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回警惕地四下看顾了一圈,下一瞬,范凌舟便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正落在晏回身前。
范凌舟直起身子,犹嫌不足,又不满地“啧”了一声。
“那薛家姐弟倒是有趣,跟沾了荤腥的猫儿似的,黏着你不放,弟弟这样,姐姐还这样,烦死!”
“我方才可是瞧了个真切,那薛灵犀先派了个小丫鬟偷摸摸探看了一眼,确定你孤身一人了,才佯装给小白送冰制造偶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啊!”
范凌舟抱着双臂,满脸不忿地歪靠在马厩的栅栏上,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气度。晏回也不打断,只等他抱怨完方道:“这不正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无论是奔马相救,还是那惊艳的纵马驰骋,亦或是屏风初见,甚至是刚刚的马厩私谈,这一切的起伏跌宕,旖旎柔婉,本就是范凌舟一手促成与推动的,晏回无非是他最惊才绝艳的伶人罢了。
“不成你不喜,成了你又不喜——”晏回笑着一叹,继续弯腰刷马。
“我不管。”范凌舟扭过头,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之色。他心知晏回说得有理,却终究意难平。
正恼着,却听晏回道:“不过,今日倒是有意外之喜。”
“没觉得喜,就觉得烦……”范凌舟小声嘟囔着。
晏回也不与他纠缠,权当没有听到他的抱怨,继续说道:“那磁石玉佩着实有趣,可以去查查看,也省得你整日闲来无事,自寻烦恼。”
范凌舟应了,顶着大太阳垂头丧气地往回返,午后被晒烫的风里,还隐隐约约能听到他“烦烦烦”的三字经。晏回停下手中刷马的动作,转头看向范凌舟的背影。
从初遇那日,她便觉得他不像个道士,经年累月的相处下来,他愈发不像了,还多了几分孩子脾性。晏回摇摇头,不自觉地笑了。
* * *
是夜,暑气蒸隆,盘亘了一整日的雨终究没有落下来,积聚在砚池草场的上空,形成一片浓黑色的云层,竟是把月亮都吞了去。草场的静僻处立着一个小小的撮罗子,以三根粗实木杆交叉为支撑,顶端套柳条圈以加固,上覆以柳蒿条编织而成的草帘子,既遮阳又通风,若不仔细打量,几乎和草场齐人高的草丛融在一处。
风吹帘动,只一闪,一个深褐色的人影便探身钻了出来,正是楚庸。
与深入薛府的晏回、范凌舟和唐珠儿不同,楚庸的伪装之术可谓差之千里,便得了个马场放马的差使。楚庸倒也乐得如此,天为盖,地为床,日日与数十匹拳毛騧相伴,总好过寄人篱下的憋屈。
抬头望了望晦暗的天色,楚庸抄起立在撮罗子外的扁担,走到池畔,担了两桶水。
只一个呼哨,草场深处四散的马群便聚拢到楚庸身边。楚庸一一看了过去,从中挑了一匹苍黄色的母马。只见他抬手在母马的耳后抚了抚,那马便温顺地垂下头,任由他解下缰绳,牵往更僻静的芦苇荡边。这里的芦苇异常茂盛,密不透风的芦苇秆将星光与窥探的视线一并隔绝,只余虫鸣与水流声在耳畔低回。
楚庸弯下腰,将一瓢清水倾倒在马背上,同时用毛刷轻轻刷动,泥沙混着油污从毛皮上脱落,被水浸透后的鬈毛竟然慢慢绷直,毛色也透出油亮的枣红来。楚庸面色如常的清理着,似乎没有在意拳毛騧的变化。他手上动作极快,在毛刷梳理过后,又用粗布巾在马身上来回擦拭,连腹下与腿弯的汗渍都擦得干干净净。
借着不时探出浓云的月光,那芦苇荡掩映下的拳毛騧竟是变了模样。那黄毛黑嘴逐渐消失,隐隐约约露出寻常驽马的毛色。
待马毛半干之时,楚庸从怀中掏出一瓶黑色的小罐,指尖蘸了罐中半凝固的膏体,顺着马颈的鬃毛细细揉搓。从脊背到臀部,从肩胛到前腿,连马尾的末梢都没放过。那膏体呈深褐色,触感黏腻,混着未干的水珠抹在毛发上微微发亮。说来也奇,原本被水浸得顺直的马毛,在膏体的作用下竟缓缓蜷缩起来,蜷成一个个细密的苍黄色小卷,如同烫过的绒线一般。
不到半个时辰,一匹马便收拾停妥,楚庸拍了拍它的脖颈,将缰绳重新系好,目送它消失在芦苇深处。
不多时,芦苇荡中又响起一声清亮的呼哨声。
* * *
薛承宗面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不解恨一般用力地捻着手中的念珠。
整整一天时间,他已经断续接待了两拨人。甫一大早,他那从来不肯早起的不成器的儿子便将他堵在了书房里。絮絮叨叨大半日,句句不理那姓晏的马商,里外里的意思便是,自己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出路,不如随着晏回跑跑商路,拓宽自家马场的生意,也算是为族里做了贡献。
薛承宗冷着脸将他斥了出去,肚里已然窝下了一团火。可谁料,中午才用过膳,他那二弟薛承业又兴冲冲地跑了来,想要煽动自己和那西域马商共谋“大业”,将府城的生意做到西域去。
自己的儿子不成器便也罢了,自诩头脑灵活,点石成金的薛承业竟然也跟着一门心思往外奔,实在是不知那晏回给二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本就炽烈的邪火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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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阻,薛承宗对着薛承业大发了一通脾气。薛承业没有想到薛承宗会恼怒至此,嘴里还止不住地嘟囔道:“宁做凤尾不做鸡头,大哥你日日守着府城这巴掌大的地儿,也是心思惫懒了,成不了大事的,成不了!”
想及此,薛承宗不由得怒哼一声:“只怕大事还没成,便先在别人的阴沟里翻了船!”
话音还未落,就见一下人如履薄冰地探了探头,小声禀报道:“大老爷,王五六求见。”
薛承宗紧咬后槽牙,强自压下怒火:“让他进来吧。”
万没想到,看上去最不靠谱的王五六带来的消息,却让薛承宗瞬间坐直了身子。
“你可看清楚了!?”
王五六结巴了半晌,把方才看到的场景在脑海中过了五六遍,才道:“回禀大老爷,那芦苇丛茂密,天色又晦暗,若说是看得真真切切,未免托大,可是……可是若说是行为坦荡,又为何将马儿拖到芦苇丛中呢?一晚上见刻不停地刷洗了六匹马,宁可自己一趟趟担水,也不愿将马儿带到敞亮的池边去,小的总觉得……”
“总觉得古怪得紧呢!”最终,王五六笃定道。
与自家一门子心思走商路的族弟薛承业和满口嫡嫡亲弟兄的薛世茂不同,薛承宗始终对晏回等人存着警惕。而王五六传回来的讯息,又进一步加深了薛承宗的猜想。这帮所谓的西域马商,恐怕不仅仅是贩马那么简单,定然还存了别的心思!
可是,这一切的真相究竟又是什么呢?为什么单单要挑选这么一个星月暗淡的深夜洗马,为什么要将马匹掩藏在芦苇丛中,为什么宁可担水也不愿图方便?王五六胆小如鼠,万不敢走漏风声;薛承宗也从未与马商一行私下接触,那群人绝想不到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
那么,他们费尽心机掩盖的……
——是马!世人未曾见过拳毛騧,所知也无非是古籍中只言片语的记载,那么伪造拳毛騧就成了最无后顾之忧的骗局!而拳毛騧最标志性的特点便是满身密布的卷毛,只要能够将马匹的毛发变卷……
“你想得没错,那马匹定有蹊跷!”薛承宗狠狠地捻了一把手中的珠串,命令道:“给我盯死了那个马商,随时来报。”
“大老爷”,王五六有些为难地砸吧了一下嘴,“小的自然是眼睛都不敢眨地紧盯着,可……可咱们拿人家怎么办呢?就算再怎么盯,咱们也没证据不是?”
“证据——”薛承宗冷冷一笑,眸光上移,望向窗外那片黑沉沉的天空,“老天很快便要给咱们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