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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将计就计

作者:聿怀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卫思淼奉司岱舟之命,前往岐山搜山。


    这岐山冬日多瘦木枯枝,山中野兽也早找好了地方栖身。整座山上,生机寥寥。


    卫思淼带着人马乌泱涌上了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却只找到了先前出现蛊人的山洞。而其他地方,并无可疑之处。


    山洞中除却留下的打斗痕迹,没有任何器物,角落也过分干净。


    种种迹象,皆可表明这个山洞早先已经被人特意清理过。


    线索中断,司岱舟只好让卫思淼在岐山附近留下人手,暗中监视。


    而这几日,裴承槿应了司岱舟的话,日日来御前侍奉。


    皇帝上朝,他在殿外候着。


    皇帝在文华殿批奏折,他在殿内候着。


    皇帝回寝宫,他也出宫回府。第二日,再一早过来。


    裴承槿彻底失去了闲暇,每日睁眼就是司岱舟那张脸,闭眼之前还是他那张脸。


    东厂厂公裴承槿一跃成为陛下眼跟前的红人。此种谣言在众人嘴里一嚼,立刻席卷朝堂。


    裴承槿每日除了要跟着司岱舟,出宫之后,还要与不同官员溜须拍马,称兄道弟。


    司岱舟的目的很快便得逞。太后已私下派人传话,要裴承槿今日于酉正时分乔装混入太医之中,借为太后诊病之名,进入慈宁宫。


    裴承槿面色不变,将原话转述给了皇帝。


    “哈哈哈……哈哈……”


    司岱舟先是笑了起来,笑声自喉咙深处而出,却听着越发沉闷。


    “不愧是太后啊,手眼通天。看来这太医院内,也多为太后一党。朕若是找人瞧病,尚且要顾及一二啊。”


    话中除了讽刺,还能听出些隐隐的怒火。


    太后势大,朝中羽翼多为言官。而司岱舟不仅有雷霆手段,更有直属帝王的黑甲卫和御林军。


    加之太后因先太子之死而对司岱舟心存怀疑,故,二人不过表面和平,实则两两相抗,势同水火。


    裴承槿清楚利害,见司岱舟没再开口,便问道:“陛下,不知今日,奴才去,还是不去?”


    游龙纹笔架由青玉所制,雕刻细腻,匠心独具。


    此刻,只见一只紫豪笔被重重摔在了上面,浓墨四溅,漆黑颜色顿时落在了纹样之上。


    “去!为何不去?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司岱舟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并不安稳。


    归根结底,是他并不确定,裴承槿是否真心为他所用。


    这几日,他瞧着裴承槿的神情,无波无澜。


    若是在殿外,对方则跟在五步开外。若是在殿内,则是站在殿门前的一块地上。


    二人相隔甚远,以至于司岱舟每每想说些什么,一抬眼,却又不想说了。


    尚未干涸的墨痕在手指上被用力一捻,司岱舟垂眼看着这被拉出长痕的墨色,开口道。


    “裴厂督怎得总是站这样远?”


    裴承槿本是等着皇帝接下来的吩咐,哪知他再一开口却是令他听不懂的话。


    “回陛下,奴才恐扰了陛下清净,故站远了些。”


    “站得近些,太远了,说话都费力。”


    文华殿空旷,裴承槿只能听见司岱舟语气之中的不耐烦,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思索两下,裴承槿依言走到了皇帝面前。


    司岱舟单刀直入,道:“裴厂督,是决定为朕效力了吗?”


    原来是心存怀疑。


    裴承槿摸透皇帝心思,迅速转了表情,跪地而后高声道:“为陛下效力,当属奴才所愿!”


    “先前,裴厂督为太后效力,也当属所愿了?”


    司岱舟瞧着裴承槿的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倒是看出了些演绎的成分。


    “陛下,为太后娘娘办事,乃义父遗愿。义父对奴才有再造大恩,万不敢违背!”


    裴承槿东扯西扯,借坡下驴。话刚说完,果然又听皇帝问道。


    “那这义父之恩,裴厂督不用报了?”


    司岱舟步步追问,丝毫不留缝隙。


    裴承槿虽是俯下身体,声音却洪亮:“陛下,义父已经仙逝,所留遗愿,也已尽力而为。如今,当另择明主。陛下龙章凤姿,有日月之表,是为明主!”


    司岱舟不得不承认,裴承槿夸人,确有几分功力。


    他轻皱眉头,嘴唇微动,生生压下了翘起的嘴角。


    见皇帝没再追问,裴承槿便猜他暂时放下了疑心。


    宫中事,事无绝对。所谓效力看得也只是谁更有价值。


    而今,皇帝掌控岐山一事,又出言拉拢,当为利用人选。


    “咳……今日前去太后寝宫,她必会提及岐山一事。裴厂督只需说明,卫思淼已在岐山之内发现了逆贼踪影,尚在搜捕。其他的,只需灵活应对。”


    怪人与逆贼,并非一说。司岱舟隐瞒怪人一事,一可减少百姓惊慌,二可避免打草惊蛇。


    逆贼说法,是司岱舟的表面借口。目的,应当是逼迫太后有所行动,从而露出马脚。


    裴承槿心下了然,道:“陛下运筹帷幄,奴才钦佩!”


    “陛下——御林军大将军卫思淼——恳请面圣——”


    宋沛那破锣嗓子像是古寺钟声,前调响,后调重,中间拉长,惊得休憩的寒风再度吹了起来。


    司岱舟敛了面容:“传。”


    卫思淼宛若一座移动山丘,带着烈风,卷着细尘,直直冲了进来。


    “末将卫思淼,拜见陛下!”


    这脚下一圈,都被卫思淼震得晃荡。


    裴承槿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对方,见卫思淼那脸上冒出了细汗,便猜是岐山发现了什么要紧事。


    “卫将军,朕不是让你看着岐山。”


    司岱舟放下奏折,转手拿起了下一本。


    “陛下!正是因为岐山一事,臣才来冒昧恳请陛下赐见!”


    卫思淼瞪大了不大的一双眼睛,眉毛竖起:“陛下,岐山之上,确有发现!”


    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裴承槿,止住了话。


    此种微小动作,意味明显。


    裴承槿自然察觉,并未开口,只垂首沉默而立。


    裴承槿已表明忠心,司岱舟虽信了八分,但若屏退,更失帝王风骨。


    卫思淼见司岱舟摆了摆手,知晓皇帝并不介意裴承槿在场,便顺着说了下去。


    “臣麾下,有一郎将。从军之前,居于山林,靠山吃山。故而,此人对树木丛林,原隰山丘,最为熟悉。”


    “今日,此人乔装上山,照例巡视,却发现岐山之上有泥土松动的痕迹。”


    司岱舟合上黄绫封套,奏折被拍在了书案上。


    “泥土松动?何意?”


    “回陛下,据此人所言,有人在岐山挖走了大片泥土,又寻来了别处的生土,填在了上面。


    “岐山之土,颗粒粗,含石砾。这些重新覆盖在上的土,却是团粒状,是壤土,应为耕作土。”


    说到此处,卫思淼眉头一松,眼睛也眨了几下。


    “说是……啊!是说这岐山上之所以出现耕作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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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可能是有人将土挖走后,为了掩盖,才找来别地的生土盖好填满,却忽略了土壤之别。”


    卫思淼将郎将所言尽数托出,随即顿了两秒,仔细回忆有无缺漏。


    “陛下派臣看守岐山,臣不敢有误,特此报于陛下!”


    裴承槿虽像个石雕似的站着,话却没少听一句。


    照着这郎将所言,岐山被人挖去了土,又欲盖弥彰地填了回去。同时,还留下一名嗜血怪人负责杀人灭口。


    种种,均可说明岐山确为寒鳞草的种植之地。


    只不过,始作俑者思虑周全,在追查到岐山前转移了证据。


    藏于袖中的手指攥在一起,裴承槿不觉自己已咬紧了牙,下颌角微微鼓起。


    “不知,裴厂督,你怎么看啊?”


    司岱舟并未回了卫思淼的话,反而一句引到了裴承槿身上。


    手心一松,裴承槿开口的声音中,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回陛下。奴才愚钝,虽猜不着这被人挖走的土有何特别之处,但想来,贼人费尽心思也要暗中运走,必是有所求。”


    “运土非小事,需人力马力,不妨走访农户,调查可疑人选。也可寻找耕作土的原本归处,并于附近搜查。”


    说罢,裴承槿欠身道:“此为拙见,还需陛下定夺。”


    这一番话,正正说在了司岱舟的心头上。


    固守岐山,非为良策。泥土线索虽然扑朔迷离,但不失为一条好路。


    看来,裴承槿不仅待人接物左右逢源,办案做事也是抽丝剥茧。


    “卫将军,裴厂督所言极是,需双管齐下。而岐山仍要派人监视,若有鬼鬼祟祟可疑之人,留下活口,带来审问。”


    “此事,劳烦将军了。”


    司岱舟话中尾音渐长,裴承槿也听出了几分隐约的疲惫。


    卫思淼打躬作揖道:“末将定不辱命!”


    做戏,便要做个全套。


    裴承槿在皇帝用膳时离开了皇宫,经过皇都中最热闹的街市,还买了一包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


    趁着付钱的空档,裴承槿状似无意,扫了一眼身后水泄不通的人群。


    果然有人跟踪。


    回府后,他换了穿着,沿小道靠近皇宫,并在无人之处掠过宫墙。一路避开宫女太监,翻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中早已有人等候,见着他来,便递上了一件绯色盘领袍。


    “裴大人,太后娘娘等候多时,请快些随我来。”


    裴承槿倒是认得这人。


    马含昱,此人乃太医院中德高望重之辈。医术渊博,技术精湛,善针药并重。


    他来为太后诊治,确实合适。


    裴承槿迅速套上衣袍,道:“马太医,有劳了。”


    金乌已逝,弦月如弓。


    裴承槿抄手垂眸,紧跟在一众太医之后。


    宫中小路,色泽黛青。步子若是重上一些,便有金石之音不绝于耳。


    众人安静非常,无人言语。蟾光之下,就只余了这种脆声。


    “马太医。”


    一名女子的声音将沉寂打破。


    裴承槿抬眼一扫,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纺琴姑姑。


    “姑姑好。”马含昱略一躬身,眼神向后一瞥,示意人已带到。


    裴承槿见女子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心领神会。


    他越过众人,走至纺琴身前,双臂于胸前合抱,道:“纺琴姑姑安。”


    其余太医早被知会过,皆闷声垂首,不看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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