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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一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冰箱里吃了八年的饺子


    ——“妈妈,我想吃你做的猪肉韭菜饺子了~”


    ——“妈妈,我今天在学校门口买了猪肉韭菜馅的锅贴,可我觉得那阿姨做的没有你做的好吃~嘿嘿嘿~”


    季时清脱下手术服和染血的手套,思绪不经意飘回到这七年里收到的一条条短信。


    第一次收到短信是个雨夜,大雨滂沱,透过夜黑的窗户,几乎看不清雨中其他建筑,只有昏暗的城市下方一盏盏灯光被雨幕遮盖。


    满城灯火璀璨明明靠的那么近,却又像隔着山,隔着海,如雨夜小舟,孤独又脆弱。


    那是他规培的最后几天,在科室值夜班,刚从病房里出来。


    当时外公外婆相继离世没多久,他觉得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人。


    黑暗的医院走廊里,空调吹得人浑身发冷,浸骨入髓。


    他从小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虽说对书本过目不忘,但他却很难感受到旁人情绪,甚至难以理解其他人的情绪波动,更难以体会到那些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感情变化。


    比起难以捉摸的感情,他更擅长理性分析。


    但那一天,他确实感觉到了孤独。


    那是一种,父母去世,妹妹走失后就出现过的感觉,只是那天格外强烈……


    从心底深处,如泉水汩汩而出。


    ……也就是那天,他收到了鹿软软的第一条短信。


    之后,短信经常出现。


    虽然很多短信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营养,但那种生命蓬勃向上发芽,生长的韧劲,却消除了他的孤单。


    也让季时清知晓不少有关于鹿软软的消息。


    他知道她叫软软,知道鹿父常年在外勘探不回家,知道她现在和外公外婆舅舅生活在一起。但母亲去世后,她与外公一家人有些隔阂,外公外婆有点埋怨她,舅舅舅妈却总对她小心翼翼。也知道……她很想母亲,很喜欢吃韭菜猪肉馅饺子,很喜欢吃土豆炖牛腩,还喜欢吃糖醋里脊,喜欢喝桃子味的汽水……


    季时清起初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每次惦记母亲都会想着吃的。


    对方十次短信里,五次以上都和吃有关。


    要么觉得这个好吃,像妈妈做的。


    要么觉得哪家店铺难吃,不如妈妈的手艺。


    按照高中语文里那些经常被用来隐喻,象征着浓烈感情的食物,他又觉得可能只是自己不太理解,普通人的表达方式都这样,比如:《背影》中的橘子,《一碗阳春面》中的阳春面。


    食物……


    大概是对方与母亲最深的纽带。


    但又过了两年后,他才从短信中知道,原来食物不仅仅只是隐喻和象征,还有鲜明的画面,和记忆里最纯粹的味道。


    因为,那天短信上写着:


    ——妈,您给我包的最后一个饺子,被我吃完了。


    ——韭菜猪肉馅的饺子,真好吃。嘿嘿嘿!


    ——妈,您要是当初能再给我多包点饺子放冰箱里就好了,明明一个月我才吃一个饺子,可没想到它们这么快就被我吃完了!可恶~这次我都忍半年了!都怪我这张馋嘴QAQ。


    ——妈妈……


    ——我想你了。


    季时清将脱下来的手术服丢在旁边衣篓里,清洗身上污渍,男人漆黑瞳孔里没有多少情绪。


    但也从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母亲去世前,曾给她留了一桌饭菜,还包了饺子放进冰箱。


    而这些饭菜和冰箱里的饺


    子,一吃就是八年……


    他有点不太理解这种感情,但又好像能够明白一点。


    “季主任,您要的饺子到了,您是跟我们一起在这吃?还是要先去科室看看患者?”二助拿着饺子递给季时清。


    这次六院急诊科接到大量车祸患者,在科室医生护士连续打电话摇人的情况下,患者全都得到妥善处理。需要手术的重伤员,要么还在手术室,要么已经手术结束被送回病房,季时清从手术室里出来时科室内已经没那么忙了。


    “饺子给我吧。”季时清没回答二助的话,他掀了掀眼皮子,单手拎过饺子向外走。


    二助挠挠头,不知道上级领导带着饺子想去哪吃,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他也没兴趣跟着总黑脸的上级领导一起吃饭。


    二助悄咪咪松了口气,高高兴兴跟着其他脑外科医生手术室护士,进旁边办公室吃饭了,他今天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就赶来帮忙,刚刚在手术台上差点没饿死他。


    ……


    急诊科输液室。


    鹿软软看着正举着筷子,想喂她吃饺子的夏钰阳,尴尬的头皮发麻。


    虽然对面同事很帅,虽然她手上还打着点滴确实不太方便,但男同事喂饭什么的,这也太尴尬了吧?


    偏偏看着夏钰阳满脸正气,开朗阳光的模样,让鹿软软总感觉是她心思太龌龊。


    “……要不我还是自己吃吧?”鹿软软盯着男人递到唇边的饺子,身体僵硬,纠结着还是小小声开口道:“护士给我打针的是右手,但有勺子,我可以拿左手吃饺子。”


    “而且你也没吃晚餐吧?耽误你吃饭,也太麻烦你了……”鹿软软扫一眼夏钰阳腿上另外两个装着饺子的饭盒,低声道。


    时间已经很晚了,现在输液室外黑漆漆一片,不少输液室内还在输液的人昏昏欲睡,鹿软软努力压低声音既不愿意吵到旁人,也不太想接受夏钰阳的投喂。


    虽说刚刚和刘局长聊过后,知道自己没能进入刑警队的缘由,和性别无关。但夏钰阳多少也是她这三个月里,暗戳戳对比的竞争者。被竞争对象投喂什么的,还是太尴尬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都是同事,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吗?”放下筷子,夏钰阳漆黑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但那份失落很快就掩埋在男孩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里。


    他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充满了活力,“今天下午这事,说起来还得多亏你帮忙挡住那肇事司机,否则十字路口那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受重伤。”


    “哦,对了,那司机血检的结果怎么样了?”说到肇事司机的事,鹿软软一下子甩开尴尬,正经起来。


    比起吃饭,她目前更关心这个问题。


    “结果已经出来了。”夏钰阳知道鹿软软着急,也没卖关子,严肃道:“那家伙酒驾加毒驾,加上撞那么多人,又肇事逃逸,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肯定没跑。”


    这次黄毛肇事逃逸有人当场死亡,还有5名重伤患者正在紧急抢救。倘若这期间还有人死亡,夏钰阳估计对方可能会判十年以上,但这些就不是他们警察能处理的,还得法院判决才行。


    “……”鹿软软皱眉,心情有点沉重,她也知道这次车祸有人去世。


    甚至六院急诊科这边连患者聊天时,都在传这事,单单她坐着输液的这段时间,就听见七八个在聊这事的人了……


    “别想了~”夏钰阳抬手在鹿软软眼前晃了晃,想吸引她的注意力,见女孩没反应,他直接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她嘴里,笑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想再多也没用。还不如赶紧吃了饺子,休息几天。我听师父说,刘局看你这次脑震荡要给你放两天假呢。”


    “唔!”鹿软软眼睛瞪的圆溜溜,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袭击。


    可已经被塞在嘴里的饺子吐出来也不合适,鹿软软只能嚼着饺子含糊不清道:“虽然想多了也没用,但复盘整个事件……下次再遇到,唔就能处理的更好了……”


    虽说她也不愿意再看到下次又发生同样的悲剧,但作为警察,理智告诉她,需要随时做好应对的准备。


    酒驾车祸逃逸的司机,十年前有,十年后也不会少。


    “行,你继续边吃,边复盘,等你吃完我也要回警局了。”夏钰阳短发微微凌乱,带着几分不羁的活力,明亮的眼眸里笑靥盈盈。


    男孩活力满满的样子,好似夏日阳光,吸引到输液室好几个小姑娘冲这边张望。


    鹿软软嘴里的饺子刚吞下,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又被塞了一个。


    她瞪了夏钰阳一眼,忙抢过对方手中的那盒饺子,含糊道:“你快吃你自己的,饺子再不吃就坨了。白星雪的案子你们一定要赶紧抓住那人,绝对不能让那人在祸害其他小姑娘!”


    上级只给了刑警队72小时,结果这72小时内又连续发生了张琴案,和肇事司机逃逸案,想必夏钰阳几人若不是为了录口供,等结果,也不会在医院待到现在。


    鹿软软甚至发现刑警队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如孙警官等人,早已经被刘局调回局里。只剩下治安队和几个刑警队经验不太丰富的小年轻还在医院里等着。


    “……”季时清拎着食盒,站在输液室门前。


    看着前方有说有笑,正在吃饺子的一对男女……


    男人下意识眉心微蹙,拎着食盒的指节肌肉微动。


    “季主任有什么事吗?”输液室小护士提心吊胆上前询问。


    完了!季副主任站在门口足足有三分钟了!!!!


    他眉头皱成这样,该不会又发现了什么问题要骂人吧?!


    清汤大老爷哦,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小护士心里嗷嗷惨叫,脸上却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谦虚,谨慎,有礼。


    “没事。”季时清表情未变,他冷着脸瞥了小护士一眼,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呃?”小护士挠挠脸,看着季时清离开的背影,满头雾水。


    没事还这么吓人干啥?搞得她心惊胆战,还以为今夜又要挨训呢——


    作者有话说:PS:作者:大家不要学鹿软软,吃那些放在冰箱里冻了八年的食物,因为她吃完后拉肚子了。


    鹿软软恼羞成怒:………闭嘴!我要脸,懂?


    第42章 HBV携带者。


    季时清盯着办公室电脑上的患者病历,整整三分钟没挪动过鼠标。


    他皱着眉,看着患者病历,明明都是熟悉的文字数据,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叔叔,这个棒棒糖能给我吃吗?”一个手上打着点滴的小男孩闯进办公室,身后还跟着小男孩母亲。他大大咧咧,完全不在意季时清的冷脸,特别自来熟的爬上了椅子,指着季时清笔筒里那支桃粉色棒棒糖,满脸垂涎道。


    “……”季时清眉心重重一跳,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完全不怕他的小孩了。


    季时清盯着小男孩,没说话,看向笔筒中粉色棒棒糖的眸光闪烁。


    ……这支棒棒糖是当初鹿软软给他的那根。


    “季主任抱歉抱歉,这孩子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吃糖。”


    小男孩母亲尴尬的举着吊瓶,“我刚刚答应他去买糖,但是孩子他爸还没来,我一个人也不方便。军军,快跟医生叔叔道歉。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随随便便问别人要糖呢?你不记得妈妈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可是叔叔不是别人啊,他是医生!”叫军军的小男孩满脸委屈,


    妈妈平日里不准他吃陌生人给的糖,但是医生叔叔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呢?医生叔叔可是给他治病的好人!


    季时清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看着笔筒里的棒棒糖,脑海中下意识闪过输液室那一幕。


    男人眉头微蹙,垂下眼眸,将笔筒往小男孩身前推了推,“拿去


    吧。”


    他不吃这些精加工糖,这种棒棒糖留在他这毫无意义。


    “真的吗?谢谢医生叔叔,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桃子味棒棒糖啦!”小男孩拿着棒棒糖瞬间双眼一亮,小胖手高高兴兴剥开糖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棒棒糖塞进嘴里。


    圆圆的粉色棒棒糖有点可爱,被小男孩毫不犹豫塞进嘴里那一瞬间……


    季时清攥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


    季时清垂着眼,他个子很高,即便坐在椅子上,依旧比小男孩高上一大截,再加上还穿着白大褂,更显男人一丝不苟和专业。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看着小男孩轻描淡写:“小孩子晚上吃糖容易长蛀牙。这糖最好还是现在别吃了。”


    “没关系呀,叔叔我就吃一根~况且我也不小了,我都读幼儿园大班啦!”小男孩毫不在意长蛀牙的威胁,坐在凳子上翘着jiojio,摇来摇去快乐极了。


    季时清漫不经心:“哦,读幼儿园大班?那你认识多少英语单词,会写几个字了?”


    “我会写……唔~”小男孩被难住了,他皱着眉一边回忆,一边掰着小胖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会写几个字,认识多少英语单词,但他觉得自己会的还挺多嘞。


    “掰手指就能数清吗?看来你认识的单词,会写的字还很少啊……”


    季时清移开目光,食指轻敲桌面,轻笑道:“我以前见到的小朋友,认识的单词,会写的字,十双手摆一起都数不过来。你这肯定是因为晚上吃糖吃太多,影响记忆,否则怎么比不过其他小朋友?”


    “!!!!”小男孩瞪大眼,嘴巴长得老大,糖也舔不下去了。


    他觉得不是这样的,但他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小男孩母亲站在一旁乐呵呵,只觉得好玩,她儿子长得白白胖胖特别可爱,平日里很多人都会逗他,没想到这六院急诊科年轻主任也喜欢逗小孩。


    然而,她上一秒还觉得好玩,下一秒却见对面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副主任对她满脸认真道:“这位家长,刚刚我也没想那么多,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说一说。”


    “?”小男孩母亲心中咯噔一声。


    “小孩子晚上吃糖没有及时刷牙,可能会导致蛀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其实小孩子吃太多糖,还会影响眼球发育,增加近视风险。您儿子现在体型看上去可能需要控制了”


    季时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欲言又止,委婉道:“呃……今天晚上这根棒棒糖吃了也就算了,以后还是要严格控制。”


    “!!”啥?吃糖近视?那怎么能行!!!


    小男孩母亲脸上笑容瞬间垮塌,看向小男孩嘴里那根棒棒糖,仿佛像看待阶级敌人。


    她狠狠抹了把脸,一边举着吊瓶,一边好似狼外婆一样对着小男孩假笑道:“军军,这根棒棒糖咱们不吃了吧?等会我让你爸爸给你买鸡腿怎么样?”


    小男孩母亲也不等小男孩回答同不同意,直接将棒棒糖从小男孩嘴里抢了出来,抬手丢进了旁边垃圾桶。


    小男孩懵逼:“???”


    不是,我的棒棒糖呢?


    肿么就这么飞啦~!!!


    ……


    小男孩心不甘情不愿被母亲扯着往外走,小家伙不停扭头企图捡回垃圾桶里的棒棒糖。


    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全程只有他被拖着走的份。


    女人见儿子冥顽不灵,更是直接将小男孩一把抱起,往输液室方向走。


    吃什么吃?糖有什么好吃的?!以后也要少吃!最好不吃!女人板着脸气哼哼。


    “小季,你怎么回事啊?哟,还看着垃圾桶,有宝贝呢?”


    身穿绿色手术服,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急诊科主任唐光明笑呵呵看着季时清调侃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会和小孩子玩闹。”


    季时清缓缓收回看向垃圾桶的深邃眸光。


    办公室内白炽灯光打在季时清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眼深如海。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清冷的目光透过镜片,眼尾上扬,“主任说笑了,陈述事实怎么能算玩闹?”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每次都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好玩。”唐光明摇摇头,摸了摸自己微秃的发顶,乐呵呵笑道。


    “比起幽默,医生治病救人,认真做好手上的事更重要。”面对将自己挖来六院的唐光明,季时清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不再像先前那般冷漠如冰,但语气仍旧一本正经,不太热络。


    季时清整理了一下衣襟,声音清冷道:“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般情况下,医院各科室主任都很忙,很少私底下找人闲聊,且现在天色已晚,想必唐主任也不是来找他聊天的。


    “没什么大事。”


    唐光明摆摆手,乐呵呵笑道:“我是刻意来谢你的。今天要不是你提醒小程他们,警官证后面有患者血型,之前那名被车撞倒后又碾压过去的小警察,恐怕等不到我来就不行了。”


    先前车祸大量重伤员被送来急诊科,其中一名警察伤势非常严重,对方不但重伤昏迷,需要立即手术,且还大出血,血流不止。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没办法迅速知道患者血型,几乎回天乏力。


    因为检验科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加班加点,最少也需要半小时才能检测出患者血型。


    半小时说来不长……


    可对于大出血患者而言,半小时足矣让他们死上十次八次。


    当时接诊重伤小警察的,便是唐光明小组的主治医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主任没必要谢我。”季时清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掀了掀眼皮冷静道:“况且即便没有我,等后续其他警察来医院,他们也会告诉主任对方血型。”


    “谁知道等那些人来医院要多久?万一还是耽误了抢救怎么办?”唐光明摆摆手,他不是个喜欢猜来猜去的人,现场事情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只是唐光明有点疑惑,他想了想,好奇道:“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警官证后面有血型?我也是之前接触过几个警察后才知道这些事。”


    警官证后面增加血型信息,是07年开始执行的规定,但倘若不是常年在急诊科工作的医务人员,亦或警察及警察家属,一般还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组里小程才从其他科室调来急症科没两年,没注意,不知道也正常。


    但季时清来急诊科的时间就更短了,还不如小程呢。


    唐光明可不记得,这段时间里有什么重伤警察来科室救治过。


    ……可没想到对方居然也知道这件事,唐光明摸了摸略微秃顶的脑门,有点疑惑又有点惊讶。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透明镜片后方,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沉吟道:“……以前有个亲戚是警察,他警官证丢失了。”


    季时清垂下眼睑,将眼底波澜掩埋,嗓音略微低哑,停顿了片刻道:“但那一次他刚好身受重伤,所以……记忆深刻。”


    “原来如此!”唐光明恍然大悟,下意识开口:“那他后来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季时清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他现在有亲人朋友陪,又有爱人在身边,无病无灾,没哪里不好。”


    “只是他儿子不太孝顺,总是忙着在外面工作,没办法陪他。”季时清言语轻松又平静,就像是在简单唠家常。


    胖老头下意识松了口气,但又想起今天来的主要原因,笑眯眯道:“别人都有朋友陪,你也得有朋友陪才行啊。”


    “………”季时清没说话,挑眉看向唐光明。


    唐光明也不介意季时清的态度,反而


    用半开玩笑的轻松语气道:“认真做好手上的事固然重要,可你多多少少也得和科室其他同事打好关系交几个朋友嘛。”


    “虽然你是上级医生,管着下面那帮小崽子是你的职责,但咱们也得讲究方法不是?”


    唐光明乐呵呵笑道:“这个星期我听见你又骂哭了好几个人,还有人私底下偷偷跟我说,想去其他上级医生的带队小组。”


    “要不是我们科室没这个先例,搞不好你再这样下去就要成光头司令咯~”


    “到时候上手术台,谁还给你当一助二助?”唐光明继续调侃:“你总不能每次都让那些没毕业的实习生跟你上台吧?”


    在六院,一般情况下,稍复杂些的手术几乎都是高年资医生主刀,这时候低年资医生就会充当一助二助,从旁辅助学习。


    若是手术没那么复杂,实习生也能充当一助二助,以学习为主,辅助为次。


    可一旦遇到真正复杂的手术,实习生就没能力上台帮忙了,搞不好还会拖后腿……


    在急诊科这种地方,很多手术都不适合实习生上台,需要下级医生配合他们这些上级医生进行手术。


    “………”季时清皱着眉,一言不发。


    他冷冰冰的气场随着唐光明的话,一点点向外延伸,浑身上下寒气比科室里的中央空调还要低。


    “唉唉唉,我一说你就是这副臭表情。你这小子真是个牛脾气,古人都知道恩威并施,难道你汲取了这么多前人的经验,连尝试都不愿意?”


    唐光明:“这件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急诊科本就压力大,工作量大,咱们也不能让其他同事一直神经紧绷吧?现在科室里我最看好你。我还等着你将来接替我的位置,当这科室主任呢!”


    唐主任絮絮叨叨,说话时也笑得像个弥勒佛,但话里话外还是希望季时清平日里在医院,对其他下属宽容些。


    “………”季时清没说话,眉头却越发紧蹙,他表情冷冰冰,活像是旁人欠了他八百万。


    唐光明见季时清没说话,也不在意,反而从裤兜里摸出个薄薄的红色信封递给季时清,笑道:“行了,这里有1000块,是我提前给你准备的,你拿去给赵蕊当份子钱吧。”


    “………”季时清皱眉低头,他掀了掀眼皮,眼底流露出几分疑惑。


    他没接信封,但深邃的目光却透过金丝边眼镜,看见了红纸黑字上,清清楚楚写着——‘祝: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季时清’。


    “前两天查房,我就看见你将赵蕊骂哭了。今天在手术室,又听说你因为那姑娘不小心划破手套将人给吼哭了。”唐光明摇头唏嘘:“这才几天功夫,我学生都跟我说,他私底下已经看见赵蕊哭过好几回。”


    “科室里就连病人和病人家属都在说这事,实在有些不太合适。”


    “人家这些日子都快结婚了,你不祝福也就算了,还搞这一出,不是伤和气吗?”


    “更何况外科医生上手术台,谁没划破,勾破过几副手套?我去年在手术台上救人,还勾破过一副手套呢。”


    “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但医生又不是机器,总归难以避免出现一些小问题。”


    “再说,现在手术室无菌环境那么好,这么多年我也没听说过哪个患者因为医生在手术台上缝针时勾破了手套感染的。”唐光明笑呵呵,拍了拍季时清肩膀道:“所以你真没必要这么严肃紧张,给人家姑娘都吼哭了。”


    季时清:“………”


    季时清皱眉,看向唐光明的眸光越发深邃冷凝。


    “唉。”唐光明叹了口气,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个‘哑巴’学弟,冷脸下属,这次也不打算再开口时,对方声音却缓缓而入他耳中,


    “……HBV。她是HBV携带者,前段时间我看见她在吃保肝药和恩替卡韦。”季时清实在被骚扰的有些烦了,见唐主任还要继续唠叨,他揉了揉眉心,冷静道:“况且我没吼她,是她自己哭的。”


    他当时在手术台上,根本没时间精力发火骂人,一心全扑在手术上,对方哭和他有什么关系?


    季时清不理解这种情况,更不想去了解。


    他只知道,HBV(乙肝)有传染性,且能通过血液进行传播,对方手套被划破后血液与患者伤口接触,患者便有可能被传染上。


    哪怕现在法律规定,用人单位不得歧视乙肝病毒携带者,医院医生即便有乙肝只要考上同样也会招聘录用,但在手术台上发生这种事,在季时清看来,这已经算得上是个小型医疗事故。对方羞愧到哭泣才正常!


    “原来是这样啊……”唐光明一听这事也眉头紧蹙。


    他皱着眉沉吟道:“去年全院职工体检,我都没听说这事。看来对方可能是今年才感染上的。”


    “患者那边你处理了吗?”作为急诊科主任,唐光明第一时间想到了手术患者。


    “已经处理了。”季时清冷冷点头。


    普通人接触乙肝病毒,若是没有抗体,只需要在24小时内注射乙肝免疫球蛋白,便能有效预防阻止。


    这个高中生手术前做过常规检查,其中就包括了乙肝五项,对方没有抗体,所以他下手术台第一时间便开了药,走的科室账单,只不过这种事回头和患者家属解释时,打针的护士和管床医生大概率要挨骂。


    “这样就好。”唐光明松了口气,恢复笑呵呵的弥勒佛样。


    “我说这钱你就拿着,你也别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都不喜欢这些传统人情往来,但该讲究的人情还是要讲究。我听说赵蕊过几天要扯结婚证,这礼金你就提前给她吧,也算为这几天发生的事缓和缓和,顺便私底下跟她说说今天患者的处理问题。让她私底下给患者家属说明这事,道个歉。”


    唐光明强硬地将红色信封塞进季时清手中,调侃道:“但你这回可不能发火骂人啊,得好好和人说说这件事。”


    “不了,这礼金……主任还是拿回去吧。”季时清将信封重新塞回唐光明手中,语气淡淡。


    唐光明挑挑眉,眼神疑惑:“怎么了?你这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愿意听我的话和赵蕊缓和关系?”


    难不成他刚刚说的话,这小子一句也没听进去吗?


    还是说这小子的牛脾气又犯了?


    “……”季时清瞅了唐光明一眼,沉吟片刻,盯着信封好半响,才缓缓开口道:“…倒也不是。”


    “那是为啥?”唐光明疑惑更深,同样瞅了信封一眼。


    “难道是觉得用我的钱给人送贺礼不合适?你要自己给?”唐光明理解点头:“那也行啊,都是一样的。”


    “不是。”季时清凝眉沉吟,他看向唐光明有点迟疑:“礼金一千块是不是太少了?”


    季时清眉头紧蹙,脸色恍若遭到羞辱。他皱眉抿唇:“一千块……我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一万还差不多……


    唐光明:“??”


    唐光明:“!!!!”


    特么的!要不是在医院,劳资真想脱鞋子打死这小子,这小子是在拐弯抹角说他抠吧?!是在说他抠吧?


    还有这死小子什么眼神?屈辱?


    可恶啊!你有钱,包租公,有专利卖了不起啊!


    桐州市普通同事结婚礼金就是600~1000好不好?!


    几乎不上网,从来不懂装逼为何物即将退休的胖老头,这一刻深深感觉到了来自有钱下属的恶意——


    作者有话说:PS:季时清: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多了。


    第43章 季医生真是个好人


    被‘一千块礼金,实在拿不出手’这话噎住。


    唐光明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偏偏季时清表情颇为严肃,带着好似发布学术论文的深沉与严谨,差点没将唐光明噎死。


    好在和季时清相处的时间长了,唐光明也了解他的性格,否则真想给这小子当场来个爆栗,让这小子尝尝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于是。


    胖老头一气之下,气呼呼提走了季时清桌上的饺子,背着手走了。


    今天晚上他就要饿死这臭小子!


    季时清:“………”


    他不太理解这老头生气的点。


    看着唐光明提着饺子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季时清缓缓收


    回目光。


    算了。


    反正那饺子也是打算送给别人的,既然别人不需要,唐老头拿走也一样,他这人从不吃宵夜。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扫一眼墙上挂钟,白底黑边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


    通常,救场加班的医务人员忙完工作就能回家休息。


    但季时清想起今夜刚动过手术,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期的高中生男孩,还是决定今夜留在科室,以便随时观察男孩病情变化。


    柔和的白炽灯光从头顶洒下,在男人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投下片片阴影。


    季时清的目光从垃圾桶上冷冷扫过,随即走回办公桌前,重新审核患者病历。作为上级医生,他需要了解每天新入院患者的情况。


    今夜,他所在小组收治了好几名患者,每一个病历都需要他仔细审核。


    “咚咚咚——!”


    忽然,办公室房门被人敲响,打破寂静。


    “?”季时清皱眉,从电脑中抬起头来,他冷冰冰视线穿透薄薄的镜片,落在被推开的门上。


    “嘿嘿嘿,季主任,您忙了一天,晚饭吃了吗?”鹿软软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厚着脸皮挤进门来。她手中提着一盒热气腾腾的饺子,笑嘻嘻道:“我特地给您带了饺子,嘿嘿嘿嘿。”


    小姑娘头上裹着砂布,脚上也涂抹着大面积的碘伏,白白黄黄,看着颇为狼狈,但略微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却挂着一抹讨好的笑容。


    她笑容灿烂,像盛放了蜜糖,尤其是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更是泛着醉人的甜,让人看一眼便心生欢喜。


    往日里常见的白色纱布,此刻在季时清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缓缓收回目光,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鹿警官有什么事吗?”


    “嘿嘿嘿,没事难道就不能来了吗?”鹿软软笑嘻嘻,义正言辞道:“季主任今下午请我吃饭,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想着你之前在手术室工作那么久,肯定饿了,这不是来送晚饭兼宵夜吗?”


    鹿软软晃了晃手中袋子里的饺子,笑容特别灿烂。


    “……”季时清沉默。


    季时清看了鹿软软一眼,小丫头脸上的心虚肉眼可见,但见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不停眨呀眨呀眨,便也没主动戳穿。


    季时清将饭盒推回:“不用,我晚上不吃宵夜。”


    他先前虽然点了饺子,但晚上并不吃宵夜,即便上完夜班,他仍旧保持着这个习惯,不过心情倒是比之前好些,连眉眼都没那么冷了,只是他向来表情浅淡,看着倒也没什么太多变化。


    “哎呀,季主任,您吃嘛吃嘛~这韭菜猪肉馅的饺子真的特别好吃!”鹿软软见饺子被退回,瞬间更心虚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强烈安利。


    “……”季时清沉吟片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鹿警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对方这心虚到笑容都有些僵硬的表情,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尤其那‘您您您’的称呼,让他听着有点刺耳。


    鹿软软傻笑:“嘿嘿嘿……”


    见季时清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小姑娘咬咬牙,九十度鞠躬歉疚道:“季主任,实在对不起,我把您车给撞坏了。”


    “嗯?”季时清微微一怔。


    “呃……我之前追击犯人,不小心和对方车撞上了。”有些话一旦开了头,也就没那么难以启齿,鹿软软说话也变得流畅起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委婉描述现场经过,尽量减少对受害车车主的刺激,尴尬道:“我当时也不是故意的,那家伙酒驾撞了很多人,我只能开车逼停对方……然后,然后您的车就被撞了。”


    鹿软软缩着头像只鹌鹑,小心翼翼道:“不过你放心,我们警方会申请犯罪人赔偿金,那家伙开的是劳斯莱斯,家里很有钱。为了在法院获得减刑,他们家肯定会主动赔偿……”


    鹿软软越说越小声,其实她也不太确定对方会不会主动赔偿,只能说按照以往经验,大多数情况下确实如此……


    “所以……所以我能不能先支付部分赔偿款,剩下的写欠条,等对方赔偿金到手后再还给您?!我现在能拿出来的也就只有六万多。”鹿软软哭丧着脸,差点委屈的哭出两个大鼻涕泡来。


    她没买过车,更不知道季时清那车撞坏后,需要赔偿多少才能修好。


    但刚刚蒋芬芳和她说过,季时清那车现价至少需要六七十万,这么贵的车被撞成那样,车头车灯彻底凹陷,想修好肯定不便宜。


    鹿软软漂亮的眉毛被她愁成了两条毛毛虫,只是她银行卡里现在也就几千块,即便找花蛤蜊这样的借贷平台和蒋芬芳,她算了算自己如今能借到的钱大概也就六万左右。


    鹿软软抹了把脸,为自己流下满脸辛酸泪。


    虽然夏钰阳说可以借钱给她,但无功不受禄,她和对方也没熟到随意借钱的地步。师父是长辈,是老师,对方教她各种职业技能,带她熟悉工作岗位,已经很麻烦师父了,再找对方借钱……她也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至于鹿友国同志和外婆舅舅他们……本就不想让她当警察,觉得女孩子当警察不合适,鹿软软就更不想找他们借钱了。


    况且作为成年人,鹿软软也实在不愿意找家里拿钱,她更希望自己的事情自己担。


    ‘只希望季时清能同意我写欠条……’鹿软软心底小人委屈祈祷,眼巴巴瞅着季时清,等待对方决定。


    虽然写欠条这操作还是有点对不起季时清,但她现在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


    季时清没说话,他眉头微蹙,仿佛正在思考其中利弊。


    “……”鹿软软屏息凝神,心中越发忐忑。


    就在鹿软软心底大鼓越敲越响,脑海各种还钱小剧场疯狂上演时……


    只见对面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冷峻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不用。”


    “嗯?”鹿软软一愣。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狭长的桃花眼无波无澜:“你不用写欠条,也无需赔钱给我。”


    “你没有欠我钱,为什么要赔钱给我?”季时清看着鹿软软,轻描淡写道:“国家规定‘犯罪人赔偿金’,证明即便在国家看来,这次碰撞也不应该由鹿警官赔偿,那我就更不应该让你赔钱给我了。”


    季时清深邃眸光透过镜片,语速缓慢:“若捍卫正义还需要自掏腰包,是信仰被辜负,也是社会的耻辱。”


    “……”鹿软软手指微微攒紧,她抿着唇没说话,但鼻尖却骤然一酸。


    她吸吸鼻子,漆黑瞳仁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男人。


    酸从鼻尖蔓延至眼眶,窜进她心尖,小姑娘连眼眶也跟着微微泛红。


    季时清唇角微扬起,他眉眼如墨画,浅笑道:“……再者,有鹿警官这样负责任的警察,作为普通居民……我很高兴。”


    “!!!”鹿软软眼睛圆溜溜,心底翻腾的热浪让脸颊瞬间如朝霞般透红。


    鹿软软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蝴蝶轻扇翅膀,砰砰乱跳的心脏好似夏日烟花般绚烂,连耳尖也微微透出了粉。


    小姑娘脸颊滚烫,指尖不自觉抓住胸前衣襟,这是她入职到现在为止,三个月里最开心的一刻!明明对方话里,没有一个字直接赞美她,可她却觉得这是最近三个月里,最动听的声音,是对她辛苦工作的最佳认可!


    鹿软软心中滚烫,眼睛却酸酸的,她努力压下心中欢腾雀跃的小鸟,声音沙哑道:“谢,谢谢……”


    其实她这些日子在警局也好,在前房东那也罢,总是连翻遭遇各种打击,明明在抓犯罪分子,履行警察职责,却总是经常出错。虽然师父和其他前辈同事也会安慰她,告诉她新人总会遇到各种事情,不如人意,但鹿软软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成为一名警察……


    可现在被人肯定,肯定她的还是那个素来严肃,且先前和她有过几次矛盾的季时清……就好比三伏天的冰淇淋,一下子让她心里甜滋滋凉丝丝,整颗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她笑盈盈唇边小梨窝若隐若现,看向季时清郑重


    道:“…季主任,谢谢您。今天这件事真的非常谢谢您!”


    既感谢对方对她工作上的支持,也感谢对方的话让她更加坚定。


    “叫我季时清吧。”季时清和鹿软软对视,轻笑一声,周身冷厉严肃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你不是急诊科的,你叫我季主任,总有点怪怪的。”


    鹿软软愣了一下,随即欢快点头,“好呀,那我以后就叫你季大哥吧?”


    季大哥就季大哥,总比季主任要好听,季时清没多说点点头。


    他想了想,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两串钥匙,拿出其中一串递给鹿软软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今夜要值班,这是车钥匙,我的车子就停在楼下A13号停车位,你开我的车回去吧。另一把钥匙是我家的,你出门前包和鞋都落在我家了。”


    鹿软软懵逼:“??”


    鹿软软震惊:“!!!”


    鹿软软盯着车钥匙和3-301门钥匙久久陷入沉默。


    鹿软软:……原来这人不但有房有车,且还不止一辆车。可恶啊,同为打工人,为何你这么秀?我这么穷?哦,原来是我爸太穷,没有皇位给我继承,那没事了QAQ!


    “不了,我刚出车祸,还是打的回去吧。”鹿软软摇摇头,这车钥匙上的品牌看着比之前那个更贵,撞坏她可赔不起,她还是老老实实坐出租车吧。


    虽说早已在警校考取驾照很长时间,她车技还算不错,可这次陡然开车撞车,她到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鹿软软抬了抬擦满各种消毒药水的腿,笑着委婉道:“呵呵……况且我这也不太方便。”


    “行。”季时清将车钥匙收回,也不坚持,直接将3-301的钥匙递给鹿软软。


    对方鞋和包都在他家,估摸着连家钥匙都在包里,若是对方不去他家拿包,这人恐怕今夜没法回家睡觉了。至于车子,他倒是真不在意,他手头上有两辆车,之前一辆在家里,一辆停在医院,撞坏一辆也并不影响他平日出行。


    “嘿嘿嘿,今天真的太谢谢季大哥了~”鹿软软眉眼弯弯,接过钥匙,不再扭捏。


    先前事发突然,她确实没带背包手机钥匙,只抓了个手机就出门了。后来到了急症科,坐在输液室,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赔偿,钥匙挎包什么的到成了小事,如今事情解决,她这才有精力关注被她丢在季时清家里的挎包和鞋子。


    鹿软软笑嘻嘻,再三感谢道:“季大哥,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真的太感谢了~我这两天领导给我放假,你明天回家直接敲门,到时候我再将钥匙还你~”


    “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相信我,连家里的钥匙都给我了。”鹿软软看了看手中钥匙颇为感叹。


    她们两认识的时间都不足一个星期呢~


    “行,你早点回去休息。现在已经很晚了。”


    “况且你是警察,我不信警察信谁?”季时清视线停在小姑娘额头纱布上,他点点头,狭长的桃花眼眼尾微挑,顿了顿又开口道:“最近这段时间,伤口尽量不要沾水。如果有需要,下班后可以找我换药。另外脑震荡需要多卧床休息,最好休息一到两周。如果你们警局不同意休假,你可以来急诊科开证明。”


    虽然季时清声音依旧平淡冷沉,但鹿软软却能从对方话里听出几分关心。


    “好的,我会的~季大哥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多休息~”鹿软软心中一暖,笑靥盈盈,拿着钥匙的小手走之前还挥了挥。


    她双眸亮晶晶,丝毫不在意季时清的面无表情,只感觉被人肯定关心后,心头热血连办公室冰冷的白织灯也被她染上了愉悦的温度。


    嗨呀!


    果然还是她之前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对不住人家。


    季医生真是个外冷内热,冷面热心的好人啊~!


    鹿软软内心叮嘱自己以后一定不能以貌取人,戴有色眼镜看待季时清后,拿着钥匙便往医院外走去,招车回家。


    ……


    办公室内,季时清翻阅电子病历的速度很快,除却少数两名患者外,手上的鼠标几乎没有停顿。


    “哟季主任,您这盒饺子哪来的?是先前没吃饱,另外点的外卖吗?早知道当初就让小刘多点一份。”二助吃饱喝足,回到办公室,刚准备写个病历,结果抬眼便看见了季时清桌面上的那盒饺子。


    长方形的透明一次性塑料饭盒,与先前圆形塑料饭盒装的饺子截然不同。普通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明显是两家店的饺子,倒是煮熟后微微半透明的饺子外皮,透露出同样浓厚的绿意,不用猜都知道是韭菜馅。


    “不是。”季时清掀了掀眼皮,语气平淡道:“朋友送的。”


    “嗯?朋友送的?”二助一愣,有点震惊。


    这家伙居然还有朋友?


    二助瞳孔地震,肃然起敬:我的妈诶!这得是什么牛人才能和季时清这毒舌魔头成为朋友而不被毒死?那不得是机器人?


    他在这小组都跟季时清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从对方嘴里吐出朋友两字。


    二助磕巴了一下,“那,那季主任朋友对季主任还挺好,不但知道您的喜好,还这么晚送了饺子,怕您饿着。”


    “嗯。”季时清收回目光,镇定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助:不是,我就客气一下,您还真这么想啊?


    那满意的表情怎么回事?不就是点外卖送个饺子吗?外卖单都还在塑料袋上呢,这年头谁不会点外卖啊?


    先前脑外科主任请客吃宵夜,也没见您说两句好听话,还是板着脸的死样子,这会子倒是高兴了?


    二助心底疯狂吐槽双标,面上老老实实,嘿嘿笑着走到桌前处理病历。在医院,他们这些医生除了做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患者,还有便是这写不完的病历了。为了随时随地掌握患者病情变化和治疗效果,提高医疗质量,参考研究教学分析规律,以及防止后续出现医疗纠纷等,二助写的还挺认真。


    可是写着写着……


    忽然。


    办公室门外发出一阵惊天巨响,与此同时,紧接着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争吵声。


    二助条件反射站起身,季时清眉头微蹙,同样跟着向外走。


    ……………


    急诊抢救室。


    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带着氧气罩,明显已经昏迷。


    张明穿着白大褂与另外两男一女站在旁边。


    这两男一女围在床前情绪激动,他们目光恶狠狠瞪着张明,其中最年长的中年女人指着张明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现在什么人都能当医生了?我老公平日里好好的,不过是这次晚上出去玩没吃东西,低血糖而已。你居然跟我说可能是血糖高?他连晚饭都没吃,哪来的血糖高?你当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一上来就做各种检查,你这不就是故意乱收费吗?收这么多的钱,也不怕噎死你!你这烂心肠的黑心玩意!叫你们主任,副主任出来,不过是个主治医师居然还敢跟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去举报你这个庸医!”中年女人的骂声震耳欲聋,旁边另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年轻男人,显然也和中年女人的想法一样,同样对着张明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怒骂,呵斥。


    两个小护士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各种设备仪器不敢上前,只能满脸焦急的看着同样插不上话,还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张明。


    “………”张明脸色难看,很是屈辱,他之前三番四次解释患者病情,表示主任现在都有事没法前来接诊,奈何眼前母子三人根本不听他说话,不但不停打断他说的话,反而看上去十分激动一脸想冲上来打人的模样。


    张明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意与屈辱,再次开口道:“这位女士你冷静一点,刘先生现在已经昏迷,但他现在呼吸急促有明显的……”


    “明显你他娘的,赶紧叫你们主任,副主任出来!你他妈小兔崽子听不懂人话耽误时间啊!”右边年


    轻男人没等张明说完,直接暴怒而起,不耐烦挥手打断张明,蒲扇大的手掌更是一巴掌就向张明挥去!


    “哗——!”


    年轻男人手掌带着风,冲着张明下手丝毫没留半点力气,夏的床旁两个小护士瞬间惊声尖叫,其中一个小护士甚至连手里的血压计都掉了,下意识往旁边躲去。


    张明一愣,先前忙忙碌碌一整天还没休息过的他,身体精神早已疲惫不堪,连反应都比平日里慢了半拍,等他同样条件反射向旁边闪躲时,蒲扇大的巴掌已经冲着张明的脸上扇来,且那手掌在他瞳孔的倒影越放越大。


    张明这一刻只觉得愤怒,屈辱,委屈,酸涩各种负面情绪齐齐上涌,他这一刻甚至想直接甩袖子不干了,去他娘的医生,去他娘的治病救人!


    ……工作被领导骂,救人被患者打。


    张明觉得这一刻他憋屈到极点,也委屈到极点。


    就在他闭上眼,等着这一巴掌落下时……


    只见一道黑影从旁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扣住了年轻男人的手臂!


    季时清目光冷凝,右手用力向下一抓。


    年轻男人瞬间脸色苍白,哎哟哟叫唤起来:“痛痛痛!”——


    作者有话说:我想写点有营养有点这哲学的话装个逼,但……它看着好中二,QAQ。算了,我没文化就这样吧,_(:з」∠)_我躺平了。


    第44章 他冰箱里有一截人类小拇指!


    “松手松手,你快松手!”


    膝盖被迫向前弯曲,年轻男人护着自己的胳膊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痛到脸色发白,连连求饶。


    “呵。”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狭长的眼眸深邃如墨,他抬手松开对方,站在原地如冰川雪山,冷峻异常。


    他瞥一眼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患者,冷笑道:“来医院看病还打人,你们是想去牢里坐几天,顺便……回家开席?”


    季时清虽然看着瘦,但却足足高出年轻男人大半个头,加上双方力量悬殊,母子三人齐刷刷瞪着他却不敢上前,更不敢像对待张明那样指着季时清鼻子破口大骂,还动手打人。


    “医生,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就想找个主任来为我爸看病,这不过分吧?”年轻男人不服气。


    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指着张明道:“他一个主治医师什么都不懂,一上来就说我爸可能是血糖太高,要做这个检查,那个检查,这不是坑人吗?”


    季时清眼眸微眯,冷冷瞥年轻男人一眼,目光深邃如黑夜越发冷厉:“来医院不做检查,你知道你爸病情严重程度吗?医生能确定用药剂量吗?还是你想让医生随便用药,好早点送你爸去火葬场?顺便讹一波医院?”


    “你们送患者来六院,说明相信六院医术。”季时清板着脸,指着张明,严肃道:“这家伙从小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医生,虽然现在只是主治医生。但他从本科到博士再到医院规培,直到现在能够独当一面,整整用了17年!”


    “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熬夜学习,整整17年人生,全都投注在了医学事业上。”


    “为此甚至抵押了所有未来与人生。”


    季时清气场强大,冷声道:“如果连这样的医生,你们患者和患者家属都不愿意相信,那我劝你们也不要太相信我这种人的医术。”


    “……”张明抿着唇,一声不吭,可鼻尖却不由自主泛起酸意,连眼眶都跟着酸涩起来。


    他低着头,尽量不想让旁人看出端倪,心脏却在这一刻胀胀的,像堵了团棉花,又像塞了一团火焰,柔软温暖又治愈。


    季时清完全没注意到张明变化,他抬眼扫视一圈在场众人,冷厉目光最后停留在母子三人身上,用眼神示意对方看向自己胸前挂着的“副主任医师”胸牌,声音冷漠道:“我虽然是副主任医师,但我从大学到现在也就13年。从小梦想也不是成为一名医生,不过是大学随便挑了个专业走到现在,更不会下班回家熬夜学习。”


    中年女人三人:“………”


    四周其他人:“………”


    呃,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没毛病。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冷着脸,不紧不慢道:“所以你们看病不要只看职称,还要看医术。”


    “你丈夫明显是酮症酸中毒,不但呼吸又深又快,120急救人员给的资料里还写了,你丈夫呼出的气体有明显烂苹果味。酮症酸中毒是一种由高血糖引起的酸中毒,所以张医生让你丈夫去测血糖,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果你们认为他没吃晚饭就是低血糖,不愿意相信我们六院医生判断。那我现在可以帮你们叫救护车,送你们去其他医院。”季时清气场强大,锐利眸光从镜片后方扫向母子三人,越发凉薄高冷。


    他像是冰川世界的高岭雪山,比冰川还要寒,还要冷。


    令母子三人,下意识不敢与他对视,年轻男人更是本能往后瑟缩了一小步。


    见三名患者家属已经安静下来,讷讷不言,季时清这才收敛了几分身上的寒气,严肃道:“如果你们继续留在六院治疗,那就要听我们的。”


    “你们在治疗室大吵大闹,只会耽误患者病情。到时候出了问题——你们也不要来找医院麻烦。”


    “我们医院监控24小时开着,走到哪都有理。”


    季时清指着墙上几个监控,轻描淡写道:“况且我们医院监控连接了隔壁警局,只要你们敢在这里动手,5分钟之内就能送你们去警局一日游,到时候说不好还会连累子女考公上学。”


    母子三人:“………”


    母子三人这次终于彻底老实了,三人不但抿着唇一言不发,连脸色憋得又青又紫,都不敢多言。


    四周其他吃瓜群众,一边震惊,一边恍然大悟,心中暗暗感叹,三甲医院不愧是三甲医院,安保措施就是厉害,这摄像头竟然还能连接到隔壁警局?


    不过现在医闹这么多,有这样的安全保障确实更加放心。


    看着急匆匆从门外跑来的三名医院保安,围观群众一边暗叹来人速度还挺快,一边默默收回吃瓜小眼神,暗暗散开一条路,让几名保安从中过路。


    病床旁,两名小护士满脸错愕的看着季时清。


    ——没想到平日里只会骂人的季副主任还……挺护短。


    两名小护士相互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在急诊科,医闹并不少见,投诉就更常见了,甚至比其他科室出现的频率还要高得多。


    小护士们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其他小组的下级医生,受到患者及患者家属刁难的事。


    但遇到眼前这种情况……


    通常不管医生护士有没有理,都会先让医务人员给患者道歉,被骂后还不能还嘴。


    所以大多数上级医生都选择先充当和事佬,给患者家属道歉后,再当面批评这名下级医生,让下级医生给患者道歉,借此达到和稀泥,平复患者家属愤怒情绪的目的,化解危机。


    虽说……


    大家都知道,这是医院处理各种事故举报的简单套路,可作为被当众批评的下级医生本人,还是会难受,会委屈,尤其她们这种刚入医院没多久,职称较低的小护士更加能感同身受。


    就比方说昨夜输液室同事小李,因天生眼睛太小给患者扎针时被投诉,理由是护士打针不睁眼,没礼貌没医德。而上周唐主任小组的刘医生同样被患者投诉,理由是刘医生不知道患者医保卡密码,患者很生气,认定刘医生工作不认真,居然连医保卡密码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在医院各种离谱的事都会发生,很多时候受委屈也没法找人倾诉。


    可她们没想到季主任这次却是直接站在张医生这边,顶着被举报投诉的压力,硬抗三名患者家属……


    两名小护士心底五味参杂,张明心底更是暖暖涨涨,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感激。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人测血糖,做化验?”季时清不再去看三名患者家属,见母子三人毫无其他动作,季时清抬手指挥张明三人。


    说让张明对患者进行治疗,但刚刚经历三名患者家属这一闹,季时清也没法完全走开,他站在一旁看着张明对患者进行紧急检查处理。


    患者血糖95.1,急性酮症酸中毒昏迷,伴有脱水,心律失常等问题,需要重点处理脱水和循环系统等问题。


    等到张明陆陆续续下达一系列医嘱,指挥小护士扎针静脉注射后,季时清这才准备抬脚离开。


    张明擦了擦额角汗水,挡在季时清面前,讷讷望向季时清感谢道:“季主任,今天这事谢谢您……”


    要不是季时清帮忙,先前那一巴掌他肯定挨的结结实实。


    只是他下午才和季时清闹了矛盾,现在被对方帮助,张明总觉得自己既尴尬又没脸见人。


    尤其他还比季时清大了好几岁,这种不自在感就更明显了。


    他和普通八年制本硕博连读的同事不同,他高中成绩一般,大学研究生博士都是一级一级考上来的。因此从本科到博士毕业比本硕博连读的同事花的时间更长,再加上规培,工作这些年,他现在都35岁了,而他这位顶头上司读书期间连连跳级,如今成了副主任医师也才28岁,是整个六院目前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张明思绪飘忽,努力想着感谢词。


    其实他以前很讨厌季时清,既讨厌对方冷血无情,上班时不给面子,也讨厌对方的高压政策,抓住一点小问题就要劈头盖脸一顿讽刺。他以前上班每天战战兢兢,生怕犯一点错误就会被骂到狗血淋头,他一直以为对方冷血无情,也从不会为他们这些下属着想,他甚至没想过先前季时清会站在他这边帮他说话。


    可是现在……


    对方不仅帮了他,还自毁形象用来抬升他的高度。


    毕竟学过医,在医院待过的都知道。读书工作17年还只是个主治医师的他,和读书工作13年就能成为副主任医师的季时清,压根没法相提并论。


    医院职称晋升,不但需要证明自己优秀的专业能力,还需要同时满足卫生局规定的工作经验,也就是工作年限,并且每年医院能够晋升高级职称的名额有限,还需要和其他同行一起内卷,越好的医院,内卷越厉害。季副主任被唐主任挖来前,是首都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那地方可比六院还要卷!


    他其实和别人以前私底下偷偷算过,想要28岁,不,应该说是27就成为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对方估摸着得从小跳级,十四五岁就考上了大学,并且大约只花了四年时间就读完了旁人需要八年的本硕博,然后规培两年,工作七年,这才能达到现在的高度。


    对比季时清先前说的13年,他觉得自己之前猜的一点也没错。


    可这样一来,显得对方越发厉害,而他越发菜的像跳泥塘里的泥鳅。


    张明抿着唇,心情复杂又愧疚。


    他低着头,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千言万语,也说不出他此刻感激的情绪。


    “总是低着头干什么?”季时清皱眉,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张明后脑勺,沉思道:“你不会又犯了什么错,需要我擦屁股吧?”


    “????”张明一噎。


    感动的情绪飞了一半。


    “难道是哪个患者又出问题?”季时清看不懂张明此刻复杂愧疚的情绪,他只觉得这个下属表情怪怪的。按照以往熟知的规律,这种时候,下属低着头在他面前一言不发,肯定又是有什么事等着他去擦屁股。


    季时清表情冷峻,仔细回忆这两天张明处理过的每一个患者,眉头越皱越紧。


    “主任,你就不能想我点好事吗?我好歹也工作了这么多年,不至于那么不堪吧?”张明抹了把脸,面对这样的领导很是无奈。


    季时清面不改色瞅了张明一眼:“我虽然很想跟我的导师一样对你说句‘你是我的荣光,我为你感到骄傲。’,但这段时间工作下来,这话我说不出口。”


    季时清收回目光,淡淡道:“人可以骗别人,但不能骗自己。”


    张明:“……”谢谢,有被扎心。


    “不过……”季时清话锋一转。


    男人深邃的目光眺望玻璃窗外的夜色,星河璀璨:“你也不用将之前那些人话放在心上。只要努力,你成为主任,副主任是迟早的事。”


    “因为,学到的医术,是不会被人轻易夺走的。”


    “你的医术,会铭刻在你探索过的每一本医书,每一份病案,每一名患者身上。”


    “领悟雕琢沉淀,最后换来患者的希望,健康与奇迹。”


    “我希望你今后不会让我失望。”


    季时清说话时俊朗英挺的侧脸倒映在玻璃窗上,他眼眸深邃如星空,承载着星河万千,映照出万家灯火。


    张明愣怔,心底又酸又涨,仿佛一柄重锤砸在心尖,激动又振聋发聩。


    张明低头摸了把眼角,假装唏嘘:“季主任,你平日里不是在骂人,就是在骂人的路上,忽然这么文绉绉,我都不太习惯了。”


    “呵。”季时清冷嗤一声,也不在意下属的调侃,轻描淡写道:“毕竟,手持灯火的傻子,杀伤力可比普通蠢蛋大得多。不骂清醒就爱犯错,给人擦屁股也很烦。”


    季时清说完后,还意味深长瞥了张明一眼。


    张明:“……”


    张明无语,这人是在骂他作为能够手持灯火,照亮每一名患者生命之路的人,是个又蠢又傻的笨蛋吗?


    “行了,你早点回去盯着那几个患者吧。”季时清拍了拍白大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冷瞥了张明一眼:“毕竟,刚刚那患者,蚊子吸了都得打胰岛素。这么高的血糖,说不定今晚就得下病危通知。到时候患者家属可能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


    张明沉默,面如菜色:“………”礼仪之邦,对他一顿邦邦邦是吧?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毒舌的魔鬼,没事就喜欢戳人痛处。


    这里是急诊科好不好!又不是天堂商议大厅,还能和上帝讨论自己还能多活几天。作为医生他们是最不希望患者出事的人,但很多事情并不受他们控制,只能尽力而为。


    张明抹了把脸,老老实实干活去了,他可不能让这患者死在他手里。


    ………


    季时清简单和张明聊两句,便往办公室走,期间遇到好几个患者家属和他打招呼,季时清同样点点头,以示回应。等他回到办公室,看见桌上那盒未开封的饺子后……季时清沉默片刻,最后将饺子塞进了办公室右侧的小冰箱里。


    在六院,医生办公室和护士休息室都有属于工作人员的独立冰箱与微波炉,方便用餐。


    办公室内二助多看了季时清两眼,有点惊讶。


    如果他没记错,这些日子季副主任几乎都在负一楼的职工食堂用餐,别说是将剩下的外卖放冰箱里第二天吃,就连食物都不愿意带来医院办公室吃,觉得科室不干净不卫生。


    二助心底唏嘘,感叹朋友送来的就是不一样。


    可是见到季时清冷冷看向自己,二助又缩了缩脖子,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处理患者的病案,他键盘啪啪敲出残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嘎吱——”


    忽然,办公室房门被人推开。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只见穿着白大褂的赵蕊满脸惨白的走进办公室。


    季时清没理会对方,抬腿走回办公桌前。


    赵蕊见状连忙跟上,她抿着唇,眼睛湿漉漉的还有点红,像是刚刚哭过。


    “季主任,对不起,我刚刚在手术台上失误了。”赵蕊低着头,嗓音透着沙哑,十分疲惫。


    “你要跟我说的只有这些?”季时清气场强大,狭长的挑花眼微眯带着寒霜,冷冰冰注视着赵蕊。


    “………”赵蕊抿唇,沉默片刻,只觉得身上压力越来越大。


    她心情复杂,被压的有点喘不上气,双目只敢盯着脚尖鞋面,根本不敢去看季时清的眼睛


    ,沙哑道:“不是……我还有别的事需要和季主任,还有患者及患者家属道歉。”


    “你说。”季时清挑眉,等着对方下文。


    赵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声音很低,带着颤,有点哽咽:“季主任很抱歉,我去年和朋友去旅游,救了个车祸患者。当时给对方做心肺复苏,硬物刮伤了掌心,沾上了对方的血。那天旅游行程比较急,我想着只是小伤,就没怎么注意……没想到,后来却感染上了HBV。”


    “…今天在手术台上,我很抱歉。”赵蕊眼睛红红,越发沙哑。


    “你确实应该感到抱歉。”季时清沉着脸,俊朗的眉眼出奇严厉:“你感染HBV发现后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告诉其他同事,避免临床发生意外,感染患者,感染同事。”


    “其次,今天在手术室事发后,你不但没有第一时间来向我反映,积极采取补救措施,与患者家属沟通道歉,竟然还敢拖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季时清眉头紧蹙,黑漆漆的眼眸盯着墙上挂钟:“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多小时。我完全不懂你每天上班到底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只要隐瞒,这些事就能瞒上一辈子?”


    季时清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赵蕊后脑勺,严肃道:“上个月我看见你在吃药。当时我觉得无论站在同事角度,还是站在专业医生角度,我都不应该向其他人多嘴说这事。”


    “毕竟,这是你的私事,不应该成为我和其他人嘴里的谈资。”


    “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生病这事,最先从其他人嘴里说出去。”季时清眯眼,深邃的桃花眼底幽深至极:“所以当时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和我,还有小组内其他同事说明……可你没有。”


    “今天在手术台上发生这件事,我同样希望你能第一时间道出内情,但你也没有。”


    “所以……”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冷冷吐出几个字:“我很失望。”


    “你的眼泪在我这里毫无用处,责任心比垃圾桶里的废纸还廉价。”


    “在医院上班这么久,你难道还不明白,纸包不住火?”


    季时清看了赵蕊一眼,“今天这事我已经跟唐主任说过。患者家属那边需要你自己去道歉说明,免疫球蛋白费用会从你工资里扣。”


    “患者家属骂你,投诉,找你赔偿,那是你该得的。”


    “如果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是早点结婚回去做全职太太。”季时清收回看向赵蕊的目光,语气冰冷淡漠,一字一句。


    他坐回椅子上,不再去看赵蕊,也不管二助震惊复杂的眼神。


    在急诊科或者说在任何医院科室,一旦有操作失误,必须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只有主动承认错误,立马补救,老实道歉,才有转圜余地,否则等着上级骂人,家属举报,搞不好还会丢工作,被打一条龙。


    尤其这次患者还是个高三生,是父母万般宠爱的家中独子,刚刚又出了车祸。


    赵蕊有乙肝,居然拖了这么久才说?勇士啊!


    二助心底一边唏嘘,一边也在暗骂,难怪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季大魔头就让他给患者开免疫球蛋白,他还以为是这次重伤员中有其他人感染了HBV,为防止血液交叉感染等意外发生,这才下的医嘱开药。


    原来感情在这里出了问题……


    二助摸着倒抽凉气的腮帮子,将头压得低低的,就怕一不小心被赵蕊牵连,同时挨骂。


    有时候含妈量极高的话不一定真扎人心,但季大魔头的讽刺是真戳人肺管子。


    啧啧啧,人家小姑娘才订婚,不祝福也就罢了,还讽刺让人回去做全职太太。也就只有季大魔头这种人,才会对一个好不容易博士毕业辛辛苦苦干完规培,事业才起步没多久的高知女性说这种话。


    二助心里一边感叹,一边假装忙着手上的事,实则竖起耳朵继续听瓜,他怀疑赵蕊下一秒就会哭出声……


    然而……


    他以为会哭出声的赵蕊不但没哭出声,反而像是忽然爆发般挺起了胸膛。


    二助恍惚:????


    赵蕊眼眶红红,鼓足勇气,直接从白大褂侧边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


    “嗯?”季时清蹙眉思索,并未动手去接。


    赵蕊深呼吸片刻,缓了好一阵,才将信封摆在季时清桌前。


    她攥着手指:“季主任,这是我的辞职信。”


    “你在…向我示威?”季时清皱眉,漆黑的眼眸紧盯赵蕊。


    他不太理解犯错挨批就递辞职信是什么套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对方现在很不满,企图用辞职来示威他。


    季时清目光紧盯赵蕊,企图从对面人的表情中分析出一些讯息。


    然而……


    这种情绪提取对他来说,远远要比大型手术难得多。


    季时清垂下眼眸,眉头下意识越皱越紧,浑身上下空气凝结,冻得快要凝出冰沙。


    “不,不是的……我没有示威。”赵蕊摇摇头,对上季时清视线,她喉咙干涩带着苦,“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我想了很久……我这人既胆小又怕事,还没有担当,在工作上也总是犯错,什么坏事都想瞒着,就好像只要这样,事情就没发生过一样。”


    “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医生。更不适合待在急诊科。”赵蕊每说一个字,就感觉心口像有把锄头狠狠的在往下挖,凿出血,挖出心,连脸色也跟着慢慢苍白起来,血色全无。


    她眼底发酸,透明的泪水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办公室内此刻鸦雀无声,气氛十分沉默。


    季时清眉心带着川字,眉头比之前皱得更深了,他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他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因为这么点压力,放弃一切辞职走人。


    二助躲在电脑屏幕后方,满脸震惊,显然也没想到同事会忽然辞职。


    季时清皱眉片刻,冷静道:“如果你真想辞职,我不会阻拦你……但你需要先解决今天这件事。”


    季时清想了想又道:“而且辞职信你不应该给我,你应该拿去给唐主任,等唐主任签字盖章后拿去给人事科,交接班结束后,你才能离开科室。”


    季时清声音波澜不惊,甚至和平日里说话没什么太大区别,同样冷冰冰不近人情,甚至话里话外连留人的意思都没有,二助竖起耳朵,假装认真干活,实则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卧槽!


    小组里有人辞职,季副主任居然都这么淡定,连象征性的留人,说两句软话都没有。


    二助摸摸鼻子,有点怀疑先前在抢救室为张明出头的季时清,是他出现的幻觉。


    “好的,我现在就去道歉,然后去找唐主任。”赵蕊鼻音很重,说完这句话后,泪水唰一下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她强忍着伤心,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冲着旁边偷看她震惊到合不拢嘴的二助点点头,转身就往办公室外走。


    二助后知后觉被人抓包,尴尬的缩了缩脖子,见季时清同样冷冰冰注视着自己,二助立马讪笑着将头趴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大晚上加班发生这种糟心事,虽然倒霉的是同事,辞职的也是同事,但二助也难免在心底嘀咕。


    倘若不是他们小组这位季副主任平日里给的压力太大,不懂得体恤关心他们这些下级医生,赵蕊肯定也不会想着辞职。


    毕竟,本硕博大学八年,规培三年,上班两年,赵蕊已经在这条路上整整走了十三年,人生又有多少个13年呢?


    二助叹了口气,也难怪网上那么多网友都在调侃医生这个职业——‘医生越老越吃香,前提是你能熬到老。’‘有命赚钱,没命花,古牛国医生平均寿命69岁,比古牛国人均寿命少13岁。压力大,工作时间长,你得活着才能花钱,狗头保命jpg。’


    唉,这么想想,赵蕊辞职也正常,只是拥有三甲医院正式编制辞职的人比较少而已。


    二助想着想着陷入自己的思绪,然而等他再次抬头,办公室里已经空落落,只剩下他一人,原本坐在工位上的季时


    清早已消失不见。


    二助:“???”


    不是?季副主任呢?


    是回家了?还是追出去骂人,找主任说事了?


    二助懵逼,总有种吃瓜没吃完整的揪心和郁闷,摸了摸胳膊上空调带来的凉意,二助想了想,压下心底好奇,干起活来。


    算了算了,具体情况怎么样,明后天肯定就知道了,也不知道主任会不会留下赵蕊。


    …………


    另外一边。


    回了趟警局,又和警局同事聊过几句后才回到出租屋的鹿软软,打开了3-301的大门,熟悉的小白鞋被整齐摆放在玄关处,但却没看见自己的挎包。


    鹿软软眨眨眼,开灯后,一瘸一拐换上了室内拖鞋。


    先前刚出车祸时注意力不在脚上,她也没觉得脑袋和脚伤有多疼,可是在医院里那么长时间,没了其他事吸引注意力,又缝了针,敷了药,裹上纱布后,她总觉得这些伤口倒是越来越疼了,尤其脚趾和额头,更是肿得像个馒头。


    按照来时路线,鹿软软走向餐厅。


    熟悉的餐厅摆设,熟悉的挎包,鹿软软看了一眼完全没人收拾的餐桌,还有那些连外卖盒盖子都没合上的食物,想了想,几步上前简单收拾起来。


    “唉,这么多东西摆在桌上没收拾,肯定是因为季时清之前和我一样,收到了医院紧急通知。”


    “啧,一碗饭还剩这么多,他之前肯定也没吃饱……不过想想也对,我也就来得及吃上几口菜,他即便比我晚出门,以救护车的速度和急诊科电话的速度,他肯定也没吃多少。还好我机灵送了饺子,嘿嘿嘿~”


    鹿软软将剩饭外卖盒盖上,丢进垃圾袋,只是当她将目光落在几个还没怎么动筷子的荤菜上时,却有点迟疑。


    “虽然他之前说,这些饭菜吃不完都会丢掉。可这么好的菜直接丢掉,未免也太可惜了吧?”鹿软软皱皱鼻子。


    虽然她不懂季时清的习惯,但在她家,这种情况都会将剩下的菜放进冰箱。


    鹿软软转身,侧头看了厨房几眼,上下打量。


    有冰箱,有微波炉,有煤气灶和各种厨具刀具……


    嗯!很好,一看就知道是个会开火的厨房,那剩菜放进冰箱里应该也没问题。


    “如果对方不需要,再丢掉一样……”鹿软软点点头,觉得自己贴心极了。


    将剩菜打包盒一个个盖好,鹿软软拿着打包盒打开冰箱。


    银白色的冰箱大约一米多高,虽然不算太大,但一个人使用却也足够。普通冰箱上面是冷藏室,下面是冷冻室,鹿软软打开冰箱门时也没怎么注意,直接扯开了冰箱上层柜门。


    凉飕飕的温度带着冷风拍在鹿软软脸上,厨房冰冷的白炽灯光照射在冰箱冷冻室,同时也照亮了鹿软软的视野。


    鹿软软瞬间瞳孔骤缩!寒气只窜天灵盖!


    只见空荡荡的冷冻室里,巴掌大的透明盒子里一根惨白发僵发青的小拇指,正静静躺在盒子中间!——


    作者有话说:PS:小剧场:


    季时清警惕!:肯定是这人犯错了,等着我去擦屁股!


    小剧场:


    担心患者嘎在自己科室,张明疯狂给其他科室打电话,试图将该患者转给其他科室。


    张明(电话):喂?**科室吗?我这是急诊科啊,这边有个患者人还好,就是血糖稍微有点高,我给你们送来啊。


    张明(电话):啥?没床位?那没事啊,我给你们将床一起送去,我们急诊科刚好还有个多余的床。


    **科室收到患者后(怒发冲冠):我谢谢你嘞!你们急诊科简直就是医院里的电信/诈/骗!人都昏了,还说挺好?血糖高成这样,吸血鬼喝都得兑凉白开,你还敢跟我说很好?(咆哮!)你们这是诈/骗,诈/骗!(大声咆哮)你们急诊科就是医院最大的诈/骗/集团!


    PS:现实中通常情况下,急症科是小剧场这种模式的,因为担心患者嘎自己手里,所以只要能转其他科室的都会转出去,所以其他科室很不喜欢急诊科的电话,尤其是大晚上急诊科的电话,但里面咱不能这么写,毕竟感觉很败坏张医生光辉的形象(张明:我谢谢你嘞!你以为我会夸你体贴吗?)


    PS:关于医生人均寿命这点,出自百度,保不保真不知道。


    1。2019年,印度医师协会(IMA)发布的调查研究就显示,印度医生的平均寿命仅为59岁,而印度普通人寿命为72岁。


    第45章 警察看了都想报警


    ——季时清冰箱里有一节人类小拇指!


    鹿软软心脏猛然一紧,好似被铁钳紧紧攥住,冰冷至极。


    她瞪大眼睛,瞳孔紧缩,一股寒意顺着脚底爬上脊背,心脏更是快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从大学毕业工作到现在,她从未像这一周一样,情绪波动如此之多。连续经历遭遇的事,比她前三个月在警局凑一起,还要夸张还要多。


    鹿软软大脑飞速运转。


    她才认识季时清几天?


    前后接触时间总共不超过24小时,自己凭什么认定对方就是个冷面热心肠的好人?


    谁家好人会在冰箱里藏匿一截人类手指?


    鹿软软神情严肃,抿唇仔细观察冰箱里那节断指。


    苍白的手指在冷冻室里染着霜,苍白而僵硬,纤长的指尖挂着暗红色的干涸血迹,圆润指甲上一抹亮红色指甲油格外刺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年轻女孩!


    且皮肤组织完好,并没有凹陷发黑等情况,说明这根手指被切下来的时间并不长,看这新鲜劲,可能是一周也可能是几天。


    鹿软软心跳如雷,手指不自觉攥紧到微微发白。


    “手指切面整齐,肯定用了利器。”


    “正常人手指被利器切下来,第一反应肯定是去医院,找急诊科大夫断肢再植。但这根手指却在冰箱里……”


    “难道是杀人分尸?”鹿软软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想到两天前去世的年轻女孩白星雪,一个可怕的念头陡然划过。


    她飞快掏出手机,想报警拍照。


    但被摔坏的手机却连开机都做不到,气的鹿软软狠狠拍了两下。


    “关键时候掉链子,要你何用?!还不如受害者那台泡河里三天的手机呢!”鹿软软咬牙切齿,放下手中饭盒,关上冷冻室大门,快速检查冰箱下方冷藏室里,是否有其他尸体碎块和血迹等线索。


    可空荡荡的冷藏室里什么也没有,干净的像从未放过任何食物,只有凉凉的温度和长时间开启冰箱时凝结的一颗颗水珠。


    “……”鹿软软烦躁的舔了舔小虎牙,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表情此刻冷厉异常。


    她严肃的关上冰箱,从厨房开始上下扫视搜寻其他可疑痕迹。


    奈何厨房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


    “看来还是得立马打电话回警局。”鹿软软眉头紧蹙。


    私自搜索他人房屋,不符合警局规矩,且她手头上目前也没有专业检测工具,着实不太方便,万一不小心破坏了证物那就更糟糕了。


    “大多数杀人案中,凶手往往是熟人。”


    “季时清既认识白星雪又认识张琴,他的嫌疑最大。虽然白天证明他昨夜没有作案时间,但或许他有共犯……”


    “至于对方为什么放心的将钥匙给我?也许是自信,也许是别的原因,比方说有些变态杀人犯就喜欢挑战这种灯下黑的刺激……以前在国外就有杀人犯会给警察提前预警,挑战肾上腺素刺激的快乐,搞不好对方就是这种人……”鹿软软脑海中闪过


    各种可能,每种可能都让她心情越发沉重。


    倘若季时清真的是杀人凶手,曾经杀人分尸,那么即便对方在医院,她现在也很危险,对方极有可能在家里藏有监控摄像头等物,正通过监控摄像头在观察她。


    鹿软软眉心一跳,心中暗道糟糕。


    她先前脑子一热,本能打开冷藏室进行查看,压根没想过摄像头的事。


    “普通人养猫养狗,家里都会安装摄像头,没准对方为了确保安全,就在家里安装了其他隐藏监控摄像……”鹿软软退出厨房,拿着包,转身往外走。


    她现在得立马去报警,且不能惊动其他人。


    “利用房间内笔记本电脑报警,是我目前能够选择的最快途径……”


    “如果房间里网络被切,那我就跑出小院找其他路人借手机报警。”


    “我速度快力量不算小,哪怕在警局也算比较大的,就算这栋楼里有共犯,在没有枪械的情况下,对方应该也追不上我。”鹿软软思绪百转,大脑飞速运转思考。


    目前这栋楼里所有人,尤其是谢大爷,她现在压根完全不敢惊动,更不敢相信,就怕这些人中出现共犯。


    鹿软软冷静分析,认真盘算,从厨房到餐厅再到客厅短短七八米距离,她甚至在脑海里演练了好几套被发现后,制服敌人,逃跑报警的小剧场。


    “嘎吱嘎吱嘎!——”


    忽然,就在鹿软软经过客厅,正准备走向玄关离开时,客厅对面角落,一间紧闭的房门后发出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令鹿软软眉心猛然一跳!


    是谁?是受害者?还是……共犯?


    鹿软软心跳速度极快,耳边只剩下越来越大的窸窣声,令她下意识往前走……


    等到鹿软软深呼吸,翻涌情绪逐渐冷静时,她已经一手拧上了门把手,一手抄起客厅椅子,她浑身上下肌肉紧绷,随时做出爆发打斗的姿态。


    鹿软软心跳速度极快,她左手轻轻转动门把手,打开房门,眼睛一眨不眨顺着微微开启的门缝,盯着室内。


    透过窄窄的门缝向室内看去。


    黑漆漆的室内不见半点光亮,窸窸窣窣声音在耳边萦绕,一股淡淡的伏尔马林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不停从门缝里往外钻,飘荡在空气中,刺鼻又诡异。


    鹿软软眉头紧锁,凉凉寒意顺着门缝往外延伸,令人汗毛倒数。


    “………”鹿软软抿着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抓住椅子的手却下意识捏的更紧了。


    她谨慎的又推开一点门缝,仔细观察门内。


    可暗沉沉的房间内,除却偏偏黑影与窸窣声,什么也看不清,反而显得气氛越发压抑窒息。


    鹿软软屏息凝神,缓缓吐出胸口浊气,站在门口,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沉闷的心跳声……


    大约过了五六个呼吸,见门缝后面并没有忽然窜出什么人影,鹿软软这才小心翼推开了整间房门。


    客厅内,那黄色的灯光便顺着敞开的大门照进了室内。


    鹿软软顺手打开门旁室内灯。


    冷冰冰的白炽灯从头顶倾斜而下,将房间内照的明明白白。


    室内两张高大的不锈钢实验台,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一张实验台上摆满了各种不知名仪器和各种瓶瓶罐罐。这些仪器和试剂等物从试验台向旁延伸至墙边金属置物架,挤挤挨挨堆面了两个大型置物架。


    而另一张实验台上,则摆上了高大的显微镜还有各种寒光闪闪的手术器械刀具等物。


    但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些器械刀具,而是房间内整墙整墙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类标本和器官骨头。


    一颗颗人类的大脑,心脏等被泡在密闭的玻璃罐中,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光泽。


    密密麻麻的标本和扭曲的器官轮廓,带着福尔马林和尸体难闻的异味,令人寒毛倒竖。


    白骨森森的骨质标本堆满了右侧靠墙置物架,手骨,脚骨,颅骨……鹿软软只是简单扫上两眼,便觉得房间内寒气直窜天灵盖。


    房间,正对门墙边,甚至还靠着一具完整的尸体标本。


    被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皮肤惨白,又带着黄,五官肿胀的像是被轮胎碾过,玻璃缸里甚至还有碎肉残渣。


    鹿软软只能从对方黑色长发上勉强看出应该是个年轻女人。


    “………”鼻尖萦绕着腥臭味,鹿软软捂着嘴有点想吐。


    她以前在学校实践课里也不是没接触过尸体,但那时候班里的学生老师比尸体还多,呼啦啦一大群,她甚至需要很艰难才能挤进前排观察尸体。


    可现在……


    静谧诡异充斥着血腥味和福尔马林气息的房间里,光颅骨就已经看见六七个之多。其他躯干骨等脏器数量就更别提了。房间右侧靠墙边的红木桌上,一个足足摆放了十几只大大小小猫咪标本组合而成的超大号标本,被放在木质边框的玻璃标本盒中,这些猫或坐或站,有的张牙舞爪瞪着人,有的乖巧爬匐表情狰狞。


    鹿软软只是简单看上两眼就知道,这些猫全都是真猫被剥皮后,掏空肉身,又填充起来的标本产物。


    新鲜手指,手术刀,电锯,尸体标本,器官标本,猫……


    鹿软软眉头紧锁,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眼眸里此刻黑沉如墨,心脏越发往下沉。但她还没忘记先前听见的窸窣声。


    先前窸窣声从她进门开始就没停过,只是时大时小,断断续续,她顺着声音向前看,那声音是从右边墙角一个白色的木门后发出来的,那木门不太高也不算大,甚至比普通房门还要小些,但一个人通过却也绰绰有余。


    鹿软软一手警惕的举着凳子,一手缓缓拧开房门。


    黑漆漆的房间像个地窖。


    她打开墙上的白织灯开关,原以为这又是一个装着尸体冰柜的房间。没想到这房间却比外面小得多,也没有尸体等物,而是满置物架的仓库储物,以及三大箱喂养在透明塑料箱里的小白鼠,而她之前听见的声音正是这些小白鼠发出来的。


    大概以为她也是饲养员,这些小白鼠见到她后,吱吱叫声更大了,有些甚至还在笼子里跳来窜去想借此吸引她的注意力。


    然而……


    鹿软软此刻目光全被正对门黑板墙上右上角的照片吸引。


    那是一张红衣女人的照片,女人看上去年龄约莫三十多岁左右,扎着低马尾,手里捧着教案书,笑得满脸阳光灿烂,她眉眼弯弯,恍若春日星光。


    鹿软软目不转睛,鼻尖发酸,眼泪唰一下就流出来了。


    妈妈!


    这是妈妈的照片!


    鹿软软一眼辨认出照片里的女人,是她曾经午夜梦回在相册里见过的,无数次的,母亲的模样。


    而母亲的照片旁边,红色的‘×’字,刺眼又灼人。


    鹿软软狠狠抹了把脸,顺着红色的‘×’符号,移动着视线,这才关注起黑板墙上其他照片。


    硕大黑板墙上,除却母亲吴玉琴之外,还有另外5张照片。


    六张照片以五角星形模式,围绕在其中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四周,老照片上两个年纪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笑靥盈盈手挽手,恍若世上最好的朋友。两个小姑娘身上穿着校服,即便已经过去十三年,鹿软软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这蓝白相间的校服,正是母亲当初所在学校,桐湖中学的校服!


    鹿软软眼睫轻颤,下意识想起母亲去世前,桐湖中学曾发生过的一件大事。


    ——一名初二未成年女生,因学习压力太大,跳楼自杀。


    ……而那名女生,刚好就是她妈班上的学生!


    鹿软软浑身僵硬,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她其实早已记不清那女孩模样了,可这照片一出现……尘封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浮出脑海,鹿软软想起了当时桐州市新闻上刊登的女孩模样。


    正是这张照片里,左侧女孩的样子!


    “………”鹿软软抿唇,心跳如鼓,声音响彻耳膜。


    她好似想要证实般,目光快速扫过其他四张照片。


    四张照片里,四女一男,和母亲的照片一起围绕在死者照片四周,如众星拱月。


    五角星的右下角那张照片是一对双胞胎女孩,女孩看上去同样年纪约莫十三四岁左右,同样穿着桐湖中学的校服,笑容自信又张扬,但这张照片右侧女孩身上已经被红色马克笔打了个大大的‘×’字!


    刺眼的红色“X”字符号,就像某种信号,瞬间让


    鹿软软联想到了母亲和这女孩的情况。


    “难道……这个女孩也死了?”鹿软软咬着唇,往日里亮晶晶的漂亮眼眸里,此刻黑沉沉一片,如乌云罩顶,冰冷异常。


    视线穿过双胞胎,鹿软软继续看向另外三张照片,这三张照片看上去都像是最近拍的,照片很是清晰。


    左上角的是个年纪约莫50多岁左右儒雅中年男人,对方头发上有些银丝,手持教案,身后是写满了公式的黑板,看背景明显是在学校。


    而另外两张照片,这是年纪看上去约么20来岁左右的年轻女性,两人打扮时尚,像是刚毕业没多久出来工作的女白领。


    “13年前,学习压力太大跳楼自杀的女生……也许不是学习压力太大?”


    “至少,在他看来不是学习压力太大……”


    在警局时间待的长了,鹿软软现在立马能通过照片线索,判断出季时清的想法。


    “对方大概率认定当初女孩自杀,是校园暴力和学校老师的不作为?”鹿软软舔了舔唇角,看着墙上几张学生照片和老师的照片,心脏越发下沉。


    “难道对方收集资料照片,是策划着想报复回去?”鹿软软心跳加速,紧迫和危机感,陡然再度拔高。


    回想起这些日子在警局见过的,不少因愤怒报复,而走上犯罪的人。


    她觉得这6张照片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尤其母亲照片上的红色“X”字和双胞胎女孩身上的“X”,如同一个个冷冰冰的印记,提醒她也许当初母亲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也许她还需要查查,这对双胞胎中是否有一人真的已经死亡。


    “如果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短短13年时间里6个人里面死2个,8个里面死3个……那么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鹿软软收回放在左上角儒雅中年男老师身上的目光,冷静分析,神情严肃。


    要知道,平日里区卫生局的工作人员每个月会到警局来寻找死亡人口,进行登记。


    而去年整个桐州市城南公安分局管辖范围内,总人口死亡率也才千分之七点八,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七八十岁以上的老年人。


    八十岁以下非正常死亡人口率极低,连千分之三都不到……


    鹿软软努力回忆当年发生的事。


    一时间,尘封的记忆像是开了闸,不断涌入脑海。


    13年前,春节刚过完,开学还没多久。


    她便因长得胖又个子矮遭遇校园暴力,被同学推入冰湖,刺骨的寒冰湖水令她高烧昏迷,还得了重度肺炎,期间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鹿软软至今还记得也就是那时,母亲因她生病去学校请了病假,照顾她,让其他老师帮忙代课带班。


    原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母亲,直接在家从二月底待到了五月中旬。


    可没想到刚回去上班当天,便有学生跳楼自杀……


    之后……


    便是五月底母亲车祸身亡。


    “季时清……”


    女孩垂眸低声喃喃,眼底各种情绪如云雾翻腾涌动,她声音飘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带着沉带着冷,又透着冰霜与戾气。


    以前没想过这件事,只感觉一切都是巧合。


    可是现在看来。


    也许很多事压根不是巧合……


    鹿软软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一抹揣测,从房间阴影里走出,她关上房门飞快抬腿往外走。


    她现在需要立马报警并且查明真相!


    第46章 黑影


    昏暗的急诊科路灯下。


    季时清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衫,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肌肉线条,和高大的倒三角体型。


    男人静静站在急诊科外,夜色如墨,令他本就清冷的气质越发冷漠凉薄,柔和灯光从头顶洒下,衬托的他五官越发棱角分明,连身形轮廓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莹光。


    黑色小汽车停靠在旁,车窗半开还亮着灯。


    “出来了?上车吧。”看见从急诊科大门口里出来的赵蕊,季时清掀了掀眼皮,冷声道。


    “………”赵蕊眼眶红红,嗫嚅着抹了把眼睛,有点惶恐不安,脚像钉子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不太明白季大魔头叫她上车是为什么,但内心本能抗拒与魔头接触。


    这倒不是她觉得黑灯瞎火,凌晨时间,一男一女深夜回家不安全。


    毕竟季时清长那样,要是真发生什么,谁吃亏还不一定。可就因为知道不会是那种事,赵蕊才更加惶恐不安。


    她条件反射,觉得季时清又要和她讲工作问题,甚至还得在路上挨骂挨训。


    赵蕊委屈,吸吸鼻子,她都要辞职了,这人怎么还不放过她呢?


    “太晚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季时清看着赵蕊神情憔悴,眼眶红红泪水打转的可怜模样,下意识皱眉,开口道:“张琴刚出事,我不希望明天在报纸上看见,河上又飘具尸体。”


    “呃……好,好的。”赵蕊僵硬了一下,讷讷点头。


    哦。


    她还以为季大魔头要找她谈工作辞职交班,以及先前患者赔偿道歉等问题。


    没想到人家是担心她跳河自杀,败坏医院科室名誉,毁他前途。


    赵蕊心底五味掺杂,感觉现在的季时清就像高三总喜欢找同学谈话的班主任,总担心班里同学因学习压力太大,跳楼自杀。


    初夏夜风将急诊科门口几株大树枝叶吹得沙沙作响,糟糕的沙沙声就像赵蕊此刻混乱的心绪。


    她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跟在季时清身后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季时清简单询问地址,开启导航,黑色小汽车便如长河里的一尾小黑鱼,游入了川流不息的马路。


    说是夜晚不太安全,但实际上在桐州市中心街道,即便大晚上依旧灯火通明,赵蕊坐在副驾驶,椅子上像长了刺,令她坐立不安,心神忐忑。


    “季主任……您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赵蕊犹豫了一下,还是先一步开口道:“其实您可以不用送我回家,有事您直说就是…”


    “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要辞职,但我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季时清手持方向盘,马路两旁倒退的彩色霓虹灯倒映在他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不过,若只是工作压力大,正常人会选择休息。”


    “按照医院规定,你有5天年假,3天婚假可以进行调整。”他没看赵蕊,一边转动反向盘一边冷静道:“毕竟我没发现你有抑郁症倾向。”


    赵蕊抿唇没说话:“……”她确实没有抑郁症。


    季时清瞥一眼车后镜,转动方向盘,也不知是因为前方车流里挡路的车辆,还是因为想到了别的。男人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如果你只是因为没办法待在我的小组,觉得小组工作压力大,我可以帮你申请换组……让你去唐主任那。”


    季时清说话语气冷漠,声音毫无半点波澜起伏。


    他只是掀了掀眼皮,漆黑眼眸直视前方车流,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赵蕊震惊抬头。


    在急诊科,应该说在整个医院,下级医生通常是不能随意转组的,除非发生意外或出现特殊情况。


    例如:上级医生车祸出事没办法再工作,或下级医生能力差,完全没办法适应这份工作……


    可作为派系区分相当明确的医学行业,在同科室各小组都有竞争关系的情况下。一旦她从季时清小组离开,进入其他小组,旁人私底下要么会嘲笑季时清能力不行,连同组下级医生都嫌他医术差。要么会暗自嘲笑另一组上级医生,捡了


    其他组都不要的小废物,矮季时清一头。


    医生这个职业说得好听是白衣天使,说俗气点也就是一份工作。


    大家都是出来工作赚钱的成年人,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下级医生惹一身骚?


    况且你在季时清小组工作压力大,待不下去,来我小组就能胜任?这不是显得我工作轻松,比不上对方吗?


    在医院,对于下级医生来说,工作压力大,这是技术不成熟的表现。


    可对于上级医生来说,工作压力大,担子重,那是患者对医生技术的信任,是医术精湛的体现。


    只有医术精湛,有口皆碑的好医生,才会不停有患者削尖了脑袋也想找他看病。


    “………”赵蕊抿了抿唇,心情复杂。


    这也是她先前只想过辞职,却从未想过转组的原因。


    因为没有哪个上级医生会顶着得罪季时清的压力,顶着医院科室流言蜚语的议论接纳她……


    但她没想到季时清竟然会主动提出,让她转组去唐主任那。


    作为急诊科主任,急症科最高上级领导,唐主任既是主任医师,又是科室主任,无论等级职务都比季时清要高,加上又是季时清主动提出,旁人肯定不会再议论她,但之后季时清被旁人议论嘲笑的概率却是百分之百。


    车厢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寂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和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声,在空气中回旋飘荡。


    “季主任,您不用这样。”赵蕊小声嗫嚅,眼睛又开始发酸,她低着头,声音有点沙哑:“先前科室那件事是我的错,我感染乙肝后不应该瞒着大家……您不用这样。”


    “其实,您虽然严厉了些,但我也知道,医院工作就应该认真规范。”


    赵蕊咬咬唇,期期艾艾:“以前在科室被您批评,我也知道是我有错在先,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话,赵蕊又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只是……


    她觉得季时清还是太严厉了些,比其他组的上级医生严厉百倍。


    “只是觉得委屈?觉得我太严厉?觉得我吹毛求疵?”季时清轻嗤一声,替她接上了话。


    “根基不稳便想筑万丈高楼,楼倾人怨却道时运不济?”


    “你如果在其他行业,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但你在医院…”季时清看了赵蕊一眼,移开目光:“你握住的不是手术刀,是患者家庭的未来与希望。”


    “……”赵蕊抿着唇,脸颊涨红,手指不由扣紧安全带。


    季时清坐在驾驶位,手里拿着方向盘,压根没去看赵蕊又尴尬又羞赧的脸色:“如果觉得委屈就好好学,认真记。”


    “急诊科任何一个病症的处理都有标准流程规范,你背好了,记好了,我自然不会没事找你麻烦。”


    “我有事要做,没那么闲。”


    “医学这门行业,你可以不会创新,但得有耐心和细心,更不能忘记书上的知识。”


    “外科说白了都是缝缝补补,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每针的重量。”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道:“我这人很公平,如果我哪天违规操作,你也可以抓住机会来骂我。”


    “…不,不会,季主任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赵蕊胡乱摇头,这话让她怎么接?


    谁不知道科室里记忆力最好,平日里称得上过目不忘的就是季时清,哪有其他人抓错的机会?


    赵蕊无奈,连心头郁气和伤心都被冲淡不少。


    虽然她职称比季时清低,可实际上她今年已经31岁了,比季时清还大3岁。


    医生,尤其是超一线城市三甲医院里的医生,几乎个个都是卷王。


    别看她最近在科室三天两头被骂,像只愚蠢的兔子。可她当年高考也是全省排名前五百,一流院校毕业的八年制博士,但对比能够小初高跳级,大学后仍旧连连跳级的季时清来说,她还是自愧不如的。


    用句网络流行语自我调侃,她什么档次,也配找主任麻烦?


    就算不怕被对方工作穿小鞋,她也没这个胆呀。


    赵蕊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季时清的车已经开到距离她家不远处的三岔路口,正准备往上开。


    赵蕊见状忙出声道:“季主任,您就放我在这里下吧。我们家那边车多,车位少……您这车开进去没法停,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我先前一直以为您不太喜欢我,没想到您竟然会为了我工作的事,送我回来安慰我。”


    赵蕊解开安全带,笑了笑感谢道:“谢谢您今天送我回来,也谢谢您今天的关心。”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工作罢了。这个给你……”季时清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道谢,他看着即将下车的赵蕊,从车前储物箱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赵蕊。


    黄色信封是医院科室里最常见的款式,信封厚厚的,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赵蕊站在车外,下意识接过信封,面露茫然。


    “每个人有自己的路,你辞不辞职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季时清面不改色收回手,透过打开车窗,看向车外赵蕊道:“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给你提供些建议罢了。至于最终,得看你自己,只要未来不后悔就行。”


    赵蕊手里拿着信封,愣愣的看着季时清。


    “另外,祝你新婚愉快。”季时清抬眼,示意赵蕊看手中的信封。


    先前他怕耽误时间,这些钱都是在医院ATM机上取的,好在那台ATM机里钱足够,否则他都在想是不是要打个二维码红包塞信封里了。


    “……诶?诶!”赵蕊震惊,回过神来,想将钱还给季时清。


    信封这么厚,这钱高低得有上万块,她怎么能收呢?


    可没等赵蕊拉开车门,将钱还给季时清,黑色汽车已经开离原地。


    “回去上班,我过两天会回去上班的!”赵蕊看着跑远的车尾灯大声道。


    她先前去主任办公室辞职时,主任已经劝诫过她了,那时候她虽然犹豫,但不想辞职的心已经占了上风,现在……她是真不想辞职了。


    虽然季时清凶了些,医院工作压力大了点,责任远比其他行业更重……


    但……她还是想留在这里。


    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转角视野,赵蕊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微微上扬,抑郁情绪全然消失,只剩下满满的斗志怀揣在心头。若不是因为主任刚刚给她放了两天假,让她回去先将结婚证扯了,她都想明天早上去医院上班。


    “算了算了,先回家睡觉~”赵蕊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将信封塞回挎包,抬腿往家走。


    至于礼金……且不说哪有人还没结婚就提前送礼金的?这么多也确实不合适,她准备等上班后再还给季时清。


    赵蕊心中打定主意,往前走。


    然而……


    她却没发现,黑暗中一辆车上,一道黑影正直勾勾盯着她!


    …………


    桐州市虽说是超一线城市,但市里不少建筑都是上个世纪修建的,有些是拆不起,有些是没必要,赵蕊所住小区显然也是有些年代了,道路两旁树木很高,也不知道生长了多久,才初夏的季节,枝叶已经密密麻麻挡在空中,看不见夜晚的星月。


    白天树叶黄绿交织,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落倒是美景。


    但晚上这里却有些凉飕飕的渗人了,尤其凌晨时间,街边店铺百分之九十已经关门,只留下几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打在树梢,或垃圾桶旁边。


    季时清开着车,按照导航往前走,越是靠近大马路,道路两旁越是喧嚣,人影逐渐增多。


    车子拐弯处一家便利店正准备打烊,但透明玻璃窗上却倒影出了一抹粉红色影子,影子闯入了男人眼底。


    季时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顿,等他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停在了便利店门口的停车位上。


    季时清:“………”


    季时清沉默,深邃眼眸盯着玻璃橱窗上的粉色倒影足足三五秒,才打开车门,抬腿从车上下来。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正在做最后盘账工作的店员打着哈欠,连头都没抬。


    “这个我要了。”季时清从收银台前,一堆五彩斑斓的糖果中,拿起一盒粉红色桃子味的棒棒糖,粉嫩颜色如同初夏微醺白桃,少女心十足。


    听见是个沉稳男声,盘账的小姑娘下意识抬头看了季时清一眼。


    男人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沉稳的精英范气质,她瞬间迅速清醒,眼前一亮。


    “好的,29块8。”小姑娘迅速接过季时清手中棒棒糖,快速扫码收款,微笑服务,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只是耳尖稍稍有点微微泛红。


    季时清接过糖,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店员的小变化,他转身走出便利店回到车上,将糖放到副驾驶。


    季时清视线缓缓停在副驾驶位那一小罐棒棒糖上,窗外对面而来的车灯照在他脸上,光影相遇让他的眉眼看上去越发深邃冷峻锐利,他仿佛想透过这


    罐小糖果,挖掘棒棒糖内里本质。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下车买这么一罐糖,他这些年从来不吃这些精加工糖,更不会主动去超市里购买巧克力糖果等食物。


    但……


    刚刚从橱窗外瞥见后,就想买了。


    “算了。”季时清眯了眯眼,收回目光。


    想不通的事,不要再浪费时间。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科室里还有其他患者,明天他还得上班坐诊,他现在得回科室。


    季时清眼眸依旧漆黑锐利,只是倒影印在车窗上的侧脸线条,却比之前柔和几分,连他自己也未发现。


    汽车启动,夜风从车窗缝隙往里钻,吹动季时清鬓边发丝,手机却忽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熟悉的铃声熟悉的号码,季时清眉心一跳,按下接听键。


    “喂?”季时清声音平静,眼眸半阖。


    “这边有你妹妹的新线索,你要来看看吗?”电话那头声音有点急切,气喘吁吁。


    季时清心脏瞬间漏跳半拍,他紧紧握住手机,声音沙哑而低沉:“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第47章 凶手恐怕就是这人!


    夜色如墨,厚厚乌云吞噬了月光,窗外树影摇曳,黑暗中凉风吹拂,更添几分诡谲与不安。


    鹿软软踏进家门,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关门冲向电脑。


    现在通讯设备发达,不但手机能发送各种通讯消息,电脑上同样也能使用各种飞星企鹅等通讯软件,想到刚刚在季时清家见过的断指,还有那满墙满墙的人体器官,鹿软软飞速打开笔记本电脑,登陆通讯软件。


    鹿软软点开城南公安分局公共群,指尖飞快敲击着键盘。


    【林中有鹿:紧急求助!我刚发现隔壁邻居家冰箱里有一截成年女性断指。且他家还有大量福尔马林溶液和其他人体器官标本等物,我怀疑他可能和这次浮尸案有关,请求支援与搜查!】


    认真写上地址门牌号,鹿软软迅速点击发送键。


    然而……


    消息刚发出去,一个红色惊叹号圆点霎时跳出!


    鹿软软一愣,手持鼠标还想再次发送,可整个房屋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与黑暗。


    窗外树影摇曳,凉风阵阵。


    “发送失败?停电了?”鹿软软心中一沉,心底顿时涌出一抹不祥预感。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光线打在她脸上,衬托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她移动鼠标,不死心再次点击发送,然而红色小圆点旋转半天……红色惊叹号再次跳出。


    看见屏幕右下方WiFi图标更是变成了一片灰色。


    此情此景。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升起,鹿软软抿了抿唇,后背一身冷汗。


    偏偏这时,门口响起了蹒跚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脚步敲响老旧的水泥地面。


    手电筒的光束在门缝外跳跃,将黑暗切割成一块块不规则的碎片。


    鹿软软心脏沉入谷底,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


    “是停电了啊……”谢大爷拿着手电筒,刺眼的手电筒灯光,打在白色墙壁上,反射出的白光将地面的影子拉的老长,在漆黑的凌晨深夜显得格外阴森。


    “是啊,怎么突然就停电了?”另一个人站在3楼过道里同样应和。


    男人嗓子粗声粗气,一听就感觉不太好惹。


    鹿软软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唇。


    她记得这人,自己昨天还见过对方,是个身高一米八五体型壮硕住在五楼的中年男人。


    紧闭的房门黑漆漆一片,偶尔闪过的光影,让房间内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嘎吱嘎吱声,伴随着缓缓而来的脚步声,越发令人心跳加速。


    “看这样子,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电了,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来。”四楼嘎吱一声门响,一连串沉闷脚步声响起的同时,伴随着4楼男租客声音,听距离,对方似乎就站在她家门不远处的三楼过道。


    一时间,鹿软软仿佛能够透过门缝看见三个成年男人正堵在她门口,和三楼唯一那条上下楼梯间………


    强烈紧迫感带着压力,从黑暗的门缝往里钻!


    鹿软软屏住了呼吸,舔舔有些干涩的唇舌。


    黑暗中,她坐在小沙发上,砰砰砰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气氛凝滞而又窒息。


    发达的现代化城市,普通人一年也很难遇到一次停电,尤其这些年桐州市扩张后电力系统升级,鹿软软最近已经两年没有遇到过停电了。可现在大半夜停电不说,偏偏还听得这么凑巧……


    鹿软软表情平静,面不改色,心中警惕心却已经拔到了最高点。


    她默默合上笔记本电脑,缓缓起身,抄起旁边置物架上的两个哑铃颠了颠。


    鹿软软深呼吸,她现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


    ——外面三个家伙全是共犯!


    以往在警局,为了安全,刑警队抓杀人凶手时,往往最少四人一队,且警局会派出大量其他人手,分成多个小队进行辅助抓捕,如果有必要,各小队成员还会带上枪械。


    可她现在显然没有摇人的条件。


    鹿软软在黑暗中环视室内,暗影重重,能看清的东西不多,回忆前两天搬家后的行李,她暗暗叹了口气,平日警局工作很忙,局里还有食堂,所以她从不在出租屋开火,因此除却哑铃这些健身器材,室内杀伤力最大的恐怕就是两把十几厘米长的水果刀了……


    “不对!”


    鹿软软一顿,大眼睛无辜的眨呀眨:“我还有两壶今早烧好的开水呢。”


    五月的桐州市,天气炎热,大家早早穿上单衣,这开水一烫,她就不信对方还能有多少战斗力!


    ……


    “阿嚏,阿嚏!”


    走廊里,举着手电筒满脸疑惑的谢大爷佝偻着背,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诶?他明明没感冒,这鼻子怎么这么痒呢?连身上也觉得凉凉的。


    嘶,奇了怪了。


    谢大爷摸摸鼻子,摸摸凉到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打着手电筒看向三楼过道电表。


    唉,这老小区就是这点不好,电压表不太稳定,每到夏天就容易断电,这都是今年第二回了。


    回头得和小季说说,让他找人来翻修。


    “砰!”


    忽然。


    一个瘦小黑影,一手举着哑铃,一手领着打开的开水壶,嗖一下窜出三楼房间!


    谢大爷:嗯……??


    “哎哟哟哟哟哟!!!”


    谢大爷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旁边五楼壮汉已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


    警局三楼刑警队办公室。


    深夜凌晨,办公室内烟雾缭绕,气息混浊充满了班味。


    一大群人顶着黑眼圈,瞪着带血丝的眼珠子,不停查看着电脑上播放的监控摄像。


    视频有案发现场附近街道,也有四周店铺外置摄像头拍下的画面,从白星雪所在夜店,再到张琴被袭击公园路前后一周的画面。


    大量视频录像看的人头晕眼花。


    夏钰阳坐在电脑前同样目不转睛,他灌了两口苦哈哈的黑咖啡,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刚刚送肇事司机去拘留所后,便马不停蹄回到警局,沉浸原本工作中。


    “啊~哈~……”孙向前坐在电脑前,打了个哈欠,拿起桌上浓茶灌了一杯,连续三四十个小时没睡觉,他这把年纪实在有点扛不住,但命案紧急,他又不得不扛。


    办公室内其他同事和孙向前情况差不多,每人桌上不是摆着一大堆咖啡泡面浓茶,就是好几包空烟盒与一堆烟屁股。


    在刑警队,工作压力大,大多数人都是老烟枪。


    “啊~哈~…”旁边盯着电脑的板寸头同事,同样神情萎靡打着哈欠,为了给自己提提神,他狠狠掐了一把手臂,顿时疼得他一个哆嗦,人也跟着清醒了大半。


    “踏踏踏。”


    忽然一个人沉着脸走进办公室。


    刘强国手里拿着文件,盯着办公室内精神萎靡满脸疲倦的众人,文件用力敲在最靠近门边的电脑桌上,低喝


    道:“精神点,精神点!你们一个个给我精神点!”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嫌疑人名单还没出来?难道凶手身份一点线索也没有?”刘强国脸色难看,手中文件敲的邦邦响。


    他刚刚在办公室查看案件资料,忽然接到上级电话。


    上级领导不但批评了他们警局昨夜管辖范围内,肇事司机逃逸案,导致多人重伤身亡,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且重点催促白星雪凶杀案一事,叮嘱他必须尽快抓住凶手,以免城南区这一片居民终日惶惶不安。


    接连两天功夫,两个案子同时登上热搜,不但是他挨骂,上级领导同样也被挨骂训斥。


    想到电话另一头领导严厉的语气,还有那差点从电话里钻出来骂人的态度,刘强国一个头两个大。


    这案子要是没办法在72小时之内侦破,他怀疑下次全市会议,他得站主席台上公开挨骂。


    刘强国拉长着马脸,锐利的目光凉飕飕扫视在场众人:“距离上面给的案件截止时间,只有17个小时了。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但再怎么辛苦也就只有这17个小时!”


    “我们一定要在这17个小时里侦破本案!锁定真凶!”刘强国厉言厉色,手中文件被他挥得虎虎生风,办公室内众人努力打起精神,跟着拍掌应和。


    孙向前坐在工位上,虽然嘴里跟着说加油,手上跟着鼓掌,但他却满脸菜色,眉头紧蹙。


    “师父,你怎么了?……是有哪不舒服吗?”夏钰阳一边拍手,一边低声询问。


    虽然同样熬了三四十个小时,中途也就简单眯了半小时,但作为年轻人,夏钰阳精神状态看上去比孙向前好不少。


    孙向前摇摇头,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我倒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我不太看好这次局里的破案速度,想17小时内完成任务,很难。”


    这次浮尸案他几乎从头跟到尾,但也正因如此才觉得很是棘手。


    通常凶杀案的犯人往往80%都是熟人作案,这主要是从犯罪动机,和作案特点上来进行分析的。而他们也能通过DNA分析,指纹对比,监控查询,网络追踪等几个方面,精准高效锁定嫌疑人。


    但这次……


    局里已经做过尸检,并没有在受害者身上,发现凶手留下的DNA和指纹。


    与此同时,网络组同事对被害者手机进行网络追踪,更是毫无线索。


    被害人白星雪,是个内向的大学生,最近一个月除却和舍友老师同学交流之外,接触最多的只有夜店经理,老板和网贷催债人,可经过这两天调查问询,最近和白星雪联系过的人全都排除了嫌疑。张琴案同样如此。


    于是。


    ——局里线索也就断在了这。


    “这次案子确实挺难。”


    夏钰阳点点头,眉头紧锁:“要不是前段时间那场特大号台风,导致西辅路那边的监控摄像头失灵受损,说不定咱们就能找到有关于凶手的线索了。”


    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是警局破案,收集线索的最佳手段。


    可白星雪一案中,监控摄像却被突如其来的台风破坏的一干二净,导致案件难度直线攀升,破案速度大大降低。


    “不一定。”


    孙向前沉吟,认真道:“台风虽说导致大量路面监控失灵,但市区能用的摄像头还有不少。”


    “对方能准确避开这些监控摄像,说明对方要么在网络技术方面特别优秀,能够通过网络查询每个监控摄像头的具体情况。要么是他对这片区域非常熟悉,熟悉到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没有台风,对方大概率也能完美避开这些监控。”


    孙向前神情专注,掏出纸笔冷静分析:“同样凌晨遭遇袭击,完美避开监控,无法采集指纹与DNA,且身高超过185……”


    “昨夜张琴袭击案出现的嫌疑犯,同样满足白星雪被杀案嫌疑人的特征。”


    “加上两次案件发生时间极近,又在咱们分局管辖范围内,属于同区域作案……所以之前局里就讨论过,这两个案件的凶手大概率是同一个人。”


    孙向前看向夏钰阳:“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人才符合这些要求?”


    “IT从业者?快递员?外卖员?又或者是熟悉城南的本地人?”夏钰阳皱眉分析,看着笔记本上的关键词低声道。


    “你说的没错。”孙向前点点头,“这也是白天开会讨论得出的结论。”


    “可你看从开会到现在,已经过去16个小时……找到人了吗?”


    孙向前指着右边工位上七八个打着哈欠的同事道:“你看他们白天跑那么久,问询了那么多快递员,外卖小哥,抓到人了吗?”


    孙向前摇摇头,叹口气道:“昨天小鹿说犯人身高大概185,但天黑情况紧急的状态下,她也没看清对方到底穿了什么鞋。”


    “现在运动鞋鞋底厚,动不动四五公分,搞不好那人只有一米八。”


    “加上若对方提前做足准备,模糊身高讯息。再结合白星雪身高175这个讯息来看。”


    “这犯人身高大概率在178~185之间。”


    “但即便我们优先排除身高178以下的人,可你看咱们城南区整个快递,外卖员,以及IT从业者有多少人?”


    孙向前在身前比划出一个夸张的数量,摇头道:“如果一一排查,别说17个小时,72小时都够呛。”


    张琴案附近就是城中村,大量外来打工人员以及本地人混住,其中不少人就是送快递和外卖的,加上城中村改建困难,路道七弯八拐,短时间内向做完全部排查,几乎不可能。


    而白星雪所住附近,同样也是人口密集的老城区,两边同时需要排查,警局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人手。


    孙向前叹了口气。


    昨夜张琴遭袭案,和肇事司机逃逸案,局里还调动了不少警员,甚至队里还有几人受了伤,令本就不够用的人手,雪上加霜。


    除却凶杀案之外,城南公安分局本身还需要维持城南区的治安,守护辖区安宁,局里总不能将所有人都叫来处理一个案子。


    “……”夏钰阳沉默下来,皱着眉头不说话。


    城南公安分局管辖地,是整个桐州市最繁华热闹的地段,不但有人口稠密的老城区,还有桐州市标志性商业圈,与网红游乐场等多处人流密集区。


    在没有杀人案的情况下,局里同事都需要经常加班。


    现在要做全面排查,短时间内确实很难完成……


    没有更详细的证据线索,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嫌疑人,真的很难。


    “其实比起这些,我更担心……凶手下次动手时间。”孙向前眉宇间全是凝重。


    从白星雪案到张琴案,对方两次动手间隔很短,且完全不顾这几天桐州市警方大力搜索这点来看……凶手应该是个很典型的冲动性罪犯,且喜欢疯狂,刺激,挑衅警方。


    与普通冲动型罪犯不同,这人还拥有较强的反侦察意识,能够准确避开警方追捕。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也许为了追求更加刺激的快感,很快会进行第三次狩猎!


    “凶手这两次动手间隔时间很短,虽然小鹿破坏了凶手第二次出手,但从凶手昨夜和小鹿交手后还能迅速逃跑这点来看,凶手有能力,有体力再进行第三次犯罪。”孙向前脸色冷沉,食指叩击桌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声,好似敲在夏钰阳心头的重锤。


    “


    如果这次没办法迅速抓到凶手,也许案子就会演变成一场——恶性连环杀人案!”


    在国内。


    一段时间里,连续两次及两次以上,用同样的方式谋害杀人的案件,就被视为连环杀人案。


    目前张琴没死最多只能算……连环杀人尝试未遂。


    可如果还有下一次……


    “………”孙向前脸色难看,不想再继续往下想了。


    他不认为下一个受害者,还有张琴这么好的运气能恰巧遇到警察,再逃过一劫。


    “桐州市最近几十年都没出现过连环杀人案,这次要出现连环杀人案……那就是我们警方的耻辱了。”孙向前皱眉,又灌了杯浓茶,不再多说,继续凝神仔细查看监控录像,希望能从录像中找到其他线索。


    “………”夏钰阳抿唇沉思,同样跟着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预期等着未来懊悔,他们还不如现在努力抓人。


    “砰!——”


    忽然,办公室右前方发出一声闷响,是椅子倒地的碰撞声。


    “?”夏钰阳下意识抬头看去。


    孙向前耳朵动了动,余光严肃瞥向前方。


    “怎么了老王?”刘强国心中一动,收回刚要踏出门外的右腿,瞬间心跳加速往回走,“难道是……?”


    “刘局你快看!是不是这个人动的手?!”


    王队长双目圆睁,恍若铜铃,指着电脑屏幕低喝道:“我白天在查看张琴案监控,就看到了这辆修理车!”


    王队长声音不小,再加上椅子倒地的响动,一下子便让整个办公室所有人目光集中全都落在了王队长身上。


    好几个查看视频,看到头晕眼花的刑警队成员,更是双眼放光,蹭一下站起身来就往这边走。


    “这是白星雪所在酒吧两个月之前的门外视频?”刘强国瞅了一眼电脑视频左上角时间,满脸严肃。


    电脑屏幕中视频被定格。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小面包车,出现在视频右下方。


    视频画面不算特别清晰,但众人却看的目不转睛,眉头紧锁。


    视频中,天空阴沉沉的还下着雨,还未到开业时间,酒吧门口只是稀稀拉拉摆放着几辆车,一辆看不清牌照的面包车从右下角出现后又拐弯消失。


    刘强国眯眼,虽然看不清牌照,摄像头也因角度问题,没能拍清驾驶位上司机的正脸……


    可面包车副驾驶挡风玻璃后……


    却放着一个熟悉的半透明蓝色矿泉水瓶!


    “………”刘强国皱眉沉吟,脑海中瞬间闪过白天张琴案监控中,同样的灰色面包车与矿泉水瓶。


    同样的面包车,同样的矿泉水瓶,同样的位置。


    “所有人!马上给我将这辆面包车□□全找出来!”刘强国一声大喝,办公室内其他人纷纷行动起来


    刘强国有预感,找了这么久的凶手,恐怕就是这人!——


    作者有话说:谢大爷:我有点懵,让我缓缓。


    第48章 凶手就是他!


    “肖铁成,男,25岁,高中毕业。”


    “6年前,肖铁成从父亲那继承收购维修电视空调冰箱洗衣机的门店,开始维修收购工作。”


    “根据我们找酒吧老板确认。”


    “两个月前,白星雪所在酒吧空调出现故障,肖铁成前往维修,途中遇到工作中的白星雪,两人见面。”


    气氛冷凝的刑警队办公室,硕大的电子投影屏幕,放出酒吧内清晰投影,刑警队王队长站在最前方沉声道。


    监控录像中,肖铁成穿着蓝色维修小马甲,偷偷看了白星雪好几眼。只是镜头中,白星雪正在和另一名酒吧服务生说话,并没有发现肖铁成偷看,且双方擦肩而过速度太快,甚至没引起旁人注意。


    “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找,我们还寻到另外三次肖铁成混在酒吧人群中的视频——”


    “其中,除却第一次白星雪不在酒吧上班,其他两次都在。”


    大屏幕中。


    几张截图,灯光昏暗,人头窜动。


    肖铁成和白星雪两人被红色记号笔标注圈出,但由于摄像头拍摄角度问题,肖铁成和白星雪的截图画面却是分开的。


    不过从拍摄角度来看,肖铁成确实不停朝白星雪所在方向,来回张望。


    “这两次酒吧监控,都没拍到肖铁成和白星雪同框画面。”


    王队长瞅了刘强国一眼,干咳两声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咱们先前,完全没能注意到肖铁成的缘故。”


    酒吧夜晚,本就灯火昏暗,各种晦涩灯光来回闪烁,晃的人眼花缭乱。


    加上白星雪所在酒吧,是城南区片生意最好的几大酒吧之一。


    每天人来人往,客流量惊人。


    想要从一大堆酒店顾客中找出脱下蓝色小马甲的肖铁成还真不容易。


    若不是刑警队人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且众人这次又刻意沿着肖铁成这条线索仔细查看,搞不好就算再查个四五遍,也不一定能发现端倪。


    “从这些视频对比中可看出,肖铁成身高大约185,符合我们先前对嫌疑人身高的判断。”


    “且对方接连开车出现在两名受害人附近,嫌疑很大。”


    “最重要的是——根据白星雪和张琴两人被害时间,进行小区监控调查,肖铁成两次大晚上驱车离开小区,并且在案发后没多久,又开车回到了小区。”


    “两次作案时间高度吻合!”


    大屏幕上,肖铁成驱车离开回来的视频清晰可见。


    办公室内,一群警察全都眉头紧锁。


    王队长手持文件,满脸严肃道:“刚刚小张他们几人连夜开车,前往肖铁成所住小区暗中走访。”


    “有两名老人指出,肖铁成由于从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居住,性格孤僻。”


    “他从小不喜欢和院子里其他同龄孩子一起玩耍,反而总喜欢抓小鸟,猫,狗等动物,将它们折磨致死。有很明显的反社会行为。”


    “且在家庭中,常年受母亲过分溺爱,导致肖铁成未成年时,好几次虐杀邻居家猫狗被抓后,其母反而上门大闹的戏码。”


    “除此之外,小张还查到,肖铁成之前有个交往了一年的女友。”


    王队长神色冷峻道:“肖母曾多次在邻里间炫耀过对方女友,年轻漂亮学历高。”


    “但三个多月前,肖家曾半夜传出过年轻女人与肖铁成吵闹声,之后再也没见过肖铁成女友出现在小区,女友疑似和肖铁成分手。”


    王队长低头看向手中文件资料,放出最后重磅炸弹道:“据旁人口述,肖母打牌时曾气愤表示,女方提出分手,要去m国留学,肖铁成十分生气,因此双方吵架闹分手。”


    “这一点也极为符合,我们之前对犯罪嫌疑人的分析!”王队长眯眼,看向大屏幕。


    投影屏幕中一个没有长相,只有黑色背影的女性图像上,大大的红色问号代表着肖铁成女友。


    突然爆发的杀人案,尤其这种连环杀人案,往往与凶手生活环境,与生活变化息息相关。


    本案凶手连续针对两名年轻女性出手,说明对方近期大概率受到了什么刺激或影响,且原因和年轻女人有关。


    而肖铁成三个月前恰好和女友争吵分手,受刺激,完全符合警局先前对凶手的推断!


    ……再加上白星雪尸检发现性/侵痕迹,且无精斑,生殖器内又存在严重刮伤,属于明显报复性行为。


    ……而肖铁成三个月前和女友分手闹矛盾,又在大晚上……正是普通人睡觉休息的时间段。


    王队长垂下眼眸,脸色冷厉严肃。


    根据这些资料,他合理推断。


    ——肖铁成大概率三个月前和女友同房,结果发现自己性功能存在问题。女友一气之下和他吵架分手,而肖铁成本人从小就有虐杀折磨小动物的畸形心理,加上女友刺激,又发现自己“身残”。


    一个天天受到母亲过分溺爱的家中


    ‘太子’,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行,还被女友分手,哪能不气?哪能不怨?哪能不羞愤交加,怒火中烧?


    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场悲剧!


    会议桌前,孙向前等老刑警纷纷皱眉,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


    大家全都将当初文法医的尸检报告,和眼前小张等人查到的资料进行对比。


    “队长!肖铁成的女友这么久都没出现过,会不会也和白欣雪一样……出了事?”


    夏钰阳皱眉举手:“M国与我国地理位置同为北半球,春季开学时间确在1月底2月初。”


    “但M国大学留学,第一学期开学时间为八九月秋季,女方完全没道理在一二月份与肖铁成吵架,离开。”


    “所以,我觉得肖母极有可能说了假话。或者肖铁成说了假话,导致肖母认为女方真的跑去留学了?”夏钰阳神色严肃,脸色凝重。


    “你说的没错,我和刘局长也是这么想的。”


    王队长脸色沉重,瞥了夏钰阳一眼继续开口道:“按照以往连环杀人案的规律。如果肖铁成真是凶手……我们充分怀疑,白星雪可能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他那位不知名前女友,才是第一个!


    这种人渣最开始的冲动,往往是从突发节点开始的。


    尤其肖铁成前女友还看尽了他最狼狈,不举的一面,还要和他吵架分手,对方就更愤怒了。


    “……”夏钰阳等人低头扫视手中文件,对比投影屏幕上方资料,一个个全都神色冷凝。


    众人仿佛已经透过冰冷的文字照片,看见了冰川下的真实情形。


    王队长放下手中文件:“今晚行动,我们不但要将嫌疑人尽快缉拿归案,还需要确定肖铁成前女友身份,以及她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队长,我还有个疑问。”


    有年轻警员皱眉,举手示意:“之前白星雪和张琴所吸入的麻醉药从哪来的?先前白星雪尸检报告上显示,白星雪体内有麻醉药的成分。如果肖铁成是真凶,那么肖铁成是否还有其他共犯?万一我们抓人打草惊蛇,另一个跑了怎么办?”


    在国内,麻醉药管理的相当严格,只有医药行业相关人员才能接触。


    但肖铁成显然并不在此列,所以他们之前一直怀疑嫌疑人涉及医药行业,或是有从事医药行业的共犯。


    “这点我知道……”


    于鸿德举手,郑重回忆道:“十天前,我和小鹿街道巡视,曾看见过肖铁成的维修车停在开心宠物医院门前。”


    “对方手里的麻醉药,大概率是从开心宠物医院拿到的。”


    医院麻醉药管制严格,不但医护人员上下班时,麻醉药需特地交接清点,连用药都需上级领导批准,但宠物医院就没那么严格了。


    一些大型宠物的体型,甚至能与成年人相当,宠物麻醉剂能迷晕受害人也很正常。


    而肖铁成也是最近一周才频繁杀人,极有可能是因为拿到了麻醉药,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行动。


    “对!我想起来了。”


    朱辞坐在办公室角落,作为治安队被临时抽调来的边角料,他抓住机会快速起身道:“十天前,局里曾接到过开心宠物医院城南分院的报警电话。”


    “对方说她们宠物医院有两只收养的流浪猫跑了。”


    “当时报警人还吐槽说,流浪猫打翻弄乱了治疗室,希望我们警局能够帮忙抓住那两只流浪猫。”


    朱辞深色郑重:“但两只流浪猫,只是最普通的田园猫,因此当时并未立案寻找。”


    “很有可能当时打翻弄乱治疗的并不是流浪猫,而是肖铁成!那两只流浪猫只是恰巧那时候溜走了。”


    各地警局警力有限,设立了最低立案标准。


    桐州市警局,最低立案标准为2000块。


    两只流浪猫的身价,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达到立案标准,所以当时警局并未受理,倘若不是当初接电话的刚好是他,朱辞也未必能记得这么清楚。


    “那照这么说,肖铁成有共犯的可能性很低?”刘强国皱眉,其他人同样纷纷思索。


    如果肖铁成真有共犯,那么完全没必要提前打草惊蛇,甚至宠物店的报警电话还打到了警局。


    “算了!”


    “不管是否有其他共犯,既然嫌疑人已锁定,那么现在所有人立马分成两组!”


    刘强国站起身,一字一句厉声道:“第一组由王队长带队,搜索追捕肖铁成!另外通知其他单位在市里各大重点路段封锁路口,防止肖铁成逃出市。”


    “第二组由老李带队,确定肖铁成前女友身份和目前情况,并且对开心宠物医院进行线索调查!确认整个案件经过!”


    刘强国气场冷肃:“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一名凶手,从我们手里逃脱!”


    这是身为警察的责任,也是他们不可推卸的义务!


    “走走走!”


    “快快快!”


    随着刘强国话音落下,整个刑警队瞬间行动起来,如滴进油锅里的水花,纷纷炸开。


    夏钰阳跟在师父孙向前身后,快步朝武器库所在方向走,这次他们跟随王队长一组追捕嫌疑人,需手持武器小心谨慎!


    ………


    六院急诊科门诊处。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


    “我一个人大晚上在家有些害怕,才犯了糊涂。”鹿软软站在一名中年壮汉前,双手合十,九十度鞠躬连连道歉,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羞红愧疚。


    刚刚在出租屋,她以为5楼和4楼的男租户们与谢老爷子都是季时清的共犯,是来围堵抓她的坏人。下意识拿着哑铃和热水瓶便冲了出去,结果没想到热水瓶里的水才倒出来一点,离她最近的五楼壮汉,便懵逼的发出了杀猪般惨嚎声。


    更可怕的是——整栋楼电力竟在那一瞬间完全恢复。


    霎时。


    3楼走廊——亮如白昼!


    鹿软软:“………”


    当时,在场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她,五楼壮汉瞪着她满脸悲愤,捂着腿嗷嗷直叫,连话都说不清。


    谢老爷子站在电闸旁,手还保持着将电闸往上拉的懵逼姿态,眼睛瞪得滚圆,下巴惊的都要掉了。


    四楼住户更是震惊恐惧的连连后退,差点绊倒扶墙。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鹿软软左手举着15公斤的哑铃,右手拎着没盖的粉色热水瓶,像个屠山恶霸,尴尬的喉咙冒烟,嗓子像被泥巴糊住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一时既震惊于谢老爷子三人手中没有武器,看着又菜又怂,压根不是故意断电,想来围堵她的共犯。


    一时又心底哇凉哇凉,因为她提出来的热水是真泼到人了啊……


    (〃>皿<)!


    鹿软软当时恨不得真真两眼一闭,直接昏迷!!!!


    奈何强大的身体素质,实在没发挥余地,即便尴尬懊悔的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她也晕不过去。


    鹿软软忙放下手中哑铃和热水瓶连连道歉。


    好在五月天,晚上有点冷,壮汉身穿厚牛仔裤,加上热水瓶里的水是早上烧的,经过白天二十个小时,即便保温良好,也没之前那么烫了,且她还算反应迅速,拉着大哥就往洗浴间冷水处理,等处理后将人送到急诊科,医生一看,烫伤也不算太严重。


    “算了算了…你营养费都赔了,这事儿就当了了。”


    壮汉摆摆手,提着药品袋和两千块营养费往外走:“况且医生也说,只是浅层烫伤,不会留疤。”


    “今后你就不要这么莽撞了,就我这满脸正气,高大威武的模样哪里像坏人了?”身形魁梧,壮硕的五楼壮汉满脸愤慨,极其不平。


    但壮汉大哥满脸横肉,长得就像最近热播电视剧里叫嚣着“你是什么档次”的□□老大,再加上还有两个盘龙大花臂,鹿软软小小沉默了两秒。


    “………”鹿软软低头,瞅着壮汉大哥被烫伤的大腿。


    对方牛仔裤裤腿被医生剪成了狗啃状,露出了被烫伤


    的部位,还抹了药膏,红红亮亮的泛着不正常的油光。


    浅层烫伤,虽然只在表皮,但也通红一片,还有一大块烫伤后的黄色水泡。


    鹿软软:“………”


    鹿软软果断抬起头,目光真挚且诚恳:“大哥,您说的对。像您长的这么正气的人,我怎么还能看错呢?都怪我平日里眼神不好,近视眼500度,5米外男女不分,还请原谅,下次出门我肯定带眼镜。”


    “唉,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


    壮汉同情的看了鹿软软两眼,随即又有些疑惑不解,他带着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鹿软软道:“不过说起来,你一个警察,怎么还和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样,怕成这样?”


    五楼大哥不理解,五楼大哥很疑惑,他眼里就差明晃晃写着:水货?两字。


    “呵呵……我这不是白天出车祸受伤了,脑子不清醒吗?”鹿软软摸摸脑门上的纱布,继续尴尬笑道。


    “唉,那你也挺惨。”壮汉大哥满脸唏嘘,颇有种难兄难弟的同情。


    “诶~那这样吧……”他同情的看着鹿软软,将手伸进药品袋,那里正放着鹿软软刚给的两千块营养费。


    鹿软软一愣:诶?


    难不成是大哥见她太惨,要免除营养费?将钱还给她?


    鹿软软心情有点小激动,连心脏都漏跳了半拍,要知道她全身上下不到六千块,刚刚付了医药费,又给了两千,她现在银行卡里只剩下三千多,连下个季度的房租都凑不齐……


    可下一秒……


    鹿软软眼睁睁看着大哥的手,从营养费旁飞速划过,从药品袋里拿出了9.9一盒的布洛芬。


    咔嚓,是梦碎的声音。


    “………”鹿软软有点失落。


    原,原来是止痛片啊……


    止痛片也挺好,鹿软软在心中安慰自己。


    一盒布洛芬好歹有27粒呢,能吃小半个月了。


    “呐,这个给你吧。”壮汉大哥肉痛的掰开布洛芬的盒子,从盒子里抽出一板药,又从一板里面扣下来两粒,将这两粒橙黄色的胶囊塞给鹿软软,大方道:“两粒布洛芬,白天吃一粒,晚上吃一粒。吃了药,你明天就不疼了,不用太谢谢我!”


    “……”鹿软软捏着两粒带着汗渍的橙色小药丸,僵硬低头。


    忽然感觉今年经济特别不景气,不单是她,其他人也是。


    第49章 鹿软软:师父,我想报警……


    鹿软软一边暗叹今年经济不景气,一边送五楼大哥上出租车,将出租屋和车费交给司机,又马不停蹄向警局赶。


    事实上,若不是刚刚伤了人。


    她肯定不会来医院耽误时间,会第一时间选择去警局。


    期间她也不是没想过用五楼大哥的手机,给师父或者夏钰阳打电话,但习惯手机自动拨号的她,压根没能记住两人的电话。


    其实直接打110也是好办法,但她私下查看邻居卧室这事,总归不敢说给局长听。


    白天刘局长便警告过她,再这样就等着“批评,处分,违纪,丢工作”。


    受处罚丢工作她不怕。


    但鹿软软就怕母亲去世真相还没找到,她便被警局扫地出门。


    所以……


    她就跟那山野里的熊瞎子似的,哪怕此时急得连连跳脚,面对挂在悬崖峭壁上的目标,仍毫无办法。


    坐上出租车,飞速抵达警局。


    鹿软软这会也顾不上车费带来的肉痛了,就想第一时间查清季时清是否和母亲的死有关。


    可刚到警局。


    鹿软软却傻了眼。


    警局大厅内,灯光闪烁,人声鼎沸。


    一名名同事身穿警服,他们如离弦之箭奔向停车坪外的警车,不少人正在调整手中枪械与武器。


    整个大厅气氛紧张无比,连鹿软软也跟着心中一凛,好些来报警问询的普通百姓,一个个见状,屏住呼吸贴墙而站。


    浓烈的紧张与压迫感,隔着空气都能钻进身体,令人头皮发紧。


    往日见面就会打招呼的同事,见到鹿软软也只是点点头,便快步跟上其他人脚步往外冲。


    “师父,这怎么了?”


    “是白欣雪那案子的嫌疑人确定了吗?”鹿软软一见到于鸿德,立马上前两步,紧跟在旁。


    “对,现在大伙都是去抓人。”于鸿德胖乎乎的脸上全是严肃。


    他瞅了鹿软软额头上的纱布一眼,又看了看女孩跃跃欲试的表情,眉头紧蹙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赶紧回去休息,刘局不是给了你几天假吗?”


    于鸿德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刚准备发车,便见小徒弟笑嘻嘻打开副驾驶,坐了上来。


    于鸿德皱眉:“?”


    “师父,我第一次遇到局里开展这么大的行动,也想见识见识。”


    鹿软软眨眨眼,厚着脸皮,故意笑嘻嘻道:“况且白欣雪和张琴的案子,多多少少也从我手里经过,不看着凶手被抓我也不甘心啊。”


    鹿软软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忐忑极了。


    她这人很多时候越紧张愤怒,越喜欢用笑容掩饰。


    “师父您放心,我这次去绝不捣乱,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就想长长见识。”鹿软软举手发誓,完全看不出半点心虚。


    “随你吧。不过你受着伤,千万别逞强。”


    于鸿德皱眉,也没多想,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根警棍:“等会去抓人,我不一定能顾得上你。这个你拿好,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次抓人,出动的不但有我们警局的人,还有其他三个兄弟单位的人,到时候你站在后面就行。”


    担心小徒弟受伤,于鸿德又叮嘱了两句。


    与影视剧里,很多主角单枪匹马与杀人犯对峙抓人不同。


    现实警局往往已稳为主,尤其上级给的破案时间短。


    这次城南公安分局连同另外三个兄弟单位,一共凑了一百二十多人处理本案,六十多个去抓人,六十多个去调查走访肖铁成邻居,寻找对方那名疑似失踪的前女友。


    本次行动的警察很多,但避免打草惊蛇,引起市民恐慌。


    所有车辆一律没开警灯,全都安静驾驶。


    于鸿德开车跟在后方,鹿软软看着钻进车流里的警局大部队,状似不经意开口道:“师父,咱们局里确定的嫌疑犯是谁啊?有照片吗?我想看看。”


    鹿软软:“万一嫌疑人从我身旁路过,我也好警惕起来。”


    小姑娘杏眼弯弯,一笑,脸上带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看着讨喜又乖巧,丝毫看不出半点心虚。


    “嫌疑犯目前锁定一名空调修理工,不知道你之前见过没,资料照片都在微星群里……”于鸿德也没多想,知道小徒弟手机摔坏后,他二话不说,掏出手机递给鹿软软。


    白星雪被杀案轰动极大,刘强国早已将嫌疑人的照片与资料,发在了分局总群,进行全面缉拿。


    空调修理工?


    鹿软软一愣,忙接过手机,皱眉查看。


    嫌疑犯难道不应该是季时清吗?


    怎么会是突然冒出来的空调修理工?


    鹿软软心乱如麻。


    在她已知线索中,明明季时清嫌疑最大,对方冰箱里现在还有一节新鲜的,年轻女人的手指。


    怎么到头来这案子和季时清毫无关系?


    “………”


    鹿软软眉头紧蹙,凝神查看嫌疑人资料。


    从文字资料再到图片资料。


    鹿软软视线最终定格在监控摄像头拍到的一张还算清晰的大头照上。


    “嗯?”


    鹿软软点开大图,仔细回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两天张琴遇袭前,她曾在楼下遇到过的空调冰箱修理工!


    鹿软软喉咙有点发干,难道她又错怪季时清了?


    可对方家中,冰箱里的手指也不是假的啊……


    难道季时清是共犯?


    鹿软软脑海里各种思绪翻涌,脸上却没有半分表露。


    “师父,这案子除了肖铁城,还有其他共犯吗?”


    她斟酌用词,说出心底疑惑:“白欣雪和张琴之前体内都有药物残


    留,但肖铁城明显没有医药背景。”


    “咱们国内药品管制十分严格,以肖铁成的情况,应该弄不到那么多麻醉药。”


    “我觉得只有共犯,才会担着被人查出的风险,将药品给对方。”


    鹿软软抿抿唇:“而这名共犯应该有医药背景才对。”


    “药品是肖铁成从宠物店偷的。”于鸿德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局里上上周曾接到开心宠物医院的报警电话。当时对方店员只说野猫丢失,整个宠物医院被野猫毁的一团糟,局里并没有重视。“


    “但是我们这次沿着线索调查周围监控,确实发现了肖铁成的面包车,凌晨出现在了宠物店旁边。”


    虽说监控没拍摄到肖铁成整个撬锁偷东西的过程。


    但却拍摄到对方带着帽子口罩,原路返还时,手里多了个黑色塑料袋。


    “……”鹿软软皱眉抿唇。


    如果季时清和本次杀人案无关,难道最近还有其他受害者?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冰箱里那一根新鲜的手指。


    “师父……”


    心里想法藏不住,鹿软软见车上没人,师父也没开执法记录仪,她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开口道:“我今晚来警局,其实有件事想说。”


    “有事直说,吞吞吐吐干什么?这可不像你平日有话就说的爽利样。”于鸿德胖乎乎的脸上带出了几分疑惑,瞅着鹿软软上下打量:“你不会是想让我把枪给你吧?”


    “你们这些刚毕业的警校生,一个个刚来警局的时候都想摸枪。但工作时间一长,一个个都觉得这枪太重。”


    于鸿德睨了鹿软软一眼,开玩笑道:“你要真想摸枪,等下次需要配枪巡逻时我再让你拿。这次案情重大,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不是。”鹿软软挠头,尴尬的眼珠子乱转,不敢去看于鸿德。


    她小小声解释道:“师父,其实我今晚来警局,是想报警的……”


    “啥???”于鸿德震惊。


    于鸿德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一个警察还想报警?那其他警察找谁?


    第50章 我比福尔摩斯更胜一筹


    鹿软软牙一咬,破罐子破摔:“师父,我今天回家。在隔壁邻居季时清家中冰箱里,发现了一截年轻女性的手指!”


    “他家还有个暗藏的卧室,里面全是各种人体标本和器官!”


    “我怀疑季时清可能是这次案件的共犯!”


    鹿软软心一横,全盘托出,并且将今天在季时清家见到的人体标本器官尸体等物,重点描述了一遍。


    至于季时清家中另一间暗室里,母亲被打叉的照片,鹿软软却下意识没有提。


    她有点担心说破后,师父会和刘局一样,也不让她参与搜查行动。


    果不其然。


    于鸿德刚听完,瞬间脸色一板,当即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你知道吗?身为警察,这更是知法犯法!”


    于鸿德看向鹿软软眉头紧蹙道:“你跟我说这话,难道是想让我将你逮局子里去?”


    “也不算吧……”


    “是他自己让我进去的。”鹿软软紧张辩解,声音却在于鸿德黑着脸,越来越强的威压下,越来越小。


    “我当时只想将饭菜收进冰箱,完全没想过冰箱里有一截手指。”


    她缩着脖子,小小声道:“后来去暗室,也不是为了故意查找线索。”


    “我是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担心有受害者才去的暗室。”


    “………”于鸿德满脸严肃,冷冰冰瞅了鹿软软一眼。


    脸上写着‘你编!你再继续编!’‘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离谱的话来!’


    鹿软软:“………”


    不是,她这次说的都是真话啊。


    虽然后续也有一点点私心,希望参与到这次案件中,但开头这些都是真的啊……


    唉。


    鹿软软有点憋屈,平日里笑眯眯的看着十分讨喜的小脸,此刻苦哈哈皱成一团。


    “师父~~”


    鹿软软哼哼唧唧,撒娇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开始的确想直接报警。但我手机坏了,又事态紧急……”


    “我担心对方是白欣雪案的凶手,他家还有其他受害者。”


    “我发誓!”


    鹿软软举手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莽撞了!”


    “您就告诉我,怎么处理这件事吧?~~”鹿软软厚着脸皮继续撒娇。


    “哼!”


    于鸿德没好气冷哼一声,又瞪了鹿软软一眼,才板着胖乎乎的脸,恶声恶气开口道:“你说的季时清,是之前六院急诊科那个医生吧?”


    于鸿德:“如果是他家,那有断肢和人体器官标本之类,再正常不过了。”


    “嗯?”鹿软软一愣,满脸疑惑。


    “这话还得从二三十年前说起。”


    于鸿德叹了口气,解释道:“当年我们城南区,不但有六院这些公立医院,还有家小型私立医院,专治骨伤,其中医术最好的就是这家私立医院院长。”


    “……?”鹿软软愣怔,忽然心中咯噔一声,有点明白她师父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


    于鸿德继续开口:“后来……院长家出了事,其他医生医术一般,医院也就慢慢倒闭。”


    “之后来……医院被改建成住宅楼。”


    “时间一长,除却还住在这片城区的老人,也没多少人还能记得当年那些事。”


    “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当年抓人摔断了腿,在那治疗过一段时间。”


    于鸿德颇为唏嘘:“当年我就见过季时清那小子好几次。他那会年纪小,还在念幼儿园,肯定不记得我。”


    “但这些年我天天在城南区巡查,路上也见过那小子好几次,想记不住都难。”


    说完这些。


    于鸿德摸了摸下巴,忽然两眼一眯眼,得意洋洋道:“嘿!不愧是我。没想到二三十年前的事,我还记得这么清楚,真不错!”


    鹿软软:????


    鹿软软:“………”行叭,师父高兴就好。


    她心底有很多槽点想吐,但其他疑问更加重要。


    “师父,您说季家以前开医院。那医院里有些人体标本,手术器械很正常。”


    鹿软软皱眉:“但对方冰箱里那节年轻女性的手指,看上去非常新鲜,应该是这个月内砍下来的。这要怎么解释?”


    “难不成六院急症科,还能将急诊患者的手指带回家?”


    “我觉得这说不通……”


    “况且他家还有很多野猫标本。”


    “医院可不会搜集野猫,制成标本。”鹿软软抿唇,经过前些天高中生虐猫案一事,她对猫格外敏感。


    当今社会,大家喜好多元化,有些人喜欢动物标本,很正常。


    国外很多富豪还喜欢去非洲猎杀大象狮子,将它们制成标本,放在家里展览欣赏。


    虽然她敬谢不敏,但这不违法,也不能用标本断定一个人是否有问题。


    可人体标本,猫皮标本,女性断指三件事凑一起,她就不得不警惕了。


    尤其冰箱里的手指,令鹿软软心脏高悬,哪怕有师父劝解,同时抛开母亲照片这点,她也没放下半分警惕。


    “你说的那节手指啊……”于鸿德哦了声,没多想便开口道:“那肯定是对方拿回家做标本的。”


    鹿软软疑惑皱眉,看向师父:?


    于鸿德开车,双眼紧盯前方警局车队,基本上没怎么注意过鹿软软的神色变化,解释道:“季老院长的媳妇,也就是季老太太以前也在医院工作,且兼职在桐州市医学院教书,还兼职标本制作。”


    “你看到的野猫标本,应该是老太太过世前制作的。”


    于鸿德叹了口气蹙眉道:“那老夫妻两人女儿死的早,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为女儿喜欢猫,所以他们两在女儿死后,便养了一大群流浪猫。”


    “这件事,当时在我们警局还挺出名。局里也接到过好几次老两口的报警电话。”


    “不是猫走丢了,就是有偷猫


    贼上门。”


    “其中有一次,三个偷猫贼还被老两口告上了法庭……”于鸿德说着说着想起从前,他皱着眉,从车前收纳盒里掏出一包烟,余光瞅见鹿软软脑袋上的伤口,又没好气的将烟放回收纳盒里。


    于鸿德眯着眼,没好气道:“行了,我也不想说太多。”


    “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和局里不少刑警队的老警员当年都去过季家,见过季老太太制作的野猫标本就行了。”


    于鸿德:“季时清那小子,我当年听说也跟着老太太学过标本制作。”


    鹿软软皱眉抿唇:“………”


    她觉得师父这解释有点太敷衍了,想开口询问些具体情况。


    于鸿德却摆摆手,打断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冰箱里的手指哪来的,但是……”


    “第一——整个桐州市最近三个月,没有任何一起年轻女性被杀案,尸体缺根手指。”


    “第二——如果他真是杀人凶手,一般情况是不会主动邀请一名警察去他家的,除非他想杀人灭口找刺激,但季时清看上去并不像是这种人。”


    “能够年纪轻轻成为急诊科主任医师,他应该是个非常冷静有理智的人。”


    “第三——你如果觉得有问题,可以回警局立案后,找人和你一起前往现场进行勘察,然后再调查询问季时清,手指的由来。”


    “做好基因鉴定,确认手指主人,再找手指主人前来问询。”


    “看看到底是意外,还是民事纠纷,或者是其他犯罪行为,而不是在这无端揣测,浪费时间。”


    “第四——我建议你回警局立案时,不要和别人说暗室里的人体标本,全当你什么都不知道,是立案后才去季家调查发现的。”


    于鸿德瞅了鹿软软一眼,满脸严肃道:“再者,如果季时清真是本案共犯。”


    “那么等会抓到肖铁成,刑警队肯定能从肖铁成嘴里撬出相关信息。”


    “你甚至不需要做其他调查,今天晚就能知道结果。”


    “情报科那边早已通过手机定位,追踪到了肖铁成现在所在位置,所以今晚我们一定会抓到他的。”


    “唉……”


    于鸿德瞅着鹿软软,胖乎乎的脸上一言难尽:“我以前带了那么多徒弟,还真没有一个像你这么会来事……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得想着帮你擦屁股。”


    “回去之后赶紧给我写一份1万字检讨书,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随意以身犯险。”


    于鸿德黑着脸骂道:“虽然我不认为季时清是凶手,是共犯,但你这种行为太莽撞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什么?那是傻子!”


    鹿软软缩着脖子,尴尬摸摸鼻子:“呃……”


    “师父,您对我最好了。”


    见于鸿德黑着脸气呼呼,一时半会没法消气。


    鹿软软厚着脸皮嘿嘿傻笑,继续讨好道:“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在到那根手指后,第一时间来找师父您呀~”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鹿软软竖起两个大拇指,笑嘻嘻,拍着马屁道:“不过,师父您这记忆也太好了。”


    小姑娘眼睛布灵布灵,自带崇拜:“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简直比我偶像福尔摩斯还厉害!”


    中年警察胖乎乎的严肃脸庞,松动不少。


    “咳咳。”


    于鸿德干咳两声:“你不要这么夸张,我们警察应该讲究实事求是。”


    “虽然我的确更胜福尔摩斯一筹,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夸张。”


    于鸿德挺直胸膛,镇定地接受了徒弟的崇拜,谦虚道:“我一个警局优秀警员,怎么能和人物做对比呢?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下次再作对比,你得拿王友强,程迎春那样的例子。”胖乎乎的中年警察,瞅了鹿软软一眼,低声建议。


    鹿软软:“……”


    好家伙!


    王友强,25年卧底上百次,去年被评为全国优秀警察的铁血男人。


    程迎春,感动全国警界女神,被挂在警校教科书上的人,两年破获三百多起抢劫杀人的警界传奇。


    师父,您可真是会挑人啊!


    鹿软软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嘴拙。


    暗想,她回头还是得和其他网友再学学怎么高情商说话,否则她怕自己要夸不出来了。


    “师父,您说的对!”


    鹿软软点头,满脸认同道:“刚刚都是我的错,影视作品中那些虚构人物再厉害,也比不上现实生活中愿意为其他人撑伞的普通英雄。更何况像师父您这样,天天守护百姓安宁的警察,他们更是望尘莫及!”


    “嗯。”于鸿德满意点头。


    老警察原本严肃的表情完全舒展,一双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线,再次笑呵呵像个弥勒佛。


    然而。


    鹿软软却看见,这尊弥勒佛左脸写着“我很满意”,右脸写着“你很不错”。


    ——额头横批“后继有人,老怀甚慰”。


    鹿软软:“……”


    您那是后继有人,老怀甚慰吗?


    她都不想看懂这中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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