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薛承宗一声令下,数支火把便径直探了过来,直照向楚庸身后的马群。
楚庸浓眉紧蹙,舍身阻挡:“不可!莫要惊了马!”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撞向扬起的火把,然而,已经晚了。
又一记闷雷自天空滚过,震得地面都颤动起来,本就惊慌失措,不安地用马蹄刨动沙石的马群,突然异口同声地嘶鸣起来,人立而起,再也不听号令,冒着暴雨冲出了遮蔽的石岩!
“拦住它们!”薛承宗大吼道,可受了惊的奔马又哪里拦得住,它们一拥而出,将薛承宗的队伍撞得人仰马翻,数支火把滚落在地,火星子直崩到潮湿的石壁上。
当是时,怒骂声,马嘶声,雷声,雨声,蹄声响成一片,薛承宗仍不死心,虽是手中火把已失,可还妄图借着空中滑过的闪电辨别拳毛騧的真假。他竭力倾长了身子,双腿紧紧夹着身下的马匹,眯起眼睛看向冲出来的马匹。
而另一边,楚庸还在竭力控制夺命狂奔的马群,不断地打着呼哨。那清脆而嘹亮的呼哨声,掩映在倾盆而至的大雨中,似乎变了调。下一瞬,聚精会神看着拳毛騧的薛承宗便觉一股巨力袭来,将他连人带马掀翻过去!
撞飞薛承宗的正是看上去最为温顺的头马,此刻它赤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带领马群扎入雨中。薛承宗反应极快,在空中就调整姿势护住了头脸,可摔到地上的一刻还是让他疼得嘶叫出声,紧接着,又有数个马蹄踏到他的身上,他又惊又痛,一边奋力向外滚去,一边竭尽全力妄图在混乱中站起身来。
“老爷!”他听见无数惶急的声音在喊他。
几番泥淖中挣扎,他的眼耳口鼻早已被泥浆糊住,看也看不清,喊也喊不出,如同一只掉入油壶的蝼蛄,拼命晃动着双臂,绝望地保持着平衡,甚至腾不出手抹一把脸上的泥水。
“老爷!”喊他的声音更尖利了,近乎刺耳,“快跑啊!流石来了!”
狼狈至极的薛承宗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借着雨水的冲刷,透过污秽不堪的视野望出去。只见灰黑色的岩壁之上,不知何时盘上了一条苍黄色的大蟒,蟒身粗壮骇人,正飞速向他袭来!定睛再看,这哪里是什么即将化蛟的大蟒,这是裹挟着断木、碎石、泥浆,顺着岩壁的沟壑直冲而来的泥石流啊!
薛承宗只觉两腿一软,发了狂的奔马尚有一躲之机,可若陷入流石便是必死无疑!再加上他方才挣扎闪躲早已力竭,哪还有余力对抗这气势汹汹,避无可避的流石。一时间,愤怒、自怜、懊恼、遗憾纷纷涌上心头,激得薛承宗脸色惨白如纸。生死攸关之际,薛承宗偏生出一股狠劲儿,正欲拼死一搏,却听一声“小心”!
一道玄色身影如离弦之箭从雨幕中冲出,一把将薛承宗拽向岩壁凹陷处。
借着一阵急似一阵催命般的雷闪,薛承宗看清那救他于危难之间的男人的脸。竟是晏回!
由于巨大的冲撞之力,二人几乎是毫无缓冲地拍到了岩壁上。薛承宗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视线模糊中,他隐约看见晏回的额角也在流血,可他的表情却格外镇定与冷峻,镇定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气血翻涌间,薛承宗昏死过去。
* * *
待得薛承宗再次醒转,已是三日后的黄昏。经过连日来暴雨的洗濯,夕阳鲜红透亮得如同玛瑙一般,薛承宗缓缓睁眼,入目是被天光浸透成暗褐色的木制床顶。他试着动了动,却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左臂传来钻心的疼。
“爹!您醒了?” 床榻一侧传来少女的哽咽声,薛灵犀握住父亲未受伤的右手,扭头对小丫鬟吩咐道:“速速去请少爷。”
话音还未落,端着药碗的薛世茂已经一路小跑地走入房中,一面喊着“爹”,一面被烫得龇牙咧嘴,双手不住地倒替着。
眼瞧着一双儿女满目焦急,尽孝膝前,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当爹的薛承宗不由一阵宽慰,可紧接着,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攀了上来,涌上嘴角的慈祥笑容瞬时冷了下来。
“那晏公子呢?”
“爹——”跟药碗较量的薛世茂终于走到了床前,将碗在几上一放,便急不可耐道,“这次可多亏了晏兄,若不是他那舍身一扑,只怕您老就交代在马场了。”
薛承宗的指尖猛地收紧。昏死前那道玄色身影、额角的鲜血、以及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镇定,如冷刺般扎进脑海。
“晏回……”薛承宗不由得咬紧后槽牙,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啊!” 薛灵犀红着眼眶截口道,“那日流石过后,我们是在凹坑里找到了您和晏公子。他为了护着您,伤了额角,晕眩不止,更难得的是——”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敬佩,“他第一句话就是催促我们先救您,对自己的伤只字不提。还有那些拳毛騧……”
闻言,薛承宗精神一振。他狼狈至此,甚至不得不欠了那晏回一个人情,不就是因为那批拳毛騧吗!他冒着大雨突袭马场,就是因为猜度到晏回这奸商在马匹的毛皮上做了手脚,方才有了这批天降神马。而楚庸洗马还要偷偷摸摸,不正是说明假的拳毛騧见不得水吗!暴雨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定能让他们无所遁形!
薛承宗心头大喜,正欲追问,却听薛世茂懊恼到:“阿姊,可别提那些拳毛騧了……晏兄都要伤心死了……”
薛世茂的脸上尽是痛惜与感慨,却没有丝毫上当受骗的愤怒,薛承宗大惑不解道:“那些马怎么了?”
“就因为那场杀千刀的流石,山体裂了道丈宽的缝,马群全顺着裂缝跑了!晏兄为了救您,根本没来得及追马——他这次带来的数十匹良驹,一匹不剩,全跑了!人家这是……倾家荡产救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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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命啊……”
薛世茂的话语鼻音很重,眼圈也不自觉地红了:“昨日,儿子去探望晏兄,他只问您的身体,可他自己的损失却……哎……”
薛承宗怔住了,他看着自家这一双为了明显不怀好意的旁人长吁短叹的儿女,竟是半晌无言。是自己将这对儿姐弟保护得太好了吗?他们不仅看不出造假的拳毛騧,亦看不出晏回的苦肉计,甚至还在为对方本就不存在的损失痛心疾首,而没有对这样太过巧合的偶然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
一股掺杂着无奈的怒气涌了上来,薛世茂刚想开口,屋外又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人,正是他的二弟薛承业。他的身后,跟着无论何时都不紧不慢的薛承文。
“大哥,你醒了!”薛承业喜气洋洋地凑上前来,把床边伺候的薛世茂挤了开去。“正好,我有事同你商量。”
“二叔,爹刚醒,身子尚且虚着,您能不能……”薛灵犀劝阻道。
“我倒要听听二弟……要说什么。”薛承宗沙哑着嗓子开口了,他有预感,薛承业即将说出的话语,会比自家儿女所言更令自己怒不可遏。
果不其然,薛承业笑道:“大侄女,你瞧,你爹身子骨硬朗着呢!这可是他催我说的啊——大哥,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府上派了不少人陪那晏公子找马,可惜啊,连根马毛都没寻着。我寻思着,这兴许啊就是天意!”
“天意?”薛承宗冷笑着扯了扯嘴角。
薛承业点头道:“可不是天意吗?这晏公子财大气粗,能从西域千里迢迢运来拳毛騧,却偏偏在咱们府城里‘翻了船’,不就是上天给咱们的机会吗?大哥,我早就劝过你,宁做凤尾不做鸡头,若是趁着晏公子亏损之际,和他搭上线,在西域的商路上分一杯羹,长此以往,别说府城的生意了,就是京城的生意咱们也未必不敢碰!”
薛世茂闻言,脸上毫不掩饰地乐开了花,往日里看上去不招人待见的二叔,今日瞧着却是和蔼可亲起来。
“爹,你瞧,二叔还有这般远见!”薛世茂没忍住,吹捧了一句。
薛承业笑得更欢了,拍着薛世茂的肩膀,格外亲厚道:“你平时也是小瞧了你二叔,在做生意上,你二叔感认第二,就没有敢——”
一声冷笑从薛承宗的齿间溢了出来,冷硬得出奇,薛承业和薛世茂的笑容收敛了些,僵在了脸上。
“这件事,你同承文商量了?”薛承宗将目光投向一旁垂眸不语的三弟薛承文。
“大哥,你也知道,承文整日里就知道吃斋念佛,生意上的事儿都不操心的……我这不,抓紧先来跟你商量吗……”
薛承宗看了看佛爷似的薛承文,又看了看围坐在身前却心系于一个骗子之身的众人,怒极反笑,斥道:“我看你们一个个,真是被那晏回灌了迷魂汤了!我人还没醒,你们倒是心心念念替外人算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