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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贪污

作者:小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案上的信是沈一石的绝笔,字迹工整却透着刺骨的悲凉:


    “此为沈某上交制造局与浙江官府最后一批账册,四认知造,五认巡抚,为胡部堂与沈某无账目,其余诸公皆不足道。”


    随信的四大箱账册,记录着二十年浙江官场的贪腐秘辛,每一笔都像一把刀,悬在郑必昌、何茂才与杨金水头顶。


    账册里的数字触目惊心:


    二十年累计产出400万匹丝绸,52%进了嘉靖内库,25%流入严党口袋,剩下的23%才归沈一石。


    可这23%还要刨去原材料、人工、厂房等成本,他早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所谓江南第一富商,不过是皇权与严党的“赚钱工具”,一着不慎便万劫不复。


    更致命的是,库存丝绸只剩100匹,离朝廷要的50万匹天差地别,想靠抄家填补国库亏空,根本是痴人说梦。


    信里还藏着商人的远见:


    “国库亏空、民变在即,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杨金水看着账册,脸上满是震惊。


    他终于明白,那个喝白水、穿布衣的南直隶首富,根本不是作秀,是真的被榨干了。


    郑必昌和何茂才却已吓得魂不附体,仿佛看见沈一石的身影在大堂飘过,何茂才失声尖叫:


    “其心可诛!”


    郑必昌咬牙骂道:


    “死了也该下十八层地狱!”


    何茂才反倒冷笑:


    “家破人亡才入地狱,逍遥法外的倒升大罗升天——这世道本就如此!”


    从这一刻起,他满脑子只剩“活着”,可以放弃一切。


    杨金水迅速冷静下来,戳破了两人的自欺欺人:


    “这些年你们衙门和家里花了他多少银子?今年改稻为桑买100船粮又花了多少?粮借给灾民,就算他有金山银山也挖空了!”


    贪官从不管送礼的钱是哪来的,哪怕对方借钱送礼、事后山穷水尽,他们只认自己拿到的好处。


    杨金水虽也贪,但数额不大,且嘉靖对太监的要求是“忠心”大于“清廉”,他最大的错是没看好浙江这个“钱袋子”。


    为了自保,他打算提前请罪。


    “杨公公万万不可!”


    郑必昌连忙劝阻,


    “现在请罪,前方军需没着落,战事打不赢,咱们罪过更大!”


    他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杨金水也明白。


    请罪可以,但得先想办法补救。


    郑、何二人立刻拍胸脯保证,能筹集一两个月军需,可账册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扛,两人对视一眼,吐出三个字:


    “高瀚文。”


    这才是他们让高瀚文负责抄家的真实目的。


    找个替罪羊。


    杨金水震惊地看着他们,瞬间想起织造局灯笼的事:


    若不是沈一石留了后手,此刻顶罪的恐怕就是自己!


    他在心里把这两人骂了千百遍,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唯一的“活路”。


    一场围绕账册的阴谋,从拆箱的那一刻起,就朝着“牺牲高瀚文”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另一边。


    高瀚文带着官兵和沈狱去抄沈一石的家,结果只搜到一座空空如也的库房。


    账册、财物全无踪影,抄了个寂寞。


    他哪里知道,沈一石早留了后手,账册一共备了两份:


    一份已送到巡抚衙门,落到郑必昌、何茂才手里。


    另一份本就没打算藏,等着人来搜,只是被沈狱截了先。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后院火光冲天。


    郑必昌、何茂才脱了官服,正把一箱箱账册往火里丢,一边烧一边骂娘。


    “你看人家干的好事!死了都不让咱们安生!”


    何茂才越骂越气,猛地一脚踹在箱子上,


    “大不了老子把所有人都供出来!”


    郑必昌本就扛不住压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倒,这回可不是装的。


    “祖宗!你可死不得!”


    何茂才慌了,一边拍他的脸一边喊,


    “高瀚文还在外面,咱俩跑不了!”


    两人身上的官服被火星烧得焦黑,脸上、头发上满是灰烬,好不容易把郑必昌救醒,又急急忙忙接着烧,只想把这些要命的证据化为乌有。


    他们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份账册在杨金水和沈狱手里。


    沈狱靠在椅上,语气平淡:


    “该送上去的送上去,该销毁的销毁。”


    他不想得罪杨金水。


    毕竟杨金水的干爹是吕芳,而吕芳是嘉靖最信任的人,这个面子得给。


    言下之意,先看看账册,凡是牵涉吕方、杨金水,甚至嘉靖的内容,全销毁,剩下的再呈上去,好看又安全。


    可杨金水却坚决反对:


    “不能看,更不能销毁!瞒天瞒地不能瞒皇上、瞒老祖宗!不管账册里记着什么,都得尽快送进宫里,让皇上知道实情!”


    他心里有底,之前在巡抚衙门已经见过一份账册,更清楚撒谎是立身大忌。


    沈狱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把郑必昌、何茂才抓起来?”


    杨金水却拦了下来。


    他不愧是吕芳培养的人,把握大局精准,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底下人不能自作主张。”


    他缓缓开口,


    “先不抓他们,也不抓高瀚文。让高瀚文把抄家搜到的‘空营养’先送往前线,给胡宗宪救急。我写一封密信送回京城,等旨意下来再抓人。”


    他打的算盘很明白:


    先让郑、何二人凑军费顶一阵子,再让高瀚文当替罪羊,自己则借着密信在嘉靖面前表忠心,全身而退。


    沈狱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全听杨公公的。”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密信,早就已经在路上了。


    杨金水想算计别人,却没料到,沈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一条路走到黑。


    杨金水精心盘算的“缓兵计”,全毁在了高瀚文的一张嘴上。


    高瀚文还没走出浙江地界,就忍不住把抄家空库、账册疑云、甚至杨金水想让他顶罪的心思,一股脑全跟海正说了。


    他哪知道,海正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刚烈,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听闻郑必昌、何茂才私藏账册焚毁灭迹,杨金水还想拿他当替罪羊,海正当场就炸了。


    在他眼里,这根本不是官场博弈,是赤裸裸的贪腐舞弊、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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