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河上女尸
这次肖铁成抓捕行动,所有人都保持了十二分警惕。
哪怕于鸿德和鹿软软在车内说话,也时刻竖着耳朵,听从通讯仪里刘局长等人的指挥。
然而。
于鸿德开着警车,即将路过西河岸东南桥时,十字路口红灯挡住了警车的去路,与此同时通讯仪里响起刘局长冰冷中带着怒火的声音。
“警号5007733,警号5007835,警号5006911,请注意!请迅速前往樟柳路西岸,有路人报警发现河边有具年轻女尸!”
“警号5007733,警号5007835,警号5006911,请注意!请迅速前往樟柳路西岸,有路人报警发现河边有具年轻女尸!”
通讯仪里连续两次播报声在耳边炸。其他场次数据
鹿软软心中一惊,瞬间眉头紧蹙,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于鸿德扫一眼胸口5007733的编号,立马转动方向盘,开车掉头往右边樟柳路方向走,车流前方一辆卡在其他车辆中间的警车,同样掉头前往樟柳路。
“师父……”鹿软软迟疑:“这难道又是肖铁成……?”
“局里先前不是通过手机定位了吗?”……怎么还会让他继续杀人呢?
鹿软软皱眉,后面一句话没说完。
但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是不是肖铁成杀的还不一定。”于鸿德略微停顿,皱眉沉声道:“说不定只是意外落水……桐州河这边每年意外落水的人不少。”
“哦,也是……”鹿软软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但这话说出来,估计师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桐州市最近这些年就没发生过几起命案。
尤其尸体被抛入桐州河的年轻女性被害案,就更少了,想不让人联系都很难。
况且刚刚刘局那语气,实在不像是什么意外落水。
目测于鸿德不想再多说,鹿软软盯着前方飞速穿行的路灯也没再说话。
其实。
鹿软软猜的很对。
先前在警局,情报科利用手机定位找到了肖铁成,而肖铁成的定位就在桐州河,樟柳路上游。
只是刚定位没几秒,对方便驾车离开前往其他地区……
此刻回想起来,刘强国等人心中自然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警察第六感总是那么敏锐,这次同样没错。
鹿软软刚从车上下来,便见前方正在冲他们两人招呼的夏钰阳和孙向前,以及站在两人身旁的报警人。
“唉,你们来的可真快啊……”
报警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他手里拿着半截点燃的香烟,见到鹿软软几人,立马用两根手指将烟头捏灭,也不顾烟头高温带来的疼痛,带着四人就往下走。
樟柳路是一条从东向西延长的河岸路,它左边是桐州河河
堤,右边是各种街边店铺,大多都是各种卖家电数码产品的。
凌晨时间,街道旁所有店铺基本上全都关门了,只剩下零星两三个窗户还亮着灯。
往日里喜欢在樟柳路河堤附近散步的行人,此时几乎也没了身影,只有河风簌簌吹在众人脸庞,伴随着河堤两旁沙沙沙的树叶摩擦声,有点微微瘆人。
“尸体在这,你们快看看。”
中年大叔带着鹿软软四人绕小路,下到河边:“我之前在这边夜钓,然后就钓到了这个。”
中年大叔满脸后怕,指着地上被装在黑色编织袋里,头上还被盖了件外套的尸体上道:“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的,也就二三十来岁。好像是刚死没多久,实在太可怜了。”
“呃,呃……所以,所以我就给她盖了件衣服。”中年大叔手指着地上尸体,脑袋朝着天上乱看。
中年大叔说话声音很大,好似只要大声说话,就能带给他无限勇气。
“………”鹿软软夏钰阳没说话,瞅了中年大叔一眼,立马心中明了。
在和谐社会下长大的普通人,没怎么见过尸体,看到尸体害怕也正常。
尤其大晚上黑灯瞎火,钓鱼老兴奋钓鱼,猛然钓上来这么大一具尸体,就更惊骇了。
“……”孙向前戴上手套,开外套低头检查尸体。
于鸿德同样也戴上了手套,蹲下身,神色严肃。
中年大叔选的钓鱼点比较窄,且相当靠近河中心,四周全是湍急的河水。
这是一处半天然,由钓鱼老加工形成的钓鱼点,一次性最多只能并排站两人,难怪大叔凌晨跑来钓鱼,恐怕白天这么好的钓鱼点,大叔平日稍晚点都占不到位置。
鹿软软和夏钰阳两人站在后方,各自给师父打灯。
手电筒灯光照射在尸体上。
熟悉的面容,瞬间让鹿软软瞳孔一缩!
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柔和瘦削的秀美五官,简单的黑色长发此刻胡乱黏在脸颊脖子上,像冰冷的水鬼,又想无情的勒绳。
于鸿德抬手将女人发丝拨开,纤细的苍白脖子上并没有明显伤痕。
“这是,六院急诊科的赵医生……”夏钰阳皱眉。
昨夜肇事司机逃逸案,局里大半警员都出动了,他们有的押送犯人,有的将人送去六院,夏钰阳和孙向前当时都见过赵蕊。
几小时前还活着的人,陡然以死者的身份出现在眼前,夏钰阳和孙向前两人全都脸色冷沉。
于鸿德之前和鹿软软也去过六院急诊科,对赵蕊也有点印象。
于鸿德声音沉闷,不似以往乐呵呵。
他动了动尸体几处关节肌肉部分,脸色冷的像黑面金刚:“这人死亡时间,应该在1~3小时之内,只有脸部肌肉微微发僵,其他尸僵还未扩至全身,连脖子都很松,死亡时间甚至可能在一小时之内。”
于鸿德:“小鹿打电话催催法医,问问他们怎么还没来?”
鹿软软手机坏了,忙找夏钰阳接手机打电话。
于鸿德掏出手机,开始拍照取证。
“你跟我一起,将前面的现场封锁一下,免得有人过来破坏现场……”
孙向前站起身,叮嘱中年大叔不要乱跑,回头跟他们一起回警局录个口供,便带着夏钰阳,将河边为一条小路给封了,拦住了几个探头探脑的行人。
虽然凌晨,河边没多少人。
但是两辆警车还是颇为显眼,不少喜欢看热闹吃瓜的人,愣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大晚上不睡觉也往前凑。
孙向前呵斥了两个凑热闹的。
大约5分钟后,另一辆出租车赶了过来。
鹿软软四人这才看见灰头土脸,急匆匆从车上下来的文法医。
对方明显刚从床上被人挖起来,衣服扣子扣错了好几个,他提着法医专用工具箱,带着同样匆匆出门的小徒弟,直奔现场。
一边勘探检测,一边指挥徒弟拍照。
“死者咬肌僵硬,面部肌肉微僵,但其他部位还未出现尸僵,说明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多小时到两个多小时左右。”
“死者头部有钝器伤,颅骨凹陷,可能是击打致死……”
“诶?手电筒照近点。”文法医低头,招徒弟给他照向死者脖颈,皱眉道:“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个针孔?”
“师父,好像是的……”徒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点头应道。
身上有针孔,头上遭重击,尸体又被放在了一个黑色的编织袋里,被人凌晨抛尸。
赵蕊毫无意外是被人谋杀的。
虽然鹿软软几人没在尸体上找到手机身份证等物,但是警方六个人里,有四个认识赵蕊。
所以无需再另外调查死者身份,直接通过警局内网,调出死者资料,打电话通知死者家属来警局,询问死者昨日去处。
文法医则带着尸体急匆匆回去连夜解剖。
……
鹿软软坐在治安队办公室工位上,心情复杂。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
从白星雪案件到张琴被袭击,到季时清家中那根女性断指,再到刚刚闭着眼,冷冰冰躺在黑色河水里的赵蕊……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和季时清有关。
按照□□杀人犯90%都是熟人作案这点来看,让她不想歪都难。
但师父却告诉她,这次案件凶手是肖铁成。
“如果凶手是肖铁成,那么季时清很有可能就是共犯……否则,为什么会那么巧合,三件案子全和他撞上?”
“为什么他家暗室里,会有母亲的照片?“
“还有那照片上的双胞胎女孩,右边那个真的死了吗?”鹿软软心中有很多疑问。
她想直接打电话通知季时清,来警局协助调查,询问冰箱里那根手指,以及暗室里那些照片的情况。
但她刚刚和师父聊过,师父明显希望她能更冷静点,等到抓住肖铁成后,经过刑警队审讯,季时清是不是共犯,立马一目了然,既无需打草惊蛇,也不会暴露她昨夜私闯民宅的事。
“可我那怎么能算私闯民宅?”鹿软软气鼓鼓。
她那明明只是保护公民安全,调查潜在犯罪下。采取的紧急行动!
可想起暗室里母亲的照片,以及这该死的巧合……
鹿软软又沉默两秒。
她觉得即便自己说出去,可能刘局也不会相信。
可那真是巧合啊!
鹿软软心里念念叨叨,心焦等待,只希望刘局长他们能够给力点,能够快点将肖铁成缉捕归案。
第52章 你这太想进步了也不行啊
“什么?肖铁成发现我们,丢了手机往山里跑,现在没法定位了?”
刘强国对着手机差点骂出声:“所有追击的警车都没开警笛,他大晚上是怎么知道的?!黑灯瞎火,他是长了千里眼吗?”
情报科科长在另一头脸色难看,却如实汇报:“具体情况不知道,但他手机确实已经没办法定位……”
“肖铁成最后出现的手机定位在西南桥河里,看情况,他应该将手机丢河里了。”
“之后我们查找西南桥十字路口监控摄像,发现对方开车前往了西山郊区,估计是发现我们后想逃跑。”情报科科长虽然语速很快,但神色倒也还算镇定,这些年围剿罪犯也不是没有犯罪分子发现他们后设法逃离的,但他们城南公安分局每次都会100%将犯人缉拿归案。
情报科科长叹了口气,但如果让对方逃到西山郊区,那么十有八九今晚的抓捕行动可能会失败。
因为西山郊区有小路连接着桐州山脉,尽管需要绕小路,但并不需要经过高速公路路道口,也不需要经过警方设立的路卡,再加上桐州山脉是一处自然环境较为恶劣的山坳区,平日人迹罕至,连信号都会被屏蔽,山脉附近居民大多早就搬到了山下小镇。
也就是一些喜欢进无人区探险的驴友和爱爬山的游客,摘野菜的附近村民,才会趁着天气好,偶尔上山。
对方若一意孤行爬上山
,在这种情况下动用无人机,警犬大面积搜索,能抓到人是一定的。
但具体多久能抓到,他也不能确定。
但看时间……
情报科科长挠挠头,估摸着是赶不上上级给的72小时了。
不过比起被上级领导训斥,挨骂,情报科科长觉得还有一件事需要跟刘强国说说。
“刘局,比起这个……”
情报科科长迟疑着开口道:“我刚刚接到电话,先前你让老于他们去查看的女尸。”
“虽说尸检还没出结果,但初步尸检发现,死者生殖器和白欣雪一样,存在严重刮伤撕裂,且生殖器内并无精斑,身上还有一处针孔。”
情报科科长皱眉,声音沉重:“结合先前肖铁成手机定位,以及女尸被发现的地点位置。”
“……这次案件十有八九,大概又是肖铁成所谓。”情报科科长说话的声音越发沉重,就连呼吸也跟着重若千金。
电话另外一头,刘强国这回是真没忍住了。
“艹!”
刘强国破口大骂,手机差点被他捏到变形,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老程,打电话给市局,找他们借人,借设备!”
刘强国气急败坏,大声骂道:“今天老子一定要抓到肖铁成这个狗娘养的混蛋!”
短短一周之内连续袭击三个,杀死两人,受伤一人。
还有肖铁成前女友,如今情况未知。
自从这些年桐州市百姓安居乐业,国内治安风气大好后,刘强国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其他的凶手即便再嚣张,见到警方如此大力度搜捕,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次行凶。可这肖铁成不但没有半点收敛,还连续袭击年轻女性。
肖铁城这种对警方的挑衅,既让刘强国愤怒,同时也让他无比惭愧。
但凡他和警局众人能早四个小时,不……早三个小时确定凶手身份。
这人也许就不会被害。
刘强国带着自责与怒意:“你们情报科确认死者身份了吗?”
情报科科科长:“已经确定。死者是六院急症科医生,昨夜下班回家后遇害。”
“六院急诊科?”
刘强国皱眉,“昨天凌晨,我记得有个六院急诊科的护士被袭击。今天这个受害者,怎么又是六院急诊科的?”
刘强国对这种巧合,十分警觉。
“你去通知局里还能上班的,连夜去六院急诊科进行问询,问问他们,是不是曾经找肖铁成去过科室修空调?或者对方曾去急症科看过病?看看这中间是否有所联系。”
刘强国憋着气:“你们打电话给家属时,务必好好安慰。”
“告诉他们,我们一定会尽快将肖铁成缉拿归案!”
刘强国挂断电话,通知其他人加速进行肖铁成抓捕。
心中再度对肖铁成骂骂咧咧好一阵。
刘强国平等厌恶,每一个在城南区搞事的犯罪分子。
……
鹿软软也没想到自己前脚才许愿,希望刘局长他们能快点抓住肖铁成。
后脚便有人通知肖铁成已经逃亡西山郊区,看架势马上就要逃进桐州山脉。
“………”鹿软软沉默。
看来还是网友说的对,做人就不能乱立fg。
这fg真是立啥倒啥。
鹿软软心里憋着气,套上警局宿舍里的备用警服,就要跟着于鸿德往六院跑,结果也不知道她头上的伤口何时裂开了,鲜血浸透了小半边纱布,殷红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吓得于鸿德等人赶紧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别再出来瞎晃了。
“你这刚出的车祸,万一倒在岗位上。你是想吓死我吗?”
于鸿德骂骂咧咧:“我年年给我队友扫陵就挺糟心了,你还想让我以后,每年去烈士陵园给你送果盘啊?”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你师父我还在呢。”
于鸿德劝解:“我知道你对白星雪她们的案子很上心,觉得白星雪她们都不容易,被害后令人惋惜。希望能尽快抓住凶手,为她们讨回公道。”
“但警局的案子是破不完的!”
“每一个案件背后的受害者,都独一无二,同样有她们的悲伤和惋惜。”
于鸿德叮嘱道:“你现在拼坏了身体,以后怎么办?”
“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警局有我们在呢,不会塌的。”于鸿德拍着胸口保证道:“白欣雪她们的案子这两天肯定会破,你就放心吧。”
“诶!师父我哪有您说的那么脆弱?”
鹿软软不满,挥了挥自己的胳膊,女孩虽然胳膊瘦弱,但却充满力量,“我这身板壮的跟头牛似的,要不是昨夜受了伤。我今天能打两个肖铁成,怎么可能会出事?”
虽然头部伤口有点崩裂,但鹿软软觉得没啥大问题。
可看着于鸿德关心的眼神。
鹿软软又想了想,安慰道:“再说我这伤口崩裂,如果有事,到六院还能让医生帮忙处理一下,也比我直接回去强。”
“师父,您还是让我跟您一起去吧~”
鹿软软笑嘻嘻,挽着于鸿德的手,爬上警车。
于鸿德:“……”
折寿哦!
隔壁张卫国就怕徒弟不上进,他这就怕徒弟太上进。
“你这太想进步了也不行啊……”
于鸿德表情纠结,看着鹿软软已经系好安全带,满脸坚定的模样。于鸿德抹了把脸,感觉自己平日里稀疏的头发又稀疏了几分,搞不好还得吃个速效救心丸。
给自己滴了两滴眼药水,于鸿德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打算等去了医院后自己多盯着几分,便开车带人一起前往六院。
…………
六院急症科。
昨夜发生大型车祸,六院很多科室的医务人员,都被连夜叫回来上班,其中急诊科人最多。
不少人因为晚上加班后,第二天还需要上班,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便在科室倒头睡下。
但没想到。
凌晨三点多,六个警察却打破了这份刚刚安宁的平静。
急症科不少医生护士都被吵了醒来。
有人跟着警察去办公室录口供,有人则三五成群,站在护士站低声议论:
“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这么多警察来我们科室?”
“这些人是来问昨夜车祸的吗?可昨天不是有人已经问过那些伤员了吗?”有人疑惑低语,满脸不解。
有人摇头,压低声音,满脸惊骇:“不是!我刚刚路过老刘办公室听了一耳朵……听说赵蕊死了,尸体被人发现在河边!”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是压力太大跳河自杀?”其他人同样震惊。
好端端的同事,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见过,怎么一眨眼就成了尸体?
议论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度,变得更加嘈杂混乱。
“不是,听说是他杀,所以警察才会连夜来调查询问。”
“他杀?!怎么会是他杀?昨夜是季副主任送赵蕊回家的啊……我在值班室都亲眼看见了!”
“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是季副主任杀的人?这怎么可能?”
“……真要是他动的手,他怎么可能会让你看见送赵蕊回去?”
“可是……季时清现在也没回来啊……”
一群人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你一句我一句。
但这么多人,即便说话声再小,站在旁边的张明也听得清清楚楚,他眉头紧锁,脸色严肃又难看。
昨夜还好端端的同事,怎么就忽然成了一具尸体呢?
偏偏这时,旁边还有人在小声嘀咕:“季时清平日里总是冷着张脸,好像谁都欠了他800万。”
“昨天还和赵蕊在科室里闹了矛盾,说不定就是他在送赵蕊回家时。两人又在路上闹了矛盾,才暴起伤人呢?”
“否则,警察怎么会三更半夜来咱们科室调查?肯定也是觉得咱们科室里,有人有嫌疑吧?”
“不可能吧?季大魔头和人闹矛盾,直接在工作上找茬,就能让人生不如死,何必亲自动手?”有人不
信,摇头道:“况且人家年纪轻轻,不到30岁就能当上副主任医师,怎么可能是个不顾后果的傻子?”
但这人刚说完,旁边便有人低声开口道:“可是我之前看新闻,听说绝大多数凶杀案,都是熟人作案。”
“张琴昨天凌晨才出事,一转头赵蕊又出事了……先前闹上新闻的浮尸案,也有警察打电话叫他去警局。”
“你们说,如果他不是凶手,怎么这些案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汉拔尼不也是高智商犯罪吗?”
“这个世上变态杀人犯那么多,说不定他就是呢?”
这人说出了不少急诊科医护人员心底的疑问。
季时清平日里在急诊科十分严格,总是冷冰冰的,脾气不太好,整个科室一个朋友也没有,科室里不少人都忌惮他,讨厌他。
但他医术高,职称高,平日里饶是有许多人对他不满,却也敢怒不敢言。
如今发生这事,也许很多人不一定真相信他杀了人,但有的人却也难免多叨叨几句,发泄心底情绪。
张明越听越生气,他黑着一张脸,打断道:“你说这话有证据吗?没证据就不要乱说。”
“季副主任平日里是严格了些,但他是个好人!”
“难道就因为季副主任工作严格认真,就要被污蔑吗?”
“我今天在科室差点被患者家属扇耳光,是季副主任抓住了对方,警告了对方。”张明严声道:“如果他真是凶手,为什么要帮我?看热闹不是更符合凶手冷血的性格吗?”
“况且赵蕊这几次被骂,都是因为她工作疏忽,连赵蕊自己都承认了。”
“如果只因工作疏忽,季副主任就要杀人,那么咱们科室最先被杀的也不会是赵蕊,而是你们这几个家伙!”
张明指着最开始说季时清有可能是凶手的那两人,冷声道:“这些日子在小组里,就你们工作疏忽最多,挨骂次数最多。别以为你们这两天没挨骂就能抖起来,大家都是一个组的,谁不知道谁?”
“………”被张明指着鼻子骂,那两人全都下意识眼神躲避。
尤其当护士站旁边其他人纷纷看向他们时,更是让他们支支吾吾,有点不敢开口。
“况且新闻都说了,浮尸案凶手是□□杀人。”
张明瞪着两人道:“季副主任别的不说,就那脸,那身材……男人都顶不住,他还要去□□杀人?你们俩不是眼瞎,就是嫉妒!”
两人被张明瞪着,敢怒不敢言,却有有点不服气:“……”
话能这么说吗?
搞不好人家就喜欢玩刺激呢?
可还没等他两开口,张明再次叭叭叭火力全开,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输出:“这一年多,来我们科室,明里暗里打听讨要季副主任电话号码的女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借着父母生病送水果零食,想请吃饭套近乎的就更多了。”
“如果季副主任真想干点什么,还要等到现在?还非得全选中咱们科室的人?”
“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
“你难不成觉得人家15岁高中毕业,跳级读完本硕博的天才,比你们智商还差?”
“还是你们能想到的问题,他想不到?”
“你们这么能,怎么没见你们工作也这么能?还能工作疏忽到被患者家属投诉!”
“………”两人嗫嚅,顶着众人探究思索的眼神,满脸羞愤,脸色通红。
牛逼啊。
张明一顿疾风暴雨般的输出,不但怼的那两人抬不起头。
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有些笨嘴拙舌的老实人,爆发竟是这样的。
但仔细想想,张明说的也没错。
人家年纪轻轻能当上三甲医院副主任医师的人,怎么会是傻子?
就算真杀人,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全挑同科室的下手,这不是摆明了告诉警察他有问题,等着被抓吃花生米吗?
“咱们还是别猜来猜去了,等警局调查结果出来就知道,现在揣测没有任何意义。”有人感觉现场气氛太僵,不忍心出来打圆场。
有人跟着附和点头,缓解气氛:“没错,还是等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还有人揽住张明肩膀,将他往旁边带,免得双方回头再吵下去。
季时清站在科室转角处,悄无声息,不知听了多久。
他眼眸漆黑看着张明离开的背影,缓缓收回目光。
他像是没看见那两人讪讪的表情,走到护士站,清冷目光,凉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视线停留在先前说他是变态杀人犯的两人身上。
季时清语气毫无波澜,平静道:“30单位胰岛素,可以让人死的无声无息。”
“胰岛素溶于血液速度快,法医也查不出来。”
那两人:???
科室众人:????
有点背脊冒汗怎么回事?
“可乐中二氧化碳能快速使心脏形成血栓。”
季时清扫一眼护士站桌面上,不知道被谁放在那可乐,很随意开口:“一般情况,法医大概率会将这种血栓,误判成血栓导致的心脏骤停。”
那两人:“………”
科室众人:“………”
他们现在不但背景冒汗,头皮凉凉,连血管也跟着有点凉飕飕的。
站在可乐旁边的小护士下意识将易拉罐往后推了推,用身体挡住可乐瓶。
仿佛只要这样,甜美的可乐,依旧还是那甜美的可乐,而不是令人心脏隐隐作痛的杀人利器。
“如果想让人快速昏迷,掐住对方脖子,捏住颈动脉窦,三秒见效。”
“如果想快速杀人,手术刀可以选择第七颈椎迅速刺入。”季时清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看了一看自己白皙修长有力的手,常年握手术刀的手上,浅浅薄茧,力量感十足。
这是一双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随时能做到一击必中的手。
季时清眉心微蹙,满脸不解。
他扫视在场众人,目录疑惑,认真询问:“麻药费时费力,还容易被人发现,应该不会有哪个学医的傻子,选择这种方式吧?”
“我别的本事没有,但188刀,刀刀避开致命要害,一查轻伤的本事,和一刀致人死亡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视线缓缓扫向在场众人,明明表情依旧冷冷冰冰,连个脏字都没说。
但在场众人,尤其先前大放厥词的那两人,不但觉得脑门凉飕飕,脖子冰凉凉,连腰椎颈椎每一寸皮肤都带着麻麻密密的疼,感觉像是被人羞辱了智商,并且被人狠狠挖出了脑子,扔在地上碾了两脚。
季时清骂的还挺脏。
在场众医学院傻子神色复杂:“………”
果不其然。
只见下一秒。
季时清沉吟了一下,语气凉凉,有点嫌弃:“下次编故事,少吃菌子,多吃脑花蘸健脑胶囊。”
“反派智商不能和作者一样低,影响其他人的体验。”季时清淡淡扫过两人。
那两人:“……”
在场众人:“……”
刚从办公室里出来,觉得季时清是共犯,又觉得自己好像也遭到了羞辱的鹿软软:“……”
好家伙,这人小嘴淬了毒吧?
要是上高铁站,不被安检抓起来真就说不过去了。
可是……
鹿软软眉头紧缩,按照对方的说法,对方是共犯的可能性瞬间缩小,但冰箱里的手指又怎么回事?
第53章 明明是你报的警,为什么你看着快哭了……^……
急诊科,医生办
公室。
于鸿德,孙向前两人坐在桌前,一人拿着纸笔认真记录,一人观察询问。
孙向前:“听说,昨晚是你送赵蕊回家,季先生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什么时候将人送到家的?”
“当时是否有看见其他可疑车辆,或可疑人员?”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还记得吗?有遇到什么人,或者去过什么地方吗?”
孙向前语气温和,语速不算快,但问题却很多,一个接一个,接连不断。
因为季时清是目前为止,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
即便警局判断这次大概率杀害赵蕊的凶手也是肖铁成,但在未能确定前,季时清同样也是嫌疑人之一,需要认真对待。
鹿软软站在于鸿德两人身后,目不转睛盯着季时清,想从对方的表情变化中看出蛛丝马迹。
然而对方表情未变,漆黑的眼眸没有半点波澜。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道:“昨夜送赵蕊回家。我按对方要求,将车子停在赵蕊小区前三岔路口。”
“但我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员。”季时清凝眉回答。
“至于具体离开时……我没有细看。”
他打开手机付款界面,递给孙于鸿德两人:“不过,我在回来路上,买过东西。有消费记录。”
于鸿德两人低头查看支付界面,上面清楚标明了时间及收款店铺。
“另外……”
季时清敛眸冷静道:“如果需要,你们可以拆走行车记录仪。”
行车记录仪通常并不是24小时开机模式。
但行车期间却记录的清清楚楚。
从季时清与赵蕊分开,再开车去其他地方,记录仪能帮助警方迅速提取对方是否在场的证明。
“好的,我们会将行车记录仪一并带走检查。”
孙向前,于鸿德两人对望一眼,纷纷点头。
不过。
孙向前指尖轻轻敲击在桌面,又不动声色,话音一转:“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忽然送赵蕊回家?”
“我听其他人说,你以前从来没送过对方,也没有下班后送其他同事回家的习惯。”
孙向前两眼一眯,“所以昨夜你为什么会忽然送赵蕊回家呢?”
季时清并未隐瞒昨夜发生的事,反而认真叙述作业经过:“昨夜发生重大车祸,其中有个患者手术时,赵蕊出现失误,我呵斥了她……”
季时清面无异色——从手术到失误,到赵蕊辞职,再到唐主任提醒,到最后从Atm机里取钱送礼,送赵蕊回家后离开……
男人一件件详细冷静的叙述着。
他面不改色,表情冷漠,完全不像在说同事,反而像是隔着屏幕的观察者,在描述别人的经过。
这种异样,顿时让孙向前下意识蹙了蹙眉。
于鸿德笔尖划过纸面,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发出沙沙响声。
一时间办公室内竟鸦雀无声。
倒是季时清沉吟片刻,看向于鸿德两人,眉头微蹙:“请问,赵蕊凌晨出事,与礼金有关吗?是遇到抢劫犯,还是……其他凶手?”
“应该不是钱的问题,但具体细节我们暂时无法透露。”孙向前摆摆手并未多说,只是将有关于1万块钱礼金的消息认真记在心中。
如果后期肖铁成真穿过桐州山脉逃亡成功,警方也许可以依靠这比钱财进行追踪。
现在每个银行ATM机里的钱都会登记编号,但凡只要这比钱出现在市面上,进入银行系统,便会再次有迹可循。
“今天谢谢季先生的配合……”孙向前站起身,正准备送人离开,再叫其他人进来询问。
忽然。
坐在椅子上,一直闷不吭声,埋头记录的于鸿德,陡然抬头,眯眼发问道:“季先生,我们警局之前接到报警电话,听说你冰箱里有一节年轻女性手指,你能解释一下吗?”
“嗯?”孙向前一顿,送人的右手瞬间摸向腰间,看向季时清目光警惕。
为了抓捕肖铁成,今夜所有出行警察全都配备了手/枪,孙向前是刑警队成员,自然配备齐全。
“……”鹿软软瞬间心跳如鼓,没想到师父竟会突然发问。
她一直以为,师父更相信季时清为人,会等到肖铁成归案后,再判断季时清是否有问题。
季时清回头,沉吟的目光从鹿软软身上移开,落在于鸿德身上,薄唇轻启:“那节断指……”
“……是我一个患者女儿的。”
季时清掀了掀眼皮,右手胳膊肘挽着黑色西装外套,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冷白手腕,好似完全没看见孙向前摸向腰间枪/械的右手,轻描淡写道:“患者目前还住在急诊科病房,如果有需要可以配合你们调查。”
“嗯?”孙向前放下摸/枪的手,缓缓松开紧缩的眉头。
鹿软软咬了咬唇,没说话,但审视的目光却来回在季时清脸上扫来扫去,看着对方淡定冷静整理衣袖领口的模样。
……鹿软软心中咯噔一声。
难道她又错怪对方了?
……
五分钟之后,夏钰阳咚咚咚,敲开办公室房门。
一名二十来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和一名神情局促的中年男人走进房间。
年轻女孩左手小拇指包着纱布,明显比右手短了一小节,她看见警察有些不太自然的抿着唇。
十五分钟之后……
孙向前于鸿德三人听完了父女两人的描述,并且采集了女孩的头发唾液。
鹿软软整颗心哇凉哇凉。
原来。
三天前,女孩母亲心梗入院,一心求死。
起因是年轻女孩偷拿家里的存款去外面赌博,不但赔光了父母一辈子的积蓄,还欠下了五十多万的赌债,追债人上门,且闹得邻里皆知,女孩母亲一气之下当场心梗发作,送入医院。
追债人见状,担心惹祸上门全跑了。
但50多万的赌债,却不是一个普通家庭短时间能够承担的,尤其女孩外婆生病,需要不少医药费,母亲还是聋哑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母亲心梗求死,良心悔过,还是因为欠的钱实在太多,一个人换不起,需要父母帮忙暂时示弱。
总而言之。
年轻女孩发誓不再赌博,并且当着父母的面,直接砍下了自己的小拇指。
除了询问这一家三口之外,孙向前于鸿德几人还询问了几名科室医护人员。
“当时事情发生在急诊科,我们也听说了。本来唐主任建议他们将手指接上,但他们家拒绝了,说那根手指就当是孩子买个教训。”
“事情闹得挺大,我们都知道这件事。”
“后来有人建议他们将那根手指带回去,做成标本。”
“他们也不知道听谁说,季副主任在桐州医学院当导师,就请他帮忙了。”
几名医护人员七嘴八舌,替季时清证明。
别的事他们也许不知道,但这件事闹得挺大,科室当时在场,不在场的几乎人人皆知。
鹿软软抿着唇,站在师父身后,尴尬的脚趾抠地。
虽然还没做过dna基因鉴定,但她已经偷偷观察过年轻女孩的另外九根手指。
——圆润的指甲,亮红色的指甲油,白皙的手指,只是一眼就能判断,对方其他九根手指的美甲和冰箱里那节小拇指的是同一套。
鹿软软心情复杂。
她眼眸微垂,睫毛微颤,眼底泛起几分茫然。
短短几天,她已经连续误解季时清好几次。
每当她找到证据,认定对方是凶手后,下一秒就会有其他证据提醒她,对方非但不是凶手,反而是个好人……
可标本能够解释,手指也能解释。
但对方暗室里,母亲的照片该怎么解释?为什么那些照片上都画有红叉?
收集照片并不犯法,但这些事一件件结合起来,让人不想歪都难。
心底疑惑太多……
苦涩又沉闷。
鹿软软握了握拳,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一切,抓住当初害死母亲的凶手。
如果是意外,只是普通肇事司机逃逸,那么她就去抓肇事司机!
如果还有其他原因,那么她就将涉案犯人一起缉拿归案!
鹿软软下定决心,缓缓吐出胸口浊气,正准备抬头。
忽然……
一盒粉色的桃子味棒棒糖出现在视野里。
“拿着。”
季时清很高,低沉的嗓音从女孩头顶传入她耳中。
“?”鹿软软抿唇,睁大眼,看着棒棒糖,有点疑惑。
对方先看她一眼,摆明知道报警人是她,不骂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她糖?
明明她之前还将季时清的车给撞坏了……
鹿软软没说话也没接,只是摇摇头,抿着唇,一声不吭。
“……明明是你报的警,为什么看上去快哭的人,还是你?”季时清低头半俯身,脸颊凑近。
男人俊朗的眉眼依旧严肃冷漠。
季时清盯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眸,拧着眉,将糖塞她手里,“别哭了,请你吃糖。”
鹿软软呆愣愣看着手里被塞入的棒棒糖。
对方指尖冰冷和他脾气一样清冷,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烫的惊人。
鹿软软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睁大眼睛看着他,嘴里的话却脱口而出:“你认识吴玉琴吗?你……”
……为什么要在家里挂她的照片?她当年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咳咳,在干嘛呢?”鹿软软话没说完,一个手掌突然拍在她肩上,打断了鹿软软即将脱口而出的后半句。
于鸿德伸着脑袋站在旁边,警惕的看了看鹿软软,又看了看季时清。
于鸿德:“你们在这干嘛呢?怎么神神秘秘的?”
“抱歉……之前冰箱里的东西吓到你了吧?”季时清站直身,没去看于鸿德,他穿上西装外套,依旧沉稳冷静。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我以前跟着长辈学习过标本制作,这些年一直有做标本的习惯,如果两位今后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来找我。”
“好,好的……”鹿软软被师父打断要说的话,一时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了继续问询的想法。
鹿软软抿抿唇,眼巴巴瞅了于鸿德一眼。
她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刚刚是她太冲动了。
不管对方是不是谋害母亲的凶手,一旦她在大庭广众下询问暗室照片的问题,被局长知晓,保不准就会被刘局按照警局规章制度,警告下岗。
再者,即便对方真是凶手。
自己一点证据也没有,仅凭几张照片,难道对方就会承认?
凶手怎么会轻易承认自己是凶手?
……还不如自己沿着照片线索重新调查。
若对方不是凶手,只是照片中间死者亲属,为了调查当初死者去世真相,查到母亲死亡。
那么自己作为警察……难道还不能沿着这条线索,调查出更多讯息吗?
那她这警察岂不是白当了?
鹿软软心中打定主意,乌黑的眼眸睫毛扑闪扑闪。
第54章 警号重启
急诊科总是格外忙碌。
鹿软软刚将季时清送出办公室,准备请另一名急诊科工作人员配合调查询问。
便看见有个小护士急匆匆走来。
“季主任,刚刚门诊来了一对父女,女儿昏迷不醒,父亲是个聋哑人,不怎么识字,只会手语。”
“张医生想问他女孩有什么药物过敏,他说不出来,您能帮忙做个翻译吗?”小护士跑得急,额头上沾满汗水。
季时清瞥了鹿软软一眼,人却匆匆往小护士来时所在方向迈步而去,看似速度不算快,但步伐却很宽,只是几步,小护士便得小跑才能跟上。
“先去处理伤口,这边交给我……”夏钰阳从办公室出来,担忧的视线停在鹿软软额头:“昨夜出了车祸,你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哎呀,我没事,又不疼。”鹿软软摆摆手,摸了一下头上纱布。
昨夜看见母亲照片,凌晨又见到赵蕊尸体,她现在即便回家,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还不如待在医院跟着师父一起。
“好吧。”夏钰阳无奈,只能继续忙工务做笔录。
按照要求,昨夜加班见过赵蕊,以及可能有其他线索的相关人员都需要细细询问一遍,局里大多数人今夜去抓肖铁成,能够留在警局和急诊科干活的并不多。
鹿软软几人陆陆续续忙到天亮,这才将急诊科里的笔录做完。
鹿软软打着哈欠,找到张明简单处理了一下头上伤口,刚从治疗室出来,转角又看到了季时清。
对方带着金丝边眼镜,衣服已经从黑西装换成了白大褂,白大褂里还穿着昨夜那件白衬衫,宽阔的胸膛,倒三角体型,腰背笔挺带着冷厉,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微微挽起的袖口,露出一块块线条流畅的肌肉,抬手间,小臂肌肉线条起伏。
野性又禁欲。
对方身后,陆陆续续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从各个房间里出来,他们汇聚成白色小溪。
看这模样,一群人正打算去查房。
与此同时,还有两个年纪稍大些胸口挂着主任医师胸牌的急诊科医生,站在护士站前低声交谈,两人神色都不太好看。
昨夜为了笔录,鹿软软找到值班护士,打电话将那些刚加班回家的医护人员重新叫来,其中就有这两位主任医师。
“唐主任,多些诸位昨夜配合。”于鸿德带着鹿软软几人,礼貌道谢。
“不用不用,这是我们该做的。”唐光明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科室里会连续两天发生这种事。”
“只希望警局能尽快抓住凶手,避免人心惶惶。”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孙向前神色严肃,连连点头应道。
城南公安分局距离六院很近,孙向前于鸿德几十年的老警察,经常带人来六院急诊科做尿检伤情鉴定等,与六院急诊科不少医生都认识,自然和急诊科主任唐光明也很熟悉。
几人简单聊完,正准备离开。
没想到旁边另一名带着眼镜的主任医师,却盯着夏钰阳眼也不眨,见到几人准备离开,对方才迟疑着开口道:“这位警察同志……你是姓夏?”
“嗯?”夏钰阳疑惑回头。
鹿软软几人也看向对方。
周主任凝神端详,看了看夏钰阳,又看了看他胸口的警号,忽然似哭似笑道:“这位警察同志一定姓夏对不对?我认识你父亲夏志华。”
“他当初救的那个是我,是我啊……”明明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成年人,此刻周主任却眼眶通红,神色悲伤。
十五年前夏志华下班回家,遇到持刀抢劫的凶手正在袭击路人,与凶手搏斗中受伤去世,而被救的人便是周主任。但为了保护儿子不被人议论,也为了让父母能够帮忙照顾孩子,外出上班,夏母没多久就搬家了,周主任即便想感谢也找不到人。
他不是没想过去警局找人,但去过两次警局后,被告知夏志华家人不想再见到他,便也只能失望放弃。
毕竟,人虽然不是他害死的,但夏志华的死亡多少与他有关,对方家人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但周主任自己也没想到。
这么多年后,他与对方的孩子,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相见。
15年前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那时夏钰阳也只有七岁,除却陈旧的老照片,还有母亲长辈的口述,只剩下脑海里父亲那宽阔的,过年时扛着自己走在大街上看烟花吃糖葫芦的斑驳回忆。
“……”鹿软软眼睫微颤,看了看夏钰阳胸口警号5006911的号码,又瞅了瞅师父胸前5007733那串数字,心情复杂。
在警局,警察因公牺牲后,警号将会永远封存,除非直系血脉重新成为警察,才会重启警号。
当初刚进警局,接受警号时。
她就知道夏钰阳警号,是对方父亲曾经留下的遗物。
毕竟,即便没人提起,那警号看着也比师父于鸿德等人的警号要早入警局。更何况在警局,每次警号重启都会得到警局众人的祝福。
只是……她没想到,夏钰阳的父亲去世的那么早。
“当年是我父亲的选择……”
夏钰阳心情复杂,看见黑白交织的头发,以及脸上皱纹横生却很是激动的周主任,艰难开口道:“您没必要一直内疚……想必他即便在天上,也会很高兴救了像您这样的人。”
对方这么多年还一直记得父亲,甚至能在见到他后第一眼认出他,夏钰阳觉得他爸当年也算没救错人。
鼻尖的酸意,让夏钰阳眼眶微红。
他想父亲了。
“这是你爸的警号吧?当年我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主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夏钰阳胸口警号,又看了看他,感叹道:“你和你爸当年长得真像。”
警局很忙,医院也很忙。
夏钰阳和周主任简单聊了几句后,便纷纷收拾好心情,再次投入原本的工作中。
鹿软软恍恍惚惚跟在于鸿德身后坐上警车。
等到鹿软软从车上下来后,于鸿德这才反应过来,胖乎乎的圆脸皱成了包子:“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你怎么又跟着我坐车回警局了?”
中年警察瞥一眼小姑娘额头上换好的新纱布。
“之前在急诊科,医生怎么说?是不是有叮嘱你要回家好好休息?”先前在急诊科实在太忙,于鸿德也没什么时间关注鹿软软,现在有条件自然多叮嘱两句。
“你赶紧打车回家吧,别再跟去警局了。”
于鸿德掏出保温杯,喝了两口早已凉掉的夜茶催促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年纪轻轻回头一身毛病。”
“行……我蹭个早饭就回家。”
鹿软软点点头,决定蹭顿食堂的免费早餐再走。
小丫头默默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停车场,不用想也知道,局里现在肯定还没将肖铁成缉拿归案。
至于季时清家中冰箱里那根手指,早就被同事上门取走了。
她原本也想跟着,但见到季时清凉飕飕的眼神。
鹿软软又缩了缩脖子,只能背地里让同事取证时,拍张照片发给她。
………
警局大厅。
冷冽的白炽灯照得人脸色惨白,即便朝阳带着暖意,可赵蕊父母却浑身冰凉,赵父佝偻扶着快要晕厥的赵母,像失了魂的木偶,民警担忧的看着两位老人。
赵蕊是家中独女,从小成绩优异,十分孝顺,明明今天就要去领结婚证,却在凌晨被人QJ杀害,这让赵父赵母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噩耗。
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颊滑落,赵父赵母眼眶通红,身体颤抖。
“叔叔,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一名穿着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狼狈青年哭的不能自已,他声音沙哑破碎,满脸痛苦自责。
他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如果我昨夜能警醒点,或者开车去接小蕊,小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我的错,我们明明今天要去扯结婚证了……”叶轻舟满脸泪水,他取下眼镜,眼神里全是痛苦疲惫与悲伤,仿佛一夜间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几岁。
浑身上下的破碎感与痛苦,一点也不比赵父赵母少。
鹿软软刚走进大门,迎面便看见抱头痛哭的叶轻舟三人。
鹿软软下意识脚步放缓,心情也跟着又重又沉。
几天前还亲密无间的情侣,一眨眼阴阳相隔。
昨夜还有说有笑的父母女儿,一夜间天人永隔,警局大厅内弥漫着沉重与压抑。
“唉,走吧……”
于鸿德扯了一把鹿软软的胳膊:“……早点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身为警察,于鸿德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每次都忍不住胸口发闷。
于鸿德收回目光,紧锁的眉头直到走进食堂也没松开。
今天警局人很少,食堂里吃早饭的几乎没有几个。
鹿软软心不在焉的啃着肉包,心情沉重。
脑子里出现的,全是赵蕊父母白发苍苍哭成泪人的模样,和叶医生痛苦悲伤的样子。
“唉,你说这些qj犯怎么这么丧心病狂?一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那死者和男朋友本来计划今天领证的,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这种事呢?”
“谁说不是呢?”
“听说她男朋友昨夜一直在家等人,但太晚就睡着了,以为人还在医院加班,没想到死者就在楼下出了事。”
“先前那老夫妻和死者男友,抱着尸体哭的可惨了。”
旁边。
餐桌上两名警察满脸唏嘘,他们一边啃着包子,一边低声讨论。
“咳咳咳!”
于鸿德眯眼,狠狠咳嗽两声,回头敲了敲桌面,斥责提醒:“少在办公室之外讨论案情,小心被局长看见有你们好果子吃!”
在警局,同事和同事之间并不允许随意讨论案情。
虽然讨论案件家属状态与死者具体案件无关,但多多少少也有涉及。
两名小警察乖乖闭嘴,分别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见鹿软软看向自己,两名年轻警察尴尬的笑了笑,条件反射往嘴里又塞了口包子。
等到两名年轻警察离开后,于鸿德也放下筷子。
他皱着眉,平日里乐呵呵总带着笑容的胖脸上,全是严肃与叹息。
“唉,这小叶也是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找到女朋友快结婚了,却发生这样的事。”
“造化弄人啊……”于鸿德摇摇头,背着手离开餐厅。
鹿软软没说话,只是放下筷子的手也如千斤,沉甸甸的,心底难受。
第55章 死者的名字为什么和她相似?
鹿软软心情沉重回了家。
脑海里一边是白欣雪惨白的面孔,一边是张琴痛苦的表情和赵蕊死不瞑目的模样,还有隔壁季时清家中暗室里母亲的照片。
“唉……”
鹿软软叹了口气。
努力收拾好心情,电话打给父亲。
她想再问问13年前发生的事。
关于母亲去世的部分,鹿软软这些年早已耳熟能详,但有关于母亲工作相关,她从没问过。
连当初班级有学生跳楼自杀,也是她妈很生气,在餐桌上提过,她才记住。
可是……
鹿软软刚掏出手机,凹陷的蛛网状便霸占了她的视野……
鹿软软瞬间有点沉默。
“呃……”
是了,她都忘记自己手机昨夜摔坏用不了。
“但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要你有何用?”鹿软软盯着手机,越想越郁闷,别人手机泡在水里三四天还能开机,她这手机居然一摔就坏,也不知道那个肇事司机会不会赔。
“可恶!”鹿软软生气,咬着小虎牙,狠狠将手机往桌上一拍!
她现在就去换掉这台可恶的手机。
哐嘡——!
手机狠狠拍在桌上,本就碎裂的手机屏幕,蹦出些许玻璃渣。也不知道手机撞在了哪,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
原本黑屏,死活开不了的手机,忽然一下——屏幕发光,自动开机!
“????”鹿软软揉揉眼,满脸震惊。
手,手机还能欺软怕硬?
她寻思着自己也没用多大力啊……
但是看着旁边崩溅的玻璃渣,鹿软软咽了咽唾沫,又有些不敢确定了。
“算了算了,还是先打电话。”鹿软软干咳两声,她原本还担心,手机内未能保存至电话卡的联系人名单换新手机后会消失。
“现在能开机,倒也省了不少麻烦……”鹿软软低声喃喃,先将联系人号码备份至云端,这才开始拨打父亲的电话。
“嘟嘟嘟嘟——”
手机铃声清脆响起。
鹿软软原以为鹿友国同志这次也和以往一样,没法及时接通,需要等晚上再回拨。
谁知这次刚打过去没几秒钟,对面手机已经接通。
“喂,软软,有什么事吗?”鹿友国低沉嗓音从听筒响起。
听背景声音,鹿父明显在户外,不但有鸟叫,还有蛙鸣水声相伴。
“爸。”
鹿软软开门见山,直接询问:“你还记得我妈当年,她们班学生的事吗?”
“我记得当初有个学生跳楼了。你知道那个学生叫什么吗?”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鹿友国在电话里十分惊讶。
但作为父亲,他对这个女儿,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鹿友国想了想,仔细回忆:“那个学生具体叫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你妈说过那孩子姓徐。”
“姓徐?”鹿软软拧眉。
如果只有姓氏,那这范围可就大了,还得耽误不少时间去查询。
“对,应该姓徐。”
鹿友国叹了口气:“当初你妈刚回去销假,都还没来得及和代班班主任交接。那孩子就突然从楼上跳下来了。”
“听你妈说,那天她在年级主任办公室,忽然感觉窗外一黑……人已经掉下去当场死亡了。”鹿友国唏嘘摇头。
13年前发生的事,实在太过久远,加上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妻子餐桌口述,鹿友国能记住的信息就更少了,不过当时妻子满脸愧疚,眼眶通红的样子,依旧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之中。
鹿软软抿了抿唇,脑海中闪过季时清的模样,声音沙哑道:“爸,当年那个学生,是不是有个哥哥?”
“哥哥?”鹿友国努力回忆,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没有啊。我记得你妈没提过那孩子有哥哥啊。”
“但是……”鹿友国皱眉,仔细想了想认真道:“但我记得你妈说那孩子有个姐姐,而且就在同一个班!”
“没有哥哥?只有姐姐?”鹿软软震惊,脑子差点没转过弯来,她下意识再次确认。
这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季时清难道不是受害者的哥哥,回来报仇了吗?
“对啊,应该没有哥哥,只有个姐姐。我记得你妈说过这事。”鹿友国努力回忆,最终又一次点头确认。
大约觉得在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太清,鹿友国开口建议道:“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会家看看。”
“我记得当初你妈学校每年新生入学都要拍照,制定成册。上面既有照片,又有每个学生入学时填写的家庭资料与住址,你可以回家去找找,那些资料都被我收在书房顶柜里!”
…………
灰白色的老式住宅小区内全是常见的梧桐树,高大梧桐树遮天蔽日,只有点点阳光透过漂亮的绿色树叶,斑驳洒下。
这片是桐州市最常见的企业单位自建房款式,没有电梯,灰色的粗糙墙面看着年代感十足,花坛旁边水泥台阶带着岁月的裂痕,住在这小区内的全是她爸地质局的同事。
自从母亲去世,鹿软软每次只有在父亲出差回家时,才会从外婆家搬回自己家住上几天。
今年工作,租房后。
她已经有四个多月没回家看过了。
简单和楼下遛狗的领居阿姨闲聊两句,鹿软软一溜烟窜上了五楼。
打开房门,钻进书房,踩着凳子打开顶柜。
鹿软软努力找了小半天,才从一大堆初中资料和教学课本里找出几本外皮发旧的学校相册。
鹿软软按照学校相册封面时间,快速找出13年前那本相册。
翻开薄薄的相册,按照班级号翻找到母亲所在班级,一个个蓝底校服的学生证件照立马清晰呈现,其中还有各科班主任老师的照片。每张照片下方还标注着该学生和老师的名字。
“………”鹿软软眯眼,冷静翻阅,修长指尖一个个划过班级名单和教师名单,最后停凝在母亲笑盈盈的蓝底照片上。她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艰难的将目光从母亲笑脸上移开,再次翻开下一页学生相册。
只是翻阅一页相册,鹿软软额角竟是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指尖轻颤,肌肉紧绷。
鹿软软动了动干涩喉头,目光从班级相册内每一张照片上扫过……
最后,视线缓缓定格在几张熟悉的照片上。
打开手机,翻出当初拍摄下的照片一一对比确认……
“徐清雪,徐清墨……周雪……张数阳……”
一二三四五六……翻开母亲班级所在页面名单照片,鹿软软短短五分钟内找出了季时清家中墙上8人讯息,除却母亲吴玉琴之外,剩下的分别是同为初二班的6名学生和一名叫做张数阳的数学老师。
十三年前的照片里,那两名20多岁的时尚丽人,还只是两个面对镜头微笑的初中小女生。
张数阳也比照片强上的年龄看着更加年轻,但照片下方备注依旧还是初二班的数学老师。
“……”鹿软软深呼吸,指接攥紧,黑漆漆的眼底是带着难以克制的愈色,她有种即将找到线索的预感。
“不过……死者的名字为什么和右下角的学生名字相似?”
徐清雪,徐清墨……
名字一看就像有亲属关系……
鹿软软皱眉,将目光从自杀的徐清雪身上移开,挪到相册书页中间两张紧靠在一起的照片上。
两张照片上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明显是那对双胞胎:“这对双胞胎叫刘晓雯和刘晓婷,名字一看就是姐妹……可徐清雪和徐清墨怎么回事?难道照片墙上六个女生,有两对是姐妹?”
照片里,两个小姑娘一个怯生生的,一个气质张扬透出照片。
心底带着疑问,鹿软软指尖抚摸过纸张边缘微微泛黄的学校相册,她深深凝望几人照片,将她们的姓名相貌一一记在脑中……
第56章 他父亲是警察
徐清雪,徐清墨……
这两个名字实在太像姐妹。
如果死者和另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是姐妹……
那么这件事就和她怀疑的——“妹妹死亡,哥哥报仇”对不上了。
鹿软软眉头紧蹙,心中认真思索:
“谢老爷子和急诊科其他人说过……季时清家人去世,如今只剩他一人。”
“我这段时间住在出租屋,确实也没听见过其他人声音。”
“而照片墙上,徐清墨那张照片,看穿搭背景和年龄,明显是最近这两年拍摄的……若徐清雪,徐清墨是姐妹,而徐清墨是季时清妹妹,没道理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
鹿软软暗暗思索,冷静分析:“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准确,虽然徐清雪和徐清墨两人名字相似,看上去像姐妹,但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一个班级内有人名字相似,再正常不过。”
“一切还是得去局里查过后才知道具体情况……”
想的再多,也不如直接去局里查询身份关系。
鹿软软飞快收拾好书房,将学校相册塞进背包,明明只是一本最普通的学校相册,可她愣是感觉相册犹如千斤,差点压着她肩膀弯曲,心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即将破解母亲死因的冲动又如海啸般在胸口翻涌,漆黑如墨。
鹿软软努力压抑着心底汹涌的情绪,艰难控制着就想马上冲去警局的双腿。
她紧紧捏着挎包上细长的背带,揣着心事回了家。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太过突兀,再次被刘局和师父发现端倪。
她特地按照局里给的假期,又强制自己休息了两天。
这两天三夜的日子,比她以往过的每一个寒暑假感觉都要长。
她煎熬的在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外卖也吃得没滋没味,整个人坐立不安,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全是季时清,徐清雪徐清墨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13年前母亲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梦中常见的慈爱笑容。
她在家这段时间。
一下子想着……
“季时清暗室里的照片也许只是贴着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母亲明明是车祸去世,对方13年前也只是个15岁的少年,连驾驶证都没有,他能做什么呢?”。
一下子又想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的恶天性如此。”“去年全国12~14岁的低龄未成年恶性杀人案共有34人,对方当初15岁,杀人有何不可?”
情绪如波涛在心底汹涌翻滚。
鹿软软脸上没什么太大变化,但内心早已被各种想法填满。
她一边唾弃自己不应该用最大的
恶意揣测旁人,这根本不是一个好警察该做的事,明明前面好几次季时清都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是她误解了对方。一边又自暴自弃的想着,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好警察,她成为警察的目标不就是为了抓到当初害死母亲的肇事司机吗?
为了抓住肇事司机,她可以任凭局长处分,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鹿软软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单薄身影一半藏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半被窗外撒入室内的阳光照出暖色。
光明与黑暗,将房间和她分成了两半。
窗外梧桐树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枝条舞动,遮住了阳光,挡住了照在她脸上的暖色,投下片片阴影。
室内女孩眸光也随着树影染上了黝黑的深色阴影。
简单换了个最便宜的新手机,将旧手机内资料导入,鹿软软最后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
当这天。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地平线,将漆黑的天空染成暖色,鹿软软强忍着直接冲去警局的动作,洗脸刷牙,面对镜子时认真调整了一下脸上僵硬的笑容,让它看上去像往常那样真诚讨喜,又再熟悉的早餐店里买了两个馒头和豆浆,背着包走进警局。
“哟,小鹿今天来的这么早啊?这才刚到7点呢~”治安队值班警察见到鹿软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习惯性笑着招呼一句。
“这三天我不是休息吗?今天在家有点坐不住,就提前来上班了,嘿嘿嘿~”鹿软软眼角挤出两弯小月牙,笑容自带甜美小酒窝。
她像只山林间欢快跳跃的小鸟,丝毫看不出半点阴霾。
“还是你们年轻人劲头足啊。我这天天上班差点累死~”对方哈哈笑了两声,又和鹿软软吐槽了两句,便继续低头工作。
鹿软软放下馒头,坐在工位,打开电脑。
作为新晋警员,她工位在办公室最角落,旁边是大大的玻璃窗,冰冷电脑光线打在鹿软软脸颊,她睫毛轻颤,抿着唇。因为来的早,整个办公室目前加上她也只有三人,另外两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鹿软软飞快敲击着键盘,登录后台,查看季时清徐清雪几人的户籍资料。
“姓名:徐清雪,性别:女,出生日期:……”
“姓名:徐清雪,性别:男,出生日期:……”
没有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等关键讯息,只有姓名和大约年龄范围,和‘已去世’的状态,鹿软软将这些身份信息一一点开查阅,屏幕蓝光和黑色文字在她瞳孔里来回跳动,三分钟后,她找到了徐清雪的户籍资料。
鹿软软下意识身体前倾,余光警惕扫向办公室入口处,手指却飞快滑动鼠标翻阅着徐清雪的户籍资料。
【姓名:徐清雪,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9年8月……
身份证号码:4987……
死亡原因:自杀……】
鹿软软冷静点开和徐清雪相关联的其他户主等人相关资料。
首先跳出的便是——
户主姓名:徐勇,关系:父女……
其次跳出的——
姓名:刘莉关系:母女……
最后跳出的——
姓名:徐清墨关系:姐妹……
【姓名:徐清墨,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8年5月……
身份证号码:4987……】
这份关于徐家的户籍讯息里,除却这四人之外,再也找不出一个叫做季时清的儿子!
反倒照片墙上,徐清墨被证实和她猜的一样,是徐清雪的姐姐。
徐清墨比徐清雪大一岁零三个月……
“……”鹿软软深呼吸。
她飞快扫一眼办公室内另外两人,再次快速敲打键盘,这次她搜的是——周雪。
当初那张五角星中的照片,除却徐清雪之外……还有一个叫周雪的女生。
她原本只将注意力放在了自杀的徐清雪身上,可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她弄错了对象。
“女孩照片能被季时清放在,五角星照片墙的中间,肯定是有道理的!”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画一个五角星,将这6张照片分别摆在,五角星的中间和五角星的5个角上!
鹿软软心中认真思索,左手指甲下意识抠进掌心。
“周雪”这个名字很普通,也很常见,鹿软软搜索后,电脑上立马跳出了773份叫‘周雪’的户籍资料,淘汰年龄范围过大或过小的户籍资料……
鹿软软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17份资料上,一一点开。
这些户籍资料里面,成年的,还活着的,有15人,她们都拍摄了身份证照片,身份证照片和‘周雪’照片做对比,这15人都不是她要找的周雪。
而另外两名叫周雪女孩,一名户籍资料后方显示‘已去世’,而另一名则标注着“冻结”……
看着“已去世”和“冻结”这几个灰色大字。
鹿软软心底一沉,握住鼠标的手恍若千斤。
鹿软软咬牙,打开资料——
【姓名:周雪,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8年3月……
身份证号码:4987……
死亡原因:先天性心脏病……】
……
【姓名:周雪,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9年7月……
身份证号码:4987……
户籍状态:冻结……】
分别打开这两名叫周雪的女孩资料,鹿软软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最后那名叫‘周雪’且户籍被冻结的人身上。
因为1998年出生的那姑娘是成年后去世的,户籍点开后,还能看见对方的身份证照片。
只有那名被冻结的“周雪”户籍却没有任何身份证照片!
按照国家规定,通常16岁就需要办理身份证,再推迟一点……参加高考,找工作时,也需要办理相关身份证,除非对方是个不需要手机,不需要打疫苗,不生病,也不交保险,不参与任何社会活动的人。
可现在对方户籍点开后,身份证一栏中没有照片,只能说明对方户籍被冻结前,还是个未成年……
“户籍被冻结,大多是5种情况,失踪,涉案,多重户口和长期未更新身份证……”鹿软软皱眉,心中认真思索,快速点开与周雪相关联的户主和其他人的相关资料。
然而点开其他相关资料信息后,鹿软软心脏却狠狠往下坠!
电脑屏幕上的黑白文字,仿佛像一只无形的鬼手,令她瞳孔放大!如坠深渊!连灵魂都仿佛要跟着被鬼手带走!
——户主姓名:周建国关系:父女……职业:公务员(备注:桐州市城南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二级警督)死亡时间:2012年3月……死亡原因:因公殉职,暴力刀伤致心脏破裂。
——姓名:季淑贞关系:母女……死亡时间:2012年10月……年死亡原因:因病去世。
——姓名:季时清(新登记名,登记时间:2012年9月……)曾用名:周延清(变更前名)变更原因:安全保护……
鹿软软瞳孔剧烈收缩,握着鼠标的右手指尖不自觉微微颤抖。
“季时清……曾用名周延清……变更原因:安全保护?”鹿软软咬着唇,喉咙发紧,冷汗一层层浸透蓝色的警服衬衫。
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变更信息,还有周雪被冻结的身份户籍,以及周建国因公殉职的原因……
鹿软软几乎下意识想到了季时清改名,冷漠的原因。
有犯人杀了周建国,但犯人逃跑,没能立即逮捕。
而季淑贞在周建国去世后不到一年病逝的,结合户籍上的死亡时间以及季时清改名的时间,不难判断出,季时清是在母亲临死前半个月改的名字。
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在父亲死后半年,母亲临死前半个月改名?
不外乎警察和母亲觉得犯人还会再来报复……
或者,已经报复在了周雪身上,所以周雪户籍状态才会显示为冻结?
答案几乎就在眼前呼之欲出。
但她却不敢继续往下深想……
鹿软软握着鼠标的手恍若千斤。
她这一瞬间,忽然明白这段时间师父为什么总会下意识表扬季时清,且认为对方不可能是凶手。
如果师父以前就认识对方父亲呢?
谁会相信因公殉职的同事儿子是个恶贯满盈的凶手?
是她……
也不信。
鹿软软死死抿唇,眉头紧蹙:“可为什么墙上有我母亲的照片?如果周雪失踪或死亡户籍冻结,墙上照片难道不应该是犯人的吗?除非犯人已经被抓住……而周雪另有隐情?”
“可如果犯人已经被抓住,为什么季时清还会改名?”
“周延清……”这个名字为什么和13年前救命恩人的一模一样?
解决了一些问题,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鹿软软眸色微微一暗,她忽然有种预感,季时清也许就是当初13年前的救命恩人。
因为……
母亲教书的初中和她当时所在小学非常近。
“哟,小丫头今天来的这么早?”于鸿德吊着两个包子走进办公室,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容。
鹿软软心中一凛,忙甩开脑海想法,飞快关掉户籍查询界面,打开工作文档,假刚刚正在干活。
“对啊,师父,这三天在家躺得我骨头都快散了,就想着早点来警局见您呢~”鹿软软笑嘻嘻,拿起桌边还未开封的豆浆递给对方,笑眯眯道:“师父喝豆浆~喝豆浆~我早上特地给您买的~您快喝~”——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节快乐~
呃,故事需要,女主做得不对,大家不要学。[捂脸笑哭]
第57章 凶手死亡
鹿软软将手中豆浆递给于鸿德,压下心底的慌乱,冲着对方扬起了一个甜滋滋的笑容。
她扫一眼于鸿德放松的神态,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不似三天前那般严肃,又扫一眼今天办公室内不再像三天前那般忙碌的同事们,顿时眨眨眼,笑着转换话题道:“师父,我感觉今天局里气氛不错,是白欣雪案件犯人抓到了吗?”
“算是抓到了吧?”于鸿德拿过豆浆喝了口,感觉今天早上的豆浆有点凉。
他瞅了一眼手中豆浆,点点头,算是回应,但原本微微带笑的表情却略显严肃和不自然师傅。
“怎么了?师傅,您怎么这表情?难道局里有人受伤了?”
“倒也不是……”于鸿德摇摇头,满脸无奈:“邢队长他们之前去桐州山脉抓人,前前后后联系了好几个公安分局,一共出动了400多人,结果没想到那肖铁成居然死了。”
“死了?谁杀的?”鹿软软眉头一皱,下意识询问:“是共犯还是因为激烈反抗袭警被射杀的?”
“不是……被狗咬死的。”于鸿德摇摇头,有些唏嘘,开口解释。
这件事,局里市里这两天都传遍了。
当时看到的人很多,于鸿德也没想着隐瞒,直接将当时经过叙述了一遍。
这几天刘局长和邢队长等人去桐州山脉抓人,由于山脉宽广,自然条件又较为恶劣,很多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的森林山崖陡坡,时不时还有棕熊等野兽在山脉里出没,因此所有警员一度担忧,肖铁成会通过山脉森林逃窜至其他城市,所以局里打电话找省局,省局又打电话给其他分局,前前后后一共调来了将近四百名同事帮忙搜山。
可没想到人最后竟然是在桐州山脉附近一家流浪狗救助中心后院墙边找到的!
“我们当时去的时候,肖铁成尸体都已经被流浪狗咬的面目全非了……”于鸿德唏嘘,放下手中豆浆。
那家流浪狗救助中心已经开了七八年,由于靠近山脉并不在城南公安分局管辖范围内,因此于鸿德知道这地,但也从没去看过。
流浪狗救助中心被单独安置在较为偏远的地区,四周百米范围内并没有其他住户。
按照救助中心负责人的说法,这家救助中心因为救助的流浪狗数量太多,而流浪狗们经常喜欢吠叫,声音很大,容易扰民,所以当初选址时便特地挑选了桐州山脉较为偏远的地方,防止遭遇居民投诉。
“那救助中心负责人平日晚上住在村里,只有白天才会去救助中心给流浪狗喂食,他担心有人夜晚会趁他不在半夜偷狗,四周砖墙和大门上都安装了高压电网……按照法医目前尸检结果,肖铁成当时可能是想进救助中心偷点食物钱财之类的东西,结果没想到翻墙时被高压电网击中,身体麻痹后掉进救助站,最后被那群流浪狗给咬死了。”甚至还被流浪狗吃掉了部分身体……
于鸿德和鹿软软聊起时,总感觉这案子凶手最后死的有点太过敷衍。
作为警察,他更希望能够看见犯人伏法后,在法官的宣判下得到应有的死刑。
这样受害者家属才能够亲眼见证对方得到法律的制裁。
而这样草率的死亡,总让于鸿德感觉浑身上下不得劲。
可现实并不会因为人类的意志而转移。
警局只能在救助中心负责人和其他村民,以及法医实践报告里确认肖铁成的死确实是意外死亡。
但为了还原整个案件过程,完善证据链。
警局还是申请向几个互联网公司调出了肖铁成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短信电话等记录资料。
对方手机早就被丢进河里没法找回。
但几个互联网公司,通讯公司还是有相关记录的。
“说起来肖铁成这人手机里,有好几个虐猫群和虐狗群,其中有个虐猫群……我们前几天还在那高中生手机上见过,这些群内群主管理员,几乎都是海外IP,连局里信息科的同事都没法继续追查。”于鸿德沉吟,胖乎乎的,脸上眉头紧簇。
因为这件事,局里这次联系了市局省局领导,对今后是否重点关注虐猫虐狗群,讨论了好几次。
白欣雪赵蕊张琴三人案件到了这里,已经和鹿软软于鸿德两个治安警察没啥关系了,后续调查等事,只有刑警队成员那边才会知晓。
但通过之前看到了监控录像和肖铁成逃跑的情况来看,对方是凶手的可能性几乎板上钉钉。
“时间到了……咱们俩今天做街道巡逻……走吧!”于鸿德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执法记录仪,调整了一下警棍的位置,带着鹿软软往外走。
从楼上下来时,鹿软软再次看到了赵蕊父母和对方未婚夫叶轻舟,三人来时脸上十分悲伤,他们一个个眼眶通红,仿佛被人抽干了精气神,像一株株即将枯萎的老树。
“非常感谢几位,如果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当初去婚房修空调的家伙,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谢谢你们帮我们抓住了他……”叶轻舟神色萎靡,声音沙哑,像是哭过很久。
夏钰阳几名刑警队见三人现状,只能叹气客套了几句。
今天他们打电话将人找来,一是告诉对方家人,肖铁成的解剖结果,他们从对方指甲里提取到了赵蕊的DNA,再加上监控录像,已经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对方凶手的身份,而且在肖铁成的车上,他们还找了白欣雪的DNA,和另外一名女性的血迹,目前也已确定,这名女生就是之前肖铁成的前女友。
他们这两天通过各种调查,最终确认了对方身份。
对方是个25岁的年轻女生,叫邱芳兰。
邱芳兰父母离异,爷爷奶奶早两年去世,平日里一个人工作生活,开了一家糖水小店,她和父母关系并不好,经常几个月也没什么联系,所以对方失踪了三个月也没什么人关注,只有糖水店旁边其他老板关注到了这件事。
但周围店铺老板只当这段时间糖水店生意不好,女生没打算再开,也没多想。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其实已经去世三个月了呢?
事后,警局打电话给了邱父邱母,两人虽然已经离婚多年,对这个女儿也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但警察打电话到家,双方也配合从外省来到警局做了DNA检测,最后确定肖铁成车内另外一名女子的DNA就是邱芳兰。
“可惜,肖铁成母亲一直不愿意开口,还被关在拘留所。如果能从对方嘴里撬出点什么就好了。”
肖铁成的死刺激到了肖母,这些日子对方不但不愿意配合调查,还总是污言秽语。
不过队里已经根据当初肖家邻居证词,在肖铁成卧室喷洒了鲁米诺试剂,发现了卧室地板上少量的残留血渍,并且提取到了残留DNA,再次证实血迹身份就是邱芳兰。
虽然肖铁成已死,他们目前并不知道邱芳兰尸体埋藏地点,但根据最近三个月邱芳兰为0的消费记录,通讯记录,以及DNA报告来看看,对方死亡概率已经高达100%。
孙向前看着赵父赵母三人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十分唏嘘。
心中暗暗叹息不幸。
“走吧,咱们争取早点结案,早点找到邱芳兰的尸体……”王队长拍了拍孙向前的肩膀,又拍了拍旁边夏钰阳的胳膊。
夏钰阳飞快收回不自觉看向鹿软软的凝视目光,他干咳两声,收敛起神色严肃道:“队长说的没错,但肖铁成丢掉手机前还拨通了一个境外电话,这电话有可能关系到对方是否有共犯的问题……”
虽然目前线索全都指向肖铁城一人,几个证明视频当中也没有再出现过其他人影,但对方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将手机丢进河里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怀疑。
就好似有人告诉肖铁成,让他快点逃跑离开,丢掉手机一样。
再加上调取了近两年肖铁成手机号码联系人相关资料……
目前警方可以确定,那个境外号码和对方联系的时间不短,前前后后看记录,大概有一年。
夏钰阳眉头紧锁,思绪翻涌。
但一切只是猜测,倘若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这电话号的主人和本次案件共犯有关,那么……
这个境外电话号码可能只会被当做电诈处理。
第58章 失踪的妹妹
穿着警服,戴着警帽,顶着大太阳走在街上巡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哪怕城南区人行道上树木不少,能帮忙遮阴,但滚烫的热风一吹,浑身上下便燥热起来。
鹿软软能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湿
于鸿德和她一样,同样汗流浃背,衣服后背湿了大块。
见今天巡逻任务已经完成,师徒两人便打算绕道往回走。
结果刚走过街角,一个哭哭啼啼大约七八岁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姑娘,忽然从角落里撞了出来,直直撞在了鹿软软的腿上。
小姑娘扯着鹿软软裤腿往街道里拉,声音哽咽:“警察姐姐,警察叔叔……你们能不能帮帮小橘,我的小橘被撞伤了~呜呜呜!”
“别哭了,叔叔姐姐跟你去看看。”鹿软软一边拎着裤子防止被小姑娘拽下来,一边拍了拍小姑娘肩膀连连安慰。
按照这些日子巡逻经验,鹿软软猜测小姑娘嘴里说的小橘,大概是只猫或者是条狗。
师徒两人一直跟着小姑娘往前走。
果不其然,没多久鹿软软便看见树影下,一只胖嘟嘟的被撞到鼻头渗血的大橘猫,正抽动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大橘猫身上一道明显的轮胎压痕清晰可见,旁边还有三四个围观群众正看着这只大橘猫满脸唏嘘,见到有警察过来,围观人群立马散开一条道。
询问附近店铺老板,知道大橘猫只是一只流浪猫,鹿软软于鸿德两人便带着小姑娘和大橘猫往最近一家宠物医院走。期间她还让小姑娘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咦?是鹿警官啊,好巧好巧!”王磊手里抱着一只三花猫,见到鹿软软两人立马打了声招呼。
鹿软软一愣眨眨眼,这不是前几天被她按趴在地上的那名肌肉壮汉吗?
“是挺巧的,你这猫也生病了?”鹿软软将怀里抱的大橘猫交给医院护士,宠物医院里的猫猫狗狗特别多,光橘猫这个品种在房间里就见到七八只,担心医生回头弄错了猫,鹿软软特地记住了对方的绿眼睛和右爪白手套上两撮不起眼的橘色猫毛,就像右爪白手套上被甩了两点橘色墨汁。
“对啊,这不是我家奶芙生病了吗?鹿警官,于警官之前那几个虐猫群的事怎么样了?能不能找到他们的群主,解散掉那几个虐猫群呢?”王磊满脸期待,眼巴巴瞅着鹿软软和于鸿德。
“群主ip地址在境外,我们暂时鞭长莫及。”于鸿德略带愧疚,简单讲述了一下虐猫群的后续事情。
对方作为案件当事人之一,既然询问,于鸿德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唉……”王磊叹了口气,明明高高壮壮,身材看着十分魁梧,可蔫头耷脑叹气的模样倒让人感觉有几分可怜。
大概被抱得实在太紧,王磊怀里的三花猫不满的喵喵叫了两声,又蹭了蹭王磊。
“这只流浪猫伤的比较重,打折后医药费大概也需要五六千……你们……谁付?”宠物医生给大橘猫检查完,看向鹿软软三人踟蹰道。
从进门开始小女孩一直说橘猫是她的,但小姑娘只有七八岁,身边还没有家长,只有两个警察,宠物医生有点拿不定主意。
“能用平台筹措吗?”自己兜里有几个钱,鹿软软还是知道的,她现在银行卡比脸还干净,她想了想,果断掏出这些天查案时知道的讯息。
“我付!我有压岁钱,我可以付!”小姑娘没看出鹿软软穷鬼的窘迫,只想着自己有钱,立马举起了自己的儿童电话手表道。
“呃……要不还是等小孩爸妈来再说吧?”于鸿德挠挠头,当警察就那么点工资,显然没法每次遇到意外就自己掏钱,但让未成年付钱,显然也不太妥当。
“……呃,还是用平台筹措吧?我去和老板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再打个折。”平日里见多了流浪猫以及其他宠物猫生病后被丢弃在门口的案例,宠物医院也有自己应对的办法。
“那就麻烦了。”鹿软软真心感谢。
当着鹿软软三人面,宠物医生便给老板打起了电话,也不知道医院老板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宠物医生一阵嗯嗯嗯点头过后,对方让她们三人先等等,大约15分钟后,不但小姑娘父母找到了宠物医院,宠物医院院长也推开了门,对方正是之前在警局见过的叶轻舟。
年轻男人神色憔悴,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下,是浓浓的黑眼圈与红血丝。
见到鹿软软于鸿德两人友好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叶轻舟看了一下大橘猫的检查报告,又看了一下鹿软软和于鸿德两人,最后视线停留在眼巴巴瞅着他的小女孩身上,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嗓音沙哑道:“这只猫猫不用你们出钱了,放在我这免费治疗吧。”
“但这只猫伤的有点重,不仅有严重的粉碎性骨折,还有肝脏内脏损伤……不一定能救活。”叶轻舟站起身看向鹿软软两人,大概是这几天哭的时间太长,男人说话时嗓音总是低沉沙哑。
“会不会太麻烦了?要不还是上平台筹措吧?”
“鹿警官不用担心,我们医院有免费救助流浪猫狗的项目。”叶轻舟简单解释,又和旁边王磊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受伤的大橘猫往手术室走。
见鹿软软几人站在原地,看着叶轻舟离开的背影,旁边宠物医生笑了笑道:“几位不用担心,叶院长是我们宠物医院技术最好的医生,那只橘猫受伤虽然严重,但有叶院长出马,活下
来的概率会提高很多。”
“那就麻烦了。”鹿软软点点头又和宠物医生聊了两句,便跟着师父一同离开往回走。
上班,下班,回家。
生活好似再次回复到原本平静的模样。
但今天早上在电脑里查询的户籍讯息,却让鹿软软一下班,离开警局后便脸色沉默。
她眸色微动,转去市场买了点卤牛肉卤猪耳,又买了一小瓶白酒和饮料,便背着包回了家。
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租户上门,原本空荡的租客楼,现在已经住满了。谢老爷子住在一楼,平日里租客有什么需求都会直接找他。鹿软软拎着卤菜一回到租客楼,便看见绿油油的紫藤树下,谢老爷子正坐在那扇着扇子乘凉。
“老爷子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点?”鹿软软笑眯眯,脸颊两侧甜甜的小酒窝看上去可爱极了。
“我还没谢过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呢~”鹿软软凑上前,将卤菜酒水饮料摆在紫藤树下的小石桌前。
“嘿嘿嘿,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活力!”谢老爷子瞅一眼鹿软软,坐上前,跟着一起摆好酒水,打开餐盒盖子,跟着鹿软软边吃边喝,一起聊天。
“老爷子,我之前听说这栋楼是季医生外公给他留下的,以前是个私人骨科医院?”鹿软软一边夹着卤菜喝着饮料,仿佛就像闲聊般随意指着对面出租楼道:“我之前搬家住进去,看那房间颜色和装修,完全看不出以前这里是个医院呢~”
小姑娘边吃边笑,看着没心没肺。
谢老爷子也没多想,随口答道:“对啊~这里十几年前确实是个医院,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医院就关闭了。”
“医院里的床铺被褥还有好些医疗器械当时都被老院长送给员工带回去了,你们这次租房,卧室里的床都是后面新买的呢~”谢老爷子夹起一片猪耳朵塞进嘴里,卤猪耳的味道不错,香香辣辣带着脆骨,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发生啥事了?老爷子能说说吗?我有点好奇。”鹿软软笑嘻嘻,她眨巴眨巴灵动的大眼睛,满脸八卦道。
“啧,你这小丫头,怎么什么都好奇?”
谢老爷子啄了一口小酒:“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当年老院长外孙女放学后走丢了。他女儿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丈夫去世,女儿走失双重打击,没过多久病逝了。后来两老忙着找孩子,医院也倒闭了,当时我还跟着一起找了很久呢。”谢老爷子满脸唏嘘解释道。
谢老爷子年轻时意外伤了腿脚,那时候大家都穷,他身上也没钱治病,眼看着就快要变成瘸子。
季老院长看他可怜免费帮他治病,最后还给了他一份医院安保的工作,这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
后来医院倒闭,老爷子也没让他离开,反而让他安心住在这,原本他也有自己的孩子,想着现在年纪大了回去后和孩子一起住,可只要一想到恩人孙子,孤孤单单一个人住这栋老楼,他又不放心留了下来,时间一长也就到了现在。
“说起来,小鹿是警察吧?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啊?”谢老爷子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白色长裙,笑得温柔腼腆。
鹿软软眼睫微微颤动,接过老爷子递来的寻人启事,白纸黑字清晰浮在眼前。
【寻人启事
姓名:周雪
性别:女
年龄:13岁(现龄:26岁)
2012年6月4日放学后失联,至今未归,出门时身穿白色连衣裙,白色运动鞋,长发,佩带人工耳蜗,说话语速较慢,会手语,耳后有粒红色小痣。若有消息者与家属联系,家属定当重谢!联系电话:*****】
“……”鹿软软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揣了块石头。
握着寻人启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父亲3月去世,妹妹6月失踪,母亲10月病逝。
白底黑字看上去简简单单,却是一条条沉重的生命。
鹿软软喉咙发干,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
难怪当初在医院,季时清会手语,原来……是他妹妹的原因。
看周雪失踪的时间……
母亲的死显然也和对方无关。
第59章 他当年在湖里救过一小孩呢
鹿软软盯着寻人启事上,周雪失踪的时间。
和她猜的妹妹去世,哥哥报复性杀人事件完全不一样……
她妈车祸是5月31日,而周雪失踪的时间在6月4日。
季时清绝对不可能在周雪没失踪前就去找她妈的麻烦,也没理由去做这种事。
鹿软软抿了抿唇,将手中寻人启事放在石桌上,冷静道:“谢爷爷,您知道周雪为什么失踪吗?是因为闹矛盾离家出走,还是别的原因?只有知道原因,我才能更好找人。”也更好了解全部真相……
“唉……”
谢老爷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小酒杯,皱着眉道:“这事啊,还得从小雪她爸说起……”
谢老爷子不知道鹿软软的心思,只当事情说清楚后对找人更有帮助。
他想了想,便开口仔细叙述:“当年小雪她爸也是警察,但那会刚过完年没多久,晚上去抓凶手时,被凶手捅了三刀,其中一刀刺穿了脾脏……”
和肝脏不同,肝脏被切小部分还能重新生长。
脾脏内血管极为丰富,又是藏血器官,一旦被刺穿,短时间内就会造成大量失血,导致休克,且即便医生救助及时,死亡率也很高,然而周父很不辛,便是其中之一。
“她爸去世后,那凶手逃进了桐州山脉,再也没能找到……那会她妈整天在家以泪洗面,季小子要参加高考,小雪只能每天一个人上下学。”
“小雪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耳朵,平日里听不见,但有人工耳蜗日常生活和正常孩子差别不大。所以大家都觉得小雪一个人上下学也没问题。结果谁也没想到,以往都好好的,就那天……人就不见了。”
“唉……”
谢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最开始都以为小雪是被凶手带走了,对方想报复小雪她爸……但又觉得太过巧合,哪有凶手杀死警察后,还想着找到警察家人继续报复的?难道不怕被抓住吗?咱们桐州好歹是省会城市,又不是什么旮旯山村,所以后来我们觉得那孩子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况且凶手已经杀死了周父,从逻辑上来说对方报复周雪就有点说不通……
但除此之外,周家季家都想不通周雪失踪的理由,除非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可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还会被拐走呢?
周雪因为身体缘故,自小不爱和其他人说话,更喜欢避开人绕道走,更不可能去吃其他人给的食物,况且她听力有缺,又怎么可能会是人贩子的目标?
但除却这两种情况……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鹿软软沉默的听完谢老爷子的叙述,捏住寻人启事的手指,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高考前3个月父亲去世,高考前3天妹妹失踪……
高考结束后母亲去世……
只是想一想,她便感觉手脚发冷,阵阵窒息。
难怪对方看上去平日里极为冷漠……
鹿软软怔怔坐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季时清是因为12年前的连番打击,造成了现在的性格……
还是因为本就性格冷硬,才能让他在当年如此多的连翻打击之下,仍旧保持冷静理智考上了大学。
鹿软软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呼吸间的细微波动出卖了她此刻复杂的心虚,但谢老爷子并没有察觉,他回忆起当年的事,话题自然而然便顺着周雪扯到了季时清身上。
“唉,以前小季那孩子,虽然性格冷淡了些,没事喜欢蹲在地上玩蚂蚁,但他学习成绩好,次次年级第一,平日里还会帮助其他孩子……这院子附近小孩都特别喜欢他。”
“他们学校的老师,也很喜欢他……我记得那年冬天,就是他爸去世前几天,他还在桐州公园人工湖那边救过一个小孩呢!大冬天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吓了我们一大跳。”
谢老爷子唏嘘,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茬感叹道:“那小孩她妈还来我们院子感谢过呢,听说对方以前好像是小雪那丫头的班主任,后来出车祸死了……”
哐嘡——!
手中饮料砸在地上,白色运动鞋鞋面上被溅起了好几个污点。
鹿软软大脑震震嗡鸣。
连后续谢老爷子说‘季时清因为周雪失踪,性格开始变得冷漠,连从小想当警察的目标都换成了医生……’也没听见……
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脑子里全是这些年梦里湖水冷冰冰刺骨的寒凉,沉重的书包和棉衣将她往水里拽的窒息感,还有一张在梦里出现很多次,却从来没有五官的陌生少年……
黑暗冰冷的湖水里,只有少年的手带着温度,那是黑暗湿冷冰湖里唯一的温度。
可现在……
没有五官的少年
有了五官。
鹿软软忽然鼻尖一酸。
强烈的愧疚和自我厌恶,浮上心头。
她怎么能嘴上说着想找到恩人,却在见面后完全认不出对方?
还总觉得对方是坏人,是凶手。
想将对方送进监狱?
明明对方13年前,只是个15岁的未成年,却不顾个人安危与生死,跳进冰湖里,咬牙将她拖拽上岸。
她那时候胖嘟嘟的,棉袄里还浸了水,又是冰冷的湖水。
别说是未成年,连成年人见到,恐怕也没几个敢下水救人。
凡水性稍差些,运气稍差些……
说不定连命都会搭进去。
明明对方是个从小就会将善良传递给素不相识陌生人的好人。
即便平日里冷着脸,喜欢毒舌,看上去也有点像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但以对方的品性,怎么也不可能是个杀人犯。
是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但这一刻——
对鹿软软来说,愿意不顾自身性命安危,大冬天跳进冰湖里救她的人,肯定是个好人。
至于墙上那些照片……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恩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杀人报仇的事呢?如果真是报仇杀人,母亲的照片就不应该也出现在墙上!”鹿软软深呼吸,瞬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对方学历社会地位都那么高,还那么有钱,即便周雪的失踪和徐清墨等人有关,对方肯定也会有其他对付人的办法,完全没必要弄脏了自己的手。
“唉,我以前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鹿软软在心中默默唾弃了曾经的自己三秒钟,只是一瞬间便丝滑的改变了季时清在她心目中的想法。
没错。
她就是这么善变!
这么理直气壮!
况且老话说的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对方小时候就愿意将善良分享给其他人,想成为警察保护他人,长大后志愿修改,依旧成了一名医生,治病救人。
“心灵善良,从来不会被时间磨灭,它只会像星光一样,越沉淀,越耀眼。”鹿软软在心中暗暗呢喃,指尖触及从紫藤花架缝隙里穿过洒落在掌心的点点阳光。
明亮,璀璨,带着灼热的温度。
就像当年冰湖里拉着她的那只手。
……
杀害赵蕊,袭击张琴的凶手被抓住后,警察上门通知了医院。
于是这几天,急诊科里所有人除去工作之外,但凡有时间就会聊到这些,偶尔路过张琴病房时,甚至还能听见她那如小兽般的呜咽声,有压抑的苦,也有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庆幸,但大多数时候张琴会呆呆的盯着B超报告书发呆。
先前怀疑过季时清是凶手,甚至在科室里大放厥词的几名医生,这些天每次见到季时清都像老鼠见了猫,绕道走,奈何其中有人是季时清手下组员,只能每次早上查房时,像个鹌鹑一样,缩着头跟在大部队后面,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对于这些同事行为,季时清有所察觉,却没有反应,他每天依旧像个冷静的机器,穿梭在手术室和病房之间。
刚接了一台车祸受伤患者的急诊,下班时,已经快八点了,天上黑漆漆的,只有点点星光穿透云层撒落在地面。
男人低头扫一眼白大褂上的血渍,漆黑眉眼凝视片刻,将白大褂扔进回收桶,转身去医生休息时冲了个澡。
热水冲刷过男人紧绷的肌肉,撒落在完美的肩背线条上,雾气蒸腾里充满着爆发力的肌肉若隐若现,水蒸气将浴室内的镜面模糊成了一团白影,季时清随手一抹,镜中立马映出一张湿发垂落,眼眸黑沉的冷峻面容。
水珠从湿哒哒的发梢上垂落,沿着脖颈冷白的线条往下走,他漫不经心拿毛巾擦了擦碎发,掠过镜中眼下青黑,随意穿上寸衫。
白衬衫的领口也敞开了两颗,带着白色滚烫的雾气。
“叮咚——!”
手机发出震动声,季时清一手拎着毛巾擦拭碎发,一手握住手机单指滑开手机界面,查看新来的短信。
【鹿软软:妈!怎么办,怎么办?!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QAQ!我将邻居误认成杀人犯了,该怎么办?您说我现在跪地上求他原谅我还来得及吗?(猫猫嚎啕大哭jpg)】
“……”季时清慢条斯理挽起寸衫衣袖,露出精瘦修长的小臂。
他掀了掀眼皮,深邃眼眸扫向手机,他想了想,修长指尖轻敲界面。
……
“叮咚——!”
鹿软软手机一响,下意识拿起手机,点开短信。
【妈妈:万里挑一的神枪手也会出现误差。见面后诚心道歉,想必他会原谅你的。】
鹿软软想了想,平日里其他人道歉常见模板,下意识发消息再问:【妈~你说要买点水果牛奶,提东西上门道歉吗?】
【妈妈:邻居是年轻人吗?如果是年轻人就当面请吃饭吧。】
鹿软软想了想,感觉对方说的挺对,提着牛奶和水果上门,似乎是有点老派作风,不太适合当代年轻人,有啥说啥的性格。
鹿软软抿唇,敲击手机:【可对方要是不愿意接受道歉,该怎么办?我这些日子好像给对方带去了不少困扰(嚎啕大哭jpg)。】
【妈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多试几次,他会接受的。】
“唉,还是老妈说得对,大不了多试几次!我一定可以的!”鹿软软鼓了鼓腮帮子,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就是个道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平日里每天在工作,哪天少说过两句对不起了?
况且……
对方当年救了她,好歹也要认真说声谢谢才对。
……
季时清拎着外套,正准备回家,手机再次响起。
【鹿软软:妈,你说得对~我去请人吃饭啦!(猫猫探头jpg。)】
季时清垂眸,另外一台手机同时“叮咚——”一声,收到消息,他从外套里掏出另一台手机。
【鹿软软:季先生~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饭~((* ̄︶ ̄)),前两天误会您,实在对不起,我想给您道个歉~(猫猫鞠躬jpg)】
季时清神色清冷,他挑挑眉,眸光微动,屏幕光线打在他脸颊,光晕明明灭灭。
指尖缓缓在手机上打了个“好”字。
第60章 季贵妃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发帖:请问道歉请人吃饭,请什么好呢?西餐火锅烤肉?还是什么?】
回答1:看对方喜欢吧?毕竟是道歉呢。
楼主: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和对方只是邻居。
回答2:是男生吗?那直接请啤酒烧烤撸串吧,能吃能喝还能聊,对方应该会喜欢。
楼主:呃……对方性格比较冷淡,平日里喜欢穿衬衫西装,不太像喜欢喝酒撸串的样子……
回答3:那就直接找你们当地有名的高档餐馆吧,找那种稍微高档点的,要么就去那种他平日里去的餐馆吧!要么直接问对方想去哪里~没啥不好开口的~哈哈哈哈哈。
楼主:OK~非常感谢~!
鹿软软咬着指甲,有点纠结——西餐太正式,火锅太喧闹,烧烤又显得太过随意。
她想来想去还是参考网友建议,决定找一家对方平日里常去的餐馆。
……想到前几天对方请她吃晚餐说的店。
鹿软软眨眨眼,溜溜达达找到了它,店铺不算大,只有五个门面,两层楼,招牌年代感十足,但很干净,超大透明玻璃墙面能让人从外面看清楚店铺内一切环境。半开
放式厨房,厨师们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见,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能,瞬间让人置身夏日烟火。
她才进门,五六十岁烫着卷卷头的中年女人立马迎了上来,对方手里拿着菜单,一边招呼往里坐,一边询问她要吃些什么,笑容亲切热情。
“老板,你这有包厢吗?我想提前来这订一个,就两个人。”鹿软软竖起两根手指,脸上挂起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女孩眼睛圆溜溜黑黝黝的,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原本还有些踟蹰,本想说他们这只有大包厢,没有两个人小包厢的老板娘不自觉嘴角向上,爽快答应道:“行啊!你提前打电话,到时候我给你留个安静点的包厢!”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老板~”鹿软软松了口气,忙掏出手机,加上老板电话号。
开放式厨房里,厨师们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鹿软软本就下班后才来的,看见服务员将一盘盘现炒的菜色端上桌,鼻尖萦绕这浓郁的饭菜香,也有些饿了,她摸了摸肚子,想起上次在季时清家里吃的土豆炖牛腩。
鹿软软笑盈盈开口道:“老板,那今天给我先来份土豆炖牛腩,再带一份米饭,打包带走~”
“行!”老板娘点点头,立马开了个单交给后厨。
后厨速度很快一份土豆炖牛腩便打包了出来,透明塑料盒里,黄澄澄的土豆已经炖到软糯,牛腩带着点点酱色与辣椒,葱花的绿意,瞬间让人食指大动,即便没能闻到香味,也能看出这份菜色的美味。
但鹿软软眼神愣怔,下意识看向老板:“这里面怎么没有番茄,只有辣椒?”
“老板,你们的土豆炖牛腩……不加番茄的吗?”她迟疑着开口道。
她上一次在季家吃的土豆炖牛腩,明明有番茄啊……
难不成是她记错了店铺?
对方说的不是这家店?
可塑料袋上的logo没错啊……
鹿软软低头扫向过道里摆放的店铺招牌logo,眉头微蹙。
“我们店里的土豆炖牛腩是正宗的桐州本地做法,咸辣口的。如果想吃酸甜口的得提前说。”
老板娘见鹿软软声音闷闷,还以为小姑娘对青椒土豆炖牛腩不满意,立马开口解释了两句:“我是桐州市人,所以店里的饭菜基本上也是桐州市本地口味,如果你吃番茄土豆炖牛腩,我让后厨再给你加份番茄?但这菜里的青椒是挑不出来了。”
老板娘说着普通话,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几分通州本地口音,
“谢谢老板,不用了。”
不习惯再次麻烦别人,鹿软软摇摇头,拎着打包盒,扫好二维码,付完钱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她拎着打包盒走出店门,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
鹿软软脚下一顿,提着打包袋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之前看过季时清父母的资料,对方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桐州市人,而这家店老板同样也是桐州市人……
“可他上次为什么和我说老板是北江市人?”鹿软软眉头微蹙,带着疑惑。
她回到家,关上门,将饭菜摆到餐桌上。
若是以前……
职业本能会让她第一时间怀疑有什么阴谋,
但现在……
鹿软软眨眨眼,唔~世上哪有那么多阴谋?
“大概是他自己想吃酸甜口的菜,又拉不下面子,才说老板是北江市人吧?”
毕竟一份番茄土豆炖牛腩能有什么问题呢?
难不成少个番茄少条命?
鹿软软没想太多,吃完饭给季时清发了个消息,询问过对方时间,两人约定好明天下午餐厅包间见,便关了手机。
…………
“还有没处理的患者吗?”
季时清身上绿色手术服上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掀了掀眼皮看向下属医生。
“暂时没有了,刚刚来了个喝百枯草自杀的患者,周医生已经过去了。”下属医生手持文件,飞快回答道。
“季主任,您早点下班快去吃饭吧。今天忙碌一天,连午饭都没吃。”旁边整理手术台的主管护师,清理好手术台工具,拿着推车处理收尾工作。
今天急诊科很忙,前后来了几名车祸患者,烧伤患者,以及自杀患者,身为急症科副主任医师,分配到季时清手下等着处理的重症患者就有三个,下属医生,巡逻护士等人还能轮班换岗去吃个午饭,但作为主刀医生的季时清却没有时间吃午饭,几乎上一台手术刚结束,便立马脱下手术服,一头钻进隔壁手术室继续手术。
三台手术连着下来也就到了将近六点,期间他只在下第2台手术时吃了两块糖。
“老师,要不我给您点份外卖?”
板寸头学生掏出手机机灵上前:“您先洗澡,等您洗完外卖应该就到了。”
急症科每天都很忙,上到主任医师,下到新入职小护士,经常需要见缝插针才能抓住吃饭的时间。
因为急诊科太忙,科室内辞职的人特别多,一度需要其他科室的医生来轮流顶岗,才能勉强维持住运转。
季时清虽然已经晋升成了副主任医师,很多只有小毛病来看诊的患者,并不需要他出马,但也经常忙碌到工作期间连吃饭时间都挤不出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大多数都会和其他医生一起,趁着下班后一边洗澡一边等外卖。
“不用。”
只是今天,季时清头也没抬,他看了看手中患者病历叮嘱道:“下班前,将患者病历写好。今晚没有重大事故,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今晚有约。”
“好的,主任!”旁边医生穿上白大褂,点头应道。
季时清洗完澡换好衣服,扣上最后一粒衬衫纽扣,视线破天荒在镜中人眼下青黑处顿了顿,他沉默片刻难得拿起浴室内科室买的润肤霜洗了洗瓶身,才扣了点擦上,系好领带,匆匆离开急症科后,路过季时清身旁的板寸头学生只感觉一股清香钻进鼻尖。
板寸头咂摸咂摸嘴角,下意识扭头看了几眼对方背影疑惑道:“今天季大魔头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洗澡擦了香,不会是和女朋友约会吧?而且他以前可不会走之前特地说一句今晚有约,尽量不要打电话……”
“他这种性格,应该很难有女朋友吧?”板寸头学生下意识喃喃,小声蛐蛐。
旁边另外一名医生想了想,调侃道:“也不一定啊,季贵妃脾气虽坏,嘴巴虽毒,但实在美貌……能找到女朋友也很正常吧。况且他这不是为女朋友擦香香了嘛。”
“网上有句话说:只要贵妃肯为朕花心思就好。”既然在这方面有让步,说不定对方私底下脾气也就好了呢?
再说混急诊科的,哪有脾气不暴躁的?
没见隔壁组钱医生,刚来时头发长长,看着白净柔弱,说话细声细气。现在三年过去,钱医生头发被剪成了短发不说,遇到不讲理的患者,直接化身暴躁达人,上周差点撸袖子和患者家属干起来。
两人笑眯眯简单调侃了两句,纷纷拎着外卖走向办公室,一边吃饭,一边查看手头上患者资料。
………
季时清踩着点到的餐厅,走进包厢,约定好的人还没来,他掀了掀眼皮。
老板娘熟练推开包厢,递上菜单。现在是饭点,餐厅内有很多顾客,季时清扫了两眼菜单,目光最后停留在几个经常出现的手机短信界面的菜单名称上。
“老板,就要这几种,再加一份土豆炖牛腩,土豆炖牛腩加西红柿,不要辣椒。另外晚点上菜,等我朋友到了再上。”
“好的。”老板娘点头,转身拿着菜单离开。
透明玻璃窗外,暮色侵透了楼与楼的街道缝隙,楼下烧烤摊旁人头攒动,奶茶店旁三五对情侣嬉戏说笑,暖黄色路灯从众人头顶照下,聚起满目烟火。
季时清幽深的黑眸透过窗,落在街道上,好似也被路灯暖色染上了几分柔和。
………
自从在警局上班后,“准时下班”这4个字,几乎和鹿软软无缘。
她像是个无情的砖块,哪里需要哪里搬。
今天下班前十分钟,
她和师父又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对方报警声称价值30000块的顶级赛级边牧走丢了,三万块的宠物犬属于重大财务丢失,她和师父两人急匆匆赶到现场,调查周围监控,最终帮失主找到宠物。案件虽然普通又简单,可一番操作下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偏偏站在警局门口打车,十几分钟过去了也没等到车。
好在同事下班开车见她站在路旁,顺势送她。
“夏警官,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鹿软软双手合十,真诚感谢。
“如果真想感谢我,就别叫我夏警官了,也太生疏了,大家好歹既是同学又是同事,你叫我钰阳,我叫你软软吧。”夏钰阳笑容灿烂,一身白色休闲服,看着阳光极了,他跳下车体贴的帮她打开车门,目光扫一眼四周,见周围全是热闹的餐厅小吃奶茶店,笑道:“软软是和朋友今晚一起吃饭吗?”
“对啊,先前和朋友有些误会,今天请对方吃饭,顺便道歉。”鹿软软尴尬挠头,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更尴尬了,她现在已经迟到半个多小时。
餐厅包厢内,季时清低头,查看科室工作群里下属发来的消息,对方遇到了一名患者,询问该用何种方案进行处理,他刚刚坐在包厢内喝茶时,恰好收到了鹿软软短信,对方加班刚下班,大约还需要十分钟后才到。
修长指尖轻敲桌面,他掀了掀眼皮,想了想处理方案,正准备回复消息。
“哗啦——”一声。
包厢房门被人推开,老板娘端着一份土豆西红柿炖牛腩推门走进,砂锅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砂锅滚烫的温度让牛腩发出滋滋滋的响声,香气热气迎面扑来。
季时清皱眉抬头:“老板,我朋友还没到。”
“你朋友到了!我刚刚在楼下看到她,才端菜上来的。”老板娘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笑眯眯边摆盘边朝窗外努嘴,“楼下那个白蓝色牛仔裤的姑娘不就是吗?她穿着情侣装在和男朋友说话呢。”
季时清一愣,下意识看向楼下,穿着白色体恤的女孩扎着高马尾,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她站在街道旁和人说笑,脸上还露出了两个漂亮的小酒窝,旁边男生同样穿着白体恤牛仔裤,笑容阳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了一团,亲密又刺眼——
作者有话说:季时清:[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