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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宣乐血烬·暖玉痕

作者:一颗宝珠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醒木再拍,声沉如旧年钟鼓)


    列位看官,上回咱们说到昭宁年间的半块暖玉、两世痴缠,可这爱恨的根苗,哪是一朝一夕能扎下的?今日便要把时光往回拨——拨到十五载前,萧氏宣乐二十三年的冬夜。那夜没有雪,却比雪还冷,上陵城里的镇国公府,烧了整整一夜的火,把半边天染得通红,也把一段本该血脉相连的缘分,烧成了焦黑的仇怨。


    先补一首旧年诗,权作楔子:


    “宣乐冬宵无雪落,卢府火光映天红。


    三岁稚童藏暖玉,十二少女记阴功。


    表姐妹分双玉碎,仇人间续半生疯。


    若问血痕何时淡?昭宁梅开雪又浓。”


    话说这宣乐年间的圣人,便是后来昭宁朝追尊的太祖皇——父姓萧,因随母姓武,故也称武氏,彼时已近暮年,朝政大半落在亲弟岐王武崇烈手里。这岐王狼子野心,早有夺权之意,只缺个“清君侧”的由头。需说清的是,太祖皇与岐王同出一父(姓萧),却因太祖皇随母姓武、岐王随父姓武(注:岐王随祖母姓武),故对外皆称武氏,实则兄弟二人本是萧氏血脉。而当时的镇国公,姓卢名承嗣,是太祖皇倚重的重臣,为人刚正,掌着兵部半数兵权,恰是岐王夺权路上的拦路虎。


    镇国公府的卢夫人,名唤卢明姝,是范阳卢氏的嫡女,性子温婉却有风骨,膝下只有一女,便是三岁的卢珞棠——那时她还未冠“姜”姓,更不知后来会有个名义上的“父亲”叫姜承业。卢明姝还有个表妹,名卢清漪,嫁入岐王府做侧妃,便是武珩昭的阿娘。这对表姐妹,原是范阳卢氏一枝上的花,却因嫁入不同府邸,往后的命途,竟成了冰火两重天。


    【卢珞棠/姜珞棠视角】


    宣乐二十三年腊月初七,镇国公府的红灯笼从朱门一直挂到后廊,廊下的铜铃被风一吹,“叮铃”响得热闹,原是要给卢珞棠过三岁生辰。丫鬟抱着她站在廊下,石榴红的襦裙衬得她小脸雪白,她的小手攥着块暖玉,是阿耶卢承嗣亲手系的长命锁——羊脂白玉上刻着“长岁无忧”,玉绳是阿娘卢明姝用五彩线编的,软乎乎地贴在手腕上,还带着阿娘身上的冷梅香。


    卢珞棠把暖玉凑到鼻尖闻了闻,梅香混着玉的温意,让她忍不住蹭了蹭丫鬟的肩:“阿娘,玉玉暖。”


    卢明姝刚从内院过来,裙摆还沾着点霜气,听见女儿的话,她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暖玉的纹路,眼底却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忧色:“珞棠乖,若待会儿见了陌生的叔叔,别说话,跟着阿娘就好。”


    卢珞棠似懂非懂地点头,把脸埋进阿娘颈窝里。她不喜欢阿娘说的“陌生叔叔”——那人总穿墨色锦袍,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上次还捏她的脸,力气大得让她疼,阿娘当时就把她抱走了,回房后还对着铜镜抹眼泪。


    没等多久,前院突然传来喧哗,刀剑碰撞的脆响像炸雷似的,惊得廊下的灯笼乱晃。卢明姝的脸色瞬间白了,抱着卢珞棠转身就往后院跑,她的心跳得又快又重,震得卢珞棠的脸颊发麻。


    “阿耶!”卢珞棠从阿娘怀里探出头,看见卢承嗣从前院冲出来,墨色锦袍上沾着黑红的血,手里握着的剑还在往下滴血,身后跟着的侍卫也都带着伤。


    “明姝,带珞棠走!”卢承嗣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挥剑砍倒一个追来的黑衣人,话没说完,一支羽箭突然从暗处射来,正中他的后心——那箭羽上刻着的“武”字,卢珞棠虽不认得,却记在了心里。


    卢承嗣闷哼一声,重重倒在青石板上,血顺着石板缝流过来,漫到卢珞棠的裙摆下,暖乎乎的,却带着刺鼻的腥气。卢珞棠吓得大哭,伸手要抓阿耶的手,却被卢明姝死死按住后背,往假山后的枯井跑。


    “阿娘,阿耶疼!”她的哭声被风声盖过,只能看见阿娘的眼泪砸在她的襦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阿娘怀里还揣着个锦盒,跑起来“咚咚”地撞着肋骨——后来她才知道,那里面装着太祖皇赐给卢家的兵符。


    枯井壁上有个窄小的暗格,卢明姝把卢珞棠放进去,指尖颤抖着摸出她腕间的暖玉,猛地一掰——“咔嚓”一声,玉碎成两半。她把带“长”字的半块塞回卢珞棠手里,另半块揣进怀里,声音发颤:“珞棠,记住这玉,找你清漪姨母,她在岐王府……别信武家人。”


    井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姜承业的声音带着伪善的笑:“弟妹,何必躲呢?镇国公通敌叛国,圣人(太祖皇)已下旨抄家,你若把卢承嗣的罪证交出来,我还能保珞棠一条命。”


    卢明姝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急忙推上暗格的门,又往卢珞棠嘴里塞了块蜜饯:“别出声,阿娘去找你阿耶。”说完,她抱着锦盒,转身冲出了枯井。


    卢珞棠躲在暗格里,透过缝隙往外看——她看见阿娘把锦盒狠狠砸在姜承业脸上,大喊“你这个奸贼!助纣为虐!”,然后被姜承业身边的侍卫按在地上。姜承业蹲下身,伸手掐住阿娘的脖子,阿娘的脸渐渐变成青紫色,最后看了一眼枯井的方向,手重重垂了下去。


    暖玉在卢珞棠的手里慢慢凉了,嘴里的蜜饯化了,甜得发苦。她不敢哭,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看着火光从井口漫进来,浓烟呛得她咳嗽,却只能捂住嘴。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沾着灰的手突然伸进来,是奶娘——奶娘的脸上全是黑灰,抱着她往城外跑,身后的镇国公府像一头燃烧的巨兽,把半边天染得通红。


    跑到乱坟岗时,奶娘突然踉跄了一下,一把刀从她的后背穿过来。奶娘把卢珞棠往坟堆里一塞,喘着气说“活下去,别认姜家……别信武家”,然后就不动了。


    卢珞棠缩在坟堆里,手里攥着半块暖玉,天渐渐黑了,风刮过坟头的草,“呜呜”地像阿娘的哭声。她不知道什么是“抄家”,不知道什么是“叛国”,只知道阿耶阿娘都没了,只剩手里这块断玉,和嘴里没化完的、发苦的蜜饯,还有阿娘最后那句“别信武家”。


    【武珩昭视角】


    同一夜,岐王府的西跨院还亮着灯。十二岁的武珩昭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孙子兵法》,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她的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外间阿耶武崇烈和客人的谈话,连廊下的风声都盖不住那些冰冷的字眼。


    她穿着月白襦裙,头发用支素玉簪松松挽着,眉眼间已见后来的艳色,只是眼底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阿娘卢清漪卧病在床,府里的人都围着正妃转——正妃刚给阿耶生了个儿子,虽自幼痴傻,却是府里唯一的嫡子,连阿耶看他时,眼神都比看自己柔和些。武珩昭早已学会了在无人处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声,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


    “……卢承嗣那老东西,油盐不进,只能按计划来。”武崇烈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不耐烦,“锦盒里的通敌信,你仿得像不像?别被圣人(太祖皇)看出破绽——他虽老了,却还护着卢家。”


    “岐王放心,”另一个声音响起,武珩昭认得,是镇国公府的副手姜承业,“属下早已仿了卢承嗣的笔迹,连印鉴都是真的——从他书房偷盖的。”


    武珩昭捏着书页的指尖猛地一紧,把宣纸掐出一道折痕。卢承嗣是阿娘的表姐夫,上个月阿娘还带着她去镇国公府,见过那个叫“珞棠”的小表妹——粉雕玉琢的孩子,还把手里的蜜饯分给她吃,软乎乎的小手碰过她的袖口,留下点甜香。阿耶怎么会要对付卢家?难道是为了太祖皇手里的权?


    “还有卢明姝,”姜承业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淬了冰,“那女人手里有卢承嗣的兵符,若是不肯交……”


    “不肯交就杀。”武崇烈的声音更冷,“留着她,迟早是祸患。记住,别伤了珞棠那丫头,留着她还有用——卢家毕竟是范阳卢氏的分支,留个活口,好安抚那些老臣。至于清漪……”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别让她知道,她心软,要是闹起来,反而误事。”


    武珩昭的心猛地一跳,她悄悄起身,踮着脚走到门缝边,透过缝隙往外看——武崇烈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姜承业站在下面,手里捧着个锦盒,盒里的东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是块完整的暖玉,和珞棠表妹腕间的一模一样。正妃抱着痴傻的弟弟从廊下走过,看见姜承业,还笑着点了点头,完全没察觉这府里正酝酿着血光。


    “这是卢家的传家宝,暖玉长命锁,”姜承业打开锦盒,武珩昭看清了玉上的“长岁无忧”,“属下从卢明姝房里搜出来的,断了一半,另一半怕是在那丫头手里。”


    “收着吧,以后说不定能用来拿捏卢家的余孽。”武崇烈瞥了一眼,挥手道,“对了,府里那个(指痴傻弟弟),你多派两个人看着,别让他乱跑,免得坏了我的事。”


    姜承业应了声,转身要走,路过窗边时突然停下,往门缝的方向看了一眼。武珩昭吓得赶紧往后退,躲在柱子后面,听见姜承业笑了一声:“岐王殿下,您这院里的梅香,倒是清冽——和卢夫人身上的香味像得很。”


    她这才想起,阿娘院里种了株墨梅,今夜风大,把梅香吹到了西跨院。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半块梅瓣——是下午从阿娘院里摘的,还带着点冷香,和卢明姝姨母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等姜承业走了,武珩昭才敢从柱子后出来,回到窗边坐下,却再也读不进一个字。她想起珞棠表妹递蜜饯时的笑脸,想起阿娘说起卢家时温柔的眼神,想起外间那些“杀了她”“留着她”的话,还想起正妃怀里痴傻的弟弟——阿耶要杀卢家,要夺太祖皇的权,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要当棋子,那这个府里,还有谁是安全的?


    “阿娘……”武珩昭轻手轻脚走进内室,卢清漪正靠在软枕上咳嗽,脸色白得像纸。看见女儿进来,卢清漪勉强牵起嘴角:“珩昭,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阿娘,”武珩昭蹲在床边,指尖攥着袖中的梅瓣,“阿耶要对付卢家吗?要对圣人(太祖皇)动手吗?”


    卢清漪的咳嗽突然停了,她的眼神暗了暗,伸手摸了摸武珩昭的头,指尖凉得像冰:“小孩子家,别管这些。以后……别再去镇国公府,也别在你阿耶面前提卢家。”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带着这梅瓣,去找你外祖家,别留在岐王府。”


    武珩昭看着阿娘眼底的泪,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阿娘知道,却不敢说,就像她知道,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一样。她把袖中的梅瓣攥得更紧,在心里默默记着:姜承业、暖玉锁、兵符、珞棠表妹、太祖皇、痴傻的弟弟……这些名字和东西,像烧红的字,刻在心上,擦不掉。她还记住了阿娘的话——留着梅瓣,找外祖家,别留在这吃人的王府。


    (语气转淡,带宿命感)


    那夜之后,镇国公府的火灭了,卢家一百三十七口,除了被扔在乱坟岗的卢珞棠,全没了。太祖皇(宣乐帝)下旨,说卢承嗣通敌叛国,家产充公,爵位由姜承业承袭。没人敢说不对,因为那时的岐王,早已权倾朝野,太祖皇不过是个傀儡。


    三个月后,武崇烈发动宫变,杀了亲兄太祖皇,改元景和,自立为帝——他没让痴傻的嫡子当太子,反而把这孩子圈在府里,成了对外“仁慈”的幌子。武珩昭站在宫墙上,看着阿耶穿上龙袍,看着阿娘在后宫里日渐沉默,看着姜承业成了新的镇国公,还对外宣称捡到了卢家的遗孤,收为义女,取名“姜珞棠”。她手里攥着那半块干了的梅瓣,望着远处的乱坟岗方向,不知道那个三岁的小表妹还活着没,不知道那半块暖玉在不在她手里,更不知道阿娘说的“外祖家”,还能不能成为她的退路——只知道,从那夜起,她心里多了个秘密,多了个要找的人,也多了个要逃的牢笼。


    (醒木一拍,拉回昭宁年间)


    列位看官,这便是十五年前的血案真相——暖玉断了,亲情没了,仇怨结下了。十五年后,武崇烈驾崩,痴傻的嫡子被废,武珩昭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武氏昭宁,手握万里江山;姜珞棠从乱坟岗爬回来,成了云中阙的头牌,腕间系着半块暖玉,一心复仇。


    如今,昭宁十二年的冬夜,云中阙的琵琶声又响了。弹琵琶的姜珞棠,眉梢藏着勾魂的柔,眼底埋着蚀骨的冷——她还记得阿娘“别信武家”的遗言;听琵琶的武珩昭,化名“珩公子”坐在二楼雅间,月白锦袍衬得她眉眼妖冶,指尖摩挲着茶杯,眼底藏着十五载的秘密——她还记得阿娘“找外祖家”的叮嘱,更记得那个攥着暖玉的小表妹。


    您道这“珩公子”是来听琵琶的吗?是来寻乐子的吗?都不是。她是来寻人的,寻那个攥着半块暖玉的姑娘,寻那个十五年前没护住的小表妹,也寻那个藏在心底的、不敢说出口的愧疚——还有,寻一个能让她放下帝王权柄的理由。


    而姜珞棠扫过雅间的目光,落在“珩公子”身上时突然顿住——那人眉梢的艳、眼底的冷,还有身上若有若无的冷梅香,像极了她三岁那年,在镇国公府里偶尔瞥见的、岐王府来人的模样。


    她腕间的暖玉,忽然变得滚烫,阿娘“别信武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醒木最后一拍,余音绕梁)


    这便是昭宁年间,金阙与泥沼的第一次正经照面——一个带着十五载的愧疚与枷锁,一个藏着十五载的仇恨与警惕;一个想靠近,一个在后退;半块暖玉牵着手,一把琵琶定了魂,却还有“别信武家”四个字,横在中间,成了跨不过的坎。


    欲知这“珩公子”如何破除警惕接近姜珞棠,姜珞棠又如何在“别信武家”的执念里试探真相,且听下回分解——云中阙·金锭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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