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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孙氏一家人

作者:禾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孙策与吕范双双驱马疾驰,冲入阵前。


    彼时一阵步兵已将两辆马车前后包围。有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拔佩剑踏步上前,左右挥剑向诸兵。


    “尔等放肆!”少年怒斥。


    前一辆马车,衣着玄色戎装的中年妇人伫立在车前,亲手执御缰绳,她身旁有位十三四岁的高束马尾的姑娘持双剑作防御姿态。


    后一辆马车,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执缰,他持长刀挥刺防守,刀刀狠厉,无人可近其身,其眸光更是冷冽至极,足以令人见之丧胆。


    妇人与姑娘相视一眼,变换方位,姑娘接过缰绳,而妇人上前将少年抓住后襟,拖而斥道:“闭嘴,回去。”


    诸兵皆未动手,因是孙策有令不得伤平民百姓,但除非,有人招惹在前。


    “退下!”孙策疾驰而来,见果然是母亲,赶忙纵身跃马而下,又半抱将孙权带下来,上前半跪而拱手:“让母亲受惊,请恕儿之罪。”


    妇人远望见孙策带着孙权御马而来,将那十三岁的少年往旁边一丢,拍衣袖而捋软鞭,执于手中,飒眉道:“我儿军纪有素,更胜从前。”


    吕范立即挥斥令鞭,遣散那一阵步兵。


    可那十三岁的小少年却不依不饶,嚷嚷而喊:“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伤我?现在知道溜了?给我站住!”


    母亲姓吴名琼,膝下四子一女,这十三岁的小少年便是第三子孙俨。


    吴琼双眸半敛,将孙俨的后襟提起来,丢掷到孙策跟前,“此子叛逆,你这长兄,疏忽管教。”


    孙俨狂漫不羁,翻起身来恶眼而瞪吴琼身旁那姑娘,“若非她带错了路,我等怎会误入军营,生此事端?”


    “噤声!”吴琼再将孙俨的后脑勺重重一拍,拍到径直与孙权撞了个满怀。


    “呃……”


    孙权当场捂住肩膀受伤处的血渍,咽呜不止,可怜至极,惊得孙俨手忙脚乱,左右打转:“仲兄?仲兄你又怎了!不就是撞你一下?你这身子骨哟,唉!”


    孙俨被孙权吸走目光,吴琼得以有空礼向那十三四岁的姑娘:“多谢徐姑娘与徐公子一路相护。是我儿鲁莽出手在先,惹兵士拔剑相向,与姑娘无关。”


    徐姑娘作礼而答:“既已得见孙将军,我等便告辞。”


    语罢,徐姑娘回到第二辆马车旁,轻声唤了句:“阿兄,走吧。”


    徐公子面色虽冷,但看妹妹的目光终究是柔些,只是,在经过孙策等人身边时,那目光冷似千年寒窖的冷气,还以为是来寻仇的。


    马车辚辚而行,很快,消失在这层林之中。


    孙策蹙眉打量,甚是不解:“这是?”


    吴琼叹道:“溧水畔遇水贼,陈宝战死殉难。幸有徐家兄妹,此路得以安然。待回府中,需备厚礼以谢。”


    “自是。”孙策颔首,忽又想到哪里不对劲,“不过,怎知他们去了何处?”


    吴琼顿时默然,不知如何解释,恰是时,帘帷被掀开,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夫君,那驾马车中之人,是顾若。”


    孙策:“……”


    顾若,字孟然。


    吴郡顾氏族人,周瑜之妻。


    只是,顾若与吴琼、孙策,皆有过节,若非周瑜被质寿春,送她来江东避难,她与这二人应是死生不相见。


    孙策与吕范商议片刻,引来另一驾马车,请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移驾,孙权也一并乘于马车里,由吕范在前,护送他们回将军府。


    “有劳子衡兄。”孙权礼貌又可爱地答谢。


    吕范浅笑道:“我与你们之间,不必见外。”


    孙俨从帘帷里探出脑袋,嬉笑道:“就是,子衡兄是谁呀,和我们一起睡过觉!那就是兄弟!”


    吕范唇角一钩:“阿俨,今日你叨扰我麾下将士,其罪……”


    “哈。我困了。”


    车马辚辚之际,传来孙权与吕范的笑声,飘荡在层林。


    孙策在后,令陈武慢驾马车,缓缓而稳。他在帘帷中,拥住身怀六甲的妻子,又与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萸儿,又不认识阿翁啦?”靠在孙策怀中的夫人,轻轻拍抚女儿的小脑袋。


    这一个“又”字,莫名地令孙策的心揪了一下。他在家的时间,太少太少。即将又要去攻打会稽,还不知如何与妻子开口。


    吕范安排好府中一切,又设宴以洗风尘,同孙策与吴琼亲自邀张昭、张纮、朱治、程普、徐琨等重臣尊坐上宾之位,举樽共饮。


    宴中,吴琼阔眉而笑谈,樽酒而敬诸臣。


    “昔破虏征战,幸君理、德谋、义公、公覆生死相随,征战立业,今伯符起兵旋征,深谢诸公不弃,又得子布、子纲、子衡竭力相助,方得入驻江东,孀妇幼子,乃止迁徙。诸公,余以酒为礼,深谢大恩。”


    朱治、程普皆深为感慨,昔年他们追随孙坚征战之时,曾也宴中相会吴琼,她还是那个意气昂扬的女子,可如今眉上鬓间,多少添了几道横纹白发。


    朱治起身而敬:“太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尤似当年在破虏之侧。”


    程普亦和:“今夕数年,将军得入江东,破虏之幸、孙氏之幸也!”


    徐琨也举盏而道:“舅母勿虑,从今而后,有我等在前,家眷当止迁徙!”


    “诸君,共饮!”


    吴琼顾望堂下诸臣,皆是这些年辗转征战或迁徙跋涉的熟悉面孔,不禁泪染双眸,再度举樽,豪饮而尽。


    宴罢诸臣,吴琼将孙权唤至身旁,眸光盈盈细细打量。


    “母亲可是有要事吩咐?”孙权语气平淡,没有孙策那般与母重逢的喜悦,也未直视她的眼睛,只记得,母亲每每唤他,必是有事。


    吴琼轻声叹息,令婢女呈来一方雕花漆盒:“顾氏与我、与策儿,素来不合。琬儿又重身子,只得请你代为相赠此物,前去顾家,以表谢意。”


    “诺。”孙权接过漆盒,拄着鸠杖缓缓起身。


    正待转身,竟被一双软软的小手抱住了腰肢。


    “仲兄,我来为你引路。”年仅七八岁的孙灵泽似一团萌萌的小猫,糯糯的声音,紧紧贴抱住孙权。


    她是孙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当年孙坚的遗腹子。她从未见过父亲,也鲜少见到奔波在外的孙策,从小时候起,便是孙权将她抱在身边,养以温柔。


    “那,多谢阿香。”孙权温声而轻唤小妹乳名,转瞬间,他察觉到妹妹在轻牵他的衣袂,一步一顿,走得稳而小心,过门槛时,又紧张地唤:“仲兄小心,有门槛。”


    “嗯。”孙权难得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他将漆盒交给谷利,便蹲下身将孙灵泽怀抱起来,纵然前路难走,也是笑语连连。


    “仲兄你撞到我啦!”


    “仲兄左边左边!”


    “啊要摔了要摔了!”


    笑语穿过回廊,仲春的花香也漫过庭院,远方悠悠扬来熟悉而清妙的欢声。


    越过垂满紫藤花的洞门,一位貌美如玉的妇人身畔拥着两个矮矮的可爱的小孩。


    女孩稍大些,约三四岁模样,已可以独立追逐玩闹。


    男孩稍小些,方学会走,蹒跚摇摇,一晃一摆。


    步练师半蹲着身子,满眼宠意地哄在两个孩子身旁,引来蝴蝶翩飞,逗得孩子呀呀欢笑。


    美妇人已有五月孕身,眉眼间似颦似愁,暗藏着万缕疲惫,她含笑而温声:“萸儿,绍儿,快唤小姨。”


    “小姨!”孙萸年龄稍大些,母亲一开口,便应声而唤,乖巧可爱到练师几乎想把她抱起来亲上一口。


    步练师开心得笑眼盈盈,却骤闻妇人轻轻咳了两声,她心中一紧,慌忙起身往侧边退去:“琬姐姐一路舟车劳顿,快些歇息,我本不该叨扰才是。”


    周琬宠笑道:“无妨,这院中春景正盛,已许久没有如此闲然赏之,倒是多谢瑶瑶陪我。”


    周琬是周瑜的胞姐,只长周瑜一岁,步练师自小在舒县长大,与周琬已是相识多年。正因熟悉,才知她虽是容颜依旧,却憔悴了许多,还有,她身上的草药味甚浓,不知吊了多少汤药。


    “瑶瑶,帮我个忙可好?”周琬垂眸而请。


    “琬姐姐但说无妨。”步练师立刻应下。


    周琬浅笑而叹:“帮我把若儿请到将军府来暂住。”


    步练师不知顾若与孙策有过节,当即爽朗而应。


    周琬唇边闪过一丝欣慰,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顾若医术绝世,只有顾若能保住她,保住腹中孩子。


    而且,顾若不是一般地宠练师,练师去请,一定可以成功。


    练师欲走之时,恰见孙权与灵泽来至。


    “许久不见阿嫂,近日可好?”孙权轻放下怀中的孙灵泽。


    孙灵泽见有陌生人,紧张懦懦地跟躲到孙权身后,抓住他的衣角,又悄悄地鬼灵精地探脑袋来偷看。


    “自是很好。可我看练师妹妹瘦了许多,可是你们没有照顾妥善?”周琬抬眸展笑,虽不便起身相迎,也唤身侧侍女柳儿前去相扶。


    孙权赔笑道:“是仲谋之过。”


    步练师的注意被那躲在孙权身后的女孩吸引,一时未回过神来,等孙权作赔后,忙与解释:“是我前些日子大病一场,琬姐姐莫要怪他。”


    “哦?罢了罢了,我也乏了,且去歇息。”周琬一双似懂非懂之目,笑催柳儿带孩子们进屋去,留这一院清然拥着花香,与他们二人。


    步练师含笑送罢周琬,方一回眸,猝见孙权肩上的血渍,抬手欲检查伤势。


    孙灵泽贴在孙权的胳膊旁,抬眸婉转而凝望,糯糯软软的声音甚是动听:“这位姐姐可是在担心仲兄?”


    “啊,我……”练师侧过头,小心翼翼地与灵泽对视,那机灵又胆小的双眸,动似远野里的垂耳兔。


    孙权将灵泽往身旁一拽,介绍道:“这是小妹,名灵泽,家中唤阿香。”


    “那这位姐姐呢?”灵泽嘴角一翘,眸若灿星地望着兄长,咿呀而道:“见着这位姐姐,仲兄似乎,和平常都不一样了。”


    孙权:“……”


    练师见谷利手中抱着作礼用的漆盒,孙权此时又回内院,便猜测一二,轻推发呆愣神的孙权,道:“去换身衣衫罢,我带阿香在这里等你。”


    孙权含笑点头,与谷利前后脚离开。


    灵泽忽地一把抱住步练师的裙裳,仰面嬉笑:“练师姐姐?我喜欢你!”


    “嗯?你知我名?”练师惊诧地打量这个身量未足的小妹妹,真是古灵精怪,但脸蛋儿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害羞而红。


    “方才阿嫂唤你练师妹妹,我唤姐姐,可没错吧~”孙灵泽松开练师,捉起她的手,跑入花丛中。


    灵泽扑着花香,觅着蝴蝶,未曾注意练师手中的骨笛轻音,蝴蝶越来越多,灵泽惊喜地同蝶舞飞旋,又喃喃而道:“我很少见到仲兄笑得如此开心,练师姐姐,你是花神么?带来了这春意和暖风。”


    “啊?”步练师眸光一震,这是七八岁的女孩能说出来的话?


    “我瞧仲兄珍藏的小册子里如是写道。”


    灵泽欢跃在花丛蝶旋中,回身到练师跟前,朝她面容细细打量,那里还写,“花神姑娘的眼角有一颗痣,如飞鸟缀空山,临江似谪仙。嗯……你也有!”


    步练师:“……”


    “你说的这小册子……”步练师正欲追问,却见孙权已换好衣衫款款走来。


    孙灵泽眸光半瞥,窃喜半晌,含笑帮练师问道:“仲兄,练师姐姐想看看你那小册子!”


    孙权步伐一顿,鸠杖笃笃有律的声响顿时杂乱无章,支支吾吾道:“……什么小册子。”


    “就是你趁我看书打盹时,偷偷拿出来翻的那个呀,我记得上面还有刻……”


    “好了打住……”孙权的面色渐渐温红,揽着谷利快步往府外走去,“我还有要事,你们、你们先玩。”


    孙灵泽窜个脑袋目送孙权离开,回身时开心得拊掌轻跃,自她有记忆时,仲兄便寡言沉默,鲜少笑语,只有她努力逗个半天,才能得他半点笑意。


    练师亦羞红了半面脸,但也奇怪低吟:“不知是何事,竟需他去送物?”


    孙灵泽回眸道:“阿娘与顾夫人曾有旧怨,素来不合。但需酬谢护送之情。阿嫂身重不便,只有让仲兄跑一趟啦。”


    步练师顿时眸光微颤:“不合?!”


    好啊,不愧是匪头他姐,所遣的任务就是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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