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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将军府大乱炖

作者:禾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此前,孙灵泽带孙权离去府堂后,便有一道严厉的呵声向堂下逼去,直绕房梁,气势如荡,吓得孙俨一个踉跄起身站好。


    “阿娘,有事直说,何故唤我全名?”


    吴琼手执软鞭,同孙策左右打量堂内余下的孙家老三和老四,一个顽皮得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安静得不曾一语,天差地别,真是万般无奈,万般头疼。


    端坐一旁的老四孙匡慢慢起身,拱手道:“阿娘,既无事,孩儿先行告退。”


    “别!别走。”孙俨一把拦住孙匡,在他耳畔威胁:“你若跑了,我今天得掉一层皮!”


    “我便是不走,你也会掉一层皮,安心罢。”十岁的孙匡颇有一种五十岁的老成感,说起话来咬文嚼字,一派正气,倒像个老夫子、老先生。


    孙俨:“……”


    孙匡见势则溜,独余孙俨瑟瑟发抖站在堂下。


    一阵穿堂风过,惊起帘幔阵阵,孙俨怕得皱眉心慌,可吴琼和孙策却迟迟未曾发话,直教他心里难受。


    “阿娘……我知错了,下次一定改。”孙俨拱手而半跪,将头深深埋下。


    吴琼顿地拍案而起:“还敢有下次?你遇事急躁,我能念你少年意气一次、两次,怎奈何屡教不改?昔日策儿虽顽劣,但如你这般大时,也已知收性子!”


    孙策:“……阿娘倒也不必提我。”


    吴琼将软鞭挥出,噼里啪啦之声立时断绝堂内一切杂音,侧头而斥孙策:“诛灭曲阿赵氏、吴县暨氏,士族沸怨,树敌良多,是料我不知?”


    孙策面色一改,凝重而决然,回道:“通敌、反叛,此二族罪无可恕。”


    “去,跪下。”吴琼将软鞭收持于手腕,孙策也老实地到堂下半跪。


    孙俨见兄长来,激动得低头嘻嘻窃语:“呀阿兄,稀客。”


    孙策冷面侧眸,厉瞥他一眼,孙俨立刻赶忙火速把嘴闭上,也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孙策继续解释:“江东士族,多自视清高,蔑我富春孙氏。今我坐领,暗有反叛谋逆之心者,若不杀一儆百,如何立威服众。”


    “这便是你屠其满门之因?”吴琼叹息而踱步,若彼时她在,定可一阻拦,可如今已事定,只余叹息,叹族中无辜之人,受这池鱼之祸。


    “非也。虽是屠族,未动其妇孺。”


    “你……”吴琼诧而震惊,她在途中所闻乃是孙策屠二族满门,而孙策素日最恨反叛谋逆者,能忍住不屠全族?但孙策也从不说谎,吴琼默然将软鞭收起来,以双手扶他,“策儿,快快起身。”


    孙策深呼一口气,起身拂尘,又闻孙俨一句不开心地嘀咕,似是没人陪他被罚,很是委屈:“啊?”


    孙策趁母亲暂收怒意之际,抬手朝孙俨脑袋上轻轻一拍,令道:“俨弟性顽,是我这长兄失职。即日,你随权弟入学塾修身养性,再出乱子,我拿你是问。”


    “诺诺诺。”孙俨半挑眉毛暗暗窃喜,就知道阿兄疼他们,不会真揍上来。但又怕母亲不满这处罚,赶忙起身溜之大吉。


    转瞬之际,府堂内只余下吴琼与孙策二人,孙策扶母亲至正席入座,而他却迟迟未离席,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不去陪琬儿,还留在这里作甚?”吴琼沉声长叹,以手支颐,轻柔穴位,那饱经沧桑的眉目在这一刻,疲态尽显。她是这孙家的一家之母,肩上的责任从来不允许她有半刻歇息。


    “事关权弟,阿娘请听我道来。”孙策取来凭几和席垫,端坐于吴琼案前,将孙权与步练师近日之事一一述来。


    吴琼默然听罢,沉思良久,也叹惋良久,方起言而道:“我虽不懂你们的情情爱爱,但他所选择之事,我会尊重。”


    吴琼虽与孙坚生下四子一女,却与他并无多少情爱。


    昔年孙坚任盐渎县丞时,闻吴琼芳名,便往钱唐求娶。因孙坚彼时声名不好,世人皆以轻浮狡诈,吴琼怕拒婚会得他报复族人,乃主动同意嫁之。


    出嫁后,她很快怀上孙策,孙坚却不顾家事,游侠而搏功名,二人的矛盾与分歧愈演愈烈,也是在这期间,孙坚的妾室连生了两个女儿。


    直到六七年后,孙策逐渐长大,孙坚功名初显,她也看开了,与孙坚重修旧好,才有了后面几个孩子。


    若论情为何物,她只知亲情,不知爱情。但看孙策与周琬,她似乎又懂了些许。


    “我代权弟,深谢母亲!”孙策喜而拜谢。


    吴琼左思右想,又追问:“那姑娘举族被灭深受其累,你饶恕妇孺,可是她所求情?”


    “是。”孙策恭敬而答。


    “是个很好的姑娘。”吴琼含笑点头,又催促孙策:“琬儿可等急了,还不快去看看她?”


    孙策含笑起身,拱手作别。


    将出府堂,却见陈武急来禀报:“禀将军,府外来有一辆马车与一对兄妹,道是求见将军。”


    得到授意后,陈武将徐氏兄妹引入府堂,二人目光游离,面露难色。


    良久之后,徐姑娘深呼一口气,先开口解释:“还请将军辟府内一处别院,与顾夫人歇脚。”


    闻此,孙策与吴琼相视而惊,那顾夫人可与他们孙家众人不合,这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徐姑娘也不甚理解,疑道:“方才送夫人往顾府,在府前见到了个姑娘,夫人见之大惊,低吟一句‘她怎还未出嫁’,便惧之而闭帘,然后令我等来将军府拜谒。”


    “哦?这世上还有能令她顾若闻风丧胆之人?子烈,快去查查!”孙策半忍笑意、半忍好奇之心,这何方神圣,能治住大名鼎鼎的顾若?


    吴琼轻咳一声,孙策才收了些许表情,也清咳一声,令道:“此先不急。子烈,辟府东那处最僻静的别院与顾夫人罢。”


    “诺。”陈武一头雾水地领命,但立即干净利落地率人去处理空院落屋宇。


    堂内,徐氏兄妹依旧伫立,孙策上下打量他兄妹二人,皆是身姿挺拔,敏捷有力,气度昂然之人,甚是欣赏。


    俶尔,换了那少年上前一步,拱手与孙策请道:“在下徐详,舍妹名辛夷。今我二人来此,还有一事,望将军成全。”


    “但说无妨。”


    “此番来此,我二人欲接练师回舒县,师娘在家,还在等她。”


    孙策眉间微蹙,本是悠闲拍案的手指顿时紧绷,半晌后,又缓缓归于平静:“归去与否,不如亲自问她。”


    徐详面色顿时暗沉如墨,本就冰冷无色的面庞更是寒绝似窟,血意杀气溢绕在他眸中,没有半丝退让之意。


    徐辛夷见他这般脸色,也惊吓了一大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恰是时,闻得一道浅浅的熟悉又空灵的声音,那是故人之音,久违的她。


    “若姐姐!我可真得感谢那位顾家姑娘!”


    满声色的喜悦从府外盈溢而来。


    顾若一把揽练师入怀:“你啊。听闻步氏一族尽被屠灭,我真是担心极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若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寸肌肤显露于外,遮得严严实实。


    她伸出戴着白绢而制的手套,将练师微浸的泪水轻轻拂去,然后捉起练师的手腕给她把脉。根据周瑜的形容来看,她知道练师已恢复许多,但,还不够。


    她松开练师,将斗笠垂落的绢纱整理好,唇角闪过一丝淡定的邪笑,练师看不见,但能听见她满是狡黠的声音。


    “放心,既我来此,无人可再欺负你。”


    “嗯?无人欺负我。”


    “可你瘦成这般模样。”


    步练师:“……以后我每顿多吃两碗饭。不,三碗。”


    “哈哈哈好。”顾若噗笑声如玉珠而坠,叮铃动听。


    霎地,徐辛夷慌忙冲出来,目光瞄准练师,也不管她是否惊讶于与自己重逢,赶忙抓起她的手便往府里冲回去:“瑶瑶救命,阿兄他脾气又来了!”


    “辛夷别急。”步练师虽被拖拽着,但极其淡定。


    习惯了。必须习惯。


    徐辛夷比她大一两岁,无论她是不是从前的身量,那身高、体格、气力皆远不如辛夷,被她拖拉扛拽的“蹂躏”日常,已是从容又熟练。


    孙权见势不对,也急忙拄着鸠杖回府中去,却被顾若轻轻一唤:“阿权留步。”


    “不知顾夫人还有何吩咐?”孙权虽是回步,眉间却写满了牵挂二字。


    顾若虽一袭白衣斗笠遮得严严实实,但那甜美的声音忽地转为深沉:“无事,在这里陪我说会儿话罢。”


    孙权乖巧地抿出弧度:“好。”


    孙权虽不知她脑子里卖的是什么葫芦,但如今母亲和兄长皆与她不合,若自己再惹了她,恐怕来日难处,更令公瑾兄为难。不若,相信练师能处理好府内突发之事。


    顾若又与身边的侍女道:“星儿,去问问,别院可收拾好了。”


    “诺。”脸蛋儿胖嘟嘟的星儿,昂首挺胸,气势如虹地向堂内走去,走路之姿比顾若还嚣张。


    孙权:“……”


    府堂之中,气氛早已剑拔弩张,徐详将手抚在腰间配刀柄处,沉冷的脸色毫无人情之味,仿佛一台机器,随时将大开杀戒。


    “徐子明你有病啊。”


    徐辛夷尴尬又紧张地上前按住徐详的右手。


    “子明?”练师也轻步挪前,抬手朝徐详肩旁轻轻一拍:“谁教你生气了?”


    徐详恍如惊醒,盈满杀意的凶狠眸光荡然无存,转而是见到练师的喜悦与激动,那个冰块脸仿佛瞬息融化,只余儒雅温和的翩然书生。


    “我们来带你回家。可堂上将军,似是不愿。”徐详目光又瞥向孙策,尽管孙策英雄之姿威风如虎,他也毫无畏惧之意。


    步练师回眸望向正席,登时见礼与吴琼,又歉与孙策道:“将军、太夫人,子明一时心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孙策挥手示意,吴琼则面色无改地打量练师,孙策偷偷观察母亲,甚是担心她不喜欢练师。


    步练师请罪之后,回首与徐详道:“子明,我如今这条命是公瑾兄所救,我会在这里,等到他归来,以报其恩。届时,再归舒县。”


    “仅仅如此?”徐详警惕地看向孙策,他惜练师容貌绝色,深怕这孙家,有人怀不轨之心。


    练师颔首道:“确是如此。”


    徐详轻叹几许,不再执拗,拱手与孙策作歉。


    孙策也不想再纠缠,挥手作罢,速速起身回内院见周琬,不多作逗留。


    步练师带徐氏兄妹来到院中,垂眸思忖中,辛夷已炽热而拥,当即大惊:“你怎瘦成这般?天啊、天啊!孙家是有多穷啊?”


    练师惊得赶忙捂住辛夷的嘴,“没有!孙家待我很好。”


    徐详冷呵一声:“定是你日夜御兽传信与他联系,伤了精气神,吃再多补食也无用。我看,不妨我亲自去江北一寻。”


    “江北战乱未绝,你不能去。”


    徐详再道:“那你答应我,每月往舒县传一次信便可。他若回到舒县,自会与你联系。”


    步练师倒吸一口冷气,她可打不过徐详,就是辛夷帮她一起,也打不过。徐详是父亲唯一的徒弟,剑术精绝,也擅御兽,但他一贯认为御兽消耗精神,影响剑术,从来不屑使用。


    “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成交。”


    见练师同意了他,徐详那黑沉的冰山脸似有半点笑意,却又笑得奇怪,似是不知如何笑。


    步练师带他离开府中,出府之时,二人又与孙权、顾若等一行擦肩而过。


    孙权心下纳罕,诧问:“他是?”


    顾若似笑非笑,咦呀而叹:“思慕者也。”


    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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