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真的没有了办法，丽萨女士忽略了森罗被绷带缠起来的脸，她下意识把这位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位与女儿失散的丽萨女士应该是一整夜没有睡觉，脸上满是倦容，面色苍白，眼底满是乌青，头发被胡乱扎了个辫子搭在肩膀，大衣也沾了些许灰尘，但总体来看，仍是整洁的。想来她大约是一个人在外面寻了很多地方，没有时间清理衣服上的灰尘。女士很不安地发抖，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她不停地眨着没有神采的眼睛，紧紧盯着唯一愿意帮助她的森罗，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
“我是浣衣工，您知道的，像我这样没有什么文化的人，可以做的工作不多。周围几个镇子的衣服有一部分会送到我这边来浆洗……”丽萨女士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可以看出她的手指粗糙发红，满是老茧，指甲更是有开裂的口子，“我从早到晚都在洗衣服，没有时间和我的丽卡玩耍。甚至没有时间为丽卡做饭……但是丽卡很懂事，她做了送报纸的兼职……她说，她也想为妈妈做一些事。”
提到这里，丽萨女士笑了一下，眼睛里盈满泪水。
“……丽卡昨天早上去送各家预定的报纸，中午回来的时候，她说最近报社发行了一款晚报，所以下午也可以赚到钱。她向我撒娇，说可不可以今天一起去餐厅吃饭，她最近悄悄攒了不少钱……想给我买些好吃的食物…我告诉她……”说到这里，丽萨女士抓住胸前的衣物，几乎是泣不成声，她努力深呼吸几下，才勉强继续说下去，“我让丽卡先来餐厅……我知道，昨天是她的生日。作为一个妈妈，我怎么可能会忘呢？我本来打算等和老板领完这周的薪水，去为我的小丽卡买个蛋糕……但是、但是……”
兴致满满的丽萨女士拎着蛋糕出现在餐厅时，老板却告诉她，丽卡已经走了。他们所有人都以为丽卡已经回家了。但丽萨知道，丽卡没有回家。丽萨有些慌了。
“我找了很多地方，沿着每天丽卡送报的路，哪里都找不到。我去海军哪里报告丽卡的失踪，但他们说或许是丽卡贪玩，没准晚上就会回家。”
“——可是、可是，我知道丽卡不是贪玩的孩子。我晚上也去了海军那边，结果他们说，不要妨碍他们工作……他们说没准丽卡被海贼掳走了，让我回家等消息……可是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终于忍不住的丽萨捂住脸哭了出来：“早知道，早知道我应该和她一起去的。我的丽卡，我可爱的丽卡…都是我的错…我还没有和她说生日快乐……”
听完整个事件的艾斯也皱起了眉，虽然面上不显，但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对这件事也很重视。可惜的是，他现在并不擅长安慰一位母亲。
怕丽萨因饥饿而昏倒，森罗想拿一些热粥给她，但女士以为他是要离开，着急得几乎是扑倒森罗身上。女士粗粝的手指也紧紧抓住森罗的手腕，力道之大竟把森罗的手腕抓得通红，女士的指甲粗糙，竟扣进了肉里。而被这样对待的森罗没有丝毫不耐，他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仙贝，你的手……”但艾斯显然比较担心森罗的手腕，他想帮着森罗将两人分开，但被森罗拦住了。温和的青年冲他摇摇头，用嘴型示意自己没有事，任由丽萨的指甲在他手上留下道道血痕。
怎么可能没事？艾斯差点指着森罗的头骂他愚蠢，明明都流血了！
“……丽萨女士，总之，为了能够尽快找到您的女儿，您自己也要保重。我知道您很着急，但是，如果连你都垮掉的话，谁还能去找到你的女儿呢？您的女儿看见自己的妈妈这样辛苦，也会难过的。请先喝下这碗粥。您从昨天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吃过东西吧。来，慢点吃。”森罗轻声说着，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但意外地能使人平静。
简直就像是温暖的春风，艾斯想。
像是被惊醒一般，丽萨抖着手放开了森罗的手腕，低声说一声抱歉。森罗颔首，不着痕迹地用另一只手一抹，刚刚丽萨在他手腕上留的血痕瞬间消失。目睹这一过程的艾斯眯起了眼，他不满地一掌拍在森罗后背。
——不要以为能快速愈合就为所欲为！下次记得给我甩开！
被艾斯狠狠拍了一记的森罗倒是不痛不痒，他知道艾斯隐晦的关心，便朝他眨了眨眼。艾斯回过头去，轻哼了一声。
接过温热的粥，摸索着拿着调羹，丽萨的手几乎握不住勺子，铁质的勺子止不住地在她手中打滑。森罗叹了口气，轻轻接过女士的碗，将粥放入干净的杯子中，重新递给丽萨。
“温度不烫，我在里面加了点糖。”森罗温声提醒，他弯着眼睛笑着说，“喝慢点。”
吃了一点东西的丽萨恢复了些许精力，她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些，她提出支付森罗和艾斯的饭钱。森罗点点头，没有推辞。
待丽萨离开后，森罗对疑惑的艾斯说，他之前已经把饭钱付过了，只有丽萨喝的那碗粥没有付钱。
毕竟真要让丽萨女士付全款的话，森罗笑着调侃，大概会被账单数字吓一跳吧。
“为什么要答应让她付款？”艾斯不解，“你明明那碗粥的钱也可以付的吧。”
“如果不让她付钱，丽萨女士会不安的吧。你看，这位女士自己带大了孩子，即使风尘仆仆也会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是个坚强的人……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平白无故的帮助。对于他们来说，那不是帮助，而是……施舍。”森罗托着下巴慢慢说着，“……就算是好心，也要关注别人的自尊心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艾斯瞪大了眼睛，“噗”地笑出声，他忽然觉得或许森罗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缺根筋，他有点好奇森罗的经历了。
“你真是有意思的人啊，仙贝。”
“是吗？真的是奇怪的印象啊。”森罗不解地摸摸头，他并不觉得艾斯的评价很对。他自认为是个无趣的人，不懂得在宴会上炒热气氛，只会在角落偷偷喝果汁。他还记得在偶尔在小镇的篝火宴会上，他总是看着别人跳舞、聊天，独自一人坐在边缘发呆。也只有孩子们会注意到他，和他坐在一起。
最开始，在大家还没有发现森罗的容貌不会改变时，小镇上也曾有过人追求他，但发现森罗每日就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工作，没有回应过任何人的约会后，也渐渐放弃了。他们说，虽然莱昂是个很好的人，但感觉那个家伙有些无聊，就算长得很对胃口，可是还是很无趣。
艾斯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一个怯懦的声音打断了。
“很抱歉，打扰到您，但是关于丽卡失踪的事，劝您最好还是不要管比较好。”
森罗抬眼望去，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他个子不高，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朴素的衬衫：“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但是……”
男孩子继续说道：“……我昨天其实看到了小丽卡。她是自愿跟着别人走的……那个人穿着彩色的衣服，有点像马戏团的小丑……小丽卡状态很奇怪，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一般，像个人偶似的跟在那个看不清脸的人身后，无论我怎么喊，小丽卡都像没有听到……小丽卡是我的朋友……我担心她出事，于是跟了很久……但奇怪的是，我竟然跟不上他们。我一直跟着，直到他们走到森林……”
男孩咽了口口水，很害怕的样子，但还是咬咬牙继续说下去。
“——我看见了小丽卡和那个奇怪的人进入森林的那一刻，整个人变得透明。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两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了！就像是被森林吃了一样！我吓坏了，耳边还能听到森林里沙沙的树叶声，好像有人在低语……”
“所以、所以，一定是森林里的神灵引走了小丽卡……而且，我还听说，周围几个村庄的孩子也是这样失踪的。”
“其实附近的大家都知道类似的传言…最近很多镇子都在说这件事，所以没有人想要帮丽萨女士。大家都很担心自己也像丽卡一样失踪……”
艾斯听到半途，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太看得上男孩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你这家伙还真是胆小。”
“……”男孩听到如此明显的讽刺，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我、我努力过了，我拼命喊着小丽卡的名字，还想要跟上去……”
“但结果最后你还是害怕了不是吗？胆小鬼。”
变透明？森罗眯起了眼，或许是某种恶魔果实的能力，不，应该是至少两种恶魔果实的能力。
首先是变透明的能力，应该是透明果实。在各地收集恶魔果实信息的森罗隐约记得某本图鉴里曾记载过透明果实的存在。能够令自身或者是周围的物体透明化。而被操纵，难道说是被催眠？森罗捏住下巴细细思考，他黑眸沉沉，在想是否有类似的能力。
恶魔果实种类繁多，尤其是超人系恶魔果实，千奇百怪的能力层出不穷，目前可以说没有任何一种书可以完全收录全部的恶魔果实。因此遇到奇奇怪怪的能力，大部分都可以归于恶魔果实。
森罗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是那种能力。
森罗和艾斯对视一眼，察觉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作为卡普的孙子，艾斯第一时间也想到了可能是恶魔果实的能力。假如是这样的话，那拐孩子的可能是一个完整的团体。
——拥有催眠（猜测）能力的家伙迷惑孩子，拥有透明能力（猜测）让孩子变得透明。
附近村子的孩子也是这样失踪的？森罗蹙眉，那就是除了眼前这个男孩以外，还有其他的人见过类似的场景。可是，那些拐走小孩的人都这样大意吗？竟然被目睹到作恶的行径。坦白来说，森罗更觉得，哪像是在表演。
“可以告诉我，小丽卡具体是在那个位置消失的吗？”森罗问道，“我也知道您对此十分担忧。但是，我还是想要去看看。”
“先生，那边真的很恐怖……您……”
“我知道。但是答应了的事，还是不可以随便反悔的。而且，我也没有坏心眼到戏弄一位好心替我付钱的女士。”
“我真的是和您说不通……”男孩揉揉眉心，“好吧，好吧。您真算是一位好心人。……那片森林在哈默尔镇附近。大家不敢和丽萨阿姨说，怕她做傻事。”
哈默尔镇，森罗脑海里浮现出玛琪诺送他的地图，他记得这个小镇离这边并不远，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走到哈默尔镇也很费劲。那丽卡是如何从餐厅附近去到哈默尔小镇的？森罗站起身来，轻轻拍拍还在发抖的男孩，温言说：“……看到那样的场景很害怕，对吧。总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接下来的事，交给大人吧。”
男孩剧烈地抖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好声好气和他说话的森罗，嘴唇蠕动几下，蓦地扭头走了：“随、随便您吧！真是的，您和丽萨阿姨一样都不听人劝。”
“别开玩笑了，仙贝，为什么要感谢那种不敢救下自己朋友的人！”艾斯很愤怒。
“我知道的，艾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他本来可以选择不告诉我的。你看，他说过，大家都知道类似的传言。可没有人愿意和我说。只有那个男孩说了。”森罗叹了口气，“对于未知，害怕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不敢回忆的事情。能够把自己害怕的东西说出来，就很让人敬佩了。”
“……你这个人真的是，在你眼里，没有坏人是吧。”艾斯叹气，怀疑森罗这家伙对谁都会找到那个人的有点。
“大约也不是吧。”森罗仔细思考了一下，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算了，说这种事也没有用。总之，现在就是找到失踪的丽卡。把装神弄鬼的家伙狠狠揍一顿。”艾斯摆摆手，“越早找到越好。”
“嗯，也谢谢艾斯愿意协助我。”
“啰嗦。”
那么，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丽卡是如何这个小镇去往哈默尔镇附近的森林的。
事实上，森罗并不是很擅长搜寻的工作，但也并非没有办法。森罗的手放置在餐厅门口的地面上，此时的他正闭上双眼，仔细感知。艾斯和还是有些恍惚的丽萨在一边看着，周围路过的居民也对森罗古怪的行为很感兴趣的样子。但这些人都被艾斯用凶恶的眼神轰走了。
土地是会记录信息的，有什么人走过这片土地，都是会被记录的，记录时间越靠近，也就记录得越清晰。森罗可以读取一部分土地的记录，但需要注意的是，他所能读取的信息是很模糊的，大约只能看见一些零碎的片段。并且，能读取到的信息最早只能到两三天前。
“……昨天的丽卡确实来到了餐厅，但是很快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应该和一个身材不高不瘦的，戴着礼帽的男士有过一次对话。”森罗闭着眼睛感知，他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很不容易才看到丽萨女士口中描述的丽卡，“之后，她跟着那个人走了。”
再往后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隐约的人影也变得扭曲，逐渐混合成大片大片的色块，之后的画面就彻底不能看到了。森罗睁开眼睛，缓慢地站起身来，问神色活泛起来的丽萨：“丽萨女士，您知道这样的人吗？”
“戴着礼帽……我、我知道的，他是这座小镇报社的主管，名字是格洛尼。就是他给了丽卡送报纸的工作。”
丽萨女士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刚开始还是病急乱投医，也害怕过森罗没有找到丽卡的能力，但他提到了自己见过的人，立马就充满了信心。女士相当激动地抓住森罗的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还好、还好有您在……我们现在就去那边，或许丽卡只是在格洛尼先生哪里……”
森林没有挣开女士的手，他垂下眼皮，慢慢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先去报社那边吧。呃，抱歉，丽萨女士，我并不认路，可以请您在前面带路吗？我和艾斯跟着走就好。”
“好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仙贝先生。”也许是终于有了女儿的消息，丽萨脚步轻快了许多。
对于女士恢复了精神的样子，森罗勾了勾唇角，他想跟着丽萨一起走，但脚步一顿——他的眼前忽然变得有点混乱。
——土地每天记录的消息是极其庞大的，读取起来就像是把所有消息都一股脑地塞入大脑，这也是为什么最多只能读取两三天前的信息。因为现在的森罗不能承受更久之前的信息灌输，不，应该说就算是前一天的信息，对于他来说读取起来也有一定的负担。可是，他必须那样做，森罗想要搞清楚，丽卡在离开之后做了什么才会出现在比较远的哈默尔小镇。
森罗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但艾斯及时扶住了他。
“笨蛋，扶着我。”艾斯及时撑住了森罗，他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居然还爱逞强，明明自己不太好受。真的是懒得管你。”
“哈哈，这不是有我们靠谱的艾斯在吗？”
“就知道你是个油嘴滑舌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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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