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凌舟百无聊赖地靠在井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井下的邵老夫人已经哭了多时了,听得他头皮一紧又一紧。
他本想和晏回一同整治鲁秉添,可孰料,这好营生让那个黏屁滚儿的唐珠儿抢了去,倒把邵老夫人这个大麻烦推给了他。这邵老夫人的确是恶贯满盈,可她终究是个女子,打不得骂不得,憋闷得范凌舟止不住地叹息。
他趴在井沿上,将白生生的脸往井里探了探。往日里端方严肃的鲁家老太太,如今朱钗歪斜,发髻蓬乱地蹲在井底,好不狼狈,像是尊被雨水泡烂的泥菩萨。
“老太太行行好,可莫要哭了。时至今日,就算是你把自己哭晕过去,也换不回那一干妾室的性命了。”范凌舟按着自己的额角劝道。
“你当我是为了那帮贱婢!?”邵老夫人恶狠狠地瞪向范凌舟,“我是为了我的添儿!”
这邵老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发起狠来也是中气十足,震得范凌舟不由得撇了撇嘴。
“我的添儿,被你们以老身性命相挟,定然是……”邵老夫人带着哭腔道,“定然是要舍了自己的性命救我!你们若是有能耐,就直接把老身杀了,莫要为难我的添儿,老身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老太太,你也别生气,也莫喊,这夜还长着呢,不如咱俩聊聊天?”见邵老夫人只是瞪着他不答话,范凌舟自顾自道:“贫道就是奇怪,同为女人,同为母亲,老太太为何就是容不下那些妾室呢?”
“哼——”邵老夫人不屑道,“那些贱婢,无非是为我添儿预备的传宗接代的工具,又岂能与老身相提并论!老身是添儿的亲娘,贱婢随时可换,亲娘却只有一个。”
范凌舟微扬的嘴角染了一丝寒意:“可那些孩子的亲娘也只有一个,却被你们拿来填了井。”
“能生在鲁家,成为鲁家的血脉,本就是他们的运气!便是亲娘也得舍了!”邵老夫人攥紧了拳,颤巍巍地指着井沿上晃动的人影,怒斥道。
似乎是为了应和她的话语,从西北方向传来三声清脆的鸟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范凌舟了然垂眸,从唇齿间溢出既像叹息,又像嗤笑的声音。
“老太太说得是,便是亲娘也得舍了。”
他飘飘然直起身子,低头看向井中的老妇。此时,月上中天,圆如轮盘,将井口外的方寸天空笼罩其中。坐井观天,唯见无限银白光晕,以及那如刀锋般将月亮一切两半的黑色人影。不知为何,邵老夫人只觉一阵酷寒拔地而起。
——这井中的潮气当真寒得刺骨啊!
而比那寒气更胜的,是范凌舟吐出的话语:“鲁老爷……也是这般选的。”
“什……”邵老夫人还当自己是听错了,瞠目结舌地瞪着范凌舟,指着范凌舟的手臂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见一点橙红色的光芒自对方指尖突现,翩然若蝴蝶,迅疾若游隼,直扑盐井而来!下一瞬,灼热的赤浪便将邵老夫人吞没了。
待井中的惨叫声再也听不见了,背靠着井沿的范凌舟方才转过身来,将脑袋往井中探去。
井中火势已渐衰微,只剩零星余烬在卤水洼里滋滋作响,可余温仍在,炙烤得人面皮儿生疼。焦糊的盐晶凝在在井壁上,如同被剥了皮的血肉。邵老夫人的身影缩在井底,原本的锦缎裙裾早成了黑灰,化为焦炭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唯那一只手臂还直挺挺地向上探着,妄图抓住那人世最后一丝浮华。
范凌舟静静望着那焦糊的尸身半晌,突然双足轻点,踏着井壁跃入井中,五指微张,在邵老夫人高举的手骨上轻轻一抹,又毫无留恋地跃然而出。借着明亮的月色,他平摊手掌,掌中竟多了一只金镯。
镯面的缠枝莲纹被烧得发亮,仿若在月下盛开般栩栩如生。
范凌舟眉毛一簇,禁不住“咝”了一声,将余温未褪的金镯子在两手之间来回倒换,嘴里小声咕哝,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人不咋地,镯子倒是赤金。”
话音刚落,鲁府的西北方传来一阵爆响,于此同时,天空中炸开数朵礼花,火树银花间,将鲁府的异响消解于无形。
范凌舟将镯子塞入怀中,重又换上一副仙风道骨做派,悠悠道:“看来,西楼那边也结束了。”
* * *
一水刻之前。
选择了去母留子的鲁秉添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目呆滞地张着,不多时便盈满了泪。晏回向着东方送去了三声鸟鸣,几个呼吸之间,便有轰燃声传来,哪怕被天上的礼花声掩着,井边的众人亦听得清清楚楚。
楚庸知道,邵老夫人已经为怜儿尝了命。心头的巨石卸下大半,他痛快地大喘了几口气,垂头看向寂然无语的鲁秉添。
唐珠儿自然也不会放过折磨鲁秉添的好时机,笑道:“哦哟,瞧瞧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哭啦!?是哭了吧?还真是哭啦!”她嬉笑起来,怎么也止不住,“你说得去母留子,我们真遂了你的愿,你反倒不开心了,倒向我们欺辱了你一般,羞也不羞?”
那“去母留子”四个字,被她说得铿锵有力,有金石相击之音,直听得鲁秉添抖若筛糠。
“你们……你们仇也报了……我也按照你们说得做了选择,该……该放了我吧……”鲁秉添再也没有了反抗的精气神儿,喏喏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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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轻嗤从楚庸紧咬的牙缝中泄了出来:“你想得美!”
鲁秉添慌了:“不是……你们让我……让我二选一的啊!”
晏回冷笑道:“的确是我们说得没错,可惜老天却不给你这个机会。鲁老爷,你怕是忘了,你府上这双生盐井,其间有一溶洞相连。一井轰燃,火气自会顺着溶洞,冲入另一井之中,你——”晏回微微眯眼,眸中寒光陡现,“——又如何逃得脱呢?去母留子,呵,可惜母子连心呐!”
说话间,倒吊着的鲁秉添已经感觉到隐隐有热气扑面,刚刚被风吹得半干的裤子又潮了起来,用尽最后力气嚎啕道:“晏姑娘,我错了,我跟你求饶了啊!饶我一命吧!”
鼻涕眼泪倒垂而下,让他的视野一片黏腻的模糊。
“你们……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怜儿的尸身在哪儿吗!我告诉你们,通通告诉你们!”
鲁秉添浸淫商场多年,最是知道留后手的道理。他心知楚庸救妹心切,不得到楚怜的埋藏地定然不会罢休。只要他能咬紧这个秘密,便能得活!
闻言,晏回的目光从鲁秉添狼狈的脸上移开,转而望向娘娘庙外那片肆意盛开的花田。成百上千朵忘忧草在月下尽情绽放,摇曳馨香,宛若少女永不消逝的笑颜。
“不必了,楚怜……早已经告诉我们了。”
话音刚落,炽热的火焰从溶洞中冲撞而出,以一往无前的愤怒,将鲁秉添最后一丝贪念烧成了灰烬。火焰之中似乎隐约现出少女的身影,以食指掩唇,凑近鲁秉添惊恐的脸,轻轻地“嘘——”了一声。
“哇,好漂亮!”盐井外,唐珠儿直起身子,望向头顶那片墨色的天空。
“砰——砰——”
无数道莹亮的光束自寿光城的各处冲上夜空,一时间星落如雨。那璀璨的光华,那四处飞溅的霓虹,映亮了少女惊喜的面庞,亦落入了晏回清冷的眸子里。仿佛在这一瞬,所有的仇恨与血腥都已远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永无怅惘的,崭新的黎明。
“西楼——”遥遥地,范凌舟的呼唤由远及近而来。
晏回与唐珠儿、楚庸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此间事了,大仇得报,撤。”
* * *
不多时,鲁府僻静的角门打开了,一辆牛车悄无声息地引入夜色之中。待牛车拐入小路再也看不见后,树下隐约现出两个人影。
一个是容貌秀丽,怀抱婴孩儿的妇人;另一个男子做小厮打扮,侍立一旁。
“阿念,小顺子,我们也该走了。”妇人抱紧了怀中的奶娃娃,指尖微微发颤,轻声道。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