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燎的婚礼,最后还是贺知闰独自去的。
谢恪端如果出席,几乎可以预见,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定会围上来,见缝插针地打听他的婚事,然后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手头掌握的、所谓的“优质资源”塞给他,场面会变得相当麻烦。
贺知闰索性就让他别去了,落个清静。
反正谢氏集团不是传统的家族企业模式,内部真正的谢家人寥寥无几。否则,贺知闰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久。
婚礼在一个私人酒庄举办,场地布置得倒是颇费心思,放眼望去,白玫瑰与香槟色缎带装点着草坪,不远处还有一栋线条简洁的新式教堂,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们送礼,几乎不怎么考虑价格,只在乎心意和面子。
贺知闰按照谢妈提前列好的单子,精心挑选了几样拿得出手又不会太过扎眼的礼物带了过来。
谢恪端的二伯是个面相有些严肃的中年人,自己也做生意,不过主要集中在几个比较传统的行业。
谢二伯见到他独自一人,便走过来,语气还算温和:“知闰来了,恪端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贺知闰脸上立刻扬起恰到好处的、温润得体的笑容,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二伯好。哥哥他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跨国会议,实在抽不开身。爸妈又在国外度假,赶不回来,所以就只好由我代表我们家,来给堂哥送上祝福了。”
他嘴上说着滴水不漏的漂亮话,言辞恳切,满是祝福,心里却在默默吐槽:谢燎这种人居然也能踏进婚姻殿堂,新娘子怕不是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这怨念并非空穴来风。
贺知闰从小就跟谢燎结下了梁子。
谢燎此人,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嘴却是出了名的贱。
小时候,他没少在贺知闰耳边阴阳怪气,反复强调他不是谢家的人,不过是谢家花钱买来的小佣人,地位低下。
那时候贺知闰年纪小,心思单纯,竟然真的把这话当了真,心里又委屈又害怕。
有一次,他一边抽抽搭搭地掉着金豆子,一边笨手笨脚地去帮谢恪端整理床铺,叠被子。
谢恪端当时皱着眉看他红彤彤的眼睛和鼻尖,问他怎么了。
贺知闰这才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哽咽着告状:“谢燎说……说我就是你买来的小仆人,如果我不好好伺候你的话,你……你就不给我饭吃。”
谢恪端听完,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后来,他找了个由头,把谢燎狠狠揍了一顿,下手没留情。
从那以后,谢燎这家伙才算是长了记性,至少在明面上,再不敢随便对贺知闰嘴贱了。
不过,狗改不了吃屎。
长大之后,谢燎这贱兮兮的本性也并没真的改掉多少。每次见了贺知闰,虽然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明目张胆,但那眼神和语气里,总还是带着点挥之不去的、让人不舒服的阴阳怪气。
贺知闰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随手拍了一张婚礼现场的布置图,分享给了谢恪端。
照片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震动了一下。谢恪端的回复言简意赅:「难看,品味低下。」
贺知闰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回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表示深以为然。
他回复:「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去国外办,找个没人的小岛,清静。我可不想应付这么多亲戚,累得慌。」
谢恪端那边回得很快,只有一个字:「可。」
贺知闰正想再说什么,对话框里又跳出一条新消息,是谢恪端主动问的:「现场怎么样?」
贺知闰立刻打字吐槽:「二伯母刚才拉着我问,谈我恋爱了没有?」
谢恪端霸道回复:「直接跟她说,你在跟我谈。」
贺知闰看着这行字,回了一个小动物把脸埋进爪子的害羞表情,接着打字:「老公,我不像你那么无所顾忌,我还是比较尊重老人的。」
谢恪端那边沉默了两秒,发回来一个经典的黄豆人流汗表情。
贺知闰刚收起手机,准备去拿点喝的,那位热情过头的二伯母果然又端着酒杯找了过来,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过度关心:“知闰啊,躲在这里干什么?二伯母刚才跟你说的事儿,你问得怎么样啦?”
她不等贺知闰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推销:“我跟你讲,我这边认识一个姑娘,刚美国留学回来,人长得漂亮,家世也好,最关键的是,跟恪端是同一所名校的校友呢!你说这共同话题能少了吗?”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我之前特意问过你爸妈了,他们都说不管恪端,随他去。哎哟,这人生大事,做父母的怎么能不操心呢?你说是不是?”
贺知闰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心里却在默默翻白眼,他拿起手边的香槟杯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哈哈,二伯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个脾气?我们家上下,谁能管得住他呀?”
他转移了话题,目光投向不远处装饰着鲜花的礼台:“再说了,今天可是堂哥的大好日子,您待会儿不是还要作为长辈上台致辞吗?这种小事,咱们就先放一放,不着急,不着急。”
二伯母非但没走,眉头紧锁,像是憋了满腹的牢骚,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知闰啊,跟你说句实在话,这个新媳妇儿……唉,二伯母我不是很喜欢。”
贺知闰一听到这种家庭内部八卦,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好奇心被高高吊起,忍不住就想多问几句细节,比如哪里不满意,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可他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不远处司仪调试麦克风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前奏,新郎新娘眼看着就要登场了。
二伯母也意识到场合不对,匆匆拍了拍贺知闰的手臂,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嘱托:“总之,你回去一定、一定要替二伯母问问恪端的意思,那姑娘的照片和资料我晚点发你!”
说完,这才转身朝着主宾席的方向快步走去。
贺知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刚抿了一口,准备安心观礼。
结果,婚礼的高潮,以一种谁也没预料到的方式,突兀地降临了。
就在司仪念到“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环节,一个穿着凌乱白色纱裙、头发也有些散乱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不顾几个安保人员的阻拦,像一阵风似的闯进了仪式区,一把抢过了司仪手里的话筒。
她胸口剧烈起伏,对着满场错愕的宾客,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尖声喊道:“我才应该是谢燎的新娘!”
她伸手指着台上那位穿着昂贵定制婚纱、脸色瞬间煞白的模特新娘,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她是小三!是她不要脸!要不是她用肚子里的孩子逼宫上位,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
话音未落,她竟直接扔下话筒,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朝着台上的新娘扑了过去!
贺知闰站在人群外围,眼睁睁看着两个穿着白纱的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扯头发,抓脸,场面一片混乱。
他暗叫不好。
他目光飞快地扫向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试图拉架却又无从下手的罪魁祸首谢燎。
这俩女的,怎么光顾着互相撕扯,就没人想起来去揍那个真正该挨千刀的万恶之源呢?
谢燎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试图挤进两个女人的战团将她们分开。
混乱中,他脸上、身上不可避免地挨了好几下,不知道是来自谁的美甲和拳头,疼得他龇牙咧嘴,捂住瞬间浮现红痕的脸颊。
眼看着那位穿着正式婚纱的新娘子,被闯进来的女人一个用力猛推,踉跄着向后倒去,就要从不算高的仪式台边缘摔下来。
贺知闰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位新娘子是怀了孕的!
他当下也来不及多想,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堪堪在那新娘子摔下来时,用自己的身体当了一下肉垫。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贺知闰被撞得眼前发黑,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草地上。
周围的人才像是被按了播放键,一下子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赶紧把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新娘子先从贺知闰身上拉起来。
二伯父也急匆匆赶过来,一脸关切地伸手将贺知闰从地上拉起来,连声问:“知闰,你没事吧?摔着没有?”
贺知闰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
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撞得移了位,后背和腰间传来一阵阵钝痛。
总之,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总算被慢慢控制住,勉强收了场。
贺知闰撑着发疼的后腰,慢吞吞地挪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想缓一口气。他这边还疼得暗自抽气,那边又响起一阵乌拉乌拉的动静,好像是新娘子受了惊吓,捂着肚子喊疼,场面再次陷入一片忙乱。
“贺知闰?”
贺知闰正低着头揉腰,突然听到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男人,长得还算可以,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气质斯文,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眼熟。但让他细想,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方见他一脸茫然,主动自我介绍,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熟稔:“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徐睿。初中那会儿……你还给我送过情书呢。”
贺知闰看着面前这张清俊的脸,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忽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你……你减肥成功了?”
他记得谢恪端当初给他看过的照片,徐睿据说高中后就长得巨胖无比。
徐睿像是没太听懂他这跳跃的问话,笑了笑,自然地接话:“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我是女方那边的亲戚。”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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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在贺知闰依旧按着后腰的手上,语气带着关切:“你刚才没事吧?摔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贺知闰摆摆手,表示不用。
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对方外貌的巨大变化上,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清瘦俊朗的男人,或者说很难把谢恪端给他塑造的印象里那个胖胖的形象重叠起来。
他带着点的困惑和好奇,拿出手机,顺着对方的话提议道:“加个微信吧?好久没联系了。”
扫完码,他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探究:“你……真的一直都是长这样吗?没什么……双胞胎兄弟之类的?”
徐睿被他问得有些失笑,无奈地确认:“……对啊,我一直都长这样。”
他看着贺知闰,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带着点怀念,又像是随口一问,语气自然:“对了,你现在……还单身吗?”
贺知闰刚想开口说自己不是单身,徐睿却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带着点半开玩笑半是感慨的语气:“说起来,当初你给我送那封情书,我其实……本来是想答应你的。结果后来你哥找到我,非常严肃地跟我说,你们家规矩严,绝对不准早恋,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贺知闰握着手机,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往事”:“我哥?”
徐睿点了点头:“对,就是你哥亲口跟我说的,说得特别严肃。”
贺知闰听着这话,心里那点陈年疑惑终于“哐当”一声落了地,他总算明白了,自己那刚冒头、还没见过几天太阳的、可怜的“爱情小苗”,当年到底是夭折在谁那双无情的手里了。
谢恪端下班回到家,推开卧室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油味。
只见贺知闰正龇牙咧嘴地撩起上衣后摆,笨手笨脚地往自己腰侧涂抹深褐色的药酒。
谢恪端走过去,眉头微蹙:“怎么回事?不是去参加婚礼吗,怎么弄成这样?”
贺知闰于是把今天婚礼上那场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末了还心有余悸地总结:“你现在说得对,异性恋的世界……真是太乱了。”
谢恪端的眉头皱得更紧,伸手轻轻按了按他涂抹药酒的地方:“别乱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真摔出个好歹,伤到骨头。”
贺知闰扭了扭腰,感觉了一下:“没事儿,我觉得就是被撞了一下,压着了,有点淤青,骨头没事。”
谢恪端却不放心,坚持驱车带他去了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拍了个片子。直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指着光片,明确说骨头没事,就是软组织有点挫伤,轻微扭到了,注意休息就好,谢恪端一直绷着的下颌线才微微松弛下来。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经笼罩了城市。
谢恪端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终于忍不住开始了他的“安全教育”模式,语气带着点后怕的严厉:“不是我说你,那种混乱场面,你往上凑什么热闹?就你这小身板,经得住谁压?万一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贺知闰窝在副驾驶座里,小声辩解:“那我当时看见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吧?她还怀着孕呢……”
谢恪端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持:“我没让你见死不救,但你首先得确保自己的安全。帮忙可以,但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贺知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语气带着点莫名的意味,开口道:“对了,老公,我今天在婚礼上,还遇见了一个……熟人。”
谢恪端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路况,随口问道:“谁?”
“徐睿。” 贺知闰吐出这个名字,然后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谢恪端的侧脸反应,“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谢恪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语气平淡无波:“……不记得了,谁,没什么印象。”
贺知闰拿出手机,熟练地点开徐睿的朋友圈,递到谢恪端眼前晃了晃:“就他。今天我看见他了,啧,别说,现在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挺帅。我就好奇了,”
他收回手机,故意用一种充满探究的语气说:“我记得你以前给我看的照片,他不是个少说也有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吗?怎么现在瘦了这么多?我都直接问他了,你是不是去整容抽脂了?”
谢恪端:“…………”
贺知闰看着他家谢总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点小得意咕嘟咕嘟地冒泡,他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我就说嘛,当初我那么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人见人爱,怎么可能会有人忍心拒绝我那么真挚的情书?原来啊原来,是有人暗地里就下了黑手,悄无声息地,就把我那棵可怜的‘爱情小苗’,直接掐死在了摇篮里,连破土的机会都没给。”
谢恪端终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里此刻暗流涌动,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贺知闰,你刚才说……你想跟谁,有爱情小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