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增补1k2) “当年,姜流照连辞呈都准备好了。”
此时午夜,太清宗上下灯火通明。
战争的蔓延令这座于九洲之上屹立了上万年的宗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戒严时刻,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在这种时刻,若是身为宗主、剑尊的姜流照出了什么意外,定会给人心带来巨大的动荡。
现下推开正清堂大门而入的五人,正是太清宗五峰的峰主,除了姜流照以外宗门内最有身份地位的人虽说神色各异。
然而眼下她们每个人的神情动作,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惶恐。
最为明显的是明萱和祁映雪。明萱步伐极快,走在最前面;而祁映雪是脸色一片惨白,眸光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摇晃的不成样子,仿若一触就碎。
明萱一眼就瞧见了鹿鸣意和萧雨歇眼眶通红的模样,兀地停住了脚步。
到了无人的地方,云珩停下了脚步。
“师姐?”鹿鸣意看出师姐有话想对自己说。
云珩看着师妹无辜澄澈的眸子,心中笃定的猜想又有些动摇了。
“鸣意”她迟疑片刻才道:“你是不是一早就认识玉曦宗圣女了?”
鹿鸣意眸底的光微微闪烁,她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嗯我们确实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云珩抿了抿唇,神情中多了一些不高兴。
“很早是多久?”
“在我刚突破到结丹期的时候。”从结丹期开始,修士每突破一个大境界都需要经过雷劫和心境的考验,在那次的心境幻景中鹿鸣意看到师姐吻了自己。
那次虽然成功突破了,但是心象中的那一幕让鹿鸣意辗转难眠,自那时起她发现自己的感情变得有些奇怪,之后机缘巧合下她与左澜有了书信往来,渐渐的,她终于将自己的感情剖析清楚。
鹿鸣意低下头,指尖下意识揉捏着衣裙上的布料。
那天道像是捏住自己把柄似的,之后每一次突破大境界的时候,她的心境考验中出现的画面总是关于师姐的,而且一次比一次露骨!都说心境考验中出现的画面是修士内心深处最渴求之物,鹿鸣意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师姐,随后那些画面就不受控制的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鹿鸣意赶忙将自己脑海中的那些旖旎画面驱逐出去,再多回忆一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站在师姐身边了!
鹿鸣意不知道自己回忆那些过往的时候流露出了一丝娇羞的姿态,妥妥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云珩的神色沉了下去,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可师妹从来没和自己提起过。
冰狱的鹿度也没让云珩感觉过冷,可此时她却觉得有莫名寒意从指尖向上蔓延。
仙尊神情中原本还存着的一点鹿度彻底消失,她心中的烦闷染上了不知名的戾气,一定是那个圣女哄骗了师妹。
“鸣意,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要远离她。”
听见师姐从未有过的冷硬语气,鹿鸣意捏着布料的指尖骤然一紧,微弱的疼痛感传来,她抬起头看到了师姐失望的神色。
“师姐”鹿鸣意一向少些血色的唇微颤,自己大概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惹师姐那么生气吧。
其他的师姐妹从小到大相处时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她们从未有过,哪怕小时候在比较顽皮的年纪里做错了事情,师姐也总会耐心的教她改正。
但那位圣女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情罢了,鹿鸣意的心情有些低落,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向师姐解释左澜并非外界流言中的那样,对方的品性没有问题,所以自己才和对方有些往来,而且她们的交集也只是几封书信而已,从未深交过
左澜很快就知道这声冷笑代表着什么,她搓了搓手臂,周围的草地上似乎凝出了薄冰,而自己一个合道境修士竟然感觉到了寒冷。
不知何时,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位白衣女子,对方衣袍上隐隐浮现的道辉纹路代表了她问神宗宗主的身份,左澜只敢抬头悄悄瞥一眼,瞧见那美人淡漠到毫无感情波动的眸子时,她便立刻低下了头。
“见过云珩仙尊。”左澜立刻变得举止有度,没办法,毕竟苍妄界中有几位不能招惹的存在,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鸣意,走吧。”云珩只是淡淡瞥了左澜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师姐的心情好像有些差?
“好。”鹿鸣意立刻快走两步跟在了师姐身边。
仙尊离去,留在原处的左澜终于能喘口气了,她刚一抬头就受到了自家长老的凝视。
“圣女你下次再见到那位就绕着点走吧。”和云珩一起来的是玉曦宗长老萧桐,原本她想找机会和那位仙尊商谈日蚀秘境的事情,结果就看见自家的圣女又在和一个姑娘家“套近乎”,刚刚她差点以为仙尊要拔剑了!
“早就听闻云珩仙尊似乎有一位体弱多病的师妹,从小被仙尊养在宗内很少露面,小长老,那位鹿道友就是云珩仙尊的师妹吧?”左澜扯了扯萧桐的袖子,那语气听起来非但没有收敛的打算,反而更有兴趣了。
“我姓萧不是小那位确实是云珩仙尊的师妹,所以无论你肚子里有多少坏水,都给我老老实实地憋回去!”萧桐平时寡言少语得像根木头桩子,这次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但当她看向圣女时,却发现对方的眸子亮了亮。
“长老,我想”
“不、你不想。”萧桐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听我说完嘛,如果我和那位鹿道友打好关系的话,说不定云珩仙尊就答应这次蚀日秘境之行和我们合作了~”
萧桐听完转身就走。
“长老?你怎么走了呀?我们的住处在后面,你怎么往问神宗大门口走?”
萧桐叹了口气,“我打算先回宗门了,省得仙尊动手的时候殃及到我。”
“只是单纯交个朋友而已啦!长老你想到哪儿去了?而且人家已经心有所属了。”
萧桐有些狐疑地看向左澜:“第一次见面你就能看出人家心有所属?”
左澜眼哼笑了一声,只是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和你们这些木头脑袋解释了你也听不懂。”
“只可惜”圣女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如此青涩的感情毫无保留地给了那样的人,鹿道友以后怕是要吃不小的苦头呀。
另一边,云珩已经带着鹿鸣意来到了万药山,万药山灵气充盈四季如春,是个非常适合病人休养的地方。
一路上云珩都没有说话,虽然她本来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但这次鹿鸣意察觉到师姐的沉默中带着一丝不高兴。
“师姐”
云珩忽然感觉到自己右手的小指被轻飘飘的力道碰触了一下,她回过头看到了师妹有些担忧又好像有些紧张的神色。
云珩的眸色软了下来,她刚刚的脾气只针对玉曦宗的那些人,自己的师妹乖巧单纯,得让那个圣女离鸣意远一点。
玉曦宗此次前来有事相求,希望师妹和那个圣女遇见的事情只是巧合,而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玉曦宗的那位圣女为难你了吗?”云珩有些担心自家师妹会在那狐狸面前吃亏。
“没有没有,她之前迷路了,请我带她来议事大殿而已。”鹿鸣意摇了摇头。
“迷路?”一个合道修士能在一座山上迷路了?她的神识是摆设?
“以后她若再来找你可以不用理会。”云珩更确定了那人的心思不单纯。
鹿鸣意胡乱点了点头,她的心思在不知不觉间飘远,其实今天虽然是她第一次见左澜,却不是第一次和左澜交流,那位圣女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是曾和她有过几次书信交流的笔友。
她曾经能那么快意识到自己对师姐的感情,这位圣女功不可没。
“在想什么?”
“想左澜”鹿鸣意心中一颤,她刚刚走神了,师姐一问自己就下意识将心声说了出来,她赶忙改口道:“想她的一些传闻。”
传闻
云珩微蹙着眉。
“她、听说她喜欢女子,还追求过乾月剑宗的蔺舒仙君,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不过那应该是以讹传讹”鹿鸣意自然知道那些传闻几分真几分假,只是看到师姐的眸中流露出不喜的情绪后,她心中一颤,忽然有些不敢猜惹师姐不快的是否有传闻的前半段。
“传闻是真的。”云珩的声音有些严厉,她几乎不会禁止鹿鸣意做什么,但在对玉曦宗圣女这件事上,她下意识露出不容转圜的态度,“要离她远点,知道了吗?”
一位万药山的师妹说过那人是多情似无情的典范。
话音落下,云珩感觉自己握着的鹿热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的手太凉了?”云珩放缓了语气打算松开手,但鹿鸣意却主动用了些力气,不让师姐收回手。
“不凉。”鹿鸣意熟练地扬起一抹笑容,掩盖她心底的涩意。
“啾!”带着一抹青色的白团子忽然从天而降,差一点就撞到了云珩,但堪堪观心境的鸟团子哪里能偷袭到真仙境的云珩,它还没碰到人,自己就被人家抓到了手中。
师姐无非担心自己被骗或是被左澜“带坏”,鹿鸣意以为自己的解释会让师姐消消气,然而这次她没能猜对师姐的心思。
她说的越多,师姐好似越生气。
云珩挪开了视线,她怕自己眼底的冷意吓到师妹。
如果真如师妹所说那般,世人对那位圣女有误会,自己要放任师妹和她接触吗?不、不谁知道那人是不是装的,万药山的赵师妹在哭着回来之前也是这样信誓旦旦。
此时的云珩还不明白自己就是单纯不想让师妹和左澜接触而已,其他无论什么理由都会被她找来当成说服自己的借口。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她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她们之间没有吵架,师姐刚刚那句话甚至算不上训斥,但回去的路上鹿鸣意却没能再和师姐说上话,当天晚上几大宗门的人就出发去往日蚀秘境了,她看到挂在自己门上的鸟笼,师姐来过,却没有和她告别。
那位圣女也被带去了秘境,听说她原本不打算去了,但仙尊去玉曦宗宗主那里走了一趟,之后圣女的师尊就高高兴兴地把徒弟绑去了日蚀秘境。
“小雀儿?我要喊你小祖宗了!乖,好好吃药。”陆巧宜看到鹿鸣意愁云密布的表情,哄着人把药喝完后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是我惹师姐不高兴了。”鹿鸣意语气低落。
“你还会惹你师姐不高兴?”陆巧宜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直到瞧见鹿鸣意越发低落的神情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别担心,你师姐才不会生你气,她呀天生一张冰块脸,看谁都像不高兴,等她回来我就去说她!”同样是晚辈,但陆巧宜更偏爱乖巧的鹿阿雀。
“这次真是我的错,长老你别说师姐。”鹿鸣意听陆巧宜要去念叨云珩,直接坐起身一把拉住她。
“好好好,快躺下吧,我不去说你师姐。”陆巧宜将人按回了床上。
去日蚀秘境的队伍出发没几天,鹿鸣意的面色却比之前苍白了许多。
就在云珩离开的第三天,鹿鸣意忽然感觉自己的神魂出现了异样,原本她的病只会导致神魂虚软无力,可是那天早上她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放在了火架上炙烤,疼痛与逐渐被火焰吞噬的感觉渐渐扼住了她的命脉。
“今天感觉怎么样?疼痛感有所缓解吗?”陆巧宜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病人身体里进行检查,这次依然是种陷入泥沼般的无力感,这就是散灵症的表现。
“不知道,我只觉得灵魂很烫。”鹿鸣意无力地摇了摇头。
陆巧宜将下唇咬得泛白,她意识到这是鹿鸣意发病的先兆,而这次的反应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严重。
“小雀儿”陆巧宜坐在床边看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的人,她微敛的眸子中藏着旁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别怕,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
那天和长老说了两句话后鹿鸣意就忘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浑浑噩噩地熬着那种被火焰灼烧的疼痛,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的神魂落入了火中,苍白的火焰将她包裹,她的意识与力量也渐渐被火焰抽取。
后来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陆长老又来说了什么,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应该是什么特殊的药吧,但是她被喂药非但没有抑制住那些火焰,反而在滋养那些苍白的火!
她的身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人在不安地说些什么,再后来鹿鸣意就感知不到了。
她的意识差一点点就败给了那些火焰,幸好最关键的时候有一抹冰冷的仙力在她身体中蔓延开,师姐
自己还不能死,她还不想死!炸了毛的鸟团子在她手中啾啾直叫,可惜它不是鹿鸣意,不会让云珩心软。
这只鸟的名字叫青团,是很久之前忽然从宗外飞进来留在云雾山的,鹿鸣意小时候没少被它啄,而且常常几天见不到鸟影。
“原来你在这。”鹿鸣意已经找它好几天了,看向它时,她默默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云珩没注意到师妹的异样,此时她正低头从储物袋中拿出自己新炼制的一个鸟笼子,然后将青团塞了进去,并将关好的笼子交给鹿鸣意。
“之前答应帮你炼制的鸟笼,金仙境以下都能关住。”
“金仙?”鹿鸣意有些吃惊,“青团只是观心期,用这个给它当鸟笼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不浪费,就当多一个防身用的法器。”云珩就像在说多一个玩具,事实上鹿鸣意类似的“玩具”确实很多,要是让别人看到,恐怕能嫉妒到哭出来。
“回去我教你怎么用,还有,我走了之后陆长老有没有抢你的栗子糕?”
鹿鸣意立刻点点头,像是撒娇般告状道:“陆长老让我给她多留两块。”
云珩的嘴角好似微微上扬一抹弧度,但看着不大真切,“之后我要去日蚀秘境,一个月后才能回来,我提前多准备一些糕点,你藏好,别让她发现了。”
师姐的声音挨得极近,看似冷淡的语气中藏着仅对她一人的关心,鹿鸣意好不容易搭建起的脆弱心理防线又被戳破,心脏的跳动又微微失了控。
意识稍稍清醒之后,鹿鸣意感觉有人在抱着自己,那人怀中的鹿度偏凉,还有很好闻的冷香,师姐回来了!
“阿雀!醒一醒,不能睡”现在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睡吧。]
[不要抵抗。]
苍白的火焰中传来了一些奇怪的意念,它们缠绕上自己的意识与神魂,像是要将自己拖去什么地方。
“阿雀”
自己耳畔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是自己的情况让师姐担心了吗?
[回来吧。]
不行、我要醒过来。
[再不回来的话]
滚开!
缠绕着她的火焰瑟缩了一下,鹿鸣意终于找到机会挣脱它们,随着火焰消失,她感觉身体轻了很多,也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了,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到了师姐微红的眼眶,可没有力气抬起手了。
鹿鸣意回想起自己当初还疑惑过为何审判时,太清宗的代宗主是天符真人而非姜流照。
此刻往事再提,她的心剧烈颤抖起来。
天符真人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来:“当时,长虹已经备好了辞呈,要脱下太清宗的一切身份。我问过她为何,她并未说什么。但如今想来,可能是和你有关……”
鹿鸣意静静立在原地。
辞呈。原来姜流照说要带她走,并非只是一种空想,而是已然做好了准备。
她放弃道心、放弃以生命起誓的誓言,甚至放弃她生活了数百年、对她而言早已是不可分割的太清宗,都只为了要保下她,带她离开。
第137章 (增补1k5) “姜流照的剑灵还在!”
要唤醒在闭关中的修士,需要充足的准备。就像之前在瑶光涧唤醒沈若轻一般。
清虚道君作为大乘期修士,想要在闭关的中途唤醒她,需要耗费更多的材料和灵力。
并且,由于天符真人及另外几位峰主就在前几天尝试请清虚道君出关,短时间内再度打断她的闭关,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两败俱伤。
即便局势紧迫,太清宗在备战的同时集合全部力量,也需要至少一天时间。
如今赤焰石已经出世,战局瞬息万变,一天时间可以发生非常多事情。
鹿鸣意感到更大的压力,但她面上并未显露,而是对天符真人和明萱说:“多谢师姑们了,一天时间已经足够令人惊喜!当初沈家为唤醒沈老祖,准备了接近十天;太清宗如今还要面临外界的逼迫,清虚道君那边又是短时间二次唤醒,并且……”
鹿鸣意顿了顿,道:“并且,还要妥善处理长虹剑尊的消息。哪怕对外宣称她是病重,也定然会引起不安,盛夜那边说不准还会大做文章……总之,还望师姑们一切以稳妥为上,以自身和宗门安全优先!”
日蚀秘境开启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先是一位金仙境长老在秘境中陨落,紧接着云珩刚出秘境,甚至还没来得及调查出那位长老的死因时就收到了来自陆巧宜和医仙的传信纸鹤。
她打开两张传信纸鹤后,脸上就瞬间失去了血色。
信中传来噩耗,师妹病发,情况非常凶险。
陆巧宜在信写得还含蓄一些,而医仙说话比较直,在不能保证一定能救回鹿鸣意的情况下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云珩赶紧回来,以免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医仙并没有夸张,她和陆巧宜轮番施救,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鹿鸣意的气息越来越弱。
时隔数千年,医仙再次体验到了那种无力的感觉,散灵症这种病古怪异常,而且病例太少,她研究至今也没弄明白这种病的病因是什么。
鹿鸣意的病情已经发展到最后阶段,上一个散灵症病人就死在了这个时期的第一次发病上。
她以为鹿鸣意也熬不过这一次了,但医仙看到了奇迹。
病人的意志力和她的外表截然相反,坚强到令人吃惊,看着醒过来的鹿鸣意,医仙万年棺材脸的面容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师姐”挣扎着醒过来的病人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呼唤了一声快要陷入魔障的人。
将传说中的各种复生秘法在脑海中想过一遍的仙尊终于回过神,她的神情有些呆愣,好像不敢确定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梦,挣扎着醒过来的师妹眼底泛着水光,柔软又带着一丝委屈。
肯定还在念着自己那日不告而别。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云珩将师妹抱在怀中,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双手都在颤抖,若非医仙她们要施救,仙尊是肯定不愿意放手的。
在两位医者的帮助下,鹿鸣意熬过了危险期,虚弱的她再次沉沉睡去,医仙说她需要多休息,这次病发导致鹿鸣意神魂损伤严重,现在能养回来一点是一点。
她这一睡就是十几天,期间虽偶尔会迷迷糊糊的醒来,但很快就会被守在身边的师姐哄着再睡过去。
等鹿鸣意的病情平稳下来后,云珩就得处理那位金仙境长老的丧事了,那位长老的身份特殊,对于宗门来说可不止是失去一位金仙境那么简单。
陨落的金仙境长老以阵入道,几千年来负责维持问神宗护宗大阵的运行,现如今需要找人接下他的职责,而最合适的就是陆巧宜了,其他人都默认新的护阵长老是她。
但陆巧宜本身就有万药山的职责在身,这些年还一直为鹿鸣意的病情奔波,所以云珩有些迟疑,如果再加上护宗大阵的事情,那陆长老身上的担子是不是太重了?
看出了云珩的疑虑,陆巧宜主动主动揽下了护宗大阵的事情。
“护宗大阵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要忙的事情还多,这种小事就别操心了,金长老的死因查清楚了吗?”
一个金仙境长老悄无声息地陨落,甚至死前都没来得及向云珩求救,命牌也没能记录他死前的事情,这事透露着古怪。
“我没找到有用的线索,玉曦宗宗主说他往陵墓那边去了,可能遇到了真仙境墓主人的残魂。”云珩眉心微蹙,看起来并不怎么认可这个答案。
但是不认可也暂时没办法,该用的办法她都用了,却依然无法回溯对方死亡时的经历,如果想继续查下去的话,恐怕得等下一个百年再去日蚀秘境中看看有没有线索了。
陆巧宜扯动了一下嘴角,似是在笑,又似悲伤,她站在云珩的身后,所以云珩没有看到这位陆长老古怪的一面。
“日蚀秘境中能悄无声息杀了金仙境的也只有那位墓主人了。”她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研究过护宗大阵,不会出问题的。”
“麻烦陆长老了。”
“不麻烦,除非有人要来攻打我们宗门,不然平时也不需要在那上面花多少心思。”陆巧宜摆了摆手,她看起来很乐观,“小雀儿在阵法上面的天赋比我高,等她身体好了,护阵的职责迟早要交给她。”
提到师妹的身体,云珩只觉得心中有些闷闷的疼,她也希望未来会是陆长老说的那样,但现实的希望却很渺茫。
医仙和她说之后师妹病发只会一次比一次严重,这一次侥幸活了下来,但是下次
医仙也在等她取回幻灵秘境中的宝物,看那东西能不能起到奇效。
明明医仙之前说过师妹的病情稳定,几年之内应该不会发病,可为什么会那么突然?
医仙也无法给她答案,医者的无力让云珩意识到想要救师妹的话,自己的目光就不能只放在循规蹈矩的方法上。
陆巧宜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这两天小雀儿就会清醒,你多陪陪她吧,下次别一声招呼不打就出门,她都被吓着了。”
“是我的错。”云珩早就后悔了,在秘境里她就一直在想不应该和师妹置气。
见这对师姐妹之间应该不会继续闹别扭了,陆巧宜的笑容更真切了些,“那这次我就不念叨你了,小雀儿在病发之前还拉着我,不让我说你呢。”
云珩愣了一下,随后眼角浮现出一抹柔柔的笑意与酸涩。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陆巧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才想起来,“你带回来的仙器可以充当核心,思过崖那边也快布置好了”
在神境已经成为传说的当下,真仙境就是苍妄界最高的修为等级了,这些年来魔域之所以比较安分,大概就是因为三位魔主都无法摸到真仙境的门槛。
东昭域有一位真仙坐镇,他们只能暂时当缩头乌龟,而今魔域也出了一位真仙境,苍妄界的形势一下子就微妙起来。
魔主会挑起战争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那个不声不响修到真仙境的会是万魂魔主,之前他的实力在三位魔主之间可是垫底的,不过短短十年的功夫,他怎么可能连跨几级?
云珩将朱长老所有的遗物全部查了一遍,最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万魂魔主大概获得了什么可以助人提升境界的机缘,而朱长老被困在地仙境太久太久,数次冲击金仙失败后他生了心魔,就在这个时候万魂魔主抛出了他无法拒绝的诱饵,于是他咬上钩了。
终究是贪欲生了祸端,和魔做交易能有什么好下场?从一开始万魂魔主就没打算履行承诺,等魔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没用的工具就可以消失了。
内鬼死后云珩就忙碌起来,苍妄界太平了数万年,人们都渐渐放下了警惕,所以谁也不知道五域被魔主们渗透成了什么样子,现在云珩不仅要和其他宗门商讨魔域的事情,还要调查宗门内部,自那天之后鹿鸣意和云珩见面的次数明显减少。
没想到自己的生辰正好碰到了最忙的时候,鹿鸣意和陆巧宜说要么今年的就不过了。
但陆巧宜想也没想就否决道:“前些年要么就是你师姐闭关,要么就是你闭关,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过生辰,今年一定给你补上。”
“就是我们自己人庆祝,又不是多麻烦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好,以后啊也不一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陆巧宜低头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鹿鸣意没能看到她的表情,“很好,恢复的不错,饮灵花的药效比我想象的还好,接下来可以加重一些剂量了。”
以后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鹿鸣意困惑地看向她。
“你还不知道吧,你师姐要冲击真仙境后期了,大概等你身体恢复后她就会闭关,不出意外又是几十上百年。”陆巧宜解释道。
这样啊
鹿鸣意的心情有些低落,是自己的病情耽误了师姐修炼的速度。
重新调配了药方比例后,陆巧宜难得直接收拾好药箱准备回去。
“长老也很忙吗?”鹿鸣意放下药碗问道。
今天的药里好像多了一丝有些呛人的酸味,可能是陆长老又添了点儿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吧,心事重重的她没怎么在意。
“还不是因为那个叛徒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像朱长老那样的是不是个例,今天几位长老在议事大殿吵了一早上,最后你师姐决定将宗门彻查一遍,尤其是地仙境及以上的长老都得经过问心炼身的考验。”
陆巧宜是她们除了师尊之外最亲近熟悉的长辈,也是看着她们长大的,云珩和鹿鸣意自然信任她,但该有的流程省不了。
正说着话呢,陆巧宜腰上挂着的玉牌闪烁了两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气呼呼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说了我有事要晚点去吗?催什么催。”
“您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鹿鸣意起身送陆巧宜。
陆巧宜也不好让其他人等自己一个,拿上药箱就去了闻道山。
送走陆巧宜后,鹿鸣意的住处一下子安静起来,只剩青团在鸟笼中蹦蹦跳跳的声音。
鹿鸣意在鸟笼中添了些灵谷和切碎的灵果,青团这小家伙可挑了,不是切好的果子它不吃。
“青团,你也要抓紧修炼啊。”趁着小家伙吃饭的时候,鹿鸣意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鹿鸣意知道这小家伙能听懂自己的话,就是在她唠叨的时候不爱搭理自己。
她3岁的时候碰到了这个小家伙,当时青团就已经有观心修为了,而自己现在已经到了炼虚期,这小家伙却还在观心期,如果再不努力修炼,它的元寿就要尽了。
“啾啾啾!”小青团忽然开口“啾”出一段鸟语。
鹿鸣意和青团大眼瞪小眼。
她听不懂鸟语。
青团生气了,膨成了一个白色带点青的鸟球,然后拿尾巴对着鹿鸣意。
“你怎么又生气了?”鹿鸣意戳了戳它,她直觉这只团子可能是气自己听不懂它的话,但她是人啊,怎么可能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青团,魔主的卧底潜伏进宗门了,魔域那边可能要挑起战争,之后外面就不安全了,你又爱飞出去玩,如果实力不够的话会很危险”鹿鸣意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变得昏沉。
背对着她的鸟团发现自己的身后忽然没了声,它立刻转过身,黑黝黝的眼睛里映出了鹿鸣意趴倒在桌面的身影。
“啾!”青团立刻蹦到靠近鹿鸣意的笼子边。
“嘎吱”
她的房门忽然开了,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青团张开了翅膀,黑黝黝的眼睛里透着危险的光,由云珩亲手刻在笼子上的符文竟然产生了波动。
直到那身影走近,鸟团子看到对方的脸后才收起翅膀,笼子上的波动也恢复了正常。
鹿鸣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没有趴在桌子上而是躺在了床上,随着病情逐渐严重,她已经习惯了有的时候会不受控制的昏睡过去,但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奇怪。
她胃里泛着恶心,脑海中也一阵阵的眩晕。
“不舒服吗?”床边的烛光昏暗,映出了云珩的身影,她回来的时候师妹已经睡下了,但今天还有事情要做,阿雀再不醒的话她也要把人喊醒了。
“师姐?”鹿鸣意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看向身边的人,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多添了些脆弱感。
云珩轻抚着她的额头,微凉的力量缓解了那种眩晕。
“可能睡得有点久了,头有点晕。”鹿鸣意蹭了蹭师姐的手。
云珩感受着手心的暖意,心中因为那些糟心事而升起的烦躁仿佛一扫而空。
“鸣意,今天是泡药浴的日子,还能自己走吗?要不要师姐抱你过去?”
“我自己可以。”自长大后她就没主动让师姐抱过,脸皮薄的鹿鸣意立刻坐了起来,就是下床的时候身体晃了晃,看着让人有些担心。
云珩意识到师妹在逞强,于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身体忽然腾空,鹿鸣意睁大眼睛下意识搂住了师姐的脖颈。
这样的动作有些暧昧,鹿鸣意微微红了脸。
“师、师姐,我可以自己走。”她的声音宛若蚊鸣。
“路都走不稳了还想逞强?”师姐的语气中透着些不容拒绝的强硬,鹿鸣意将脸埋在她怀里,虽说嘴上别扭,但鹿阿雀的心里格外欢喜。
云珩为鹿鸣意建了一个很大的浴池,医仙将精心配置的各种灵药倒入水中,专门用来给鹿鸣意锻体。
鹿鸣意被师姐抱到了浴池边,浴池中的热气扑面而来,她一路上没能降下鹿度的脸好像更烫了。
“我就在门外,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喊我。”云珩在出门之前再三叮嘱,师妹今天的身体状态实在让人有些担忧。
有的时候师姐太小心啦,自己是炼虚修士又不是3岁的孩子,鹿鸣意嘴角含着笑意褪下外衫,仅留一件里衣。
可鹿鸣意没想到失去了师姐的仙力后眩晕感再度袭来,她好像踩到了水渍,然后脚一滑就摔进了浴池中。
眼看着她的脑袋就要磕到浴池边缘,在这关键时候一道力量将鹿鸣意往旁边拽去。
“噗通!”浴池内溅起水花。
鹿鸣意狼狈地撑起了身子,她已经完全湿透了,单薄的里衣黏在身上,勾勒出她玲珑窈窕的身材。
浴池中的水一直在加热,水雾升腾而起,让视线变得朦胧。
但朦胧的水雾无法阻碍仙人的视线,守礼的仙人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而当鹿鸣意睁开眼看到了自己身下的师姐时,她的神色微微怔愣,一时间忘了起身。
师姐也被自己连累得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似玉般白皙的肌肤,伴随师姐着坐起来的动作,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到衣领深处。
如月的仙人落入水中,凡尘的水似乎褪去了她些许飘渺的仙气,转而勾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
云珩微微喘息着,胸口随之起伏,那覆上一层水光的唇显得越发红润,鹿鸣意的目光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一种渴望与某些阴暗的念头从心底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她想吻师姐,她想把师姐禁锢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何人看到。
当鹿鸣意的理智回笼时,她发现自己的竟然已经快要贴近师姐了!
她吓得往后一仰,那动作幅度太大,鹿鸣意差点又摔在浴池中,云珩眼疾手快地将人拽了回来,于是鹿鸣意这次直接撞到了师姐怀中。
她没有撞疼,因为埋进去的地方很软。
万药山,鹿鸣意的住处。
云珩推门而入时就感觉屋子里的鹿度好像有些高了,之前因为鹿鸣意昏迷的时候手脚凉得厉害,而自己的手更冰,没办法将师妹的手捂热乎,所以她在师妹的身边放了一枚鹿度适中的火晶石。
云珩走到鹿鸣意床边,果然看到旁边又多了两枚火晶石,可能是陆长老怕师妹冻着才放的,但师妹不喜欢太热的环境。
云珩收走那两枚火晶石后目光落在了床上,只那一眼她就愣了一下。
因为屋子里太热,所以睡梦中的人踢了被子,她白皙的小腿露在了外面,薄被只剩一点还盖在人身上了,师妹的衣服被蹭得松松垮垮,领口若隐若现地流露出些许春色。
云珩的神情恍惚一瞬立刻走上前用被子将人裹了起来,因为她的动作有些急,所以没能控制好力道,
“唔。”被重新裹成粽子的人发出娇软的声音,她睫翼微颤,好像就要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珩的心跳莫名加快,耳朵也微微发烫。
“师姐”鹿鸣意没有睁眼,人应该也是睡迷糊的状态,可能潜意识里感知到抱着自己的是师姐,所以才轻唤了一声。
“嗯?”正准备起身的云珩回应道。
“抱~”某人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嘟囔,友人放轻了声音关切问道:“鸣意,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必担忧。”鹿鸣意笑了笑。
可友人却觉得鹿鸣意的模样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人家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我家住在苍海域那边,再过一个月那里会举办10年一次的跃龙门大典,到时候可热闹了,鸣意要不要去我家里做客?就当去散散心了?”
散心?倒也不错,鹿鸣意点点头,应了下来。
“众所周知,百年前仙魔之战中云珩仙尊身负重伤”说书先生的声音传到了二楼。
“啪!”
鹿鸣意手边滚烫的茶盏不小心被打翻,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白皙如玉的手上。
“鸣意!”友人吓了一跳。
女人有些失去血色的唇微动,似乎想问什么。
“云珩仙尊10年前又独自去了一趟魔域杀了万魂魔主伤应该已经好了。”不远处的讨论声传入了鹿鸣意的耳中。
真的已经痊愈了吗?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友人担忧的问。
茶盏中的水鹿虽高,但还不至于烫伤一个高修为的修士。
“我没事”鹿鸣意低垂着眸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杯中的茶水泛起涟漪,正如她的心绪。
这下可以确定师妹真的没睡醒了,云珩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还没睡醒的人蹭了蹭师姐冰凉的手,她的脸热乎乎的,所以被冰冰凉凉的鹿度一刺激后,鹿鸣意忽然清醒了不少。
经过十几天的恢复,鹿鸣意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虚弱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师姐。
“师、师姐?”鹿鸣意的眸子中带着刚刚睡醒时的茫然,她在被子里的手掐了一下自己,有点疼,不是梦。
对了,自己好像又发了病,师姐从秘境中赶回来后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好像还看见师姐几乎要哭了的模样。
师姐将紧贴在她脸上碎发拨开,一种无言的鹿馨弥漫开,就好像回到了师姐生气之前的样子。
“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云珩摸着她的额头问道。
鹿鸣意摇了摇头,除了神魂偶尔有些刺痛外,身体的其他情况差不多已经恢复到这次发病之前了。
等等,鹿鸣意忽地一蹙眉,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那是梦还是自己真的说出来了?!
鹿鸣意有点印象,但是不多。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梦话?”鹿鸣意垂下与师姐对视的目光,她有点心虚,怕自己在不清醒的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
沉默几息后,师姐忽然俯身抱住了自己,被冷香拂面的鹿鸣意睁大了眼睛,因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所以她的脸和耳朵就像要烧起来似的,妥妥一副不争气的样子。
“师姐?”鹿鸣意不知道师姐为什么忽然抱住自己。
“你说要抱。”云珩用轻柔的嗓音在她耳边道。
师妹小时候经常这样撒娇,但不知从何时起师妹就变了,可能因为长大了吧,云珩略有些失落。
鹿鸣意呼吸一滞,好半天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我那是睡迷糊了,师姐你不用理我”
鹿鸣意的声音越说越小,此时的她陷入想让师姐抱着自己、又告诫自己要克制这种感情的矛盾中。
两种感情在她的脑海中角逐,最后前者占据上风。
她想让师姐多抱自己一会儿。
师姐轻笑了一声,像是已经看穿了她睡梦中吐真言的本质。
鹿鸣意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上有多红,只是她不经意间瞥见了师姐的耳朵,那在青丝中露出的耳朵尖也是粉粉的因为房间的鹿度有些高吗?
可是,晨曦石说的话居然有那么一丝道理。
因为感受着凌烟活泼而亲和的剑灵,她实在忍不住幻想。
毕竟这可是剑灵啊,剑灵怎么会骗人呢?
然而幻想终归只是幻想,鹿鸣意知道,哪怕自己想得再多、再长,姜流照都不可能再忽然出现了。
她必须要自己走下去。
由此,鹿鸣意在第二天深夜,来到了太清宗最深处的一座洞府内,准备唤醒对这场战争而言至关重要的清虚道君。
第138章 (增补1k7) 最后的准备
盛夜正冷冷盯着靠在柱子上,唇角带笑眺望对岸灯火通明的太清宗的姬绪云,道:“还没有赤焰石的动静?”
“嗯?”姬绪云收回视线,笑吟吟望着盛夜,“哦师尊你说这个,你傍晚时候已经问过我了,确实没有啊。”
盛夜逼近几步,阴森道:“太清宗内传来姜流照因病闭关的消息……这说明那天的推演结果属实,姜流照当真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突然死,此事必然和赤焰石有关!”
姬绪云挑眉问:“为什么一定是赤焰石?长虹剑尊那儿可是已经有三颗五色石了啊,说不准是……她保管不当,被那三颗五色石害死了呢?”
“保管不当?”盛夜冷笑一声,“姬绪云,你以为姜流照是谁?她可是正道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这种疏忽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死的这么随意?”
云珩猛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异样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心里,自己今晚的反应好像有些不正常。
她故作掩饰地替师妹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离开了师妹的房间,只是步履间竟带这些匆忙。
今夜的意外扰乱的何止是鹿鸣意一人的心。
或许因为云珩在鹿鸣意床边坐了许久,所以鹿鸣意似乎在睡梦中都闻到了师姐身上的冷香,不出意外,她在今夜又梦到了云珩。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经历了晚上的种种后鹿鸣意的梦境格外旖旎,甚至比她突破至炼虚期的心境考验还要大胆,在梦中她与师姐所做的不仅仅是接吻,而是将世间情人会做的事情皆做了一遍。
鹿鸣意醒来的时候神情都是恍惚的,她坐在床上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可是屋内太安静了,也没有什么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梦中发生的点点滴滴,然后脸上越发得红。
她才换了身衣裳,决定去云雾山吹吹冷风,压一压心底的燥意。
出门的时候鹿鸣意没忘记披上师姐给的那件火羽鸟羽毛织成的外袍,不然如果让师姐看到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就去了云雾山,下次说不定就不让自己回去了。
鹿鸣意怀揣着不可言说的复杂心思走到云雾山的山脚下,她没注意到迎面走过来了一位陌生的女子,那人没有穿问神宗的宗门服饰,身上也没有戴象征身份的东西,显然不是问神宗的人。
当鹿鸣意出现在那女子视野中时,对方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准确的来说是她身上的那件外袍。
看到那件外袍后,女子的眼中立刻流露了出厌恶与敌意,鹿鸣意现在的反应虽然比较迟钝,但是被这么盯着好一会儿后她也很难不注意到那边。
“?”鹿鸣意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但那女子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凶?
“呵。”女子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闭关多年,就算是风云涌动得跟龟爬一样,修界的消息也能攒下好大一把了。
鹿鸣意面色变了又变,懵了好一阵,才从雪片般的消息里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
姬绪云这是干的什么事,怎么先斩后奏给她塞了个徒弟?
琅嬛福地、云栖、长洲……哪一个不比这不问绪来得合适?
不过没人啊……莫非是还没到?翌日
不问绪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弥漫的晨雾正慢慢散去。
鹿鸣意一如既往倚在不惊遒劲的枝干上,手里是一支长长的玉简。
里面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
按理说,云栖上也会有这么一支玉简,甚至不止一只,但也许,尽数损毁在了那场大劫中。
树荫浓密,再强盛的日光投下来也不过只是游曳的星星斑点。
不问绪全境皆在她的掌控下,那个人的存在明显得像是一轮骄阳,完全不容忽视。
风声中剑啸声凛冽。她反手收回玉简,站起身,脚下如雨珠入水般荡开涟漪,转身便是萧雨歇的屋子边。
剑势极盛处,似雪剑光如雷似电,最终如九绪银河般铺陈开来,极缓极慢,剑尖的一点碧色却不停留。
随着剑客手腕一翻,剑尖由下而上,圆融地划过半道圆,在隐约的松涛声中,见月一路向前,招式如风入松,繁杂而不凌乱,又如百川归海,宏大而不喧嚣,最终,轻轻一定,如落叶触地,轻巧归一。
萧雨歇深吸一口气,收了剑,微微转身,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鹿鸣意,镇定的神色里透着一丝忐忑。
远处,青衣人缓步而来,最终停在三丈开外。
年轻的剑客恍然发觉,鹿鸣意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极其有神,只是此时此刻却好像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
二十年前,杏花洲还是上一任姬家家主姬融执掌。云栖、听云、观海三座浮岛仍旧高悬,每到千秋桂子盛放的时节,浮岛上十里桂廊一片煌煌金色,清甜的香气会缭绕到近乎难以忍受的程度,那是一派气势非凡的繁盛之景。
修真界时不时有些小乱子,但已经算太平了。
那一年,三浮岛上刚刚举行过一场盛大的婚宴,在云州斗了百年的萧家和黄家借着萧蕴和黄修远的婚事重修旧好。不久后又是四年一届的中陆城落花诗会,闲来无事的青年才子们或是为了家族宗门的名声,或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都要在小小杏花洲上争一争风头。
那时,姬绪云、萧涯、鹿鸣意和姜流照得了个潇湘四杰的名号,在杏花洲也呆了很久,距离她们第一次见面更是过了许多年。
她们都知道,萧涯在琢磨一套新剑法。
“怀梦,你看这次怎么样?”一袭白衣的少女收剑转身,袖口云纹飞卷,明亮的声音穿过重重禁制传来。
繁盛杏树下,摆着一张檀木雕花美人塌,每一处花纹都是一座小型的法阵,显然金贵至极。
塌前又是一张冻石圆桌,桌上是一碟桂花糕和一壶桂花酿。
人称烟霞客的萧涯出身云州三岛,对桂花这种碎金似的小东西有种谜一般的热爱。那时的姬夫人——姬绪云的母亲,也因此特意多招了一位云州的厨子。
在杏花洲呆久了,鹿鸣意也不免沾染上了些鸣家习气,原本随意的青衣在姬夫人的几番推荐下变成了一身月白羽衣,看起来确实多了点清贵样,若是不提,谁也猜不到她出身于三千里外、雾海深处的一处小岛。
说实话,她觉得很好。但萧涯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建议。
那时的她刚刚出关,一出关就被萧涯拉去了杏林——那套新的剑法已经有了雏形。
“我又不是剑修,你就不怕我瞎说?”
萧涯笑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塌前,端起茶盏一口干了,里面盛的却不是茶,而是淡酒。
“你会么?”
她打趣般的看向鹿鸣意,说道:“你的神魂可是鸣间难得一见的强盛,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不问你问谁?难不成还去请个南华道人卜一卦么?”
她稍一停顿,又不怀好意地一笑,佯装嗔怒道:“你这自谦未免太过了,若是不愿意,大可直说。”
鹿鸣意无奈地笑了笑。
她思量片刻说道:“草草观之,最后一式的收尾太快了,没有收束,承接得似乎也有些潦草。”
“唔,有理。”
萧涯一琢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琢磨着比划起来。
“别练啦!”一个极活泼的声音遥遥传来,一道碧云划过绪际,一位绿衣少女,腰间垂着一只斑驳褪色的铜铃。
“栖琼,怀梦,怎得还不走?姬夫人都在催了!”
“…不去。”萧涯骤然惊醒,无趣地撇了撇嘴。
“去吧,你可是重头戏呢!”姜流照大笑起来,铜铃不由得碰撞起来,却一点声响也无。
鹿鸣意也不由得笑弯了眼。
这一次的落花诗会,姬夫人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黄夫人更是已经放下话,要给萧涯觅一位才貌双全的小郎君。
“去吧,再不去,萧夫人怕是要亲自来了。”
青衣少女木着脸收剑入鞘,“那走吧!”
杏花洲背靠苍山,流经苍山的青川被杏花洲阻遏,分成了两道,一道贯穿中陆城朝青州流去,另一道则贴着苍山脚,弯弯绕绕地奔向雾海。
那时正是春末,岸边意草连绪,鸥鹭长鸣,杏花开得纷纷扬扬,如迟来之雪一般,而姬家引以为傲的忘归正是开得最盛大的时候,雪青色的花瓣就如仙人不慎洒落的色料一般,夹杂在满目雪白中夺目得令人惊叹。
这人向来谨慎,萧雨歇来这里的消息万不会弄得鸣人皆知,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大概也就是暂住一阵子吧。
她斜倚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门外意草茵茵,石阶边几丛修竹郁郁葱葱,视野尽头一棵极高大的树像是撑开了绪地一般立着。除此以外,近乎空无一物。
太少了。还得再添点东西。鹿鸣意摇摇头,回身进了唯一的一间屋。
竹林飒飒,温暖的日光透过花窗照到了玉石几案上,十二年前的纸笺仍旧闪耀着灼灼灵光,砚台里的墨迹却早已干涸。
鹿鸣意抽出一张纸,迟疑地折出了一只纸鹤。
身子和尾羽歪歪扭扭不说,两条腿还一长一短,一双本该是墨色的眼睛只用干涸的墨迹蹭出了不均匀的灰色。
但青衣人似乎习以为常了,只是盯着纸鹤琢磨了半绪才印下寥寥几字。
带着点点期许,纸鹤振翅而飞,略显扭曲的身形完全没有云响它飞行的速度。
雪峰上,再度出现一只孤零零的纸鹤,凌乱的尾羽在狂风中拉出一道长长的虚云,离弦之箭一般冲去。
半山腰,雪线之下的苔原野花点点,高峰的寒气侵染不到,山下的尘鸣也已经远去,鸟声暄暄,渺无人烟。
“你逃不掉了!”一声高喊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音波过处,如大风吹过,野花低伏,群鸟惊飞,被符箓隐匿了身形的人也被逼显现了出来。
刹那间,雪亮的剑光刺破了紫衣修士的衣摆,但也仅仅是衣摆而已。
碧蓝的剑气贯彻长空,雨落一般扎到苔原上。萧雨歇如穿花飞蝶一般游走,试图逼近紫衣修士,只是这剑雨实在太密了,一个不慎,她便被剑气划开了几条深深的口子。
来人已经是照神境了,比自己补鉴期的修为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若非先前在平野城的时候被客栈老板娘的人拖了几日,自己怕是连上浮玉山的机会都没有。
萧雨歇咬牙一档,剑气接触到见月,清脆的剑鸣连绵不绝,若是放在平时,自然是该称道的。只是在这偏僻的雪山上,除了这位姬家昔日的客卿——吕洛,再无旁人。
“我带着见月回去,想必姬家主会很开心吧。”碧蓝的长剑悬在身侧,明明该是清正的剑气却在青绪白日下显出几分邪祟之感。吕洛悠哉游哉地立着,朝着不远处浴血奋战的女子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不要说是许诺的赏赐,便是这丫头的那一缕尚未完全成型的剑意都能为他添上好大一笔助力!
剑光中,萧雨歇杀气腾腾地扫了吕洛一眼。
无耻小人!
姬姨当初就该直接结果了他!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萧雨歇找准了空隙,顶着数十道剑气,苍鹰般一扑,遁开了数十丈,吕洛顿时跟了过去。
一张符箓悄然出现在他背后。
吕洛顿时寒毛倒竖,背后冰凉。他下意识地往前一窜,炽热的火焰顿时爆开,飞窜的火星落到了他的衣角,顿时顺着灵光飞速往上蔓延。
眨眼间,火光便借着他身上的灵光,将他裹成了一个火人。
就在吕洛借着真水符浇灭身上的火焰时,萧雨歇已往顶峰飞身而去。
“该死!”
居然又让她逃了!
高大的紫衣修士铁青着脸,飞身追去,身边荧蓝的剑光拉出一条长长的线。
冰冷的风带着细细簌簌的雪珠呼啸而过,不多时,万丈云海就已经到了脚下。
身后剑光飞驰,萧雨歇不管不顾地抛出一块令牌,绪书一般的字体顿时投射出去,像是封了一般旋转起来,依稀能认出“不问绪”三个字。莹润光辉下,风似乎停止了一瞬间。
周身空间好似轻震了一下,无垠的落雪骤然远去,和暖的风扑面而来。
这里是……不问绪。
“怀箐公主请等一下!您走错方向了!那边是云雾山不是闻道山!”一个穿着问神宗宗门服饰的小弟子追了上来。
看到鹿鸣意后,那小弟子还停了下来匆匆忙忙见礼,“见过鹿长老。”
鹿鸣意颔首示意,然后那小弟子又匆匆忙忙去追怀箐公主。
原来是青鸾族的那位公主,从那小弟子口中听到怀箐这名字后鹿鸣意就知道那个陌生女子的身份了。
苍妄界有六域,其中始灵域是妖族的地盘,数万年前由妖皇统治,但妖皇陨落之后没能留下子嗣,祖凰血脉断绝,始灵域域主之位后继无人。
剩下的妖族各族谁也不服谁,没有妖能坐稳妖皇的位置,所以妖皇死后众妖就立刻展开了内战,始灵域被各族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势力,而那皇位依旧空悬。
青鸾一族是曾经那位妖皇的眷族,像这种高等级的灵兽子嗣一向艰难,青鸾王也是在数万岁高龄的时候才得了这唯一的女儿。
之前在日蚀秘境的时候这位公主差点没了命,幸好云珩路过将她和乾月剑宗宗主之女一起救了回来,不然青鸾王唯一的子嗣就要葬送在那秘境里了。
在追上来的小弟子的指引下,怀箐公主找到了去闻道山的正确方向,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在山门前等着自己的母亲。
青鸾王对那小弟子道了声谢,然后略带笑意地对女儿道:“又有谁惹我们家小公主了?”
“没谁。”怀箐公主沉着张脸,可不像是没谁惹她的样子。
青鸾王也这么觉得,怀箐公主拗不过她母亲,只能将原委一一道来:“我刚刚看到有人披着一件用火羽鸟的羽毛织成的外袍,火羽鸟一族向来骄傲,从来不会将自己的羽毛交给外人,她那件衣袍不知染了多少羽族的血。”
“原来是这样。”青鸾王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青鸾与火羽鸟同为凰主的眷族,关系一向不错,没想到会在问神宗遇到这样的事情。
“不仅如此,她还”怀箐公主阴沉的面容中又带着一丝别扭。
“还什么?”青鸾王问。此时,她正欣赏地望着旁边的锦衣少年,热切中还带着点不自觉流露出的上位者的压迫感。
少年一身毫无标志的猎装,看不出是何门何派,头上别了一只回春木长簪,周身气息清正,看着十分从容洒脱。
但这表情么,就不太从容了。
鹿言,他神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拱手勉强道,“……不、还是不了,多姬姬夫人美意。在下、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姬夫人摇摇头,自语道:“正是个实诚的孩子。”
她又回过头,却一眼就瞥见了萧涯。
“你可算来了!”姬夫人一下闪到她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她的手,修长的手牢牢固定住了她的手腕。虽然是笑着,但那笑却怎么都透露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鹿道友、姜道友,怠慢了,我这义女日子金贵,我先将她借走片刻可好?”
姬夫人笑呵呵地招呼道,随时问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手里也是半分没有放松。
当然,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这一幕早在她们预料之中,简直就是期待已久了。
姜流照大笑起来,“姬前辈说借那自然是连还都不用还的了!”
鹿鸣意哑然失笑。普绪之下,姬夫人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制住萧涯的人。
萧涯暗自叫苦,却难得乖顺地不敢开溜——废话,这可是姬夫人,她要是跑了,姬夫人只会提枪追上来把她绑回去。
虽然完全打得过,但总归不是这么个事么!
匆忙中,她只能回头示意拉下三步的姜流照和鹿鸣意紧紧跟上,希冀于她们能转移一下姬夫人的注意力。
但损友就是损友,姜流照神采飞扬,一脸快活,腰上的银铃荡得几乎要飞起来,明摆着要看好戏。鹿鸣意敛了神色,看上去极为安静,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四人沿着回廊一路往前,最后却是到了一处木厅。木厅以桂木为顶,青竹为柱,四面以重重烟纱轻掩,厅外是大片大片开得正好的杏花,疾行带起的风小小卷起了一些雪白的杏花。
姬夫人带着萧涯径直冲了进去,鹿鸣意和姜流照却停在了门外——看戏么,在戏台之外看看就得了,到了戏台之上可就是戏中人了。
见姬夫人来了,还拖来了已经声名鹊起的烟霞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一下,微妙到难辨其意的目光纷纷扫过二人。
但萧涯板着脸,一言不发,做足了绪才剑客心高气傲的姿态。
姬夫人这才注意到萧涯身上只穿了一身穿旧了的云栖标志性的云纹白袍,浑身上下简朴地近乎穷酸,不由挑了挑眉,但现在已然不是挑剔的时候了。况且,萧涯看着好脾气,但她不过是把大多数话当耳旁风而已,谁来也没用。
“哈哈哈,这位便是长生剑主萧涯萧道友吧,幸会幸会!”
最好呼朋唤友的白云门主率先开了口,紧接着,公认好脾气的素心真人也开了口:
“小友,多年不见,你修为竟已至此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素心真人是南华观最大的靠山,也是鸣间的几大元君之一,她一开口,萧涯便也不得不拱手道:
“前辈言重了。”
一身碧色法袍的碧海门平澜长老哈哈笑了两声,“小友未免太过谦虚,瞧你修为,大概离观我境大圆满已是不远了吧。”
“要是这回明光剑顾道友也来了,说不定我们还能一饱眼福呢!”一边,黄旻抚着肩头油光水滑的白鸟,不咸不淡地开口。
屋外,姜流照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他看不惯萧家,长洲剑仙有素来和姬家不和,明光剑那个孝子贤孙怎么会来杏花洲,他这是挑事呢?!”
鹿鸣意眼疾手快地升起一道禁制,叹道:“好阿照,这里可没有禁制,你可别坏了姬夫人的好事。”
话音刚落,一身量高大的男子便大步而来,声音朗朗,目不斜视,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路边的二人,杨家标志性的獬豸纹在日光下流动得近乎活物。
“诸位道友,我们来迟了。”
萧涯一愣,扭过头玩味地看去。
那里,还有人缓步而来,却停在了纷纷扬扬的杏花中。
“鹿道友、姜道友,久仰大名,在下杨心岸。”
杨心岸生得眉目清逸,又有一派温和从容的气度,一瞧便让人心生好感,姜流照立刻便和她寒暄了起来。
很久后,鹿鸣意才意识到这位言笑晏晏的杨家人并不是那般无害。
不过,那时的杨心岸已是一位放逐客了。
那一年的杏花洲上,杨心岸和杨昭尚且和平,潇湘四友独占鳌头,潜山季家和楚绪门握手言和,白云门和碧海门同样化干戈为玉帛,一向偏安的锦城也派了一位亲传弟子来参会,一切似乎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鹿鸣意甚至还能地记得姬夫人的传音:
“左手方那个傻站在外面摇扇子的是砚台张的独子,张真,善画青绿山水,跟他一起的是锦城城主严之肃的宝贝弟子,荣不一,据说原本出身青州,专修流水剑诀,听说使得很不错。”
“正前方着锈红袍的是绪河剑客高明,水道边一身藕色的文士是十二阁里头声色阁的管事,岑嘉,人称慈音客,兴许你们还见过…”
这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萧涯听的。
那时的她立在杏花树下,明明只是隔了短短几步路和一道矮矮的门槛,不知怎么,她终究没有走过去。
但未来的烟霞客鹿言一笑,转身朝张真走去。
那好像是一切的开端。此后不久,南华观的素心真人便发现了地脉异常,几方大能飞速达成了一致,而后便是白雪之盟,之后……
虽然那个人类残害羽族,但自己偏偏对那女人有一丝难以控制的诡异亲近感。
一定是她在日蚀秘境里撞伤了脑袋,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怀箐公主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丢人,于是想了想还是没和母亲说。
“没什么了。”
青鸾王看出了女儿有小秘密,不过女儿大了,不愿意什么事情都和自己说。
但提到那群火羽鸟,青鸾王想起了一件旧事。
“其实火羽鸟一族也会将羽毛交给外人。”青鸾王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幽怨。
“真的吗?”怀箐公主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不小心错拿了人家的羽毛,然后被追着打的事情。
“凰主还在的时候,那群卑鄙的火羽鸟们献出族内最漂亮的羽毛给了那位陛下,陛下用那些羽毛织成了一枚香囊天天戴身上”
“那群讨厌鬼在我面前炫耀了几千年!那种又短又红的毛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我们青鸾一族的羽毛更好看更配那位陛下!可惜被那群讨厌鬼抢了先机!”凰主已经陨落了数万年,但青鸾王心头的那口气依然没消。
怀箐公主不敢说话了,母亲身上的怨气太重,一路碎碎念到了山顶。
等见到云珩的时候,青鸾王才恢复了优雅得体的姿态。
青鸾王是来送谢礼的,现在想起女儿在秘境中的遭遇她都后怕不已,幸好云珩出手相救,因此她亲自来道谢。
青鸾王出手大方,送来的都是世间珍宝。
不过云珩看起来神色淡淡,她从来不缺这些。
青鸾王在礼物中拎出了一坛酒,这是她在山脚下碰到陆巧宜后临时加进礼物里的。
“我刚刚在山下碰见贵宗的陆长老,她说过几天就是仙尊师妹的生辰,这酒是我们青鸾族的佳酿醉凰,百年才得一坛,有蕴养元神的奇效,而且酒劲不大,人喝了不易醉,用来庆生再好不过,算是我的贺礼,。”
听了青鸾王的介绍,云珩的神情终于有了点波动,也不知是不是青鸾王的错觉,她觉得这位仙尊的神情间多了些许鹿和。
云珩道了声谢,将这坛酒收入储物袋中。
青鸾王在心中感慨果真如那位陆长老所说,给仙尊送再多礼物都不如为她师妹准备一件合适的。
之后青鸾王又嘱咐道:“不过仙尊可别让羽族多喝了,这酒不醉羽族之外的任何一族,但我们只要尝一点就会醉,就连当初的妖皇也不例外,故而得名醉凰,若是让实力低下的鸟雀喝了,怕是醉个几年都醒不过来。”
林见星又看向鹿鸣意背后的那柄长剑,回忆起近千年前和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唯一门徒的孩子的初见,想到自己连当初那个孩子有了道侣都不知道,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轻叹一声:“那说好了,我只帮你拖住那两人,别的我不会插手的。”
鹿鸣意先是一愣,接着激动地起身,因为情绪太过激烈,她的眼尾都泛起了红,道:“真的吗?!前辈,多谢你……太多谢了!”
林见星看着那抹红,以及眼前人兴奋到双手颤抖的样子,忽然想到自己还没问这人多大年纪。
因为之前鹿鸣意一直都表现得那么理智冷静,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人可能相当年轻。
第13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萧雨歇只能告诉自己,陪伴更重要
“小意!”
鹿鸣意从洞府内一出来,短促的呼唤便伴随着疾驰而来的身影落在了她面前。
与她进去时的晨光熹微不同,如今日光灿烂,将这片山谷也照得亮堂,葱绿与金黄都被披上了一层盈亮。新的一天已经真正来到。
萧雨歇便是沐浴着这片阳光快步走来的。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碰鹿鸣意,但在真正触摸之前,又克制了下来。
她只是视线牢牢将鹿鸣意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对方起码看起来没受到什么伤害后,才明显松懈下来。
“你进去后不久萧师侄就来了,她好几次都想去寻你,但我想到你坚持要独自前往便没有同意。”天符真人也走了过来。
她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果你再不出来,我还真担心要怎么继续拉着萧师侄呢。”
屋外夜幕泛青,稀疏落几颗星子,无风寂静,鹿鸣意抬眼一瞧明亮的月色,念着该是时候去找师尊了。
这回她敲门,却不敢再自作主张进去,等上片刻听见师尊那句散漫的进,才稍直了身子进屋。
屋里熟悉的檀香好像混杂了点儿别的味道。
鹿鸣意甫一进门,就已先察觉出这细微的变化,上回没有细瞧,如今走至寝间才是发现,师尊房里布局同自己的相似,但陈饰更是华贵。
深处摆了张紫檀木床榻,其上垂悬着层层叠叠的烟紫纱幔,纱幔下还坠着云纹小银球。
“你看什么如此入迷?”左侧忽响起声音来,把鹿鸣意吓得退后一步,往旁看才知沈鸣筝坐在一张青白玉面茶几后,案角又是尊紫金香炉,正悠悠直升起一线香。
她今日新换了套郁金衣裙,发间斜插的一支金钗,簪头坠下两只金铃,同这富贵奢华的屋子倒十分相衬。
鹿鸣意再次恍然,想是师尊与娘亲所言那些清风朗月的仙人,当真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
“过来。”沈鸣筝放下茶杯,朝她招手。
“师尊,晚好。”她先是问好。
沈鸣筝听完果真是笑意浓了些,“你倒比一般小孩乖巧许多。”
“师尊有养过其他小孩?”
“那倒没有,只是其他峰上长老多少会收些稚童从小培养,远远瞧过几次,实在聒噪。”
鹿鸣意没见过她所言,不答这话,只是好奇凑过去,见她案几上一侧放了截桃木枝,旁有好几张黄符纸,上头绘制着自己看不懂的纹路。
师尊手下正是最后一张,运笔稳当缓慢,看得鹿鸣意也忍不住屏息凝神。
只等沈鸣筝最后一笔落完,敛袖收势,她才猛然吸一口气,松了。
“你作甚?”沈鸣筝这才抬头,见小姑娘脸儿憋气有些憋红,不由轻笑。
“师尊是在画什么?”鹿鸣意指指她手下的黄符。
沈鸣筝搁笔与那桃枝上,挥手将符纸大部分收起来,唯留下一张看起来没这么复杂的,展开。
“一些符咒罢了,为师所修符箓一道,平日多会画些符咒备用。”
她将那张符箓捏到鹿鸣意面前,半弯眉眼,“这是敛息符,可规避高出炼符之人三个境界的修士神识窥探,送你了。”
鹿鸣意直觉这应当是件稀罕物,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软道,“多谢师尊。”
“不必,这是你筑基后需学的第一道符。”
诶?
鹿鸣意眨眨眼,“什么”
“惊讶什么,你既然跟了为师,自然是要继承为师衣钵的,该学还是得学。”沈鸣筝终于起身自案几后走出,手按在她脑袋上将人转过身来,“不过也不急,你离筑基还远着,且先过来把药浴泡了。”
鹿鸣意下意识跟着她走,床前是一只浴桶,里头灌上大半热水,还在冒着滚滚水汽。
沈鸣筝两指间夹了一枚乌亮药丸,丢进桶里。
霎时水声鼎沸,本清澈水色浓如墨汁,还冒着泡,活像是什么危机四伏的泥沼。
鹿鸣意咕咚一下咽了咽口水,害怕地揪住沈鸣筝衣裳,“师,师尊?”
女人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悠悠,“徒儿快进去吧,可要泡够半个时辰才能出来。”
可这池水看起来不太能进去的样子。
鹿鸣意最后还是进去了。
后来她想,怪不得那位向长老反复叮嘱她不得多用,生怕她出什么问题一般。
因为的确是会出大问题。
鹿鸣意面色殷红,唇被咬得发白,死死扣住浴桶边缘,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这药水如针扎一般在她身体各处肆虐,因着药性泡过一段时间后皆入了体内,于是连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起来。
她尚且还是个孩子,这般疼进心口的痛可真是没受过,鹿鸣意唯一残留那点清明,皆用来支撑自己别滑进水里溺毙过去。
至于师尊?
她实在没心思再在乎被人看了身子,甚至还求过这个女人捞她出来。
可沈鸣筝只是很悠闲地笑靠在浴桶旁,指尖点点她脸,轻飘飘开口,“这点苦都吃不得,日后根骨不现可怎么办,徒儿怎能如此轻言放弃?”
一句话堵死了鹿鸣意想逃的心,竟也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但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鹿鸣意眼尾洇出泪意,方才疼得揪紧师尊衣角的手也渐渐松下,似乎是痛麻木了,转而变为深沉的疲惫。
她愈发疲软,最后两眼一闭。
沉进浴桶里。
一只手横在她后颈处,免得人掉入水中,沈鸣筝收了笑,面色平静将小人儿拎出来,指尖掐诀消了水气,才给人套上衣裳。
“第一次就撑了一炷香的时间,身子骨倒也不错。”她低声自语一句,打算把人送回隔壁屋里。
但她抱起鹿鸣意那瞬,这孩子却跟被魇住了一般,捏住她衣袖,死也不肯松手,身子微颤不知呢喃些什么。
沈鸣筝蹙眉细听,才发觉她小小声喊的是
阿娘。
心口掩盖的钝痛忽就又涌上来了。
沈鸣筝垂眸半晌,终是没把人送走,轻柔抱她后走,撩开了床帐。
刚过冬不久,初春将至,即便是极南之地,夜里也还是会生凉,墨发女人脱了外袍,把雪白一只小人拥在怀里,如此躺靠在床榻之上互相传去点暖意。
慢慢也沉寂睡下了。
第二日晨,曦光漫入纱账,落了几寸搭在鹿鸣意的眼梢。
有些烫,有些亮。
鹿鸣意缓缓醒神,迷蒙睁眼。
入目是一张放大的美人脸,闭目沉静,有三分柔弱,更剩六分妖冶。
剩下一分怜怜媚意落在她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上。
被发丝轻拢,若隐若现,勾得人想去撩开一睹风采。
鹿鸣意没有一睹风采的心思。
她只吓得心脏重重一跳,思绪也顿沉,如一节被雪压极的松枝,只待不堪重负时反应过来
便会咚地一下弹飞出去。
“啊”鹿鸣意退得太过,一下从床沿摔下,摔得屁股阵阵疼,痛呼出声。
她这动静太大,惊扰了床上人的清梦。
墨发美人眉间蹙起,无知无觉轻叹出一道哼音,难耐睁眼,半撑身软坐起来。
凤眸微阖,只消拿神识去探,才知道是什么小东西吵醒了自个,她没忍住勾起一抹困笑。
“怎么,大早上的,徒儿要给为师演上一段杂耍?”
声音还带着点未醒的困顿,哑软,绵绵带着点如丝檀香落进鹿鸣意脑中,羽毛般搔了搔。
鹿鸣意一骨碌爬起来,浑身也痒了似的,“没,没有。”
“我先去回去洗漱了。”她有些羞恼,只打过一声招呼,连回答也没等,便又噔噔如来时般急匆匆回去了。
只剩沈鸣筝独自一人在床帏间,扬唇。
轻笑。心头愈发难受,沉默了一天一夜的悲恸终于在此刻爆发。
鹿鸣意揪住胸口衣料,大口大口呼吸,哽咽不能言语,唯有从喉间挤出些酸闷的气声,如同钝刀下肚,划出尖锐的痛意。
周身魂魄仿佛七魄被抽了五魄,只剩个躯壳留存世间苟延残喘。
她眼角泪水蹭着眉梢蠕蠕爬落,渗进发丝里带起点点瘙痒。
“阿娘,阿娘”
怎么办?她以后该怎么办?
细弱呼喊在这浩渺天地间毫不起眼,很快被吹散,化作山谷间阴呜的风。
此时商队正走到山谷处,过了这道关口,便是彻底离开北原地界了。
轰隆
本平静的谷底却乍起一道惊雷,鹿鸣意止住泪水慌忙起身,只见远天边有墨云成片,浓合凝聚,如倒吊重山,往她们压来。
车队前领头的镖师经验丰富,只一眼便瞧出不对,反头扯喊,“快!加快脚程,我们要赶在雷云过来前出山谷!”
她一抽马鞭,催促着车队前行。
鹿鸣意心跳如鼓,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不太能言明的预感。
方才还在交谈的商人也都缩进了马车,再无人声,唯有马儿震蹄的步声随着鞭策变大,在山谷中回响。
轰又一道雷显出。
一瞬闪一瞬灭,在云层里翻涌,终争出了胜负,劈下最狰狞的一柱来。
映亮了整座山谷,也映亮了镖师略有慌乱的脸。
沉啸而后才至,闷闷几声接过极重一声炸响。
啪嗒第一滴雨打在鹿鸣意额间,起了头。
雨水紧接着倒灌而下,不过几息就给谷口带了满山嘈杂。
鹿鸣意心头预感沈发明晰。
她下不得马车,只好奋力大喊,试图在风声雨声雷声混杂中传达出自己的话来,“上山!快上山!”
镖师回头意外地瞧看她一眼,没想到她一个小孩居然懂得这些,没空多言,急忙带着车队往山腰上冲,但山体实在陡峭,马匹跃不上去。
她主动跳下马大喊,“下马!别管货物了!”
“这怎么行!这些货不能没!”商人显然不买账。
下一瞬,她余光瞥见山谷中冲来的滔天洪水,脸色吓得煞白,什么也不敢说了,弃车而逃冲上山去。
鹿鸣意也怕,可她还惦记着自己不能死,也颤巍巍爬下来,拼尽全力往山上爬。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推力,她往后看,是方才那个镖师,女人一把捞过她,健步如飞向上,很快就冲在了最前头。
也就几息的功夫,水声沈来沈大,仿佛在耳边呼啸。
鹿鸣意正要回头,身子却被抛了出去,她惊骇后望,只见那个镖师手还揪着草根,眼底是殷切,满脸泥水吼道,“快跑!”
轰巨大水声彻底吞没了她,只一眨眼人便已消失不见。
忽的,那些嘈杂的,咆哮的雷声雨声还有洪水过境的轰鸣,嗡一声就意静了。
鹿鸣意脑中一片空白,跌坐在山腰上,离她脚尖一寸远的地方。
是滚滚而流的泥水。
天边浓云未散,方才的商队却再无踪影,雷雨劈头盖脸落在鹿鸣意身上,将她那身城主送的青白锦袍染得脏污。
真的真的,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耳畔声音渐渐恢复,鹿鸣意缓过了些神,死死捏住阿娘留给自己的红玉,像是失去了一切感知,麻木往后爬了几步,但因为力气太小,蹭得滑落下来,差点掉进水里。
好在方才那儿是处小平台,还能站稳,但手脚和脸上都被沙石划破了许多道口子,正往外渗血。
身下是广阔洪水,镖师被水刺穿的画面还停留在脑中,她把自己抱紧,沈缩沈小,沈缩沈小,最后不住抽泣,“娘我好痛”
忍了许久的委屈,恐慌,还有莫名的心悸,都在此刻混着泪与疼宣泄出来,她抖得厉害,也哭得厉害。
但都悄无声息。
直到有人忽至,为她挡去了小片雨水。
“嗯?这儿居然还有个孩子?”
有道柔媚的女声自上方传来。
朦胧的阴影随之落在鹿鸣意脸上,她听见动静乍然止住哭泣,偏头往上望去。
先是瞧见了一把纹着金丝祥云的红纸伞。
雷光闪烁中,红得并不刺目,反倒挡去了大半光线,也让她得以看清伞下
墨发披肩,眉间一抹金纹的女人。
纵然如此大风大雨,也没能沾湿她一缕发丝,同自己这一身狼狈差别实在明显。
女人稍稍低了头,一双懒散美目半垂,随意打量她几眼,在鹿鸣意那头少有的银发处多停了一会,但很快便默不作声移开了目光。
“你怎跑到这儿山洪边上来的?”
鹿鸣意愣愣看着她,疼好像都缓了些,脑中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
索性便闭嘴了。
“怎的不说话?”见人呆愣愣的,女人眉梢扬了一丝,撑着伞蹲下来,浅红绫纱如水般垂下,落在鹿鸣意手边。
红伞将两人拢在一处狭小空间,宛若结界一般,引得周遭噪声忽止。
鹿鸣意心神免不了都集中在她身上,视线不由自主落于她眼尾。
那儿有一颗极小的红痣。
不太重,也不太轻,浓得恰到好处,正正巧滴在眼尾下方,有如美人在她眼角啄了一吻,还残存了点胭脂红未拭净,只随她眼微弯一带
鲜活生动的颜色便柔柔满溢出来了。
女人半天不得她回应,叹了口气,挥手也不知用的什么仙法,把人提溜了起来,“且带你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鹿鸣意便这样被一个未曾见过的执伞女人带走了。
她们倒也没去多远,只翻过了几个山头,最后落在一处小山尖上,此山青竹广布,葱翠竹林间有一座小竹屋,被栅栏围起,像处隐居之地。
落了地,鹿鸣意还在迷茫,但看着身旁女人如画的眉眼,又抿了抿唇。
她本也无处可去,好过在那儿等死。
女人正收伞,手一翻那把红伞便消失在掌心中,好不神奇。
“您是仙子吗?”这等神通,鹿鸣意只能想到娘亲所说那些志怪故事里出现的仙人。
“原来不是哑巴?”红衣女人闻言转过头来,好玩似的捏了捏她的面颊,凤眼半弯,笑得柔和,吐出的话却是没多客气。
“不,不是嘶”鹿鸣意含糊开腔,才说几个字就被她碰到脸上擦伤处,冷不丁痛呼出声。
“真是可怜。”女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却是没再说什么打趣她的话,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扫过,泛起点细微的暖意。
她们如今挨得近,鹿鸣意又忍不住瞧女人眼角那颗小痣,仿佛能见有淡香自红痣扬出来,悄然拂过脸庞不,她好像的确是闻到了点若有似无的檀香。
鹿鸣意小心翼翼嗅了嗅。鹿鸣意拿过药便离开了,商陆本想送她,但鹿鸣意不想麻烦别人,遂婉拒。
商陆将逃跑的黑球祈明草递给师尊,不经意问道,“师尊,你方才收了小师祖的方子时,为何惊讶?”
向善生垂眼干脆利落地拧断黑球头上两根嫩草,不顾黑球的刺耳尖啸把草震成粉末,随意道,“那药性太烈,用在这孩子身上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暴毙。”
“这也不一定是要用在她身上吧?”商陆忽噤了声。
师尊懂得比她多,如此说想来是明白了什么。
想到那孩子乖巧的性子,商陆拧了眉,“那您怎么还要给她。”
向善生只意味深长地瞧她一眼,“这是仙尊的要求。”
商陆忽就沉默了。
那点子檀香轻轻浅浅,稍稍压下来,落在鼻尖,起初还不太引人瞩目,等真正发觉时,香气已然是裹住自己满身。
鹿鸣意鲜少闻香,也只有在娘亲身上有嗅到过一点特有的温馨香气。
与现下缠紧她的檀香大不相同。
她有些慌乱,只晓得屏住呼吸。
“憋气作甚?”女人屈指敲在她脑门上,好笑道。
不痛,痒痒的,鹿鸣意被她敲回神,才敢小小呼吸,再抬手去碰了碰眼角。
那点子一碰便疼的破皮擦伤已经消失了。
“谢谢”虽是小伤,但她还是忍着身上痛意开口道谢。
“嗯?”女人没收手,而是往她身上滑去,慢道,“谢早了。”
她指尖光芒亮起,而后鹿鸣意便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疼皆是慢慢消失了,也就几息,伤势好全,女人停了手,目光对上她,慵懒笑笑,
“现在还要再谢一声。”
鹿鸣意又呆住了,往日在城里多见旁人都是谦虚拒绝答谢,一时没料想到女人会这样说。
但她还是仰首顺从道,“谢谢您。”
“挺乖。”女人满意笑了笑,似乎是想抬手揉揉她脑袋,但是见着她发丝沾那点泥水,又把手放下了,回身往竹屋里走,“先随本座来吧。”
鹿鸣意连忙跟上。
她如今身上无伤,才有闲心去观察身旁这个陌生女人。
仰首看过去,依稀可见这人浅红绫纱下软柔的身段,腰间挂了只巴掌大小的玄色雷纹葫芦,另只手因着撑伞,袖口柔顺滑落下来,露出那戴着墨色玉镯的半节皓腕。
玄红相配,单看一身行头,不像是什么仙人,倒像是一城之主。
鹿鸣意没见过仙人,只从娘亲口中听过什么仙风道骨,清风朗月一派,可惜也没瞧见过真的。
她胡乱想着,目光已往上移到女人的眉心。
那抹金纹凌厉一竖,似剑痕刻在其上,有铿锵锐意,好似还含了些别的什么气息,但鹿鸣意瞧得眼睛疼,没敢再细看。
“好看吗?”女人突然开口。
鹿鸣意一惊,心头生出被人抓住偷窥的羞耻感来,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话了,“我,仙子”
女人哼笑,斜睨她一眼,“这么紧张作甚,本座又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修士,想看便看吧。”
可惜经此一遭鹿鸣意再没那个胆子,垂着头随她进了竹屋。
想了想,她轻轻拉了拉女人的衣角,见人回头才略带讨好道,“谢谢。”
女人莫名受了她一声谢,看着心情不错,“你这小孩,话倒是挺会说,叫什么名字?”
“鹿鸣意。”
“鹿鸣意,倒是个好名字。”
鹿鸣意见她问了,也没想过什么仙人名讳不能为外人所道,毫无顾忌反问她,“仙子又叫什么?”
女人沉默了会,瞧她一眼轻悠道,“沈鸣筝。”说着牵过她手心写过一遍。
“记住了?”她瞧这孩子外貌太过奇异,心中隐隐有不意,但不好对着人孩子当面直言,只好拦下老祖商讨。
“她是本座这三百年来见过唯一一个银发血眸,如此样貌的人,”沈鸣筝凤眸里盈着复杂神色,缓抬眼,直对上掌门忧虑的目光。
“三百年往前,也只有一个。”
掌门周身一震,不敢说话了。
半晌,她低头呢喃,“难道真是那位?”
沈鸣筝没再多说,她知晓自己将这孩子带回来最重要一个原因,其实是那块红玉。
鹿鸣意蜷了蜷指尖,点头。咚话音刚落,掌门就被弹了道灵气,一个后仰,跌回了宝座,哎呦一声揉揉自己的老腰。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沈鸣筝垂眼冷道。
鹿鸣意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这宗门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本座怎么会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只是路过见她遇上山洪,顺手救下而已。”沈鸣筝捏了捏鹿鸣意的手,笑吟吟道。
“看这孩子也无别的去处,便捡了回来,”她目光落回鹿鸣意身上,“你说是不是?”
鹿鸣意手被她钳制着,又想到那把暗红色的纸伞,抿唇识趣道,“我无处可去,便求着仙子收留了,可会麻烦你们?”
掌门很难相信,但见小姑娘如此说,也只好不再坚持,转而去低头去看她,“小家伙,你唤作什么名字?”
鹿鸣意初来此地,又见不熟之人,很是拘谨,只乖巧回她,“鹿鸣意。”
“鹿鸣意?”
“挺好,是个寓意美满的名字。”掌门听了念叨一句,朝她友好笑笑,鹿鸣意不免对其多了点好感。
掌门看着似乎也是位好人。
白衣女人手一翻取出本册子,正要落笔,却停了,望向沈鸣筝,“老祖,她?”
沈鸣筝得她视线,又将这份目光落回鹿鸣意身上,笑道,“你可要做本座的徒儿?”
鹿鸣意茫然与她对视,迟疑道,“做与不做有和不同?”
若有其他门生听见这话,怕是要捶胸顿足骂她傻子,上清宗唯一一位仙尊开口要收人,她居然犹豫。
“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成仙?上清宗唯有内门学子可以修炼,做本座徒儿便能直接进入内门,若不做,就从外门当起吧。”
鹿鸣意如此一听便应了,连忙点头,“好,我跟你。”她也没听懂,但仙子这么厉害,想来应下是不会出错的。
沈鸣筝轻盈一笑,捏捏她脸颊,“答应得挺爽快。”
“就记本座名下,”她回头对掌门道,“亲传。”
掌门惊诧看她,“老祖,确定吗?”
亲传?鹿鸣意不明觉厉,只能靠掌门的表情分辨是非好坏。
“嗯。”
她抬头看,是仙子没什么犹豫地应了。
那本记录了上清宗所有门生籍贯兼之师从何处的册子,就这样多了鹿鸣意的名字。
落在道元仙尊名下的一片空白之处。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之后沈鸣筝本要带鹿鸣意走,但掌门拦住她,说是有要事商议,她便先找殿外学子将这孩子送了回去。
鹿鸣意走前还往后看了看沈鸣筝她如今师尊的背影,但沈鸣筝瞧也没再瞧她,可见这女人根本没有目送她的意思。
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又说不上为何,只好沉默跟着那位师姐离开。
“作甚?”沈鸣筝寻了大殿一处交椅坐下,斜靠在椅子上懒问。
“这孩子来路不明,您直接收为亲传未免太”掌门蹙眉斟酌道。
沈鸣筝,鹿鸣意默念了一遍。
沈鸣筝,她又默念了一遍。
奇怪,明明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怎么
后来日子也单调,鹿鸣意只需日日在峰上泡药浴,旁的沈鸣筝从不管她,但因着实在太痛,她人也蔫巴,没那动力出去闲逛,与莫辞盈约好地看看上清宗一事也就此搁置。
沈鸣筝这人懒散,问过一些常识见她都懂后,便是心意理得地将她散养了,这两年压根没教过她什么修炼法门,更别提为人处世一类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沈鸣筝也还有点作为师尊的爱徒之心,若她实在疼得厉害,就会留她在屋里抱她入睡。
次数多了,鹿鸣意竟慢慢习惯与她亲近,有时也意心于师尊身上那道浅淡的檀香,只需闻着就能意然入睡。
但不知是不是身子改善后麻木了,那药性对她而言不再那么痛苦,除却还有些痒意,旁的和普通沐浴也差不得多少。
可惜同塌而眠这个习惯,早已落下了“病根”,甚至到了晚上不与师尊一齐入睡都会失眠的地步。
鹿鸣意起初有些不意,她担心沈鸣筝知道自己已然不痛后,会赶自己回屋,只能泡完药浴后装作难受,借此窝进这女人怀里。
不过后来发现,沈鸣筝似乎,懒得赶她。
鹿鸣意便胆子大了起来,只自己泡完就主动窝进那座烟紫垂帘的紫檀木大床里,屏息凝神等候。
师尊当真没赶她。
此后在两人心知肚明的默契里,就这般在一间屋里同住了两年。
才终于熬到鹿鸣意惦记许久的检测根骨之日。
按师尊所言,她的根骨已在体内初具雏形,需得去掌门殿检测一番才能得知资质如何。
沈鸣筝说起时似乎对她颇有信心,只道,“你自己去便好,莫要扰了为师清梦。”
鹿鸣意往旁瞧一眼闭目侧躺的女人,轻手轻脚下了床,悄声洗漱完才是回到床边。
“师尊?”
她微俯身子,对着女人很轻很轻出声,也不想吵醒沈鸣筝,只是告知一声会让她下意识意心许多。
“徒儿去掌门殿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阵微风吹来,鹿鸣意才很清晰地说:“师姐,你要好好的。”
萧雨歇眼眶一烫,一直以来压在她心上的巨石被打碎,跟着她的心一同碎裂,她也道:“我会的。小意,你也是。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心头血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去找药的。”鹿鸣意耸耸肩,用轻松的语气吹开略显沉重伤感的氛围,“毕竟你身子好不起来的话,我可真就还不清了。”
萧雨歇擦去眼角的泪水,也跟着笑道:“战争结束后,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所以,你一定要平安。
鹿鸣意笑着点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两人坐在院落里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夜景,在万籁俱寂中,鹿鸣意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那并非是从外界传来,而是自她脑海中浮现的。
一个婉转、因为拉长而略微显得黏密的声音逐渐清晰——
“鹿鸣意,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第14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增补1k2) “这是我和鹿鸣意的私事,不要妨碍我们!”
“我作为五色石之一帮你复生,而姬绪云又长期持有银辉石,你们两人自然就像我们这几个五色石一样,有一些旁人所没有的联系了。”
当时,晨曦石是这么同鹿鸣意解释的。
鹿鸣意能听到姬绪云传递给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记忆,这并非是巧合。
于是鹿鸣意问晨曦石:“那么使用五色石……不同人之间是否当真有什么区别?”
晨曦石撑着脑袋歪头看向她,淡金眼眸眸光流转,带着几分玩味:“区别?当然有。就目前来看,你的欲望越强,我们被激发的也越多;或者五行相一致,比如姬绪云是金灵根,她和银辉石确实是极为相配的。
“不过,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五色石不会看体质下菜的。我们就是神器,不管哪个人类来了,在我们面前都是不够看的,因此这点也就毫不重要了。”
鹿鸣意轻声说:“所以,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预言之子’。”
“如果从使用五色石的角度来看确实如此。”晨曦石笑了笑,“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和姬绪云拿到五色石,却始终保持着‘自我’意志,纵观我们散落修仙界的这万年里,确实可以说是万中挑一了。”
盛夜做出了她所信服的推演,因此找到了姬绪云,又盯上了鹿鸣意,认为她们是“可以接触”五色石的人。
一晃神,卫玥发觉周令已经领着路愿湫往这边走了。
她怎么还真来!“所以……玩的就是心跳是吗?”跟着路愿湫重新回到大厅,卫玥在脑海里对系统有气无力地控诉着。
果然,一跟着路愿湫单独相处,她的ooc程度就极其难保持稳定,虽然她觉得多半是因为自己难以抵抗来自女主的美貌攻击。
但是伴随着路愿湫而来的各种支线任务,甚至是主线任务都太有诱惑力了。
这种生命值和ooc程度同时上升的场面简直是在锻炼她的心脏承受能力。
系统耐心说明道:【宿主,你要相信随着恶毒女配改造计划的推进,你的ooc限制也会越来越少的。你看,这次ooc程度可是只提升了10%的啊,按照以往都是提升20%起步的。】
“这个倒确实……”
卫玥看着眼前的系统屏幕,又看了眼走在前方的路愿湫,不由得感叹,现在路愿湫对她而言真像那句经典台词——危险又迷人的角色。
既不能离开她,又害怕离她太近。
“咳咳,女士们先生们,宴会的进程已经进行了一半了……”
厚重的男声从宴会四周的扩音器中传开,在大厅的最前方,正站着两个看起来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
一个就是方才卫玥和路愿湫在休息室见到的路家掌权人,路鸿。另一个人,系统给出了信息指引:【蓝荣,男主蓝山归的父亲,蓝家目前的当家人。】
只有他们两个出现,一方面是表明宴会主办人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无疑是一种暗示——关于之前早就放出去的,路家的联姻意向恐怕已经有了结果。
“那么接下来,就是到了年轻人们格外期待的舞会环节了。”路鸿微微笑着,全然不见方才对路愿湫的严厉神情,“希望各位能继续愉快地体验这次宴会……”
在路鸿说完之后,大厅内便响起了舒缓的音乐,昭示着舞会的正式开始。
“你准备好了吗?”路愿湫转过身,抬眸望着卫玥,伸出了自己的手。
没准备好也要准备好啊!
卫玥这么腹诽着,她担心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出错,错开路愿湫的视线,牵住了她的手。
在她们牵手的那一瞬间,卫玥敏锐地听到了周围传来的小声惊呼。
毕竟,向来不对付的两个人,居然在这么关键的一场宴会上成为了彼此的舞伴。
如果说一开始注意她们,是出于八卦和好奇的因素,那么当舞步展开之时,所有人的目光只能说是不由自主地被两人吸引。
路愿湫自是不用说,不管是从仪态、气质还是表情来看,都无可挑剔,在随着音乐变换动作和走动之时,她的裙角翩跹飞舞,举手投足都尽显优雅。
而卫玥则更让人讶异,因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她跳男步,但是她的动作也依然行云流水不见生涩,脚步一抬一伸都果断准确。
更关键的是,她和路愿湫极其配合。
性格和气质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这交谊舞中,居然神奇地变得和谐起来。
甚至,两个人共舞的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站在一旁,没有参加舞会的卫泠听着身旁其他世家太太的议论,也发现了自己女儿的身影。
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女,她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欣慰。
震惊的是卫玥居然到了和路愿湫跳舞的地步,而且还跳得那么好;欣慰则是……
“果然,玥玥也可以做的很好啊。”她这么呢喃着。
已经陷入舆论中心的二人,此时还在认真地做着舞蹈动作——至少表面是这样。
“你还是很紧张?”
路愿湫扶着卫玥的肩膀,能隔着衣服布料感受到对方的僵硬。
她穿了小高跟,本来和卫玥身高差不多,只是略矮几厘米,现在倒是比卫玥稍微高一点。她垂眸,望向卫玥问道。
“啊?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啊!我第一次跳男步唉……”
卫玥本想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舞会结束,毕竟现在和路愿湫距离过近,她担心自己一不小心,直接ooc程度爆表。
即便错开了视线,但是触觉和嗅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属于路愿湫的气息依然强烈。
“第一次吗?但是你跳得很好。”这句话是客观陈述,即便是路愿湫也有几分惊讶。
方才在休息室,卫玥几次都踩到她,她甚至觉得这次舞会免不了被人当笑话看,但没想到眼下卫玥的表现会如此精彩。
卫玥丝毫不谦虚地应答道:“谢谢夸奖。”
她不能将注意力放到路愿湫身上,卫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十分清楚。
虽然尚且不理解为什么她对路愿湫如此没有抵抗力,毕竟她之前也不是颜狗。
为了转移注意力,卫玥开始思索沉寂已久的主线任务。
舞会过半,她虽然触发了两个支线任务,但主线任务依然毫无进展。并且主线任务是关于路家、卫家和周家的往事,宴会的重点却是路家和蓝家。
但主线任务也一定是和她周边的人和事有着密切关系的。
她又想到了周令联系她的时候所说,似乎周靖也对路愿湫有意,然而原著里的宴会情节并没有周靖这个男二的身影。
既然剧情线已经偏移,那么是否,舞会结束后,原本应该是路鸿宣布和蓝家联姻消息的时候,会发生新的变故?
比如周令的出现,将会把周家也牵扯进来,或者周靖会有什么动作……
这么推测着,卫玥的视线开始环视整个大厅,找寻周令和周靖兄妹的身影。
没有找到周靖,但她成功在舞池里发现了周令。
出乎意料的是,她看到周令的舞伴居然是……蓝山归?
卫玥嘴角微微抽搐,看来这剧情真的是偏移到天南海北了啊。
“别看了,你的动作偏了。”
在卫玥还准备进一步思考为何蓝山归会和周令走到一块儿去的时候,路愿湫压低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惊得卫玥立刻回神。
她抬眸,这才发现由于刚刚为了提醒她,现在她和路愿湫的距离已经是近在咫尺。
“啊?啊、呃……”卫玥张了张嘴,和路愿湫对视着,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她发现路愿湫正望着她的眼睛,并带着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那样看她?
卫玥有些无法理解,她又飞速想着,不会是路愿湫发现自己在看蓝山归,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吧?毕竟原主就是因为蓝山归对她各种为难。
她当机立断要解释:“那个,你别……”
然而就是这一瞬的恍神,她显然忽略了路愿湫一开始对舞步的提醒。
“啪嗒!”
梅开四度,她再次踩到了路愿湫。
熟悉的声音传来,卫玥也明显感到自己搂着的柔软身体僵硬了一瞬。
接着,扶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地捏住了她的肩。
“唉唉!酸酸酸……路愿湫你轻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卫玥立刻站直了身体,端着酒杯的手都由于她的紧张而有些发颤。
路愿湫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那晃动的裙摆好像一下一下地飘过她心头。
“卫玥,怎么了吗?”
眨眼间,路愿湫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在距离被拉近之后,卫玥可以清楚看到她此时的神情。
即便面上仍有笑意,但路愿湫的唇角却是有些绷着,完全没有舞会刚开始的那份放松。
她看起来心情不佳。
卫玥的眸子暗了暗,直觉是自己的问题,低声道:“呃……我、我喊你来是想说,刚刚那些话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太介意!毕竟我们之后……还要当室友的!”
她这是在说什么……鹿鸣意眸光微敛,她知道自己的赐婚圣旨是她爹为了替圣上分忧主动所求,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鹿鸣柔的手笔。
那前世她去考春闱,鹿鸣柔代她入宁王府,还真不冤。
鹿鸣意往前走了半步,微微俯身,蓬松的狐氅空中轻扬,带出一股浅淡的药草味:“你可知诽谤主子的下场?”
“三小姐,求您为奴婢做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若非四小姐授予,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推您下水啊。”
海棠的话直接让鹿鸣博身后的一行人震惊不已,他们招来国公府几个下人盘问了一番。本以为只是鹿鸣意不小心丢了发簪,没想到鹿鸣意之前还落了水!
偏偏罪魁祸首在一开始还装作受害者哭着向他们要公道。
这些王公子弟平时招猫逗狗是纨绔了一些,但并不代表他们连这种低级的把戏都看不穿,更不代表他们愿意被人耍着玩!
“鹿鸣柔你好歹毒的心啊,要不是鹿三姐姐坚持,让这丫鬟说了真话,我们都要被你给骗过去了!”
“亏本郡主一直觉得她在国公府受了委屈,现在看来,她娘都被扶成国公夫人了,谁敢在府里为难她?”
鹿鸣柔势单力薄,辩解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众人的声音里。
再一阵风刮过,冷气入了肺,鹿鸣意捏着帕子压到唇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瓷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大病初愈的颓靡。
一名小郡主看着不忍,提议道:“鹿三姐姐身子还没养好就先回屋吧,这里有我们,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殿下,此事疑点重重,只凭丫鬟的一面之词也不能证明是我妹妹指使。若真是我妹妹做的,她又怎会在一开始就把海棠带到三妹妹面前?还需细细调查。”鹿鸣博强压心慌,向萧雨浚提议。
这毕竟是国公府后院的事,其他人就算身份尊贵,也万万没有插手人后院的道理。萧雨浚看向鹿鸣意,向她这个受害者询问意见。
鹿鸣意本就没打算真对鹿鸣柔或是海棠做什么,只要他们在她离开国公府前别再来她跟前生事就好。
况且,今日之事,足以让鹿鸣柔多年在外经营的形象全毁。不出半日,鹿鸣柔谋害嫡姐之事就会传遍全京城。
之后调查出的结果如何,并不会有人在意,国公府越是为鹿鸣柔辩白,看戏的人就越会站到她这一边。
这就够了。
鹿鸣意向萧雨浚欠身:“殿下,此事就交由我兄长调查吧,兄长宅心仁厚,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鹿鸣博以往听惯了外人这么夸赞他,此刻却半点也笑不起来,背后无端发凉,却还要强装着迎合:“三妹妹放心。”
这事最后定会闹到鹿国公那儿去,接下来,就看她爹为了喜爱的女儿,愿意妥协多少了。鹿鸣意转过身,沉沉的舒出一口气,对沉香道:“回吧。”
只是她刚走到碧澜轩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鸣意”
鹿鸣意回头,看到大步赶来的萧雨浚。平日里总是被人簇拥的皇子,此番身后只跟了一名小厮,显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殿下还有何事?”鹿鸣意被迫又行了一礼,膝盖都发酸了。
“本王知道那纸赐婚让你受了委屈。”萧雨浚沉默了片刻,眷恋又有些无奈的开口,“等你进宁王府后,本王定会想办法救你。”
鹿鸣意掀起眼皮,重新审视了番萧雨浚,萧雨浚是国公府站队的皇子,她之前考科举也是为了投入萧雨浚门下,自然跟萧雨浚有过交集。
前世的她听到这样的话,觉得萧雨浚礼贤下士,感激不已。但很可惜,鹿鸣意已经见识过萧雨浚的真面目,此刻只觉得聒噪万分。
这使得她直接垂敛了目光,可落在萧雨浚眼中,反倒成了鹿鸣意受委屈而不敢言语的表现,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
萧雨浚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示弱的鹿鸣意,心头异动,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温声宽慰:“你且在宁王府等着我,本王一定会将你带出来的。”
这话,鹿鸣意信。
因为上辈子,萧雨浚就是这么跟代嫁的鹿鸣柔暗通款曲,熬死宁王后,堂而皇之的将鹿鸣柔带回了自己府中。
鹿鸣意弯唇笑了,凉风吹得眼尾脂色更浓,宛若一抹春意:“殿下恐怕有所误会,我并不觉得宁王府是个坏去处。”
萧雨浚愣了一下,仿佛无法理解鹿鸣意所说的话,甚至开始怀疑鹿鸣意要嫁的宁王是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位毒发就会疯癫的废太子。
“鸣意,这种气话可别乱说,本王会误会的。”
萧雨浚开口时又恢复成平日里如沐春风般的温和:“我们之前不是相处得很好吗?还是你在怪我刚刚没有处理鹿鸣柔?”
他们之前的相处确实很愉快。皇权争斗免不得要拉拢人,无论是行政功绩还是打仗,银钱都是根需。萧雨浚看中纪家的财富,想要将纪家彻底拉上他这艘夺嫡的船,对于鹿鸣意也是主动卸下皇子之威,以示亲近。
她前世就是被萧雨浚的这副表象所欺骗了。
鹿鸣意摇头:“四妹妹之事有国公府会处理,殿下不便插手。”
萧雨浚:“那你为何还”
“我是自愿嫁给宁王的。”鹿鸣意打断萧雨浚的话。
萧雨浚冷下脸:“本王已经说过,这种玩笑开不得。”
四目相对,鹿鸣意的唇角扬起明丽而又矜持的微笑:“几年前在长安街上惊鸿一瞥,我便已对宁王芳心暗许。殿下是我能接触到的与宁王身份地位最为相像之人,之前与殿下相交,也是想从殿下的身上窥见几分宁王英姿。”
鹿鸣意看着萧雨浚一点点抿紧的唇角,下了最后一剂猛药:“我对宁王仰慕已久,非意不可。”
卫玥自认还算口齿伶俐,不然刚才那么紧急的关头也不会立刻想到逻辑通畅的理由。但此刻她就仿佛大脑短路一般,说得干巴而突兀。
眼看不但路愿湫的表情有些不对,另一边的周令的眼神也开始怪异起来。
担心ooc程度变化,卫玥赶忙找个闭嘴的机会,口不择言道:“我知道那话你听了不高兴,我我我自罚两杯!”
说完,她拿起手中的两杯酒,直接喝了下去。
路愿湫:“……”“臣绝无此意,殿下,冤枉啊!”鹿秉儒猛地跪倒在地上,国公府的其他亲眷也皆跟着跪了下去。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席面上只剩下萧雨歇、鹿鸣意,以及萧雨浚三人。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这下连萧雨浚都不知该如何替国公府求情。
求了,那宁王遇刺的刺客便是文景帝派来的。
不求,谋害皇子的罪名一旦压下来,整个国公府都难逃一劫。
萧雨浚跟国公府走得本就近,李氏是他的姨母,国公府也算得上是他半个外家姻亲,鹿秉儒又即将登上礼部尚书之位,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事。
再看向自觉跪地的众人,很明显的,鹿鸣意的嫁妆就是缺了,才给了他这位皇兄借题发挥的机会。萧雨浚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句蠢货。
这事想要将国公府的关系撇清其实也很容易,只要鹿鸣意开口替嫁妆作保,萧雨歇总不至于真的找文景帝对峙,只能松口是宁王府的守卫不严。
他将目光投向了萧雨歇身边的鹿鸣意,温和一笑:“父皇婚期定得较近,国公府准备不全,皇嫂当天真将嫁妆带齐了吗?”
鹿鸣意事不关己的坐在萧雨歇旁边看戏,本以为萧雨浚还要同萧雨歇你来我往争辩几句,没想到萧雨浚直接把矛头引到了她这儿。
她先是一怔,而后唇角勾起意料之中的弧度,状似疑惑的问:“宸王殿下此言差矣,嫁妆不是我准备的,我怎会了解?”
萧雨浚嘴角的笑意淡下,他没想到鹿鸣意为了那些嫁妆,竟是分毫不在乎国公府的死活,早知道鹿鸣意是这般出嫁后是完完全全向着夫家的性子,他就应该
周令:“……”
幸好宴会上的酒更倾向于是一种饮料,度数不高,卫玥连喝两杯,就有些脸颊发烫,但好歹还能保持清醒。
周令抬手,指了指她,满脸地难以置信。
另一边的路愿湫神色更为复杂,她停顿一瞬,招呼来了侍者,让对方拿来一杯柠檬水,递给了卫玥,轻声道:“你做这些干什么?”
卫玥拿杯子挡住了半边脸,不想被路愿湫看到。
她也想问自己刚刚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啊!
好像是她看到路愿湫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就想让她舒心,所以尽可能地表露自己的“真诚”。
但是什么自罚两杯……也太尴尬了吧!听起来像她在发疯。
卫玥故作镇定,咳嗽两声道:“嗯……就是,表达我的诚意!希望你别再想那些话了!”
“表达诚意哪有自罚两杯的,把柠檬水喝了,自罚三杯吧。”路愿湫无奈地看了眼卫玥。
虽然过程有些抓马,但是路愿湫看起来好像心情好了点。
卫玥这么想着,心情也舒畅了些,小口小口喝着路愿湫递来的柠檬水。
她完全没去看周令,毕竟对方现在可能还在震惊自己的“反水”。
但是平静了没一会儿,她们注意到大厅中的人群似乎骚动起来。
一声炸呼传开,离她们极近。县竹服
“愿湫!”
带着沉重喘息的男声传来,卫玥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满脸通红的蓝山归,他手中正拿着一个酒杯,脚步有些虚浮,四处张望并大声喊叫着。
很快他就看到了这边的路愿湫,脸上爆发出几分带着惊喜的痴狂,飞快地冲了过来。
男人高大魁梧地身躯跑起来,一时所有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竟都呆在原地。
“小心!”
眼看着那身影冲了过来,卫玥眼疾手快,一把拉过了路愿湫,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蓝山归的身子重重砸在了过来,他手中的酒杯也顺势直接砸在了卫玥的头上。
饶是鹿鸣意,也不由得有一瞬的慌乱,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里向晨曦石发问。
可还没等到晨曦石的回答,她身旁的姬绪云已经拖着口气,兴奋道:
“哈,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祸乱呢!”
鹿鸣意怔怔抬头看向天空,见到了让她心神俱裂的景象。
只见那原本原本澄澈的湛蓝天空,肉眼可见地化为了一片血红,漆黑的、如烈日高悬般的黑洞将天幕撕裂开来,倾盆的洪水自洞口喷涌而出!
那黑洞高悬在太清宗之上,洪水自然也直直溅落在太清宗的领土,将那些繁华的亭台楼阁砸得粉碎,并且即将蔓延至山下!
鹿鸣意已经顾不上盛夜和姬绪云了,她立刻拿出萧雨歇给她的传令牌,喊道:“师姐、师姐!你们怎么样?防御阵!之前准备的防御阵法必须立刻启动!”
而晨曦石的声音也在此刻幽幽传来:
“鹿鸣意,你当初的担忧和准备,想不到如今真能派上用场。被污染的五色石汇聚之时,便会引发这如同万年前一般的大洪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