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色彩浓郁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金黄的银杏,火红的枫叶,交织出一派绚烂景象。然而,这绚烂之下,潜藏着不可避免的凋零。随着陆殷来京一周年的日子悄然滑过,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如藤蔓般悄然缠绕上禾畹的心头。
她变得比以往更加留意陆殷的电话,尤其是那些来自上海区号的号码。她会在陆殷接起电话时,装作不经意地放慢手中的动作,试图从他简短的应答和沉稳的语调中,捕捉到一丝关于“未来”的讯息。
“上海那边……有新的安排吗?”一次晚饭后,禾畹终究没能忍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陆殷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闻言转过身,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温热的触感。“还没有明确的通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北京这边的项目还有一些收尾和深化的工作,导师和研究院这边都希望我能继续参与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令人安心:“别想太多,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和你商量。”
禾畹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平稳的跳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淡淡书卷气和实验室清洁剂的味道。她“嗯”了一声,努力将心头那点飘忽的不安压下去,告诉自己应该相信他的判断,珍惜当下触手可及的温暖。
日子依旧在忙碌中平稳前行。陆殷穿梭于研究院与学校之间,似乎比刚来北京时更加忙碌。禾畹也投入到了新的研究阶段,她像一只铆足了劲的陀螺,试图用高强度的运转来麻痹内心深处对时间流逝的敏感。
一个周六的下午,陆殷因学校实验室一批重要的合作数据需要紧急处理,匆匆出了门。禾畹独自留在出租屋里,准备整理一些换季的衣物。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带着深秋特有的澄澈与温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当她蹲下身,拉开书桌最底层那个不常使用的抽屉,想找一本之前存放的旧相册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牛皮纸文件夹。它被妥善地放置在几本厚重的工具书下方,并不显眼,却带着一种刻意的隐蔽感。
禾畹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文件夹取了出来。里面只有寥寥数页纸。最上面一封,醒目的抬头上印着香港一所顶尖大学的校徽以及一个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联合实验室标志。标题是《推荐信》。推荐人,是陆殷在上海的博士生导师,那位在学界德高望重的王教授。
信中的措辞极其恳切且充满赞赏,王教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极力推荐陆殷申请该实验室一个为期两年的合作职位。他详细列举了陆殷在博士期间的卓越成果和科研潜力,称其“思维敏锐,态度严谨,具备成为未来领域内领军人才的杰出潜质”,并强调“此职位汇聚全球青年英才,竞争异常激烈,机会堪称黄金跳板,对陆殷未来的学术生涯将产生决定性影响”。
推荐信的落款日期,清晰地印着——一个月前。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禾畹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几乎是屏住呼吸,翻开了下面的纸张。那是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往来记录。
发件人:陆殷。
收件人:王导师。
邮件里,陆殷先是诚挚感谢了导师的悉心培养和鼎力推荐,随后语气恭敬却异常明确地表示,因目前在北京的合作项目已进入关键攻坚期,短期内无法抽身,且“北京研究院提供的平台与资源亦属国内顶尖,对个人后续发展助力良多”,因此“经过慎重权衡,决定暂不申请此次香港职位”,并对辜负导师的殷切期望深表歉意。
王导师的回复紧随其后,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
「陆殷,你陈述的理由我已阅悉。北京的项目固然重要,但香港这个机会,无论从平台的国际影响力、前沿课题的开放性,还是对未来学术人脉的拓展,其层级和视野都非北京目前所能比拟。我理解每个人在职业生涯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考量,但作为你的导师,我必须提醒你,在关键节点上的选择,往往决定一个人未来的高度。这个决定,似乎并非你一贯冷静、长远的风格,望你抛开一时牵绊,真正为自己的学术生命负责,三思而后行。」
「并非你一贯冷静、长远的风格」,「一时牵绊」。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禾畹的心上。所有的掩饰和借口,在导师犀利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堪一击。那个被刻意回避的、真正的理由,**裸地摆在了面前。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负罪感。她扶着书桌边缘,缓缓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殷在学术报告厅里侃侃而谈时自信从容的身影;浮现出他深夜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眼神却异常明亮地推导模型时的专注侧脸;浮现起他偶尔提及领域内那些国际顶尖学者和他们的突破性工作时,语气里那种虽未明说、却清晰可辨的向往与追求……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陆殷的世界有多么广阔,他的才华和野心,理应翱翔在更无垠的天空。香港那个机会,如同导师所言,是“黄金跳板”,是“决定性影响”。而他,为了留在北京,留在她身边,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了。
这不再仅仅是地理距离的问题,这是一次可能定义他未来学术高度的关键抉择。而她,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前行路上的牵绊,一副用柔情蜜意编织而成、却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的枷锁。
当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熟悉声音时,禾畹如同被惊醒一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几页薄薄的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陆殷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室外微凉的空气。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眼神直直望着自己的禾畹,以及她手中那份眼熟的文件。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凝固,动作停顿在脱外套的瞬间,眸色深沉下去,仿佛预感到风暴的来临。
“畹畹……”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禾畹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只是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到他面前,动作僵硬得像一个提线木偶。
陆殷沉默地接过,目光快速扫过那些他早已熟稔于心的文字,脸上并没有出现被撞破秘密的惊慌,反而是一种混合着无奈、沉重,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他放下文件夹,抬眼看她,声音低沉:“你看到了。”
“一个月前……”禾畹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颤抖,“你瞒了我一个月。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多想。”陆殷试图靠近她,语气带着安抚,“我觉得留在北京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无论是对于项目,还是……”
“还是为了我?”禾畹打断他,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泪水在眼眶里迅速积聚,“陆殷,你看着我,诚实地回答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你会放弃这个机会吗?你会吗?!”
她的质问,尖锐而直接,剥开了所有理性的、权衡的外衣,直指核心。
陆殷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禾畹最后的侥幸。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你不会。”禾畹替他说了出来,眼泪终于滚落,带着灼人的痛楚,“你怎么可能会放弃?陆殷,你明明有那么远大的前程,为什么要为我停留?”
“畹畹,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绝对……”陆殷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口一阵揪痛,试图用理性分析来平息她的情绪,“职业生涯是很长的一段路,并非只有一个节点。北京的平台同样优秀,我在这里的工作也很有价值。我做出这个决定,是综合考量,你只是众多因素之一,并非全部……”
禾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导师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都说你不是理性权衡了!陆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因为我成了你计划里的那个变数,那个让你做出非最优选择的理由!”
“我从来没有把你视为‘变数’或者‘拖累’!”陆殷的语气加重,带着一丝被误解的焦灼,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紧锁着她,“我想和你在一起,共同规划未来,这本身就是我人生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部分!这难道有错吗?”
禾畹激动地挣脱他的手掌,声音带着哭腔,“陆殷,我承受不起!我害怕……我害怕现在这份看似安稳的幸福,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你心底的遗憾和埋怨!我害怕当我看着你在一个或许本可以更广阔的天地里被局限时,会后悔今天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你做出的选择!”
这是根植于她成长经历中最深切的恐惧。来自那个资源匮乏、每一个机会都需拼命争取的乡村背景。她太懂得“机遇”的珍贵与转瞬即逝。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用前程似锦换来的朝朝暮暮,那温情脉脉的背后,是她无法承担的沉重和对未来无尽的忧虑。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让声音恢复一丝冷静,尽管身体仍在微微发抖:“你应该去香港。那是你应得的舞台。”
“我说了,我不去。”陆殷的态度同样坚决,他无法接受她单方面为他的人生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更无法理解她为何要将他们的感情与他的事业如此对立起来,“我的职业生涯,由我自己负责和选择。你不能用‘为我好’的名义,来否定我们共同的现在和未来。”
“我没有否定!”禾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仿佛所有的语言都无法穿透他固执的壁垒,“正是因为我珍视我们的感情,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建立在你的牺牲之上!那样的感情是不平等的!如果我的存在,注定要让你不断地妥协和放弃你本该拥有的东西,那这样的关系,对我而言是一种煎熬,我无法坦然接受!”
陆殷看着她泪眼婆娑却异常清亮坚定的眼眸,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席卷了他。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用逻辑和规划解决一切问题,可此刻,他发现自己在禾畹这种基于深刻爱意与同样深刻的恐惧而生的决绝面前,所有的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明白,他的选择并非牺牲,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奔赴。
他试图再次拥抱她,用身体的温度来融化这冰冷的僵局。
但禾畹再次避开了。她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然,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如果你坚持要放弃香港,留在北京,那么,我们分手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时间凝固。
陆殷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他深爱的女孩。他没想到,“分手”这两个字,会如此轻易地从她口中说出,成为逼迫他的筹码。那双总是沉静睿智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受伤、以及一种被背叛般的怒火在其中交织。
“禾畹,”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沙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禾畹强迫自己迎视他灼痛的目光,心脏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语气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我非常清楚。陆殷,我不能成为你人生选项里的那个‘代价’。如果你执意要为我放弃这次机会,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我想知道,没有我的存在,你会怎么选择”
陆殷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苦涩而冰冷的弧度:“我留在你身边,对你而言,竟然如此不堪重负?”
“是!”禾畹狠下心肠,用力点头,每一个肯定的音节都像刀子在凌迟自己的心,“对我来说是!当我看到那封推荐信,想到你是为我放弃的,我就无法心安!我会永远活在怀疑和自责里,怀疑你是否真的甘心,自责是否拖累了你!这样的感情,我宁可不要!”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在漫长等待和痛苦挣扎中逐渐清晰的决定:“陆殷,你去香港。我们彻底断开联系,各自专注各自的道路。我发现,我们之间可能并不合适,你的习惯性付出有时候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当然我自以为是地为你好也可能并不如你意,所以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
她这番看似理性、充满“长远规划”的决绝,听在此刻的陆殷耳中,却不啻于彻底的否定和不信任。她不信任他的选择是出于爱与责任的统一,不信任他们的感情能够超越地理与时间的考验,甚至单方面判定了他留在她身边的“不值”与“错误”。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解释,在她那句冰冷的“分手”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冰封般的绝望,缓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幽潭。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在空气里,却又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某种信仰彻底崩塌后的决绝,“如你所愿。”
说完这三个字,他不再有任何迟疑,决然转身,拿起方才脱下的外套,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禾畹僵立在原地,直到门外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压抑已久的痛哭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终于冲破了喉咙,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绝望地回荡。她做到了,她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了她生命中最温暖的光,将他送回了属于他的星辰大海。可为什么,胜利的滋味如此苦涩,心口的空洞如此寒冷,仿佛连灵魂都被一同带走。
接下来的三天,禾畹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非必要联系。她拒接陆殷的电话,不回他的任何信息。她不敢听到他的声音,不敢看到他的文字,怕任何一丝柔软的触碰,都会让她辛苦筑起的堤坝瞬间崩溃。
陆殷在她宿舍楼下和实验室门口,沉默地守候了三天。
他不再试图用言语沟通,只是像一个固执的守望者,伫立在深秋萧瑟的风里。他穿着那件她熟悉的黑色大衣,身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
禾畹躲在宿舍窗帘的后面,透过缝隙,远远地望着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她看着他从晨光熹微站到暮色四合,看着路灯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悠长。每一次,内心都经历着天人交战的煎熬,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下去的冲动,告诉他她后悔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留下。
可是,她想到上次生病,陆殷不顾会议跑来北京陪她,这次又拒绝了合作机会,她闭上眼睛,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像她们这种家庭,负担不起失误,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存在又会变成他的错误选择,至少,眼前的机会,让他抓住,是她唯一能挽救的。
第三天,天空飘起了冰冷的雨丝,气温骤降。陆殷又来了,依然站在那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他却恍若未觉。
禾畹站在实验室的窗口,看着雨幕中那个模糊而坚定的身影,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她必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不能再给他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
她撑着伞,走下实验室大楼。
看到她出现,陆殷沉寂的眼眸里骤然亮起一簇微弱的火光,但那火光在她冰冷而疏离的眼神注视下,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归于沉寂的灰暗。
两人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相对而立,空气冰冷而粘稠。
“下雨了,回去吧。”禾畹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陆殷没有动,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最后一丝近乎卑微的祈求,嗓音因寒冷和长时间的沉默而沙哑:“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就算……我去了香港,我们……”
“不能。”禾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伞柄,指节泛白,“陆殷,你的存在,现在也是我的负担。”
陆殷眼神痛苦,他甚至想不到辩解的话,无论自己说去与不去,现在都是错误。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他湿漉漉的、写满痛楚的脸上,语气清晰而残忍:“我们不要联系了。”
陆殷低下头,像是品味着世间最苦涩的果实。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如同这深秋的雨,包含了太多的痛楚、不解、失望,以及一种被彻底放弃后的、万念俱灰的沉寂。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再说。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同看穿、带走。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踏着湿漉漉的地面,融入了迷蒙的雨幕之中。他的背影,在灰暗的天色和连绵的雨丝里,显得如此孤独而决绝,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也仿佛从禾畹的世界里彻底抽离。
他走了。终于还是按照她设定的剧本,走向了那个光明的、却没有她的未来。
禾畹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她的鞋面和裤脚,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以为这会是一场暂时的离别,是为了未来的重逢。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此刻的“理智”与“决绝”,在陆殷那里,被解读成了爱的消亡与信任的彻底崩塌。他感受不到她内心那些带着血泪的期盼与规划,他只听到了“负担”,听到了“彼此消失”,看到了她将他推离生命时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坚定。
他带着一颗被她亲手击碎、冻结的心,和她以为的“成全”,踏上了前往香港的未知旅程。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再是简单的地理距离,而是因深爱却无法同步的期望而产生的巨大鸿沟,是两颗同样骄傲、同样为对方着想,却走向了不同方向的心。
雨,依旧冷冷地下着,冲刷着这座城市,也试图冲刷掉所有爱与痛的痕迹。但这个离别的秋天,注定成为禾畹生命里最漫长、最寒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