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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名册上的惊雷

作者:南楼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公司的紧急会议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乱了所有既定的节奏。新的项目、新的指标、新的截止日期,如同沉重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整个部门都笼罩在一种高压下的焦灼氛围里。键盘敲击声比以往更加密集,电话铃声几乎不曾间断,讨论工作的声音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急切。


    禾畹和周周,作为部门里的骨干员工,自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们俩的工位相邻,这段时间几乎成了连体婴。每天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任务清单,她们只能分工协作,互相打气,勉强支撑。


    “畹畹,帮我核对一下这部分数据,我眼睛都要看花了!”周周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声音沙哑。


    “好,你先把午饭吃了吧,都快凉了。”禾畹将自己带来的、已经有些变温的饭盒往周周那边推了推,目光却还牢牢锁在电脑屏幕上,手指飞快地滚动着页面。


    她们轮流负责带午饭,常常是匆匆扒拉几口,就又投入到无尽的工作中。咖啡成了续命的必需品,眼药水是随身必备。大半个月下来,两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差了不少,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被高强度工作淬炼出的、带着韧性的专注。


    终于,在连轴转了近二十天后,最繁重的部分暂时告一段落,只剩下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联合会议需要准备。这次会议涉及到与顾凌渊所在部门的深度合作,双方高层都会出席,容不得半点闪失。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两个部门抽调了核心人员,组成临时的会务小组,提前一晚入驻会议中心,进行最后的场地布置和设备调试,以及所有会议材料的最终核对。


    会议中心的夜晚,灯火通明,与白天的喧嚣不同,此刻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夜的、紧张而有序的气氛。禾畹和周周,以及顾凌渊部门的几位同事,都在忙碌着。有人调试投影设备,有人摆放桌牌和矿泉水,有人再次核对打印出来的议程和报告册。


    禾畹负责的是最后一遍清点所有会议材料,确保种类、数量、顺序都准确无误。她蹲在堆放材料的角落,一份一份地仔细检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周周则在旁边帮忙归类整理。


    大家忙得连晚饭都顾不上好好吃,最后是顾凌渊让人去附近的餐厅打包了一些简餐回来。一群人围在临时拼凑的会议桌旁,狼吞虎咽地解决了晚餐,气氛倒是难得的轻松了片刻。


    “大家辛苦了,再坚持一下,把最后这点收尾工作做完,明天会议顺利结束后,我申请给大家批两天假,好好休息!”顾凌渊的声音带着鼓励,虽然他自己看起来也是满脸倦容,但眼神依旧沉稳。


    饭后,众人又立刻投入到各自的任务中。顾凌渊作为总协调,更是忙得脚不沾田,一会儿去检查音响,一会儿又接听来自不同方面的电话,身影在偌大的会场里穿梭,很快又不知去了哪里。


    禾畹刚将最后一份材料清点完毕,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腰背,就看到顾凌渊步履匆匆地从会场侧门又走了回来,径直来到她面前。


    他眉头微蹙,显然遇到了突发情况。“禾畹,”他语气急促但清晰,“负责最终座位安排和名核对对的李绪,刚才胃病犯了,疼得直冒冷汗,实在撑不住,我让人送他先去附近医院了。”


    禾畹心里一紧,李绪是行政部经验丰富的老人,这次会议的座位安排和嘉宾对接一直是由他负责的。


    “现在这块工作不能停,”顾凌渊将手中的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到她面前,目光带着信任和不容置疑的托付,“你心思细,做事稳妥,这里的座次图初稿、最终确认的参会人员名单、以及桌牌模板都在里面。你顶上,务必在今晚把所有桌牌按照最终名单打印、摆放到位,并且再核对三遍,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禾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不是她原本负责的工作,而且如此重要,直接关系到明天会议的门面和秩序。一股压力瞬间袭来,但她看着顾凌渊沉稳中带着急切的眼神,知道此刻不是犹豫推脱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平板和文件夹,语气坚定地回答:“明白,顾师兄,交给我吧。”


    “好,有不清楚的随时问我,我就在会场,或者打我电话。”顾凌渊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又快步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会场的另一个区域。


    禾畹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抱着沉重的文件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桌子坐下。她打开平板,调出座次图的电子版,又翻开那本厚厚的最终参会人员名单册子。


    会场很大,座位呈剧院式与圆桌式结合。前排是重要嘉宾和双方高层的圆桌,后面是阶梯式的听众席。她的任务就是根据这份最终名单,确认每一个座位上应该摆放的姓名桌牌,确保无一错漏。


    她甩了甩有些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先从最重要的前排圆桌开始核对。手指顺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滑下去,大脑飞速运转,将名字与座次图上的位置对应,然后在心里默记,再拿起空白的桌牌卡,打开旁边的便携式打印机,准备开始打印。


    工作起来的禾畹是忘我的。周遭的嘈杂仿佛渐渐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份名单、那张座次图,以及手中需要被准确赋予名字的桌牌。她做得极其认真,每打印好一个,都会对照名单和座次图再确认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对应的区域,准备最后统一摆放。


    时间在笔尖(触控笔)的滑动和打印机轻微的嗡鸣中悄然流逝。她已经核对了大半的名单,从高层到重要合作方,再到双方部门的骨干成员……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滑到名单册某一页的中间位置,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个名字时——


    她的动作,她的呼吸,甚至她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里轰然炸响。


    像是一根极细极冷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那个名字,熟悉到刻入骨髓,又陌生到恍如隔世。


    **陆殷**


    两个字,工工整整地印在雪白的铜版纸上。职务栏标注着——香港XX实验室博士后研究员 (特邀报告嘉宾)。


    他回来了。


    不是臆想,不是幻觉。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白纸黑字地,出现在她正在处理的、关乎明天重要会议的参会名单上。


    禾畹僵在原地,拿着触控笔的手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冰凉,仿佛所有的温度都在这一刻被抽离。她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确认它们是否真实存在。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耳边原本已经模糊的嘈杂声,此刻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同事走动的声音、远处调试设备的电流声、甚至自己那骤然失衡、擂鼓般的心跳声,都清晰得刺耳。


    他回来了……


    他从香港回来了……


    而且,是以“特邀报告嘉宾”的身份,出现在她明天必须面对的会议上。


    这意味着什么?她明天会见到他?在什么样的场合下?他会看到她吗?他……会怎么看待现在这个在会议现场忙碌、看起来或许比两年前成熟干练了些,但内心依旧一片狼藉的她?


    无数的疑问、震惊、慌乱、以及那被她强行压抑了两年、却在此刻汹涌复燃的、夹杂着巨大痛楚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吞没。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开始痉挛,一种想要干呕的冲动涌上喉咙。


    “畹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周周抱着一摞整理好的资料走过来,看到她僵硬的姿势和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道。


    禾畹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下意识地“啪”一声合上了名单册,动作快得近乎失态。


    “没……没什么,”她极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尽管嘴角僵硬得像冻住了一样,“可能……可能有点低血糖,忙晕了。”


    她不敢看周周探究的眼神,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手边已经打印好的桌牌,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有些发软。


    “哎呀,那你快歇会儿,喝点水吃点东西!”周周不疑有他,赶紧把自己还没开封的一盒牛奶递给她,“还有多少没弄?我帮你一起?”


    “不用不用,”禾畹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锐,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又放缓语气,“快……快弄完了,就剩最后一点核对,我自己来就好,别打乱你的节奏。”


    她必须自己完成。她需要这点独自面对的时间,来消化这个足以颠覆她此刻所有伪装的惊天消息,来重新筑起那即将崩溃的心理防线。


    周周看她坚持,也没再勉强,叮嘱了她几句注意身体,便又去忙自己的了。


    角落里,再次只剩下禾畹一个人。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翻开了那本名册。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个字上。


    **陆殷**。


    这一次,确认无疑。


    不是重名。职务,地点,都吻合。


    他真的回来了。而且,近在咫尺。


    禾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


    工作还要继续。


    会议必须顺利。


    她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影响整个团队辛苦了这么久的成果。


    她重新拿起触控笔,手指依旧冰凉微颤,但动作却重新变得坚定、准确。她开始处理剩下的名单,包括……包括那个名字所在的区域。


    每一个与他相关的桌牌打印、核对、归类,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凌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撞击着,带来闷闷的疼痛。


    当她终于将最后一个桌牌核对完毕,按照区域分装好时,整个人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凉意。


    会场里的准备工作也接近尾声,同事们开始陆续收拾东西,准备返回酒店休息。


    顾凌渊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看了看她分类摆放整齐的桌牌,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做得很好,辛苦了。大家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温和地补充了一句:“脸色不太好,回去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


    禾畹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他看出自己眼中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惶与混乱。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嗯,谢谢师兄。”


    跟着人群走出会议中心,坐上返回酒店的大巴车,禾畹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


    两年了。


    她以为自己多少已经筑起了一些铠甲,学会了一些遗忘。


    可直到此刻,那个名字的出现,才让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有些印记,一旦烙下,便是终身。


    有些人的归来,只需一个名字,便能轻易摧毁她所有的伪装,将她打回原形。


    明天,她将如何面对?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而明天,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的考验,或许,也是一场情感的炼狱。


    大巴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载着一车疲惫的身体,和一个在寂静中内心已是惊涛骇浪的灵魂,驶向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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