕竟,这昭宁的新政,需要更多像“她”这样,见过苦难却仍存良善的人来守护。
只是“他”也怕,怕姜珞棠知道真相后,会恨“他”——恨“他”是武家人,恨“他”的阿耶是当年的帮凶,恨“他”隐瞒身份,欺骗“她”。这恨意,或许会比对姜承业的恨,更伤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落在听竹轩的屋檐上,簌簌作响。武珩昭走到桌前,拿起银勺,舀了一勺剩下的玉露琼浆羹。苦杏仁的涩味混着**,在舌尖散开,竟让“他”想起当年在岐王府,偷偷喝姨母做的羹时的味道——那时的羹里没有苦杏仁,只有甜香,可如今,连甜香里都藏着算计。
“他”放下银勺,走到床边坐下。床榻上铺着厚厚的锦褥,是宫里带来的,比云中阙的褥子软得多。可“他”却睡不着,心里满是姜珞棠的影子——“她”垂眼时的睫毛,“她”攥紧琵琶弦的指尖,“她”眼底藏不住的冷,还有“她”腕间那半块暖玉。
“他”想起明日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城西的灾民棚。那里的灾民大多是去年蝗灾时失去家园的人,靠着“他”的新政,才勉强活下来。可姜承业克扣灾粮,让他们又陷入了绝境。“他”想让姜珞棠看看,这世间除了私仇,还有更重要的事;想让“她”知道,“他”推新政、安百姓,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让更多像“她”一样的人,不再受欺凌,不再家破人亡。
只是“他”不知道,姜珞棠会不会懂。会不会懂“他”的苦心,懂“他”的无奈,懂“他”藏在“珩公子”身份下的,那颗帝王心。
天快亮时,武珩昭才浅浅睡了片刻。梦里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镇国公府,腊梅开得正艳,卢明姝姨母抱着姜珞棠,笑着递给他一块蜜饯:“珩昭,尝尝,珞棠做的。”姜珞棠站在姨母身边,手里攥着块暖玉,对着他笑,眼里没有仇恨,只有纯粹的甜。
可梦很快就醒了。窗外的天已亮了,雪停了,阳光透过菱花窗,照在桌上的半块暖玉上,泛着淡淡的光。武珩昭起身,走到镜前,取下头上的墨玉簪,重新绾了发。镜中的人,凤眉修目,朱唇瑶鼻,还是那副超越性别的艳色,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帝王的沧桑。
“公子,该出发了。”老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宫里来报,辅臣已按您的意思处理了早朝事务,姜承业那边暂无异动。”
武珩昭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暖玉,放进腰间的锦袋里。今日,该带姜珞棠去看看这昭宁的江山,看看这江山背后的苦难,也看看“他”藏在心底的,那份不敢言说的真心。
【姜珞棠视角】
辰时刚到,漱玉院的门就被敲响了。姜珞棠打开门,看见“珩公子”站在门外,穿着件石青锦袍,比昨日的月白更显贵气。“他”身边跟着两个侍从,手里捧着个食盒,还有一件素白的狐裘。
“今日风大,穿上这个。”“他”把狐裘递过来,指尖触到她的手,带着几分暖意,“别冻着了。”
姜珞棠接过狐裘,心里竟莫名地暖了几分。这狐裘一看就价值不菲,毛质柔软,还带着淡淡的冷梅香,像是“他”常穿的那件。“公子费心了。”她轻声道谢,把狐裘裹在身上,瞬间驱散了晨间的寒意。
“走吧。”“他”转身往门外走,步伐从容,带着股久居上位的气度。姜珞棠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他”的腰间——昨日看到的凤凰暗纹,今日被锦袍的褶皱遮住了,看不见了。
马车停在云中阙后门,是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却比寻常马车宽敞得多,里面铺着厚厚的锦垫,还放着个小炭炉,暖融融的。“他”先上车,然后伸手拉她:“上来吧,路有点远。”
姜珞棠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茧不像是文人的手,倒像是常年握剑或握笔的手。她心里的疑云又重了几分:这“珩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若只是普通权贵,怎会有这般气度,又怎会对姜承业的事了如指掌?
马车行驶起来,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他”从食盒里拿出几样点心,有她昨夜做的梅花酥,还有些精致的蜜饯。“尝尝?”“他”把梅花酥递到她面前,眼底带着笑意,“你做的点心,比云中阙的厨子做得好。”
姜珞棠接过梅花酥,咬了一口,酥皮掉在指尖,甜香在嘴里散开。她想起昨夜揉面团时的心思,脸竟莫名地红了。“公子喜欢就好。”她轻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眼底的动摇,被“他”看穿。
“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雪上的羽毛,“若是以后每日都能吃到,就好了。”
这话里的暗示,姜珞棠听得懂,却不敢接。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马车正往城西走,路边的行人渐渐少了,多了些穿着破旧棉衣的灾民,手里拿着破碗,在路边乞讨。有的灾民冻得缩在墙角,嘴唇发紫;有的孩子光着脚在雪地里跑,脚踝冻得通红,却还在追逐着飘落的雪花。
“这些是……”她轻声问,心里有些发酸。若不是卢家遭难,她或许也能像这些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去年蝗灾时失去家园的人。”“他”的声音沉了些,眼底的笑意也没了,“按规矩,官府每日会派发灾粮,可如今……”“他”没说完,却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发下去的粮,掺了沙土不说,还不够数。”
姜珞棠的心猛地一沉。“他”这话,是在暗示灾粮有问题?难道“他”也在查姜承业的事?可“他”若真要查,为何还要包下她这个“姜家义女”?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停在一片棚户区前。这里就是城西的灾民棚,低矮的土坯房,破旧的茅草顶,雪落在上面,压得茅草弯了腰,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灾民们穿着破旧的棉衣,有的在煮稀粥,锅里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有的在缝补破衣,针线粗糙,却还是缝了又缝;还有些老人,坐在墙角晒太阳,眼神空洞,像是早已没了活下去的盼头。
“下车看看吧。”“他”先下车,然后伸手拉她。
姜珞棠跟着“他”走进灾民棚,一股混杂着霉味、酸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却没后退——这些苦难,让她想起了自己在乱坟岗的日子,想起了奶娘死前的模样。一个老婆婆坐在墙角,手里拿着个破碗,碗里是半碗稀粥,里面掺着不少沙土,还有几粒没煮烂的谷子。老婆婆看见他们,挣扎着要起身,枯瘦的手撑着地面,却怎么也站不稳。
“老人家,别起来,坐着吧。”“他”赶紧上前扶住老婆婆,声音温和得不像个权贵。
老婆婆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眼睛却亮了些:“公子是来送粮的吗?”
“他”蹲下身,看着老婆婆碗里的稀粥,眼底的冷意越来越重。“老人家,这粥是官府派发的?”“他”轻声问。
老婆婆点点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是……只是这粥越来越稀,还掺了沙土,根本填不饱肚子。”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顺着皱纹往下流,“我那孙儿,才五岁,就是因为喝了这稀粥,拉了好几天肚子,昨天刚没了……”
姜珞棠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想起自己三岁时,阿娘也会给她熬粥,熬得稠稠的,还会加些红枣和枸杞,怕她吃不饱。可这些灾民,连一碗干净的稀粥都喝不上,连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婆婆:“老人家,拿着这个,去买点干净的粮食,好好照顾自己。”
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老婆婆接过银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就要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您真是活菩萨啊!”
“他”赶紧扶起老婆婆,声音更柔了:“快起来,不用这样。这是我该做的。”
姜珞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生出几分敬佩。这“珩公子”虽看着像权贵,却有一颗怜悯百姓的心。不像姜承业,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连灾民的救命粮都要克扣,连卢家满门的血都能不在乎。
“走吧,去前面看看。”“他”转身对她说,眼底的冷意已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两人往前走,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雪地里,手里拿着个冻硬的窝头,啃得很用力,小脸冻得通红,却还是舍不得放下。姜珞棠走过去,从食盒里拿出块蜜饯,递到小女孩面前:“小妹妹,吃这个吧,比窝头甜。”
小女孩抬起头,脸上脏兮兮的,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看了看姜珞棠,又看了看“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蜜饯,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谢谢姐姐!”
那笑容像束光,照在姜珞棠的心上。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吃到甜的东西就会很开心。可自从卢家遭难后,她就再也没那样开心过了。
“我们该走了。”“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几分催促。
姜珞棠点点头,跟着“他”往马车走。路过一个粮仓时,她的目光顿了顿——这就是卢家旧部说的城西粮仓,姜承业的私仓。粮仓外有几个守卫,穿着黑色的衣服,腰间别着刀,站姿挺拔,看起来很警惕,不像是普通的粮仓守卫,倒像是姜承业的私兵。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目光,轻声问。
“没什么。”姜珞棠赶紧收回目光,心里却在盘算:今夜一定要来这里看看,若是能找到姜承业克扣灾粮、挪用军饷的证据,就能为卢家报仇了。
回到马车上,姜珞棠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起那些灾民的惨状,想起小女孩的笑容,想起“珩公子”的怜悯,心里竟有些动摇——或许,“他”真的不是坏人?或许,“他”真的能帮她报仇?
可阿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别信武家人。”她不知道“珩公子”是不是武家人,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若是“他”真和武家有关,那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在想城西粮仓的事?”
姜珞棠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看着“他”:“公子怎么知道?”
“他”笑了,眼底带着几分了然:“我猜的。你方才看粮仓的眼神,很不一样,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姜承业在粮仓里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最好别去碰,免得惹祸上身。他的心狠手辣,不是你能想象的。”
姜珞棠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果然知道姜承业的事!“公子,你到底……”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他”打断她,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重要的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姜承业连灾民的救命粮都敢克扣,连卢家满门都敢灭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单打独斗,只会白白送命。”
“我知道。”姜珞棠的声音带着几分倔强,“可我不能看着他逍遥法外,不能忘了阿耶阿娘是怎么死的,不能忘了卢家满门的血!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
“他”看着她,眼底的艳色里多了几分复杂:“我知道你的仇深,可报仇也要讲究方法,不能硬碰硬。”“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若你信我,我可以帮你。只是你要答应我,凡事听我的安排,别擅自行动。我不会让你白白送死,也不会让姜承业逍遥法外。”
姜珞棠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竟有些动摇。“他”的眼神很真诚,不像在撒谎。或许,真的可以信“他”一次?或许,“他”真的能帮她报仇?毕竟,以她一人之力,想要扳倒姜承业,太难了。
“我……”她刚要开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公子,前面有人拦路。”
【武珩昭视角】
听到“有人拦路”,武珩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掀开马车窗帘,看见前面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手里握着刀,腰间别着姜家的令牌——是姜承业的私兵。看来姜承业是真的急了,竟连私兵都派出来了,是怕“他”带姜珞棠查到什么,还是怕姜珞棠脱离他的掌控?
“公子,怎么办?”侍从低声问,手按在腰间的剑上,随时准备动手。
“别慌。”武珩昭放下窗帘,对姜珞棠说,“你在车里待着,别出去。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姜承业的私兵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眼神凶狠,像是要把人生吞了:“你就是‘珩公子’?”
“是我。”武珩昭的声音很淡,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你们是谁?为何拦路?”
“我们是镇国公府的人!”壮汉恶狠狠地说,语气里满是嚣张,“我家大人说了,姜姑娘是我家大人的义女,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抢!赶紧把姜姑娘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武珩昭笑了,眼底的冷意像冰,能冻伤人:“镇国公府?姜承业好大的胆子,竟敢派私兵拦我的路!他以为,凭这点人,就能拦住我?”
“你敢直呼我家大人的名讳?”壮汉怒了,举起刀就要砍过来,“我看你是活腻了!今日就让你知道,得罪我家大人的下场!”
没等壮汉的刀落下,武珩昭身边的侍从就冲了上去,拔剑挡住了刀。“当”的一声,刀剑相撞,火星四溅。侍从的剑法凌厉,是宫里暗卫教出来的功夫,壮汉根本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逼得连连后退。其他几个私兵见状,也纷纷拔刀上前,却被另一个侍从拦住了,根本近不了武珩昭的身。
武珩昭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打斗,眼底没有丝毫波澜。这些私兵,不过是姜承业的爪牙,不堪一击。“他”更在意的是车里的姜珞棠——“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更恨姜承业?会不会因为“他”的保护,多信“他”几分?
打斗很快就结束了。几个私兵都被打倒在地,有的断了胳膊,有的伤了腿,躺在地上哀嚎。壮汉被侍从用剑架在脖子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壮汉吓得声音发颤,看着武珩昭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身上的威严,根本不是普通权贵能有的。
“我是什么人,你还没资格知道。”武珩昭走到壮汉面前,声音冷得像冰,“回去告诉姜承业,姜姑娘是我护着的人。他若再敢动歪心思,再敢派私兵拦路,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别说他的镇国公府,就是他的命,我也能取!”
壮汉赶紧点头,头点得像拨浪鼓:“是!是!我一定转告!我一定转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武珩昭示意侍从放了壮汉:“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壮汉连滚带爬地跑了,其他几个私兵也赶紧跟了上去,生怕晚一步就丢了命。武珩昭转身回到马车旁,掀开窗帘,看见姜珞棠坐在车里,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害怕的样子,眼底反而带着几分坚定。
“你没事吧?”“他”轻声问,眼底带着几分担忧。
“我没事。”姜珞棠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很稳,“那些人……是姜承业派来的私兵?”
“是。”武珩昭点点头,坐进马车里,“看来姜承业是真的急了,连私兵都派出来了。他是怕你脱离他的掌控,怕你查到他的事。”
姜珞棠看着“他”,心里竟有些感动。若不是“他”,她今日怕是真的要被这些私兵带走,后果不堪设想。“公子,谢谢你。”她轻声说,“若不是你,我今日怕是要被他们带走了。”
“谢我做什么?”武珩昭笑了,眼底的冷意散去,多了几分温柔,“我说过,会护着你的。既然我包下了你,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车厢里的气氛却比之前更暖了。姜珞棠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的疑云渐渐散去了些。或许,“他”真的是个好人?或许,“他”真的能帮她报仇?
“公子,”她轻声开口,“你真的愿意帮我?”
“是。”武珩昭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真诚,没有丝毫隐瞒,“我愿意帮你。只是你要记住,报仇不是唯一的出路,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更重要的事?”姜珞棠疑惑地问。
“是。”武珩昭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的灾民棚,那里的灾民还在艰难地生活着,“比如,让这些灾民能吃上干净的粮食,让他们能有个安稳的家;比如,让更多像你一样的人,不再受欺凌,不再家破人亡;比如,让这昭宁的天下,不再有姜承业这样的蛀虫,不再有百姓受苦。”
姜珞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仅想帮她报仇,还想让这世间变得更好。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或许,阿娘说的“别信武家人”,也不是绝对的?
“我懂了。”她轻声说,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坚定,“公子,我信你。以后,我听你的安排。我不会再擅自行动,也不会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会等着,等着你来帮我报仇,等着看姜承业付出代价。”
武珩昭看着她,眼底的艳色里多了几分笑意,像冰雪初融的阳光,暖得能照进人心:“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姜承业欠你的,欠卢家的,欠灾民的,我都会让他一一偿还。”
马车继续往云中阙走,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武珩昭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姜珞棠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只是“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困难和挑战等着他们——姜承业的阴谋,朝堂的纷争,还有“他”身份的秘密,这些都像藏在羹里的苦杏仁,等着他们去面对。
而宫里,辅臣们还在按“他”的吩咐处理朝政,姜承业还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以为“他”真的在寝殿静养,以为能靠着克扣灾粮、挪用军饷蒙混过关。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都会结束。姜承业的罪证,很快就会到手;卢家的冤屈,很快就会昭雪;而姜珞棠,也会慢慢走出仇恨,看到这世间的美好。
(语气转柔,带几分希望的暖意)
列位看官,这一章里,玉露羹的苦杏仁终是化了,暖玉的断口也渐渐有了相合的意——姜珞棠放下了几分警惕,认下了这份保护;武珩昭藏起了几分算计,露出了几分真心。两人在灾民的惨状里见了人间疾苦,在姜承业的私兵前见了彼此的立场,竟生出了几分难得的信任。只是这信任,像雪地里的梅花,虽清丽,却也脆弱,不知能否经得住后续的风雨。
姜承业丢了私兵,会不会就此收手?武珩昭暗访灾粮的事,会不会被姜承业察觉破绽?姜珞棠跟着“珩公子”,又会在这朝堂纷争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醒木最后一拍,余音带着羹香的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雪夜探·暗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