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域试炼
林暄雾叹了口气:“还能是谁, 咱们那位小师叔。”
连峥冷下脸:“剖开心别人是热的,他的又黑又冷。”
林暄雾刚想挥手将这三瓶丹药摧毁掉,连峥阻止他:“留着吧, 往后若是撕破脸皮, 这便是他谋害弟子的罪证。”
林暄雾闻言有些惆怅:“我既希望有这一天,又不希望有这一天。”
连峥领着他回到房中,忽然想起什么,道:“毓翎, 你之前从师尊的宝库中拿了什么?”
说到这个,林暄雾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自从一年前校考结束后他得到甘霖镜,始终无法打开程颐之在上面设下的禁制。
思及此,林暄雾从灵囊中拿出了存放甘霖镜的盒子,递到连峥面前:“我拿了甘霖镜,师尊说过,镜中有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留下的影像, 能帮我参悟红尘。”
说起来, 程颐之正是因为舍不下这俗世红尘, 才无缘仙道。
林暄雾打开盒子,往镜子中注入灵力, 得到的结果仍旧是无法开启。
连峥接过镜子:“我试一试。”
但镜子似乎认人, 连峥输出的灵力没有收到任何反馈。
“好奇怪。”林暄雾捏着镜子观察,想不清楚程颐之到底给他出了个什么题。
研究无果,他颇为遗憾地将镜子放回了盒子-
一个月后,明镜海畔。
今日便是三年一届的天域试炼,三十一仙门带着各自的弟子齐聚明镜海,这恐怕是明镜海一年到头最热闹的一次。
整个天域呈环形,将净澈的海域包裹其中, 周遭灵气充裕,最适合修行。
但为了天域的气运,迄今还没有仙门敢将选址定在明镜海方圆百里内。
海面倒映蓝天,像一块镶嵌于大地的蓝水晶,白雾缭绕,闪烁着神秘又朦胧的光泽。
林暄雾穿着他素日喜爱的张扬红衣,哪怕是在英才林立的年轻修士中也独树一帜,惹人侧目。
他站在苍陵山队伍的最前面,身旁是迟霁和微生望。
天域钟响,诸位掌门人交换眼神,集体出列。
没有人说什么多余的场面话,众人盯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眼里或是期待或是想要看热闹,更有惆怅。
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一代的天骄出现,他们这些已经掌权多年的前辈终将被时代淘汰,恐怕下一次站在这明镜海边开启试炼塔的,就不是他们了。
多想无益,伴随着磅礴灵力的注入,海面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
法阵繁杂而华丽,铭刻着许多人见所未见的奇特咒语,这是天域创立之初就存在的古老召唤阵,能够召唤出世间最精巧的机关塔。
众掌门催动法阵,钟声阵阵,平静的水面无风自动,泛起波澜。
那涟漪越扩越大,浪潮扑向地面,又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于岸边。
一个色泽古朴的尖锐物体缓缓从海面浮出,那是塔尖。
风卷云动,一座巨型机关塔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座塔有九层,与寻常机关塔无异,虽造型简单,但却散发着一种像是威严,又似危险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仿佛迈入其中,便会永受其困,无法抽身。
法阵运转,紧凑的钟声骤停——
所有人怔怔地望着巨塔。
掌门们收回法力,有功法浅薄者背着人悄悄擦了擦汗,只觉得灵台空虚。
然而还没等他们松口气,远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声音旷古悠远,引得灵魂震颤共鸣,不寒而栗。
“龙族?”有人诧异。
林暄雾心念一动,抬眸望向天边。
一道蜿蜒的黑影逐渐逼近,带着无法忽视的威压,带来的狂风掀起浪潮,海面一时异动,仿若沸腾。
如此异象让众人目瞪口呆。
黑影靠近,正是一条硕大威严,身形流畅的玄龙。
玄龙在上空盘旋几圈,落在沙滩上。
牠碗口大小的金黄竖瞳准确无误地落在林暄雾身上。
“妖皇?!他来这里做什么?”
“莫非想要搅乱天域试炼……”
有人将手悄悄放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玄龙在众人警觉的目光下化作人形,清俊的侧脸像是被天神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席红衣猎猎,信步走向眼中盯着的人。
林暄雾唇角勾起笑意,上前与妖皇会面,装模作样地行礼:“见过妖皇陛下。”
他们二人皆穿红衣,身处众人视线中央,犹如一对将要迈入婚姻殿堂的眷侣。
有细心的女弟子发现,二人身上金线织就的暗纹竟然诡异的相称,当即捂住嘴小声惊叹。
连峥看着面前张扬明媚的少年,似笑非笑:“太子不必多礼。”
苍陵山的带队人——许涧华走上前,挡在林暄雾面前向连峥作揖:“妖皇陛下。”
连峥嘴角的弧度消下去,淡淡回应:“许宗主,本尊前来是想观摩试炼,顺便为我苍陵山弟子送上祝祷。”
许涧华悄悄松了口气,点头道:“陛下好意,我苍陵山铭记在心,请。”
他伸出手臂,要领连峥去队首。
连峥颔首跟随,在经过林暄雾时,缱绻的红线在二人之间转瞬即逝。
啧。
林暄雾暗自发笑,这条龙的醋意比他想的要大得多,不仅要在众人面前和他穿相同样式的衣服,还想亮道侣结宣誓主权。
罢了,自家道侣,还能怎么样,随他去呗。
林暄雾跟在他身后回到队伍中,没理会迟霁调笑的眼神,坦坦荡荡。
忽然,林暄雾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
回过头,就见身着苍陵山校服的一位高大剑修正在拉扯他。
林暄雾晃了晃神,才将这剑修的脸同记忆中的对上。
“……司经南?”林暄雾眨眼。
被他叫了名字的司经南很激动:“暄雾!你还记得我!”
说来奇怪,回苍陵山的这大半年间他居然没再被司经南骚扰过。
林暄雾在心里回忆,惊讶地发现这大半年好像根本没见过司经南的影子。
司经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苦巴巴道:“暄雾,不是我不想去找你,一年前我爷爷病重,我爹给我请了假,让我回去尽孝。”
“结果稀里糊涂的,我就开始接手了宗门的事务……我爹不想当宗主,所以……”
林暄雾接口:“你现在是宗主?”
司经南用力点头,眼中闪着光:“嗯!我现在每天忙得连修炼的时间都没有,还得准备试炼的事……所以没再回过苍陵山,半个月前刚抽了身上山,结果长老告诉我你去闭关了……”
他小心翼翼问道:“暄雾,你不会怪我吧?”
林暄雾:“?”
关我毛事?
他身边听了半天的迟霁噗嗤笑出声,回头促狭道;“我们暄雾已经有道侣喽,谁管你当宗主还是当少主。”
“什么?!”司经南大惊失色,慌忙道:“暄雾,他说的是真的么?”
林暄雾不明所以,他可从来没给过任何承诺的言语,按道理,他的事情也和司经南无关。
不过为了让这剑修彻底死心,林暄雾抬手,一道细细的红线出现在他指尖,蜿蜒向前。
司经南目眦欲裂,眼眶顿时漫上红,不可置信道:“不,你骗我的对不对?”
嘶,这小子怎么喜欢自欺欺人呢?
林暄雾一阵头疼,有些恼怒道:“我将话说得很清楚,不喜欢你,不可能和你结道侣。”
司经南松开扯住他袖子的手指,退后两步,依旧摇头:“我不听我不听!你是骗我的。”
说着,八尺的壮汉,竟然就这么捂着眼泪跑走了。
林暄雾:“……”
迟霁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扶着微生望的肩膀直乐,断断续续道:“你说……这……这汉子,咋就这么死心眼呢哈哈哈哈哈哈……”
林暄雾一阵生无可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可闭嘴吧。”
微生望含笑将他扶正:“别闹了,一会……”
他话音未落,三声厚重的钟鸣响彻天域,那巨塔底部应声而开。
“试练塔开了!天域试炼开始了!”
队首传来两声抚掌,林暄雾抬头,对上了连峥含笑的双眸。
他看见妖皇陛下用唇语旖旎地说:“等你。”
林暄雾回以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
然后,惊春出窍,他御剑而上,那抹张扬的红就这么直直飞入试练塔。
“快快快!有人进去啦!”
……
……
“天域试炼,开始!”-
试练塔从上到下一共三十二层,分别对应天域三十一仙门。
最顶上多出来的那层,便是一百年前已经覆灭的天域第一仙门,遥欢宫。
林暄雾飞入试练塔后,激活了法阵,他一阵发晕,在清明时,已经到了自己的试炼空间。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四周空旷,唯有他对面,放着一张大桌子,上头无数瓶瓶罐罐。
林暄雾百年前还是钟怀洌时就是天榜第一,也算熟门熟路,他走到桌前随意拿起一个瓶子,紧接着一道金光就在他面前缓缓连成几句留言。
“第一层:五毒门。”
“炼制五种世间从未出现过的毒,功效毒性不做要求。”
……
与此同时,所有修士进入试练塔,懵懵懂懂地获得了自己的第一道考题。
试练塔外。
明镜海面风波再起,巨浪扑向驻足围观的诸位掌门,却在将要碰到他们时堪堪停下。
无数海水逆流至半空,在试练塔前拉开一道光幕。
光幕中赫然是无数正在试炼的年轻修士。
诸位掌门都不是第一次参加天域试炼,于是熟稔地用灵力注入其中,在心里默念自己想要观摩的试炼者姓名,再睁眼,光幕便会随心而动,出现那位试炼者的现状。
就在最后一位掌门成功看到自己弟子的画面后,光幕旁赫然出现一张长长的卷宗,以水为纸,金光为字,将一个名姓送上榜首——
有人通过第一场试炼了!
所有人心照不宣,有些惊讶。
这才多久,就有人通关第一层,也不知是今年的考题有些简单,还是弟子实在太过天赋异禀。
他们惊讶过后,便将视线放到那个名字上。
“林、暄、雾?”
“这人是……两年前那个天诏之人!”
一道颤抖的声音想起,众人抬眼过去。
是占星阁阁主。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长者,皮肤皱得像皲裂的树皮,身上充斥着寿元将近的枯朽气息。
阁主感叹道:“这位天骄的名讳,老朽怕是永世难忘啊。”
当年他在阁中算出天诏内容之后,整个人便从锻体之时的壮年模样衰老至此,竟是折损了大半寿元。
不过那道天诏也让他拥有了一丝天道机缘。
众掌门神色各异,他们亦是忘不了,两年前,沉寂千年的天道竟然敲响了天域钟,降下天诏,天命之人居然还是凡间太子,一个无任何灵根的凡人。
不过在苍陵山待了两年,一朝占上风也不奇怪……
“快看!他过第二层了!”
与此同时,试练塔内。
林暄雾收回惊春剑,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层。
第二层的考题是华山剑宗所出,需要闯过宗主用二十年心血结成的剑阵。
此阵着实精妙,不为杀戮,只为守护,是个守山阵。
所以林暄雾并未强行摧毁阵眼,而是成功找到剑阵的薄弱之处,用惊春划开一道能容他通过的入口,闯过之后便注入灵力催动阵眼,让缺口恢复如初。
迈入第三层,林暄雾被强烈的日光晃了晃眼睛。
视线聚焦,他淡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座高大的古寺。
他上前一步,金光出现。
“第三层,佛音寺。”
“捱过三场佛音诘问。”
……
“第四层,通天岛。”
“走上一百层天梯。”
试练塔外。
通天岛主猛然站起身,大喝一声:“一百层?!”
众人侧目,但岛主管不了那么多,兴奋到不停踱步,然后拽住与他同行的一位长老,激动道:“一百层!长老!那可是一百层啊!”
他通天岛得名“通天”,便是拜岛上那残存的天梯所赐,天梯仅剩一百层,只有背负天道机缘气运的天选之子才能走到头,他岛上那些资质绝佳的弟子,最好的也不过能走上二十层。
但那林太子,竟然一下子得了一百层的考题!
这就说明,此人身上的大道气运深不可测!
岛主握住长老手臂的手指收紧:“若是他真能走完那一百层天梯,毋庸置疑,他便是我通天岛的下一任岛主!”
……
“八十八,八十九。”
林暄雾在心里默数,这天梯上威压不断,能够助他灵台通畅运转,还能打通体内淤塞的经脉,并且这样的威压,越往上越大。
“九十三……九十五……九十九。”
林暄雾抬头,看向眼前走到头的天梯,顿了顿,而后抬脚便上。
一百层。
他一阵天旋地转,离开了第四层。
“第五层:定风塔。”
……
试炼塔外,通天岛主欣喜若狂,口中喃喃,道:“我通天岛并未没落!我通天岛后继有人啊!”
他仰天长笑,挥挥衣袖离开了明镜海。
他要回通天岛,开祠堂告诉历代岛主,他通天岛后继有人!
海上光幕旁边的排行榜再次发生变化,林暄雾三个字下面,总算有人赶上。
“迟霁?”
极隐楼的老楼主一拍大腿,扯住大儿子的手臂,激动到结巴:“阿,阿霁是,是第二!”
迟大哥拍拍老父亲的后背,满面红光:“是是是!咱们阿霁是第二!太好了爹!”
老楼主缓过劲来,喘口气:“这小子,倒是真让他闯出名堂了!好啊!”
他抹了把眼泪:“往后我下去找你母亲时,也算对她有个交代了。”
试练塔内。
林暄雾走得通畅无阻,一路风驰电掣,半天时间就走了近十层。
照这样的速度,他肯定能破掉自己百年前三天破塔的记录。
但他不知道的事,第二名的迟霁,距离他的进度有整整五层。
试练塔开启的时间不限,曾经最久破塔的记录是三个月,毕竟每个人拿到的考核都不一样,比较看运气。
林暄雾自认前十层他算是运气比较好,没有遇到什么特别难的题目,但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踏上第十一层的试炼空间。
一道罡风扑面而来,林暄雾敏捷地侧身躲过,随后便是源源不断的剑芒攻击。
他神色一凛,却也松了口气。
这竟是一个纯粹霸道的杀阵。
虽是杀阵,却并不是死路一条,闯关者需要在接连不断的攻势中不断摸索阵型,然后找到阵眼,直击要害。
尤其考验闯关者的沉稳和毅力,稍有不慎便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在阵中困死。
直到现在,试练塔才终于露出了本真。
攀登者必然都是从血肉厮杀中拼出来的,并无半点捷径。
林暄雾分神一瞬,思绪却并未打乱。他一手执剑化解危机,一手凝出神识,在阵中游走窥探。
这阵并不简单,光是虚假的阵眼就足矣蒙蔽闯关者几十上百次,偏生那阵眼还在不停变换。
要从成千上万个不断变化的虚假阵眼中找到真实的那个,难度可想而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暄雾心生一计,反守为攻。
他在自己身上结下一个短效的法阵,周围攻击他的剑芒顿时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阻隔,停滞在原地,无法再进分毫。
随即,林暄雾原地盘腿坐下,双手结印,让惊春飘浮在身前。
随着他缓缓吐出的惊春剑诀,一道雪剑虚影在他身后凝结。
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无数剑影在试炼空间中形成一幕壮观的奇景,万剑待发于少年背后。
林暄雾缓缓抬起眼,敏锐地视线落在虚空中的一处。
他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下一刻,身上的法阵失效,数道剑芒直冲他而来。
与此同时,万剑齐鸣,汇聚成磅礴浩大的江河,在空间内畅流。
霎时,无论是什么样的阵眼,虚假的,亦或是真实的,在这绝对的力量绞杀面前,都无处遁形。
阵眼被一个个摧毁,剑芒越来越少,待来到林暄雾面前时,只有薄薄的一道了。
他抬起指尖,轻轻接住并摧毁那缕寒光。
只听一阵珠玉碰撞声,脆弱但善于伪装的阵眼,在林暄雾手中碎裂,化作细碎金光,缓缓飘到上空。
“第十一层,碎玉楼。”
“破解杀阵。”
林暄雾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好了,现在彻底被掏空了,存稿箱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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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卜卦问梅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晕了?”
众人诧异,同时有人将目光悄悄放在了碎玉楼楼主顾青衫身上。
那是个看面相就有些刻薄的中年男人,他显然是注意到了那些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 正在盘弄玉珠的手停住, 不知在对谁说话,哼笑一声:“破我碎玉楼的杀阵,怎么会没有反噬?”
啧啧啧。
镜海天域的仙门中多的是性情狭隘的小人,只是身居高位的人总是要顾及一些脸面, 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有损自己门威的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碎玉楼主也是性情中人。
另一边,林暄雾在黑暗中悠悠转醒。
他扶着头直起身子,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随后不客气道:“考题里面还搞反噬,缺不缺德?”
他知道塔外的人能通过水幕看见他,料定了那缺德的掌门在听。
塔外, 众人一愣。
他说什么?
谁都没想到这个没什么背景的人族太子会公然得罪出题掌门, 不少人暗中注意着带队人许涧华的神态, 见他自若,没有要替弟子道歉兜底的意思, 心里都有了数。
倒是那妖皇, 听见那番话时唇角勾了一下,看上去竟然有些赞同。
天域仙门个个都是人精,一眼便看出来,妖皇对那人族太子恐怕有招揽之意。
罢了罢了,虽然林暄雾暂时领先,但身份背景摆在那里,往后的层数只会越来越难, 比之从小生于天域长于天域的仙门弟子,他可谓毫无优势。
众人决定再观望观望,等到了最后几层决胜负时,若林暄雾还领先,再去拉拢也不迟。
几番思索间,林暄雾已然到了第十三层-
“第二十层,极隐楼。”
“破解机关塔谜题。”
“第二十一层……”
距离试练塔开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众人也从一开始的观望,到现在惊叹于林暄雾的实力。
要知道天域五千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二十层的修者,就连曾经盛极一时的钟怀洌,也花了整整三天才破塔。
照这样的形式下去,恐怕不出两天,这林暄雾便能破掉钟怀洌的记录。
前三名基本稳定下来,第二名的迟霁距离林暄雾有整整七层的差距,第三名的微生望有八层。
再往下的第四名,与微生望有四层的差距,也就是说,第四名与林暄雾足足隔了十二层,更别说下面成百上千的修士了。
这巨大的差距令大多数掌门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心里都在骂自家弟子不争气。
一半是恨铁不成钢,一半又是恼恨自己家中没有能被苍陵山看中的小辈。
否则今日试练塔中修者们用汗水博出来的光芒,自己也能沾上一分。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试炼塔中的人都无从得知了。
“第二十五层,临潇剑宗。”
“闯过剑冢。”
林暄雾甫一踏入试炼空间,就感觉到手上握着的惊春一阵震颤。
惊春像是不受控制,被某种力量牵引,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掌。
林暄雾没有在周围感受到威胁的气息,面前有且只有一座荒芜的后山,杂草丛生,但让人咂舌的是,无数破旧腐朽的古剑四散在地上,被枯枝败叶掩盖,看不出任何光泽,不仅没有天下第一器的威严,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灵气。
很难想象,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宗传承数百年的门派宝地。
传闻每个临潇宗弟子,在锻体之前必须要进入剑冢,得到自己的本命剑,没有得到剑冢认可拿到本命剑的弟子,会被逐出宗门。
残酷的竞争方式令临潇剑宗自遥欢宫灭门后便稳坐第一剑宗的宝座,光鲜亮丽,威严至极。
但这片土地上有且只有衰败枯朽的气息。
林暄雾后背一阵发凉。
他放任惊春脱手,自己跟随着它,往剑冢山中走去。
一路上,惊春都在不停地发出哀鸣,像是在为同类悲惨的命运惋惜悲愤。林暄雾作为它神魂相契的剑主,心中也无端蔓延起悲伤。
满地无人问津的残剑,剑纹斑驳难辨,却能从被泥土模糊的轮廓中看出来曾经的锋芒锐意。
一柄剑从沉重的铁块,经过匠人千锤百炼,费心雕琢,方能问世。
但再怎么锋利的宝剑,若是没有主人执仗,便也只有被岁月淹没,渐渐腐朽的命运。
林暄雾一阵感慨。
惊春停下动作,缓缓飞到上空,林暄雾似有所感,抬手握住它的剑柄,在其中注入灵力。
惊春的外观已经被连峥用法术伪装,无人能看出其本来面目,所以他无需再小心遮掩。
随着灵力的涌入,惊春剑身焕发出一阵温暖的白光,普照大地。
在本源之力的浸润下,剑冢中万剑齐鸣,感受到了来自惊春的召唤。
它们剑身的污泥,在不断的颤动和自洁法术作用下逐渐脱落,显露出或是洁白如玉,或是耀如金石的剑刃,折射出绚烂光辉。
这是一场万剑复苏的奇观。
林暄雾再次对“惊春”二字,产生了新的理解。
或许很多年前剑主为这把剑取名时,也同他一样,看到了万物复苏的春色。
古剑们被惊春净化牵引,恢复了自己的法力,荒山霎时充满生机,青嫩草芽破土而出,枯枝上抽出枝条,一阵风席卷而过,吹走了地上的枯枝败叶,就连笼罩着荒山那经年不散的黑云,也悄然间褪去颜色。
一道金芒穿透云层,洒向这片大地。
“……”
“……万物春生,这样的奇观,我只在一把剑身上看过!”
林暄雾一人在塔内生春悟剑道,殊不知塔外早已乱作一团,无人不为那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剑惊叹。
“是……钟怀洌的惊春剑!”
有人反驳:“我早年有幸亲眼见过惊春剑,不长这样。”
“万一是障眼法呢?”
有人嗤笑:“你不知道么?惊春自百年前钟怀洌自刎后便断剑自封,至今不知所踪,再说了,就算巧合被这修士捡到,且不说他要如何找到材料补剑,就算真的补好了,又有什么障眼法能够瞒过试练塔的光幕呢?”
他说得在理,没有人再反驳,也无人注意到连峥上扬的唇角。
以及许涧华那难看到极致的脸色。
也许,真的只是功效类似的普通长剑吧,或是这林暄雾用了什么奇怪的阵法……
诸位掌门压下心中的惊疑,继续看下去。
另一边,惊春净化了剑冢,但林暄雾的考题仍在。
闯过剑冢。
林暄雾收回惊春,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出乎意料的是,古剑们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对他露出剑意,反而为他让出路来,一路恭敬相随。
他有些诧异,但没有停下脚步,沿着山上的路一步步往前走。
穿过剑冢后,林暄雾成功离开了试炼空间。
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剑冢的复苏对镜海天域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天域试炼开启的第二日。
明镜海畔的众人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满脑子都是“太强了”这三个字。
只见天际水幕的画面中,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林太子正在闯第二十九关。
这才第二天啊。
众人一脸麻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结交的帖子半日前就递到了苍陵山那边,更有甚至已经在思索怎样说服那位太子娶了自家适龄小辈,结个姻亲,再不济能有些结交都好。
待林暄雾出塔后,他便是天域崭新的一代天骄,万人敬仰,前途光明。
“三十一层,苍陵山。”
林暄雾脚步一顿。
不知不觉间,竟然啊已经到了第三十一层。
他没有留意时间,于是问了问灵台里打盹的浮笛:“过了多久了?”
浮笛打了个哈欠,掰掰指头:“不到两天吧。”
林暄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卜卦,问梅。”
金色的字在林暄雾面前浮现,紧接而来的便是一片徐徐飘落的红梅。
林暄雾怔怔地伸手接住,那瓣红梅落在他手心,变成了三枚铜钱,与程颐之留给他的别无二致。
与此同时,塔外的光幕成了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光幕失效了?”
“其他人的还正常!”
“是阵法出问题了么?”
……
“妈呀,林暄雾,你灵台里的那棵树一下子长大了!”
浮笛咋咋呼呼地叫,林暄雾却问:“什么树?”
浮笛愕然:“你不知道么?你灵台中央有一棵梅花树,红色的!”
林暄雾心中一惊,用灵力仔细探查,但却无功而返。
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灵台里有这样一棵树。
但,红梅?
林暄雾看向静静躺在自己手中的三枚铜钱。
卜卦问梅,要卜什么,又是问什么?
这道题真实太奇怪了。
但程颐之告诉过他:“卜算本就是在夹缝中窥探天机,一切要么遵从天意,要么遵从内心。”
因此,此时脑子一时空空,也未尝不是好事。
他原地盘腿坐下,合上掌心,轻轻在手中摇晃铜钱。
一掷,二掷,三掷……
问前路?不,前路可见,他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问归处?不,友人爱人在侧,他只想抓牢眼前的幸福。
问过往?不,心魔已消,他不能再让自己疯一回。
思来想去,在最后一掷前,林暄雾挑了一样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来问。
“出去之后我想喝青梅酒,连峥会给我买哪一家的?”——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敲锣打鼓
多了好多追读留评的小可爱,前几天家里有亲人离世了,我去葬礼上忙活了几天,没怎么码字,让大家久等啦!
很高兴大家能看到我的书,能够喜欢小钟小龙的故事,不管怎么样,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可能有些地方处理得还是有些稚嫩,不过大家放心,不论如何,这一本书我都会慢慢完结的,争取让每一个角色都生出血肉,得到自己最好的结局。
也希望屏幕前的你们,事事顺意,健康快乐[三花猫头]
我们一起走下去!
另……另外,有没有人能给点那种……白白的神秘液体?(扭捏对手指
第43章 又闻梅香
话音落下的一瞬, 他手中金光大盛。
那三枚铜钱上竟然雕刻了阵法铭纹,被他误打误撞摇晃在一处,纹路连接起来, 阵法生效。
于是林暄雾就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长出一棵参天的梅树来, 枝头缀满红梅,无风自动。
“好久不见啊,怀洌。”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林暄雾心头一颤, 猛然回首,就见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程颐之。
自从一年前龙沼幻境之后,程颐之就消失在了林暄雾的世界当中,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能够再见到师尊的一天。
林暄雾讷讷道:“……师尊。”
然后他猛地想起,还有光幕的存在,塔外无数人正在盯着他看, 怎么看都不是相认的好时机。
程颐之像是能够听到他的心声, 一边摆手一边走到他身边:“放心吧, 为师早就给他们屏蔽了。”
林暄雾松了一口气。
他有无数的问题想要向程颐之发问,但他不确定这次的重逢是否是最后一次, 也不确定剩下的时间足够他说多少话。
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的人, 猛然看见前方有一处反光,但早已走的头晕眼花,无法确定那到底只是一个水洼,还是一汪湖泊。
程颐之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给他喂下一颗定心丸:“放心吧,在你通关这一层之前, 为师不会消失。”
于是他小心翼翼开口:“师尊,你是神识吗?”
程颐之一掌拍在他后脑勺:“废话,为师尸身早就化成灰了,不是神识难道还是鬼魂?”
痛斥道:“我看你这仙是越修越傻了。”
林暄雾嘶一声去揉后脑,嘟囔道:“问一句也不行……”
程颐之白他一眼:“动点脑子再问。”
林暄雾也不客气,上下嘴唇一碰,问题就连珠炮似的砸在程颐之脑袋上:“这考题是什么意思?要怎样才能通关?这题是你出的吗?你到底分了多少神识出来?惊春为什么没有人型器魂?为什么只有玉骨能续刃?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从灵囊中取出存放着甘霖镜的木匣,递到程颐之面前:“这玩意我怎么用不了?”
“……”
程颐之皱着眉,轻轻“啧”一声,“少问点!为师听得头疼……况且为师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哪个不知道?”
程颐之掰指头:“惊春我不知道,玉骨我不知道,分了多少神识……我记不清了。”
林暄雾:“……”
他把盒子往前递了递:“这个你总知道吧?”
程颐之接过盒子,稀奇道:“你怎么拿到的?你师叔给的?”
林暄雾冷哼一声:“他能有这么大方?我在校考上赢回来的。”
程颐之嬉笑:“还挺机灵,知道拿好东西。”
他抚摸着铜镜背后古朴的花纹,眼神有些怀念:“这可是为师花了整整五千年才尽收眼底的红尘啊。”
林暄雾有些无奈:“能不能先告诉我,怎么用?”
程颐之瞥他一眼,摇头:“你现在还不能用。”
“我当初设下禁制,你需迈入修灵境,找到自己的飞升之道,才能开启镜子。”
好吧。
修灵境,也快了嘛。
林暄雾安慰自己,能用就行,不急。
“好吧,那你告诉我,卜卦问梅是什么意思,怎么通关?”
程颐之把盒子还给他,指着试炼空间中央的那一棵梅树,说:“那是什么?”
“梅花。”
“考题让你问啥。”
“……问梅。”
程颐之翻了个白眼:“那你就去问啊。”
林暄雾眨眼:“我问了。”
“问了啥?”
“……”
好烦。
他支支吾吾:“随便问的。”
程颐之又是一掌拍到他后背:“问啥了?”
林暄雾红着脸把刚才随口问的话说给他听。
“……”程颐之把手收回去,冷笑一声:“出息。”-
总之,程颐之还是放林暄雾过关了。
但通关后林暄雾并没有立刻离开第三十一层。
二人就这样在一方小世界内端坐,身前支起茶桌,慢慢聊起天来。
“师尊,我想给自己算一卦。”林暄雾试探着开口。
程颐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算什么?”
林暄雾其实也没想好,但就是一时兴起,突然想要给自己算算。
他想了想,说:“算……我们的下次相遇。”
程颐之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好恶心。”
“……”
好吧,他不和老人计较。
“那随便算算,什么都行。”
他灵光一闪:“不算我,算连峥吧。”
程颐之最烦他黏黏糊糊说那人的名字,敷衍道:“随你算什么,算算算!”
林暄雾当即拿出方才那几枚铜钱,临到头又没想好要算些什么。
算命数?他怕算到什么不该算的东西,徒增烦恼。
算姻缘?他又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不自信。
想来想去,他竟有些羞恼,便将铜钱往桌上一抛:“不算了!”
“师尊,你给我算算。”
程颐之放下茶盏,看了一下他,然后摇摇头,语出惊人:“我看不清你了。”
林暄雾一愣:“什么意思。”
程颐之说:“字面意思,你的命盘已经被改动了太多,我已经看不透你的前路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犹豫着说:“不过怀洌,你自己知道么?”
林暄雾一时听不懂他的意思:“我该知道什么?”
程颐之说:“你心魔未消。”
心魔?
“你怎么知道?”
心魔难道不是自他离开幻境后便自行消失了吗?为何还在他体内,他却浑然不觉?
他想起刚进入试炼空间时,浮笛和他说过,他灵台内悄然生长的那棵红梅,心念一动。
果然,程颐之伸手,从不远处的梅树上折了一根枝条,递到他面前:“是它告诉我的。”
林暄雾用颤抖的手指接过梅枝,忽然感到灵台某处震动。
像是与这支红梅产生共鸣。
程颐之挑起眉:“我的神识。”
什么意思?他灵台里的那棵树,是程颐之的神识?
林暄雾突然想到龙沼幻境中,最后落在他手中的那一瓣红梅。
与如今手中的枝条,连成一道能让他醍醐灌顶的屏障。
原来,心魔是被程颐之用最后一丝遗留的神识封印了。
“师尊,要如何解心魔?”他有些忧心,这个隐患留在他身上,像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刃。
程颐之摇头:“我解不了。”
林暄雾再问,他却绝口不言了。
林暄雾见他几次叹气,有些沮丧:“师尊,我是不是没救了?”
“呸。”程颐之瞪他。
林暄雾:“……呸。”
“你小子要活得比我长。”程颐之说。
林暄雾问:“你活了多少岁?”
这一直是修真界的秘密,众人只记得,程颐之自天域诞生之初便是仙门当中的翘楚,一手缔造了镜海天域的修真体系,看着这座奇迹仙域一步步走向昌盛。
程颐之掰着指头,想了一会:“……七千还是八千来着?记不清了。”
……比天域还要老个三千岁。
林暄雾感叹:“真能活。”
“啧。”
程颐之把茶杯“啪”的一声砸在茶桌上,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在这坐半天了,你要出去了!”
林暄雾嬉皮笑脸凑上前:“别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抬手,将浮笛从灵台中释放出来,化作红白相间的蝮蛇缠在他细白的手臂上,探着脑袋看程颐之。
因试练塔的压制,浮笛在空间中只能以最原始的形态出现,且不能动用法力,也无法说话。
林暄雾给他介绍:“这是浮笛,你还记得吧?那只……为祸东海,被你抽去修为,带回苍陵山的那只恶蛟。”
程颐之一拍大腿:“是你。”
浮笛点头,从林暄雾手臂上滑下来,落到程颐之身上……
然后被一把甩飞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林暄雾看错了,他觉得程颐之的脸有点白。
“……师尊,你不是,怕蛇吧?”
程颐之浑身一抖,恼羞成怒:“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再待下去你就要被人反超了!”
林暄雾笑得直不起腰,手忙脚乱地把受挫的浮笛捡回手里。
但还未等他说出道别的话,随着程颐之的衣袖挥动,他的身躯被牵扯出了三十一层的试炼空间。
神识回体,林暄雾唇角的笑意慢慢黯淡下去,他沉默着站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久久无言。
半晌,他慢慢跪下来,冲着黑暗,轻轻叩首。
……
一瓣红梅落在温着香茶的玉杯中。
程颐之盯着茶盏中浮起的微澜,叹了口气,随即端起茶,伸手将茶水泼出去。
红梅还未触地,便化作齑粉散去,不留尘埃。
“又哭。”程颐之有些无奈。
他的徒弟总是这样,人前会将一切不利于自己脸面的小情绪藏得很好,离了人便悄悄发泄,谁也不知道。
至情至性,至纯至清。
是俗世红尘中的一股清流,是经年浊浪中的一汪白水。
阅尽千帆的程颐之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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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明镜之瞳
“第三十二层……”
“遥欢宫。”
林暄雾睁开双眼。
面前是已经阔别百年的仙山, 云雾缭绕,仙鹤啼鸣。
他忽然被清风迷了眼,缓缓蹲下身, 抓起一把地上的尘土。
他最后一次见到遥欢仙山, 是当初山巅自刎时,眼眸中映下的滔天血色。
断壁残垣,满地血污,辉煌千年的仙门就这样一朝覆灭。
再抬眼, 他眼前的仙宫便不见了。
林暄雾好像回到了一百年前,他还是钟怀洌的时候,站在山巅,山下是十万魔兵,和无数失了神智的仙门中人。
他们或哭丧着脸,呆滞着望着眼前宛如炼狱的画卷,或是咬牙, 再次拿起手中的武器, 投入战场。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 身上穿着脏污的红衣,站在山巅。
惊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手中, 林暄雾手指颤抖着放在了剑柄上。
昏沉的天空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滴滑落他眼前, 凝成金色的大字。
意料之外的,这一层的考题很是奇特。
“十万魔魂冲煞阵。”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的瞬间,林暄雾周身一僵。
他周围的空气被挤压,雨滴变成鲜血一般的红,有规律地将他脚下的土地浸染成一个圆形的阵法。
一滴雨水砸在林暄雾握着剑柄的手上。
霎时,天地剧变,山下所有景象静止一瞬, 半空凝结的雨滴悬而不落,万物静谧。
一道血红的法阵缓缓从林暄雾脚下升起,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骨骼挤压的声音在他身上响起。
林暄雾的脸色除了苍白之外没什么变化,但他此刻承受的,是曾经震骇天域的“万魔冲煞”之刮骨剔肉之疼。
但还未等他缓过劲来,小腹的灵台处便一阵剧痛。
灵台中栖息的浮笛惊叫:“暄雾!你的灵台要塌了。”
林暄雾抿着唇并未言语。
他知晓了。
剩余的考题在他眼前慢慢浮现——
“阵有罡风削骨刮肉,姝色将尽矣,金丹已溶。”
“问,生路何在。”
林暄雾轻轻开口:“浮笛,待好了。”
浮笛还未来得及询问到底怎么办,便在溃散的灵台冲击下陷入昏睡。
林暄雾抬起手,甩掉惊春剑柄上的血色。
他缓缓将雪白的剑刃拔出。
惊春受试炼空间的影响,变回了原样,但好在是百年后的模样,连峥用玉骨铸就的剑刃倒映出林暄雾沉静的双眼。
林暄雾扔下剑柄,没有理会惊春抗议的颤动,将剑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时间仍然静止,林暄雾一眼望尽山下混乱癫狂的惨状,却在看见主殿大门时停住了目光。
……程颐之。
他正怔怔站在巍峨的宫殿门口,眼神望着战场中央。
他的身后,一张熟悉的面孔狠狠砸在林暄雾脑中。
那是许涧华。
是许涧华!
林暄雾的双眸顿时通红,只见许涧华用一件灰黑的法宝长袍隐匿身形,紧紧贴着程颐之身后。
他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把锋利锃亮的匕首,此刻正抵着程颐之后心,眼看着便要没入其中。
原来,是许涧华。
林暄雾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他顺着程颐之犹疑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战场中央,一袭红衣,手执惊春,正在奋力厮杀的自己。
他一点点看着,看到了此刻正在同魔将缠斗的钟成裕。
看见了十里之外凉亭中正在端坐自弈的魔皇,裴长荫。
林暄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角滴下一行血泪。
那滴艳红的泪就这样顺着他雪白的脸颊慢慢往下,从冰凉的下颌角滴到地上。
只要此刻有人能够行动,便能注意到他通红的眼眶当中流下血泪的,竟然是一双妖异的镜瞳。
那双镜瞳倒映着世间的一切,却唯独照不见林暄雾自己。
林暄雾轻轻开口,答了考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
“自断生路以渡魂,置之死地而后生。”
话落,惊春悲鸣着,在林暄雾细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不见众生疾苦。”
“不见后路陡峭。”
“不见往事沉疴。”
“……”
“不见众生……”
“不见……”
像是有数不清的人,正围着他,在他耳边不断念着这几句话,语气阴森,像是在念某种诅咒之语。
林暄雾就在这样的声音环绕下,慢慢睁开了眼。
我看不见东西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我在哪?
记忆慢慢回到林暄雾脑中。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是镜海天域试炼塔,他正在试炼空间当中接受考核,已经到最后一层了。
只一步便可破塔,登顶天榜。
只一步便能真正有能力,提剑寻仇。
只一步……
冰凉的触感从林暄雾脸颊上传来,他后知后觉伸手去碰。
那是液体,不过他看不见。
“看不见……”
他还记得,最后关头,他用惊春自刎,答了试炼题。
自断生路。
这既是他当年的选择,也是林暄雾潜意识当中认定的,唯一能够破此死局的方式。
只不过,当年是形式所迫,亲人都被逼死,一身修为尽废。
他已走投无路,只有一条悲壮可泣的死路。
于是他便走了,不曾算到会有往后种种。
林暄雾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道题,是觉得他百年后竟然有得选了吗?
题破了,但塔还没破,林暄雾在黑暗中摸索,在不远处找到了遗落的惊春剑。
它回到了自己的剑鞘,林暄雾试探性地拔了拔,未果。
看来惊春再次自封了,只是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如何。
林暄雾叹了口气。
勉强支着剑站起来时,他脚下踉跄了一下。
有风刮在他的身上。
他感受不到自己,感受不到四肢,灵台,法力。
包括脚下的路。
林暄雾不知走了多久,他听见了水声。
水声,鹤鸣……
还有,剑刃破空的声音。
手中的惊春有了反应,它开始震颤,牵引着林暄雾一步步向前走。
一道罡风扑面而来,好在有肌肉反应,林暄雾听声辨位,勉强侧身躲过。
惊春自己脱了剑鞘,来到林暄雾手中。
林暄雾犹豫着,哪怕黑暗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但他最终还是将剑刃横在了身前,作起手式。
“哈。”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那是一道听上去很年轻的声音。
紧接着,他说:“好后生,我不同你打。”
后生?
林暄雾收了剑,恭敬行礼:“晚辈见过前辈。”
那声音懒懒的,带着一分新奇:“镜瞳?”
林暄雾一愣:“什么?”
那人却并不说下去,只笑道:“无妨,你这后生倒是奇特,报上名来。”
“晚辈……遥欢宫第八代少宫主,钟怀洌。”
那人在舌尖细细咂摸:“怀洌……怀洌。”
“甚好!”他话里的笑意又加深。
林暄雾心尖一颤,他放下手臂,慢慢伏在地上。
“……晚辈辜负先祖期许,还未承袭宫主便闯下弥天大祸,使——”
他正请罪,那人打断他:“不必多言,我已在你眼中看到。”
“怀洌,你可知我遥欢宫为何会屹立不倒百年有余?”他说。
林暄雾斟酌着答:“因……门派实力甚笃?”
“非也。”
明明看不见那不知名的前辈,林暄雾却在脑海中想象到了他唇边噙笑的模样。
“因门风清正,广结善缘?”
“非也。”
“晚辈愚钝,请前辈赐教。”
林暄雾听到他说:“因为,我遥欢宫从不拘泥于什么祖宗期许,没这个规矩,一切随缘。”
林暄雾讷讷:“……原是如此。”
那人无所谓道:“一切因果皆有天定,任谁都无法改变,即使不是你钟怀洌,遥欢宫也迟早会倒,这是命盘所定。”
命盘所定。
林暄雾埋着头,却微微勾起唇角:“这样的话,我的师尊也常常与我说。”
那人呵呵笑道:“善哉!若有机会,我也想同你那师尊结交一番!”
林暄雾的情绪淡下来,有些落寞:“他老人家已仙逝百年了。”
那人没想到他会当着面扫兴,觉得稀奇,笑了好一会,然后神秘地说:“怀洌焉知,我又是个什么?神魂,亦是鬼魅?”
林暄雾抿唇回应他的调笑:“您是前辈。”
对面又是一阵花枝乱颤,半晌才道:“你有意思,我喜欢!”
“晚辈之幸。”
“好啦,不同你说笑了,耽误你考核。”
说到这个,林暄雾问:“前辈,我的考核还没通过吗?”
那人说:“其实是通过了的,只是我想给你一些小惊喜。”
……行。
林暄雾松了一口气,就听对方说:“本来是功法秘籍一类东西,但你现在看不见,给了又没用,所以……”
他坏透了,语调拖得长长,吊足了林暄雾的胃口。
“所以,我便麻烦些,直接讲给你听好啦。”
林暄雾心中一喜,忙作揖:“多谢前辈不吝赐教。”
接着,他感受到自己手边被递过来一样东西。
“拿着。”
林暄雾依言做了,抓在手上发现是一柄长剑。
那长剑引着他往前走,无名前辈说:“拿东西,把眼睛蒙了。”
林暄雾顿住,抬手从衣袖上撕下一片布料,系到眼前。
前辈像是在提醒他:“明镜之瞳,不见自身。”
他想了想,恍然:“你之大道已然明了,只是这双眼睛不是能照出众生之镜,而是一面……单面镜。”
林暄雾不自觉地将手指放在红布之上,轻轻抚摸自己的眼睛。
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单面镜,旁人能够看透,他去看时,却只能照出心中那滔天的血仇。
妖异的双瞳原是不祥之兆,他思索片刻,将自己生有心魔之事同前辈说了。
前辈没说什么,让剑牵着他坐在一个冰凉的石墩上,说:“此后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你的点拨,但怀洌你要记住,道之一字,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明悟,自己去寻,方得正果。”
林暄雾正色点头:“晚辈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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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想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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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仙道之上
“天域修者修仙, 修的不是仙法,而是仙道……”
“这些你师尊兴许早就教过了,我不耽误你时间。”
“怀洌, 你应该听说过, 剑之一道虽是正统,却因沾染杀伐之气不被天道完全认可,对此,你如何想?”
林暄雾的手指蜷了蜷, 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我看来,杀伐此举,或可自成一道。”
前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很是惊讶:“你的意思是,杀伐之道?”
林暄雾点头,他虽不确定自己说的是对是错,但……
“折剑, 对于剑修来说不亚于自尽, 但所谓杀伐之气却并不会随剑消逝, 况且,谁说执剑之人, 所求只为生杀?”
“若心存杀念, 不需利剑,一花一木,有心皆可为杀器。”
对方被他这番可谓是“大逆不道”的言论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苦笑道:“若是曾经我有你这般深刻见解,又……”
他不再说话,林暄雾也有些不安:“前辈,是我说错了吗?”
对面轻叹一口气, 道:“虽然过程崎岖,但结论是不错的。”
“怀洌,你说执剑不为生杀,但为何会有……那样的心魔。”
闻言,林暄雾垂着头,淡声道:“我也曾想过放弃仇恨,但……又怎么会有这么轻易呢?”
说罢,他抬头,虽然看不到,但语气诚恳:“前辈,至少此时此刻,我心不变。”
“你心性纯善,会有好报的。”
林暄雾听得有些想笑,心性纯善这样的词语竟然也能用来形容他了。
毕竟贪嗔痴怨憎会,他哪一样不沾染?又少算计了哪一桩事,哪一个人?
他自认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虽比之许涧华之类阴毒鼠辈算得上光明磊落,但也自认担不起纯善中的哪怕一个字。
不过人心隔肚皮,不曾显露人前罢了。
“你之大道近在眼前。”
林暄雾听不懂:“还请前辈明示。”
前辈神秘道:“你方才苏醒时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那一连串的诡异吟唱又在林暄雾耳畔响起……他点点头。
“……不见众生疾苦,不见后路陡峭,不见往事沉疴。”
他顿了顿:“唯见滔天血仇。”
“啪”的一声,似乎是对面打翻了茶盏。
前辈的声音有些发虚:“……你再说一遍?”
“?”林暄雾困惑地重复了一遍。
对面缓了好一会,口里一直喃喃:“坏了,坏了……”
又自说自话:“这地方……天道管不了吧?”
“前辈,你说什么?”林暄雾一头雾水。
“好怀洌,你别这样叫我了,这真的……”
折煞我了!
林暄雾哭笑不得,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问:“那晚辈该唤您什么?”
“也别自称晚辈,我求你了,我是遥欢宫创始者,你若愿意,唤我一声宫主就行了,敬语也免了!”
好在林暄雾倒是听话,乖乖喊了宫主。
自称宫主的人还在后怕,自己这是惹了个什么存在?没被天道弄死都是万幸了,哪里还敢摆前辈架子。
他严肃起来,将突破修灵境的要领同林暄雾说了清楚,但绝口不再提飞升之道的事。
一切事毕,林暄雾也重新恢复了除眼之外的五识。
“好了,你是时候离开这里了。”交代完毕,宫主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没忘记初时拉着林暄雾闲聊了好些话,便补充道:“我说的,除了那些修行之法,其余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只当玩笑便是,可清楚了?”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点拨之恩在前,林暄雾压下心中疑惑,乖乖保证了听过便忘。
临走之前,林暄雾总觉得不问不安稳,便说:“宫主,我的飞升之道,可有不妥?”
宫主没说话,那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接着他手中便多了一张柔软的纸条。
宫主压低声音:“看过便忘了,不要声张,就当给我积阴德了,好怀洌。”
道理我明白了,可我现在是瞎子啊!
林暄雾刚想再问问,他怪异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此方世界便急速崩塌,宫主的气息也一并消失殆尽。
……好吧。
这件事,林暄雾转头便抛在了脑后,方才得到点拨,他受益匪浅,恨不得立马闭关个两三天,兴许真能一举突破修灵-
试练塔,破了。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惊涛骇浪,百鸟齐鸣,天域钟整整响了十二回,余音绕梁,震彻天域。
一道金光洒在试练塔尖,法阵运转,慢慢旋开一个出口。
“出来了!林暄雾出来了!”
“两天破塔,前无古人啊!”
“天域后继有人!”
……
金光凝成阶梯,从塔尖向下蔓延。
一道红色的身影缓步走出。
甫一踏出机关塔,耗尽的灵力潮水般涌进林暄雾的灵台,他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经脉重塑的酸爽。
众目睽睽之下,他红绸覆眼,手中剑刃化作一根不大不小的拐杖,牵引着他一点一点迈下阶梯。
海岸上,连峥唇角的笑意僵住。
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抬手召出逐寒,身旁的苍陵山长老被他吓得虎躯一震,差点脱口而出“救命”二字,待看到连峥直直御剑上空时,早就白着一张脸,冷汗浸湿了后背。
妖皇陛下就这样踩着令天域闻风丧胆的逐寒剑,向半空中摸索前行的红衣少年疾驰而去,稳稳落在阶梯之上。
林暄雾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放下心,下意识伸出手去。
连峥连忙将人扶住,揽过他的腰肢,在他耳边问:“眼睛怎么了?”
林暄雾摇头,顺势将一条花纹斑驳的蛇塞到他手上:“我没事,你看看浮笛怎么了?”
连峥将浮笛收回自己的灵囊,答道:“他没事,我们先下去。”
说罢,将林暄雾打横抱起,踩上逐寒。
林暄雾笑道:“都看着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连峥绷着脸,声音有些冷:“我管不了那么多。”
罢了罢了,随他去,自家道侣。
林暄雾紧了紧搂着连峥脖颈的手臂。
这样毫无保留的眷恋依赖让连峥的眼神软化些许,他抱着人落在海滩上,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医修。”
一时鸦雀无声,没人敢上前。
林暄雾扯了扯他的衣袖,将惊春递给他,权当他是人肉拐杖:“我无妨,不劳烦诸位长辈了。”
连峥盯着他蒙眼的红绸看,接过惊春,一切情绪隐而不发。
过了一会,才陆陆续续的有人上前攀谈吹捧,直将林暄雾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他只笑着客套,不多理会。
连峥任由他扶着手臂,林暄雾知道他担心自己,勾着他的手指轻声说:“你去同宗主说一声,我先回一趟苍陵山。”
此刻再眼瞎的人也看出了他们关系匪浅,林暄雾干脆亮出道侣红线,绕着自己的手腕缠了几圈,哄连峥。
“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连峥紧绷的唇角软了一下,他捏了捏林暄雾的手指,低声说:“等我。”
留林暄雾一人站在原地,耳根到脖颈红成一片。
连峥很快就回来了,二人也不避讳众人的眼光,手拉着手便扬长而去,只剩一群人在海岸上眼巴巴地你看我,我看你。
有人对许涧华说:“原来妖皇前来是为了这个,哈哈。”
许涧华的脸黑成了锅底,还要勉强挂着笑脸应付:“……我亦是今日才知道,小辈们感情好,是好事。”
众人忙不迭点头应和:“对对,是好事,是好事,哈哈哈。”
于是那些存了心思想要与林暄雾攀姻亲的长辈们,也只好扼腕叹息了。
谁敢和妖皇抢人?
捡漏也没可能了,谁不知道他们龙族最是衷情-
“我和阿霁他们很是投缘,前三呢。”林暄雾唇角勾着笑。
连峥问:“自第三十一层,属于你的光幕便黑下去,一直到你破塔。”
“毓翎,塔中发生什么了,你的眼睛怎么样?”
林暄雾便将程颐之和宫主的事一股脑全都说给了他。
而后他想起什么,从袖中摸索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条,递到连峥手心。
“阿峥,帮我看看这里写了什么,这是宫主交给我的。”
连峥依言打开字条,念给他听:“仙道之上便是神道,造化无限,或可称作‘不见’。”
林暄雾一愣,轻声喃喃:“……不见神道。”
逐寒剑落在梧塘院中,连峥用了他撕裂空间的法术,着急地将林暄雾拉进房中,要看他的眼睛。
林暄雾扯紧了红绸,抿唇道:“……我自己没见过。”
可能会有些可怖。
连峥停下动作,按住他的后颈,滚烫的吻印在他唇角。
……一吻结束,他没有说别的,只是凑到林暄雾耳边,用哀求的语气轻轻唤:“……毓翎。”
灼热的气息打在林暄雾颈侧。
“你若是瞎了,我便是你的眼睛。”
林暄雾听到他苦涩的话,用手掌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瞎不了,可能会有点……丑。”
连峥有些急了,一时没收住语气。
“毓翎,我连……你死都经历过了,还怕你丑?”
好吧。
林暄雾叹了口气,自己将红布扯了下来。
连峥看过去时,正对着的,便是——
林暄雾那明镜一般的双眸中,倒映出的,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不见神道”指路第一卷29章龙沼幻境中小钟的心魔形态呀[哈哈大笑]
心魔时是没有镜瞳的,后来师尊用神魂稳定了心魔,之后三十一层中两道神魂共鸣使封印加重(灵台中梅树生长),就促成镜瞳啦[哈哈大笑](好吧这一段我写得有些意识流,不过大致是这意思)之后迈入修灵境就能操控自如。
若是心魔封印消失,镜瞳便会随着神道影响,从照不出自身的单面镜,变成只能照出血海深仇的镜子。
这个设定后面会详写的,以及遥欢宫初代宫主……大家可以猜猜他是人是鬼[吃瓜]反正是好人。
相信大家也看出来我们小钟身份不简单啦……
(留钩子)
这玩意要第四卷末尾-第五卷才会详写,前面都是再铺垫[竖耳兔头]可以大胆猜!
小钟小龙,第一卷开头提到的符修墨岚美人以及师尊,真实身份都是有关联的呦[哈哈大笑]
(好吧剧透过多,大家感兴趣请收藏!留评有小红包[哈哈大笑])
第46章 红绸覆面
林暄雾紧张地站在原地, 半晌,才感受到连峥放在自己眼睑上的,颤抖的手指。
连峥低低说:“毓翎, 我刚才说得不好, 你权当我是傻子。”
林暄雾轻哼一声:“你本来就是傻子。”
他将手里的红绸递给连峥:“给我戴上吧。”
连峥拿过来,却说:“会不舒服么?”
林暄雾摇摇头,连峥便替他把红绸系上了。
“我要闭关冲击修灵,过后可能会有结业典礼之类事务, 你帮我推掉,或是代我去,好么?”
连峥将他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亲昵的吻落在他脸颊,点头答应。
林暄雾便安心去院中打坐了。
……
引气入体,充盈灵台。
神魂离体经受淬炼,抱元归一, 迈入神道坦途。
红绸覆面, 不见苍生。
……
整整十日, 天榜前五十定榜,众人欢欣庆贺之际, 也没忘记那位两天破塔, 横扫天榜的奇迹。
“暄雾还没出关吗?”
苍陵山剑修道院结业礼上,迟霁避开人群,拎着酒杯找到了坐在屋檐下的微生望。
微生望接过他手中的酒杯,道:“锻体到修灵,不是这么快就能成的。”
话音刚落,临近的山巅上便传来一阵强劲的灵力波动,贯彻山脉。
那是梧塘的方向。
“……”微生望轻咳一声, 正色道:“但暄雾天资绝伦,你我是知道的。”
迟霁白了他一眼,然后扯他的手臂:“走啦走啦!去找暄雾玩!”
衣袂掠过,阶上独留一盏玉。
另一边,鲜红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少年被磅礴的灵力托举到半空,全身笼罩在金光之下。
历经十日,他终于参透了修灵境界,成功找到了自己的飞升之道。
灵魂得以淬炼,自此,他便也是一步飞升的强者了。
塘中红莲盛放,经灵力浸润显得格外美好动人。
一道庞大的黑影划过天际,霎时引动万兽齐鸣,带来阵阵祥瑞。
过往古今,任谁修灵都没有这样大的排场,如今不管是试炼还是旁的什么,林暄雾可谓是出尽风头了。
毕竟而立之下修灵,他是天域第一人。
连峥不怕兴师动众,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此刻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他百般渴求而得的爱侣。
世人皆道这柄锋芒毕露的宝剑可称作钟怀洌第二,但只有他知道,那缕宝贵优秀的神魂从未有变。
他围着林暄雾转了好几圈,随后落地。
林暄雾的眼睑上仍旧蒙着红绸,面容神圣,腰身盈盈。
就在他用心梳理经脉时,天生异象。
只见苍陵山百里之内云层齐齐转阴,电闪雷鸣,顷刻间便围上山头。
见者无不哗然。
原因无他,这竟是天域千年未现的劫云!
天道自千年前便沉寂不发,过往还有少数天谴和飞升劫云出现,这一千多年,除了那道送林暄雾上天域的天诏,便再无响动了。
众人又惊又喜,劫云出现,代表天道仍旧存在,无数人追寻的那一条飞升之路,便也还走得通!
只是不知今日围了苍陵山的,究竟是天谴,还是天赐。
若是天谴便与他们无关,但若是天赐……那么千年来又一个登上残缺天梯,飞升成仙的修者,便出现了!
于是众多留影法器,齐齐对向了那足矣载入天域史册的小小山头。
劫云压顶,连峥面色不变,目光仍旧追随置于风暴中心的道侣。
坦白说,他并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福是祸 ,他相信面前的人能有办法应对。
那可是他的毓翎。
于是迎着他的目光,一道金色的影子从云层当中伸出。
是……天梯。
是天梯!
天道要林暄雾即刻飞升!
“天呐……”有人惊呼,有人捂住口唇,望着那节逐渐向下的天梯默默流泪,有人与身旁道友抱在一处泣不成声。
那便是修士们前赴后继,朝生暮死也要追寻的仙道。
……
与天梯一同落下的,是势不可挡的雷劫。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锐利剑影当空而起,以常人难以捕捉到的轨迹,直直对上那道足以让灵魂灰飞烟灭的天雷。
随后,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
“那是什么?!为何挡雷劫……”
天光映亮了连峥肃穆的脸。
他离林暄雾近,看得真切。
飞上去阻挡雷劫的,是自破塔后便一直自封的惊春剑!
他眉头微皱,却并未阻拦,雷劫对于此刻刚刚突破的林暄雾来说尚不知是好是坏,惊春有灵,护主也是理所应当。
但他确实没想到,惊春能有如此神威,竟然挡住了能毁天灭地的雷劫。
细细想来,毓翎身上单凭借尸还魂一样便是大造化,加之天诏,能看出天道对他的偏爱。
但刚至修灵便急着让他飞升,这样的行径不符合天道逻辑。
在察觉到事有蹊跷的一瞬间,连峥没有丝毫犹豫,化作龙身,跃然升天与惊春一道对抗雷劫。
真龙一族本就驾驭风雷,他一面抵御天雷,一面也汲取着其中蕴含的大道声息,眨眼间修为便更上层楼。
各个山巅围观的修者看得目瞪口呆,不解道:“妖皇为何挡天雷?”
“若我没看错,方才上去的是林暄雾的佩剑!”
“那佩剑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硬抗劫雷!”
“我翻遍八荒名剑录也不见这把剑的名讳,真真奇怪!”
更令众人咂舌的事情出现了,在那长剑与妖皇的一同抵御之下,劫雷竟然隐隐处于下风,就连那天梯,也停止了向下。
又是一声雷鸣,仿佛是天道在不甘怒吼。
下一瞬,长剑出窍,天地黯然失色,更引万剑齐鸣。
惊春甩掉平平无奇的剑鞘,雪白剑刃直指劫雷,更指天道!
连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定睛一看,好在惊春知晓尚未到暴露身份的时刻,身上依然顶着伪装。
一剑动山海,一剑惊春色。
长剑分影,直直向着那蜿蜒神圣的天阶斩去,将那些残影斩得七零八落。
眨眼便斩到尽处!
众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场庞大的滑稽闹剧。
天道为一个方至修灵的修士降下飞升劫雷,被那修士的佩剑斩断天梯。
……天啊。
他们都快要怀疑是幻觉了,这里还是镜海天域吗?
“轰隆——”
天地巨震,那条天梯被斩干净了,劫雷霎时溃散,雷云下一刻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天啊。
这里还是人间吗?-
“不见……”
又来了。
林暄雾闭着眼,有些无奈。
能不能换一句台词?
“不见真我,不见生息。”
“?”林暄雾嘴角抽了一下。
真换呐?
“不见心中所念所想。”
“唯见苍生变化万千。”
……
“镜泽,你是上神。”
镜泽?
“不惧寒暑,不惧生死,不生喜怒,只有神性。”
“镜泽,你该回神域了。”
那是一道不辩男女,不知年岁的声音,诡异极了。
林暄雾无法将它与世间任何一种声音联系在一起,可怪就怪在,这样诡异的语调,他竟然能听懂。
祂口中反复念着一个熟悉的名讳,镜泽,但说的都是林暄雾听不懂的规训之言。
镜泽?
林暄雾忽然想起来,那似乎是传说中的天地法则真神。
怎么回事。
那这道声音……难道是天道?!
他心中惊疑,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就这般清醒着沉沦在天道的一句句规训下。
“镜泽,你该回神域了。”
“镜泽,你是上神,不可言行有失。”
“镜泽,你……”
……
林暄雾听了很久,从心烦意乱听到无奈。
真不知道那位名叫镜泽的神仙是如何忍受这一刻不停地聒噪的。
他在心里叹气,默默腹诽:好吵,别说了。
奇迹般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真就这样停下来。
“?”林暄雾试着活动,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耳边最后萦绕的是犹如咒语的“唯见苍生变化万千”,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
以至于他不知道,在这之后,他被红绸盖住的眼睑下,悄然发生了变化-
“毓翎。”
“毓翎?”
林暄雾迷迷糊糊得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朦胧的红。
连峥察觉到他的动作,轻声问:“醒了吗?”
林暄雾从喉间挤出一声“嗯”,又指挥他:“阿峥,帮我把红绸拿下去。”
连峥依言掀下了红布,一张带着些苍白的俊美面庞出现在林暄雾眼中。
他的眼睛恢复了。
连峥盯着他恢复如常的双瞳看了一瞬,而后放下红布,将他扶起来。
一盏温热的茶被递到他唇边。
林暄雾喝下,缓了一会。
他的记忆停留在突破修灵,经脉重塑的时候,接着便是一片黑暗中那“天道”的喋喋不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昏睡。
连峥看懂了他疑惑的眼神,让他靠在床头,放下茶杯后朝外面喊了一声:“迟二公子。”
两道急匆匆的脚步应声响起,迟霁面色有些慌乱,后面跟着微生望。
他们穿过屏风往床边走,前者在看到林暄雾一切如常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暄雾,你吓死我们了。”
林暄雾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有些懵。
“我不就突破了个大境界吗?怎么吓到你们了?”
迟霁还欲再说,连峥干脆利落打断道:“留影珠。”
迟霁如蒙大赦,从袖中掏出一颗巴掌大小的琉璃珠,左看右看,最终搬来凳子到床前,将珠子放在上面,接着注入灵力。
……
半晌,林暄雾看完后,瞳孔有些放大。
他抓住连峥的肩膀,问的第一句是:“惊春呢?”
连峥摇摇头,将完好的惊春剑递到他手边,林暄雾拿起来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损伤后松了口气。
然后就被一句颤抖的话砸得晕头转向:“……你刚才叫这把剑什么?”
“……”林暄雾抬头,正好对上迟霁愕然的双眼。
再往旁边看,微生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
完喽。
……林暄雾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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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锣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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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清正河山
“嗯……就是……”林暄雾试图找补。
“是叫……惊春吧?”迟霁语气艰难。
林暄雾刚想否认, 手中的惊春像是听懂了迟霁在喊它的名字,扭了扭剑身,从林暄雾手上挣脱。
……然后飞到迟霁面前, 蹭了蹭他的脸颊。
“……”
迟霁目光幽怨。
林暄雾差点两眼一黑, 好在连峥及时揽住了他的肩。
他有些绝望地用手指惊春:“……三天不许进我房间。”
“!”惊春啪叽一下掉在床上,装死。
林暄雾悄悄闭上眼假装自己还是个瞎子,有气无力地垂死挣扎:“惊春啊,我在后山捡到的啦。”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撒谎。
“啪——”惊春滚下床, 试图把自己摔死。
迟霁说:“呵。”
林暄雾把脸埋进连峥怀里,小声说:“你给他们解释吧。”
一炷香后,两位陪伴了林暄雾两年的道友终于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也知晓了他身上背负着多深的血海深仇。
林暄雾于是斟酌着开口:“我知前路艰辛,绝不会将你们牵扯其中,待走出了房门……你们便当没听……”
“暄雾……不,怀洌, 你拿我们当什么了?”
迟霁的眼眶还红着, 眼神却灼热真挚。
“你上山的第一天我们便同你说过, 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重要的身世你先前瞒着我们可以理解,但现在我们知道了。”
“你又作何要同我们划清界限呢?”
说着, 他竟是有些哽咽。
林暄雾哑然, 就听微生望沉声道:“我与阿霁同心,怀洌。”
“你既是钟怀洌,便该拾起百年前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这般才不愧于天骄之名。”
微生望那张终年冰寒的脸上终于在除了面对迟霁之外的时候露出了笑意,他说:“毕竟不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你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榜魁首。”
“百年前你既能斩天魔, 那么百年后,也定可杀魔皇。”
他们肯定得话语让林暄雾动容,他握紧拳头,发自内心道:“有你们陪着我,纵然有刀山火海十殿阎罗等着我,也无憾了。”
活这一遭,得此挚友挚爱,他别无所求-
一场天雷,没带走本该飞升的天骄,反而带来了无数慕名拜访的修士。
林暄雾知晓耽搁不得,他在体内灵力稳定之后,便向连峥提出了离开。
“我修灵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他低声说。
不等连峥回答,他接着道:“苍陵山这地方,一想到许涧华在这里,我现在是一刻也呆不下。”
他红着眼,将在第三十二层试炼空间中看到的画面告诉了连峥,再联想少年时那心狠手辣的师叔所展现出的野心,加上试炼前那三瓶包藏祸心的印红花丹,他虽恨不得即刻冲上主峰捅死许涧华,却也知道打草惊蛇的道理。
能在他的及冠礼上提前备好长袍和匕首,说明他早有谋划,那魔族攻山肯定也和他脱不了干系,虽然魔皇尚在沉睡,但他还是不想惊动十方海。
“毓翎。”连峥声音发沉:“在雷劫过后第二日,魔皇便已经苏醒了。”
“……什么?”林暄雾语气艰难。
“十几年前,他策反我龙族宗亲,试图阵杀我,被我找到阵眼摧毁,遭到反噬,重伤沉睡。”
“长生阁传来消息,那日的雷劫不知为何,劈了一道进十方海魔窟,生生将他劈醒了。”
林暄雾声音发颤:“怎么没把他劈死。”
连峥伸出手替他整理额发:“昏迷中强行被劈醒,一醒来便面对部下叛乱,他此时想必也不好过。”
叛乱?
林暄雾将这件事与一年前天域四处横行的魔尸联系起来,便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没有出错,十方海的确在魔皇昏睡时出现了内乱。
“既然如此,我便更要下山了。”
林暄雾握住连峥的手,说:“我怀疑试练塔内的考题,被许涧华动过手脚。”
三十二层的“死局生路”一题,不符合试练塔出题的标准,且遥欢宫百年前已经覆灭,林暄雾先前私下找过上届参加试炼的修士询问,得知从未见过这道题,他醒后也问过迟霁二人,得知他们得到的考题虽难,但也没有那么奇怪。
试炼塔一层的考题由掌门拟定,是十几个考题随机,不会存在只有他一人拿到的情况。
遥欢宫覆灭后,出题之责便一并交给了苍陵山,因此最有可能动手脚的,便是许涧华。
至于目的,便是要试探他的真实身份。
塔内许涧华想必已经确定了三四分,在惊春对抗雷劫之后,恐怕已经来到了七八分。
魔皇苏醒,若是再得知他借尸还魂的消息,恐怕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如今他刚迈入修灵,许多事还没能安排妥当,并不是直面魔皇的好时机,在山上太容易遭到暗算,不如下山继续发展势力。
“而且,我不放心大昭。”
林……钟怀洌叹了口气:“我借林太子之身苟活,强行修仙,那就必定要替他扛起大昭偿还因果,若一切尚未尘埃落定,我便……死在裴长荫刀下,林太子怕是死也不会瞑目了。”
他早在前往天域之前便物色好了能够禅位的人选。
连峥将头凑过去,两人额头靠在一起,他虔诚道:“毓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需知道,你我性命相连。”-
“太子殿下,有您的急报!”山中的送信小童急切地叩响了剑修校舍的大门。
开门的是迟霁,他面色淡定:“太子殿下在休息,将信件交给我吧。”
小童将信将疑地盯着他,迟霁友好地笑了笑。
“好……好的,请一定要及时转交给太子殿下。”小童认真道。
迟霁点头,送走了他,而后来不及叫上微生望,只留下一道传音,便御剑赶往梧塘。
“暄雾!暄雾!”
他在外头还是叫暄雾,声音急切。
钟怀洌推开房门引他进去:“什么事?”
迟霁将手上的信件交给他:“这是大昭国都的急报,送到校舍了。”
钟怀洌接过,心里漫上一阵不详的预感,果然,这样的预感在看到信上摄政王印时化作了现实。
他与摄政王约定过,非不能平复之事不会递信,现下大昭一定出了连摄政王也不能解决的事。
共事两年,钟怀洌很信任摄政王的能力。
“太子殿下,三皇子勾结右相夺嫡,圣上病危,边境战乱,其中一支‘不死军’诡谲至极,毫无痛感,但识军令,非烈焰不灭之,万望君归,速速!”
钟怀洌看完,眉头已是狠狠拧起。
信中所提到的三皇子——也就是当初害林太子落水溺亡的白眼狼皇弟,他早在三年前便将其发配宗人府永世囚禁,早知道当初直接杀了干净,免了现在的一番恶战。
夺嫡?钟怀洌冷笑,他还没死呢,真拿自己当正统了?
迟霁被他笑得发毛,也没放过他眼中的凌厉,不安地询问道:“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钟怀洌便言简意赅告诉他了。
三皇子和那佞臣他倒是不担忧,皇帝死不死也无所谓,只是信上提到的“不死军”,不惧生死,毫无痛感但能听懂军令,这让他想起了十方海右护法的魔尸军团。
无论如何,他需立刻返回大昭。
思及此,钟怀洌将目光放在了迟霁身上,对方眼光灼灼,握住他的手:“我和微生一起去!好歹也能帮上一点忙。”
钟怀洌莞尔,重重点头:“好!”
迟霁左看右看,疑惑道:“妖皇呢?”
钟怀洌道:“浮笛昏迷不醒,被他带回不动山了,我这就给他传信,咱们先走一步。”
“嗯!”
……
三日后。
三道平平无奇的身影步入昭都大门。
“站住!可有户籍?”守城的士兵拦住他们。
几人对视一眼,拿出了伪造的文书。
正是乔装过的钟怀洌三人。
士兵将文书上的画像与面前几人对比了一番,见年岁样貌都没什么问题,便挥手放行了。
几人走进昭都,七拐八绕地走进一处暗巷,随即褪下了乔装。
原地等候片刻,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
视线往巷口看去,就见一位俊朗挺拔,如松如竹的华服青年疾步上前,在目光触及到太子越来越陌生的脸时,骤然停住,而后又像被灼烫一般,慌忙挪开视线。
他走上前行礼,被钟怀洌轻轻扶住:“摄政王不必多礼。”
摄政王——郁景臣收回手,垂着眼熟练地交接工作:“殿下,如今宫廷大乱,三皇子与右相挟天子令诸侯,我听从殿下旨意趁乱出宫,佯装送禁卫军前往边疆,实则将人安插在了宫中各处,随时等陛下号令。”
说着,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将一个长长的箱子递上前,郁景臣代为转交给钟怀洌。
他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有两身衣服,一件是太子暗金色的蟒袍,另一件……
是只有帝王才能穿的,明黄龙袍。
郁景臣适时跪伏在地,从袖中掏出一枚有些分量的虎符,举过头顶。
“我等——悉听陛下号令,铲除叛贼,清正河山。”——
作者有话说:恭喜钟怀洌同学恢复自己大名!!!
大喜的日子我又想要神秘液体(小声)……
这个权谋就两章hhh也不算权谋吧,小钟一顿杀杀杀,要谋反的都去死!
然后打两章仗,小龙就回来了[哈哈大笑]
9.10 早6:47
日万了容我躺躺……今天加更一章[亲亲]请多多支持我!!(摊手)
另外已存稿到53章[加油]
第48章 拨乱反正
钟怀洌静默片刻, 先是接过郁景臣手中的虎符,接着一道法决扫过,箱子内的两件衣袍化作灰烬。
郁景臣动作一顿。
钟怀洌却并未说话, 而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不必称我陛下。”
郁景臣听到他并未自称“孤”时, 露出一个苦笑。
两年又两年,他也的确该接受那个,斯人已逝的残酷现实了。
于是低声问:“如何称呼。”
钟怀洌想了想,道:“游魂一缕, 不过你大概听过我的名讳。”
“镜海天域,钟怀洌。”
他唇角勾起笑,随手幻化出原先林太子的模样,却戴了一面银白的半脸面具。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既是林太子,也是大昭的……飞龙将军。”
……好土。
钟怀洌说完就后悔了。
身后的迟霁笑得噎了一下,偷偷背过身去, 扶住微生望的肩膀颤抖。
“……悉听将军号令。”郁景臣改口。
钟怀洌定定地看了一眼年轻挺拔的摄政王, 轻声开口:“林太子若是见了你这番模样, 会很欣慰。”
他看不见的地方,郁景臣红着眼, 狠狠点头:“定不负太子所望。”
他慢慢站起来, 看向钟怀洌身后的两人。
钟怀洌退后一步,介绍道:“他们二人是我道友,情分使然前来助我大昭,也称作将军吧。”
迟霁还没从刚才的“飞龙将军”上缓过劲来,笑得微微气喘:“我、我叫迟霁,他是我道侣!叫微生望。”
郁景臣一一见礼,看了看天色, 说:“时辰不早了,将军们有何安排。”
钟怀洌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道:“除奸佞,斩小人。”
话音刚落,脚下阵法流转,几人消失在原地-
“逆、子!逆子——!”
养心殿中云雾缭绕,穿着明黄里衣的皇帝半个身子探出床榻,将手中的瓷碗狠狠扔向林昭穆面门。
他侧身闪过,面上带着厌烦,皱眉道:“按住他。”
不用他多说,旁边候着的侍卫上前,丝毫不惧天子威严,将他按在龙床上。
皇帝面色涨红,猛然灌进一口凉气,咳得撕心裂肺。
随即立刻便有新的药碗递到他嘴边。
林昭穆冷笑:“父皇,只要您将遗诏上皇兄的名字改成我的,就不用喝这碗药了。”
他施施然走上前,端起托盘中另一碗药,幽幽道:“这一碗可是清热解火的良药,父皇,您想清楚。”
怎么可能是药。
林昭穆在心里阴毒地笑。
两碗都是鸩毒,一喝便穿肠烂肚而死,皇帝改了遗诏,也就没有活的必要了。
皇帝显然不是没脑子的,他紧闭口唇死死盯着林昭穆,恨不得把这个烂心肠的庶子活活弄死。
心底悲凉,忍不住想起那个仙山求道未归的嫡子,虽性格不讨喜,却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君国的奸佞之事,倒也算得上合格储君。
只是一别至今,能不能回来尚未可知,如今大昭内忧外患,怕是大厦将倾了……
皇帝由衷地痛吟一声,却不是为林暄雾,也不是为江山,而是为他苦苦守了三十年却终要失去了的荣华富贵。
林昭穆面色扭曲,忍着恶心抓住他的下巴,便要将毒药往他口里灌。
“老东西,既然不肯改遗诏,那你就先下去给林暄雾探路吧!”
一道冷冷地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三弟要给谁探路?”
……林昭穆停住动作,目光惊愕往身后看,跟见了鬼似的。
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英姿勃发的明媚少年,眉目如画——不过在林昭穆眼中,犹如罗刹鬼魅罢了。
钟怀洌负手上前,上下打量他,而后促狭道:“人模狗样。”
林昭穆大怒:“你是如何进来的?”
钟怀洌眉眼弯弯:“三皇弟,你忘记我去天域,是为了什么?”
说罢不等林昭穆反应过来,随手甩出几根飞针,将林昭穆连同那几个侍卫定在原地。
林昭穆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连忙放声大喊:“来人!护驾!护驾!”
如他所愿,房门被破开了,但冲进来的却不是他的私兵,而是……
“太子殿下,叛党已尽数剿灭,右相被活捉,此刻正押在殿中,听候殿下发落。”
郁景臣的额角还渗着汗水,凭他那五百禁卫军当然是做不到这些的,说起来,还是靠将军带来的那两位修士,一剑下去,所过之处莫不伏诛。
这两人以钟怀洌为中心,可想而知,一别三年的“太子殿下”,究竟有了何等恐怖的实力。
郁景臣在心里默默地想,从前只闻钟怀洌天骄名讳,而今一见,方知什么叫做真正的天纵奇才。
钟怀洌轻轻对他颔首,将目光重新放到神情惊恐的林昭穆身上。
他脸上虚假的笑意尽数褪去,紧紧盯着林昭穆。
对方只觉得神魂都要被撕碎,双腿不自觉地发起抖。
这样的感觉,自四年前,太子从南海中捡回一条命时起,便时常有。
林昭穆心中崩溃地想,林暄雾回来了,一切都完了。
果然,那活阎王走近他,一点点拨开他的手指,将装着鸩毒的药碗取出。
……然后掰开他的下巴,灌进了他的咽喉-
钟怀洌没杀林昭穆,留了他一条命,如同中风的患者一般,说不出话也无法动弹,只能任他摆布。
皇帝受了惊吓,眼看着没几天可活了。
阖宫上下都被聚到金銮殿。
钟怀洌穿着一身常服,登上高位,座不染尘,他却并未坐上龙椅。
他站在龙椅前,神情淡漠,一点一点扫过殿中犹如鹌鹑般个个谨小慎微的妃子,皇子,公主。
随后开口,声音不大,却响彻金銮殿:“诸位,两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有恙!有恙啊!
听到他的声音,不少人害怕之余感到亲切,太子是雷厉风行不假,但不会胡乱砍人啊!
他们都快被那三皇子折磨疯了!
钟怀洌也懒得同他们寒暄,抬手吩咐道:“带上来。”
片刻后,士兵押着衣衫破烂的右相登上大殿。
右相看上去有些疯癫,钟怀洌徐徐走到他面前,而后伸手拔剑。
剑刃没入右相胸膛,一面为他输送灵力吊着性命,一面念出了当初在血肉修罗身上使过的吐真咒。
毕竟凡人的身躯可不像修罗那样抗打,一剑下去没死便是幸运。
“右相,谁指使你将御林军调出皇宫。”钟怀洌冷冷开口:“我劝你想清楚再开口,利剑之下,一句谎言便能使你经脉寸断,难以回天。”
配合着他的话语,惊春剑刃闪烁着森森寒芒。
右相喷出一口血,慌忙道:“是三皇子!是三皇子指使我!”
“很好。”钟怀洌说出下一个问题:“边境战乱,北漠军入我大昭如无人之境,右相可知为何。”
右相忧郁着,毕竟那可是叛国的大罪,刚想开口,剑刃更深一寸,随即左腿处传来刻骨的疼痛,简直要让人活活痛死!
钟怀洌皱眉,然后一粒丹药便喂到右相口中。
他嫌恶地捏净身法咒,擦干净自己的手。
“我说过,只要有一句谎言,便经脉寸断。”
鲜红的粘稠血液从惊春雪白的剑刃上滑落:“你还有……三次机会,右相。”
“……是三皇子指使我,为北漠的可汗送去书信!用、用三座城池,换北漠可汗的支持。”
“他说……若是他登基,北漠便不再是大昭附属藩国,他会开放互市并迎娶可汗之女,两国永、永结秦晋之好!”
“噗呲——”剑刃拔出。
钟怀洌厉声道:“这样的说辞,我大昭的边境将士们,可有一人知晓?!”
“他与北漠的秦晋之好,合该用我大昭军民来铺路吗?”
右相嘴唇嗫嚅,不敢看他。
然而没等他再开口,一道寒芒闪过,血溅金銮。
竟是钟怀洌,将右相生生枭首于大殿!
待甩掉惊春剑槽的血,钟怀洌的声音响彻大殿:“叛国之人,便是如此下场。”
目光扫过每一个流淌着皇室血脉的人:“可晓得了?”
他的声音实在太冷,众人不自禁地应声称是,转而又在心里叫苦不迭。
三皇子做的孽,你吓我们作甚?
像是看穿了他们心里的忿忿,钟怀洌开口:“三皇子,我另有安排,不过放心,他的命,我不会留。”-
边境万里黄沙,罡风肃肃,卷起带着血腥气的烟尘。
远方的战场厮杀声响震天,浑浊的天际闪过几道亮色身影。
“还有多久才到?”微生望头上戴了防风的面罩,看向钟怀洌的方向。
钟怀洌一手控剑,一手拿出舆图,随即指着前方,言简意赅:“十里。”
剑刃加速破空,三人直直往驻扎军队的地方疾驰。
三日前,他在昭都平定内乱,便马不停蹄地和迟霁二人往边境而来,只因战场传来急报:北漠的那天杀的不死军就快要攻破大昭边境第三座城池了。
脚下的惊春发出不满的嗡鸣,钟怀洌往身后看去,就见被他捆在惊春剑柄上吊着的人呕出一滩污秽,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他眉头拧紧,走过去将那人拎起来,一道护住心脉的阵法打在那人后心。
钟怀洌厌恶道:“畜生,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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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想看哪个?目前在《不识风月》和《踹过的流氓成我皇兄了》两个当中纠结。
不识风月的篇幅不长,十几万二十万的样子,是墨岚和他道侣的故事线,分为“风月债”和“玲珑心”两卷。
风眠那本大纲还没建设,但是文案已经有啦,宝宝们可以点进专栏选择一下[亲亲]
第49章 万人枯骨
他手上的, 正是半死不活的三皇子林昭穆。
一路奔波,他原本就憔悴的脸被风割出一道道血痕,但钟怀洌可懒得管。
营帐就在眼前, 剑上的几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整个军营蔓延着浓浓的血腥气, 连带着沉重的气氛,让刚落地的迟霁打了个冷战。
他左看右看,找不到人,疑惑开口:“怎么没人?”
“……在那。”
钟怀洌的手指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战壕。
那里东一个, 西一个地躺着重伤的士兵,他们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前方战场的情况,身上血肉模糊,伤痕可见白骨。
越过他们,便是边疆的漫天黄沙,以及其中厮杀不休的五万大军。
几人对视,交换眼神, 而后御剑前去战壕。
领头的小将被身后惊动, 回头一看, 便看见三位衣着气质不俗的俊朗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为首那位最出众的, 手上还随意拎着一具貌似是尸体的东西。
他心下骇然, 顺手抄起身旁残破不堪的武器,直直对向那三人,疾言厉色:“你们是何人!”
被他枪指的少年并未恼羞,从袖中掏出一枚漆黑的虎符,示于人前。
“昭都援兵……飞龙将军。”
小将呆呆地望着那枚虎符,只觉得飞龙将军这个名字可真好听。
他扔下武器重重跪在钟怀洌几人身前,整个战壕充满兴奋喜悦, 和苦尽甘来的哭笑声。
小将重重伏地,声音带着哽咽:“末将……驻北军第三团二师,第十七营营长季萍生,见过飞龙将军!”
“见过飞龙将军!”
来不及寒暄,钟怀洌将银白面具覆上面颊,便下军令。
“季萍生。”
“末将在!”
“率领众将,守好战壕,待我携我大昭驻北军凯旋。”
“……末将,领命!”
钟怀洌的出现是一枚定心丸,众将士根本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哪怕不知道大昭什么时候多了个飞龙将军。
送走御剑横空的三人后,季萍生后知后觉:“……只有三人吗?”
大昭虽有九万驻北军,但在之前与北漠的大小战役中已折损三四万,就连他们也是重伤后退守后援的。
对面可是北漠三万精兵并五万不死军啊!
季萍生忧心忡忡,但看到身旁欢呼雀跃的战友们,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只默默在心中祈祷,愿天佑大昭-
“杀——!”
“把北漠蛮子赶出大昭!”
震天的喊杀声,振奋人心的锣鼓声,刀刃碰撞的铿锵声。
一一漫入钟怀洌的耳畔。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地站在战场上,面前是刀枪棍棒,对面是数万大军。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两个道友:“你们一切小心!”
微生望和迟霁对视一眼,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三人分散,进入战场。
钟怀洌拎着惊春,并没有着急参战,而是在战场上四处斡旋,将敌方不死军团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如郁景臣信上所说,不死军团不惧生死,不怕刀枪,只有火焰才能将他们的身躯湮灭。
也就是说,在这个全是血肉之躯,且充斥着冷兵器的战场中,这支军团几乎是无敌的。
一炷香后,钟怀洌停住了诡谲的步法,站在战场的最中央,惊春出鞘。
他咬破手指,在剑刃上刻画法阵,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随即,惊春雪白的剑刃插进他脚下的土地,一个足以笼罩整个战场的神秘法阵出现在将士们的脚下。
“这是什么?!”
“那是谁?”
敌方不知为何停止了进攻,将士们更加振奋,竭尽全力用武器杀敌的同时,将目光放在了战场中央的少年身上。
一瞬静止,钟怀洌让自己漂浮在半空,高举虎符:“驻北军将士们,我是大昭援将,可唤我一声飞龙将军。”
“现在,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四面围攻,将敌人聚拢到我周围。”
他手中的虎符在昏沉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一时没空去考虑他说出来的话有何用意,在战场上,军令就是一切。
于是将士们咬牙,眼里的泪光几乎要烧出来,连成一片燎原的野火。
“——冲啊!”
下一刻,阵法失效,那些活尸再次动作,用手中武器机械地格挡,却不可避免地,慢慢被围做一群,往战场中央逼去。
这些活尸背后的操控者想要力挽狂澜,将手下所有活尸定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却成了士兵们的活靶子。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也无力回天了。
于是,钟怀洌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活尸们就像是被逼入羊圈的绵羊,由他掠夺。
他如炬的目光扫过不死军,在其中寻找着尸王的踪迹。
终于,确定几个方位后,几道符箓瞬息发出,神魂诛灭!
“所有人退后一丈!”钟怀洌的声音响彻战场,士兵们依言动作,留不死军在战场中央六神无主地转圈。
惊春剑指天际,钟怀洌催动剑诀。
“——雷惊九州!”
最后一道法决落地,活尸们脚下阵法生成,瞬间蔓延成一片天火,将所有活尸笼罩其中。
血肉扭曲的滋滋声响听得众人不寒而栗,他们呆呆望着那片焚尽污邪的大火,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喜极而泣。
钟怀洌眼中映出滔天烈焰,发丝飘舞,神情淡然。
步入修灵之后,这种过去使用能烧尽全身修为的法阵,他竟能运用自如。
幸好。
他在心里庆幸,幸好他已经有了扭转乾坤的能力。
钟怀洌落地,悄悄拭去额角的冷汗,便听见整个战场都在呼喊他的名字:“飞龙将军!”
“将军威武!天佑我大昭!”
……好吧。
钟怀洌心里虚虚地想,这个名字,此刻听起来,倒也还好-
一道天火烧尽了三千不死军,军中士气大涨,将士们争先恐后地为钟怀洌和他的伙伴们搭起营帐,胜利的烽烟在大漠中一扬十里。
欢庆过后,钟怀洌下了一个命令。
“敌军遭受众创,我们得以休养生息一段时日,粮草和伤药已经加急送来,等车马送到,大家便安心养伤。”
他举起酒碗,饮下当中略显浑浊的酒液,而后扬声道:“……随后,同本将军反攻,夺回我大昭失地!”
“夺回失地!耀我国威!”
“夺回失地!……”
……
五日后。
“将军!前方便是绛城!”季萍生在钟怀洌耳边低声回报。
两日前军资送达,军中重伤的士兵总算得以喘息,但可用将才都需要时间恢复。
季萍生自告奋勇领兵,于是钟怀洌用法术彻底治好了他好了大半的腿伤,率领五百精兵,采用奇袭的战略欲收绛城失地。
季萍生其实心里没底,毕竟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不死军,当日失绛城,他们驻北军足足损失了上万士兵,再次踏上这片伤心之地,他的目光不由得越过高高的城墙,试图听到其中百姓的声响。
遗憾的是,满城寂静。
不安的预感在季萍生心中蔓延开来,随即,飞龙将军沉稳的声音响起。
“我交给你们的火符,可带着了?”
他声音不大,但后方的将士们都听得真切,一句句地回应。
钟怀洌看了看天色,正是傍晚,漫天沙尘将他们穿梭戈壁的身影藏匿得很好,但遗憾的是,他始终没能察觉到城中有生灵的气息。
他克制地叹了口气,若是浮笛在便好了,往城中一丢,什么都能知道。
微生和阿霁留在军中等待军令候补,这一支军队中只有他是修士,是将军。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怯场。
钟怀洌道:“收好火符,听到我命令时再拿出来。”
顿了顿,又道:“若是情况不对,将火符贴在自己身上,不伤皮肉,但可退敌。”
众人齐齐应是,又一阵狂风刮过,钟怀洌按下心中不安,抬手示意军队前行。
不一会,他们便绕到了城池后方。
城中静谧得可怕,钟怀洌退后几步,用剑气在城墙上留下一道足以容五六人同行的门洞,带着军队慢慢走进了城池。
……城中一个人也没有。
不安的直觉越来越难以忽视,终于在行至城池中央时,变成了现实。
“啊……”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口唇,不让哽咽泄出声音。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方的空地之上,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
——其中是无数,百姓的尸身。
尸身早已化腐,连蝇虫都不再停留,身上的衣服昭示着,躺在那坑洞里的,或是衣不蔽体的百姓,或是身披战甲的士兵。
他们的身体,在姗姗来迟的援军面前,堆起了一座震撼人心的尸骨山。
那是埋葬着绛城百姓的,万人坑-
钟怀洌只觉得手指颤抖,快要握不住剑了。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喊怒吼,将士们掩面哭泣,对着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
钟怀洌静静看着,过了很久,他闭上眼,被面具遮挡的那半张脸颊上悄然滑落一滴热泪。
魔尸,右护法,十方海,裴长荫,北漠军。
这笔滔天的血债,他会用手中惊春,一笔一笔地向他们讨来——
作者有话说:坏蛋都去鼠!!!!
小龙下一章闪亮登场!
坏蛋都会有惩罚!
第50章 飞龙将军
“将军……”季萍生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城中只有枯骨没有活人, 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钟怀洌盯着万人坑中的累累白骨,过了一会才道。
“随我安葬百姓,然后……”
他遥遥望向天边, 残阳将天际染成他没见过的血色, 一路蜿蜒。
那是边境失去的第一块土地,弥涂城的方向。
钟怀洌低低的声音砸在众将士的心中:“随我,收复弥涂。”
半天过后,一座座小土包坐落在这座孤城之中, 幽魂终于得以安息。
钟怀洌扔掉手上最后一捧黄土,高举手中长剑。
“众将听令!”
“出了绛城,五十里外就是弥涂城。”他将剑刃直指于口中所说的弥涂方向,高声道:“随我一起,将我大昭领土拿回来!”-
“将军,城中有人!但都是我们的百姓……”
季萍生趴在城墙上,顺着墙上被钟怀洌凿出来的一排孔洞往里探看。
钟怀洌点头, 将信号弹捏在手心, 握着剑说:“我进去查看情况, 收到信号你们再进来。”
“是,将军!”
随即, 钟怀洌用旁人看不真切的步法踩上城墙, 一个翻身便进了城。
……
将士们在城墙外焦灼地等待,殊不知城内他们的将军早已陷入了地域一般的战场。
……全都是活尸。
钟怀洌咬牙挥剑,挥出的剑气让数十个活尸顷刻化为齑粉,但源源不断的,又有几十个,几百个,朝他的方向奔腾而来。
他低声骂了一句, 摆脱周遭的束缚,御剑踏空,在城中找寻生人的踪迹。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城西的空地上有一座座支起来的帐篷,当中还能看见袅袅炊烟。
钟怀洌松了一口气,扔下结界,便再度投身战场。
先前他火焚三千不死军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回了北漠,这一趟弥涂城,对面几乎派了所有的不死军,足足四万余人,为的就是要将他困死。
他眼底闪着寒光,驱剑重回他的战场。
藐视着脚下黑压压的魔尸,钟怀洌轻轻地张开手,将手上的信号弹一把火烧干净。
而后从灵囊中掏出了半死不活的一团污秽。
“……”林昭穆睁开浑浊的双眼,往日光鲜亮丽的衣衫早已被北疆的风刮成破布,这几日在灵囊中颠簸,脏污沾满了他的身躯,但来不及有什么动作,就被钟怀洌隔空拎住后脖,按着他的脑袋,直直望向那片嘶吼着上前的不死军。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便是你用我大昭三座城池要结的秦晋之好。”
林昭穆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惊恐,他开始挣扎:“……放开我!”
钟怀洌的声音有些颤抖:“方才就应该让你见见那万人尸坑。”
林昭穆呼吸粗重,笑得狰狞:“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啪——”
他的脸被扇偏,嘴角沁出血迹,抬头便对上钟怀洌厌恶的眼神。
“早知道……当初就该在你脚上绑石头!丢进海里……就再也回不来了。”林昭穆恶狠狠地看着他,像淬了毒的蛇。
钟怀洌冷笑:“你倒是提醒我了。”
“林太子之仇,我还没找你算账。”
他从袖中捻出一张以身相代符,贴在林昭穆身上。
林昭穆挣扎着问:“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他发现自己能动了,钟怀洌解了他身上的定身咒。
林昭穆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他疯癫大喊:“林暄雾你要干什么!我是你弟弟……亲弟弟!”
钟怀洌却摇摇头,郑重道:“林昭穆,你的亲哥哥,早就如你所愿,死在了南海里。”
林昭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又觉得荒谬:“……你在说什么,林暄雾!”
回答他的,是眼前人缓缓揭下面具的手。
林昭穆望着那张曾经恨之入骨的脸变成了陌生模样,愣了一会,然后哈哈大笑。
他没在说话,只是不停地笑,笑到眼角沁出眼泪。
钟怀洌听得厌烦,于是松开了手。
贴着以身相代符的林昭穆被扔下半空,半闭着眼,脸上带着近似解脱的表情。
随后很快被尸潮淹没。
钟怀洌静静看着,看着他的身躯被啃噬殆尽,感受到以身相代符被催动。
在心里默默道,林太子,我为你报仇了。
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将军……怎么还不发信号?”季萍生的副将看着逐渐漆黑的天色,最终还是没忍住。
季萍生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我也很担心将军……但军令如山,没有将军的命令,就算我们现在进去,也是给他添麻烦。”
“营……营长!你看、看那是什么?!”
副将颤抖的声音响起,及季萍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两道蜿蜒流畅的影子正朝弥涂城飞来,其中一道漆黑无比,另一道则是白色。
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敬畏使在场众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呆呆望着那两道长影靠近,到最后甚至忘了呼吸。
那竟然是……他们只在在传说中听过的龙!
两只!
真龙!
天呐,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当做海市蜃楼,一瞬恍惚。
直到那两条巨龙越过他们,飞进了弥涂城。
“营长……营长!”副将的声音将季萍生的魂叫了回来。
非常激动:“是……是龙!营长!那是真的龙!”
真龙临世,这是古往今来都毋庸置疑的祥兆,但哪怕在有千年历史的昭国,这也只是头一遭。
季萍生震撼过后,忽然想起,飞龙将军还在城内!
副将战战兢兢道:“营长,我们……”
季萍生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扬声道:“真龙降世,是天佑我大昭,众将士听令!”
“随我入城助将军杀敌,收复弥涂失地!此战——必捷!”
“此战必捷!”
……
“你怎么来了?”钟怀洌将剑刃从一个活尸的头颅中抽出了,惊讶的目光放在了天际盘旋的连峥身上。
他身后跟着一条身体雪白,但四肢尾部缀着赤红的年轻龙族。
连峥没回,用金黄的竖瞳上下扫视他一圈,没发现伤痕后松了口气,而后慢慢落地化作人身。
钟怀洌上前托住他的手臂,二人来不及温存,连峥虚虚在他腰上环抱一下,在他耳边问:“有多少。”
钟怀洌知道他在问什么,低低喘了口气,然后道:“四万……四万三。”
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杀了千余活尸并十几位尸王。
他的视线放在连峥身后,迟疑问:“他是?”
白龙长吟,落在他身前,化成……浮笛的样子。
浮笛化龙了!
钟怀洌喜悦道:“你什么时候化龙的,怎么回事?”
连峥瞥浮笛一眼,没说话,浮笛兴高采烈,转了个圈让钟怀洌看他,笑着说:“小爷根骨不凡!一觉醒来就化龙喽。”
“好好好。”钟怀洌催动灵契,将浮笛变成龙,压死一片活尸。
他走过去拍拍龙身:“还挺威风!”
浮笛刚想嘚瑟,被他身后连峥阴沉的脸色吓得一激灵,摇头摆尾道:“也……也算还行啦……”
连峥拍了拍钟怀洌的肩,他回头,见连峥手上拿着一套……鞍。
“?”钟怀洌眨眨眼,反应过来,揶揄道:“你准我骑他?”
他早知道自家道侣是个什么德行,有些稀奇。
谁料连峥笑得促狭:“毓翎想要骑我也不是不行。”
说罢手上的龙鞍大了几圈,竟真有为君坐骑的意思。
钟怀洌一阵恶寒,耳后红了一片,他拍拍浮笛有些炸的鳞片,嬉笑道:“我哪敢冒犯妖皇陛下。”
活尸补货的速度很快,刚才被弄死的一片很快由后方的军团补上,朝他们的方向涌来。
不必多言,连峥将龙鞍变成原有的大小递给林暄雾,上前在他唇角印上一吻。
不远处传来喊杀声,一对步兵高举火把,口中喊着“飞龙将军威武”,踏过满地污秽往战场中央来。
“……”钟怀洌闭了闭眼。
连峥挑眉:“飞龙,将军?”
钟怀洌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他的脸掰过去,强行中断对视。
他深吸一口气,将龙鞍在浮笛身上捆好,然后伏在龙耳边问:“准备好了吗?”
又是一声龙吟。
他笑着,翻身骑上雪白的龙身,浮笛带着他起飞,划破昏沉的天光。
“天佑我大昭——!”
地上的士兵们看着龙身上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口中高喊,心潮澎湃。
那抹身影最后停留在连峥眼中。
随后他别开眼,唇角还带着笑意,慢条斯理地转头,看向逐渐逼近的活尸大军。
唇角压下去,妖皇陛下抬起手,轻轻喊出逐寒剑名。
——要留在他身边的龙,自然不能平庸。
这个道理,连峥一百年前便明悟了。
……
那是大昭历史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场战役。
飞龙将军率坐下五百精兵,长驱直入弥涂城,血战三日。
屠尽大昭境内数万不死军,成功收回所有失地。
许多年后,参战的士兵们仍然将那日的英勇事迹当做谈资,不止谈自己,更谈那神明天降一般的将军。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没想到。
飞龙将军真的会飞,而且……真的有龙。
还不止一条——
作者有话说:五十章啦[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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