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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寒州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家?城里最有钱的不是陈员外吗,没听过姓江的。”


    “就是啊,说什么跟当官的是亲戚,我听里正说过,县丞大人也不姓江,哎,你听说了吗,陈员外家不是要跟县丞大人家结亲,听说这都换庚帖了,陈家大小姐突然中邪了嘞!”


    “是的嘞是的嘞,我家侄子给城里人送柴,亲眼看到那陈家小姐身上压着鬼,夭寿啊!”


    “里正来了,里正来了!”


    七嘴八舌用方言聊天的人群安静下来,左右让开,江直原本正在这村里祠堂和村长大眼瞪小眼,这村里世代务农,因地处偏僻,连读书人都没出几个,此地口音更偏向福州府,江直只能勉强听懂一些,里正没来,村长只让她们等等,不愿多说。


    幸好有姜嘱在,这些人也看她们虽然衣着脏乱,但看着就像读书人,这才没有为难。只说村里唯一认字会说官话的里正去城里了,让她们先等着。


    里正从分开的人群中间穿过,那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听说曾经跟着武宗皇帝打过漠北,立了些功也换了一身伤,回了家乡后因有带兵经验也能识得几个大字,还会讲官话,便被安排做了里正。


    “是京城来的贵人?”


    里正在村长婆婆边上站定,上下打量着两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官话其实会的也不多,字也只是跟着老兵学过几个,他努力回想着当初在天津道换防,看到的那些贵人的样子,又看了看眼前两人,穿着长袍的人确实看起来很像以前见过那些文官老爷,只是穿兽皮这个,老兵已经浑浊的眼睛上下转动,虎背蜂腰,看似随意懒散双手交叠趴在椅背上,实则下半身是个蓄力状态,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出手,这人更像行伍之人。


    如此一看两人的话又可信了几分,京中的文官,特别是女郎出行,家中确实都会从交好武将军中寻摸可靠的护卫,江直在人来的时候已经站起,朝着里正一拱手:“不是什么贵人,我乃是大理寺寺丞,此次随少卿大人前往汀州府公干,不想遇到山洪,与同僚失散,路过贵宝地,正想打听一下情况,换一些干粮衣物。”


    “既是京官,那自然是天大的贵人!”


    山高皇帝远,村里八卦说的起劲,但大部分人一生能见到的最大官员可能就是主簿,连京城在哪个方向都分不清。


    “但话说回来,天使大人也别怪小老儿谨慎。”里正话锋一转,冲两人友善一笑:“既是京官,当有证明身份的牙牌吧,就是没有牙牌,您这一路从燕京到此,路引总是有的吧,得罪您了,不知能否借小老儿一看呢?”


    “出京时都是带着的,只是山洪来的突然,行囊等随身之物皆已遗失......”


    “你没有牙牌?!也没有路引?”


    里正一愣,江直坦荡的点点头:“虽然这两样都丢失了,但我身上还有一块信物,这里离永宁卫崇武千户所可近,我家中有一位表姐正在千户所任职,可为我等证明身份。”


    村民虽然听不太懂里正和这人说什么,但几个城里做事的人却能听懂一些,眼见这两人没有牙牌,又没有路引,皆是脸色一变,太祖大诰上可是写了,无路引无身份证明之人连村里都出不去,这两人怕不是落草的流氓吧!


    “我就说了这人背着的铁锅是我家偷的你们还不信!!说什么贵人哪里会偷东西!她还偷了我一只鸡!!!!”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吼,姜嘱转过头,就见一人悲愤的指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白狼王大人也很委屈:“我没偷!!我给钱了!一角银子!”


    “你知道铁锅多贵吗!你那点钱够干什么!!!我看你就是给倭寇引路的流氓!!”


    这就是碰瓷了,江直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管家缝的银角子至少能值半石大米,买三五个铁锅也绰绰有余了,不知道为什么姜嘱能听得懂当地方言,待听到这句流氓,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土地无身份还四处游荡者称为流氓,是可以报官抓起来的。


    没了路引牙牌,无法证明身份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原本的打算是寻求里正帮忙,送她们前往附近县衙,再由县衙捎书给千户所,让表姐派人来接她们,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对面里正听着叫骂声脸色越来越差,朝身后偷偷一挥手,就见几位村长身后精壮女子偷偷取下腰间麻绳,姜嘱这边一面耳听八方舌战群儒,一面还眼观六路,看到麻绳一瞬间马上把江直从椅子上扯起,右手解开脖子上的绳扣,把铁锅往人群中骂的最大声那男的一扔:“还你就是!小气鬼!!!喝凉水!!!!”


    随后她一低头把江直整个人抱起:“抓紧!”,右腿一蹬直接踩上人祠堂供桌,里正身后四五个女子,还有偷偷绕道到她们身后的人瞬间扑了个空!江直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视角一下被拔高,下一秒就见姜嘱踩着人家的供桌,里正在下面喊着让她们下来,姜嘱左挪右腾,硬是不让她们抓到,待退到供桌牌位边上,姜嘱指着里正大喊:


    “你退后!!不然我让你祖宗再入土一次!!!”


    里正也指着她大喊:“竖子安敢欺我年迈!!!!!”


    江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工作谁爱干谁干,毁灭吧。


    事情闹到这一步肯定是无法善了了,里正大人别说帮忙,不把她们活埋了都算此地民风淳朴,姜嘱这边还在恐吓里正及底下村民的祖宗,江直赶紧抓住她的项圈:“不要吵了!!出去!先出去再说!”


    也不知道姜嘱是哪里练的好身手,在踹翻了几个供桌后,直接一个旱地拔葱,抓住祠堂天井屋檐,小臂用力,带着江直翻到屋顶上,下面里正和村长已经快要被气晕了,姜嘱头也不回,趁着村民都在看戏,还顺手绕到碰瓷那个村民家里抄了几件还没收起来的衣服,又到村口和村里的猫猫狗狗喵喵汪汪了一顿,这才带着江直离开。


    江直也不知道姜嘱是真的能跟生灵沟通还是什么,反正借着月色看着脚下的车辙印,这应该是通往城里的大路了,姜嘱正在树丛后换衣服,她看了村民的穿着后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打扮很容易被误会,勉为其难的换上了偷来的衣服,只是脖子上的项圈死活也不愿意摘下来,换完衣服像个落魄地主家的傻孩子。


    “你知道这是往哪座城吗?”


    江直看了一眼夜空,只能依稀靠北斗星辨认出来这是往南边的方向,她们出发时是东岭驿站,只是山洪下早已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被携裹着冲了多远,马匹也丢了,要返回只怕是很难。


    “昂,不知道,村里的狗就说他们上个月交粮是往这个方向,且走着吧,到时候再想办法混进去。”


    姜嘱把自己包裹挪到胸前,走到江直身前蹲下:“走吧,我背着你,你先睡会吧,这都折腾一天了。”


    江直不知道为什么姜嘱这人性格长相等等都跟她南辕北辙,她这个样子也不可能是江家哪个分支落在外面的表亲,但她就是觉得很亲切,拄着拐杖也确实不好赶路,她趴到姜嘱背后,没了毛绒绒的兽皮,透过农家粗糙的麻布,肩胛骨硌得她有点疼,姜嘱看着很能打,手上肌肉线条也很明显,其实只是骨架比较大,实际身上也很瘦,等到城里,给她买点肉吃好了,这一天天折腾下来,孩子都饿瘦了。


    江直原本只想休息半个时辰就下来自己走,也不知道是姜嘱走路太稳还是她身上味道实在让人安心,等她再次醒过来,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姜嘱也停了下来,正在一个小山坡后面看戏,前面似乎是在做法还是什么,锣鼓敲得震天响,还有几个身穿道袍之人,手持桃木剑,插着黄纸在吟唱着什么,随后将木剑上的黄纸插入桌上米中,黄纸整个自燃了起来却没有任何烟雾。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江直揉了揉眼睛,撑着姜嘱肩膀直起身:“怎么感觉像是骗子,是不是给黄纸涂了白叩。”姜嘱把她放下来,松解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肩膀,一边活动一边还看的津津有味:“现下骗人的手段如此高明吗,虽然这人看起来并不能与天地生灵沟通,这一手黄纸自燃之法却甚是奇妙哎!”


    “她黄纸上涂了一种物质,涂完黄纸只要稍微烫手的温度就能燃烧,碗里的大米里可能炒过加热过,一放进去到达温度黄纸就自燃了。”


    这些还是江直年轻时在祖母书房看的天工开物中学来的,那时候她也曾经试验过,祖母也鼓励她知行合一,要多多去尝试。


    “厉害,天地万物真是奇妙!”


    “那你呢,你又怎么知道这是个骗子,不能和生灵沟通?”


    姜嘱下巴点了点道士的方向:“你看他脚法,连禹步都踏不好,就算不是骗子也是个半吊子。”


    江直听着远处人群传来的惊呼,好像在说什么此户人家得罪了远道而来的妖邪,正要每日卯初来到这正北方向做法三次,再回到家中开坛半月,便可保家中安宁。姜嘱听完乐的不行,指着自己:“是说我吗,正北方向来的妖邪哎,但是我不是妖邪呀,我是图腾所化,而且他这个半吊子还想驱我,我今天就让他知道妖邪怎么驱。”言罢她卷着袖子就要凑过去。


    江直赶紧一把将人抓住:“等等,我知道怎么混进城里了!”


    “......”


    “就这样先装麻袋里绑在手推车后面吧,上面压着桌子也看不太出来,进了城我们把桌子放下来,再把袋口松开。”


    那道士虽然是骗子,阵仗却很大,被骗的人看起来也颇有家财,对道士毕恭毕敬,一行二三十人浩浩荡荡,前头道士神气的坐在驴车上耀武扬威,根本没发现后头两个童子已被掉包。江直拿烧完的纸灰给自己和姜嘱涂了个乌黑,换上道袍,也耀武扬威的跟在后面,那富户跟门口的守备也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见他给领头之人塞了一大块不下五两的银子,那守备也不一一查验,就将人放了进去。


    待到一户三进的宅院前,道长自是被主人家迎去客厅喝茶,临走前还交代他们这些道童准备好东西,晚点还要开坛,姜嘱嘴上应着,一拐弯就带着江直七拐八拐,将推车中的人安置好后,换回衣服,寻了一处院墙,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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