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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背锅侠

作者:小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嘉靖再次召见严嵩父子,玉溪宫内的氛围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严嵩被允许坐在精舍内,而严世蕃只能跪在门外,一坐一跪的差别,明晃晃地透着嘉靖对父子二人的区别对待,也暗示着他对严嵩的态度稍有缓和。


    精舍内静得诡异,只有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卷着暑气的热浪拍打窗棂。


    严嵩坐在矮凳上,心里揣着不安,不敢贸然开口。


    门外的严世蕃更是大气不敢喘,深知此次召见是对他的“灵魂拷问”。


    嘉靖要查清制造局买田之事是否与他有关,更要判断严党是否还能继续任用。


    “还是万岁爷的诚心,起风了,这一两天准有雨。”


    吕方见气氛僵持,率先开口打圆场,却被嘉靖打断:


    “你少说话,让他们说。”


    这话看似是给吕方的警告,其实是给严嵩的压力。


    严嵩知道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转向门外,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严世蕃,浙江改稻为桑如今是什么情况?灾民都安抚好了吗?当着皇上的面,如实陈奏。”


    他其实只感觉是改稻为桑出了岔子,却不清楚具体细节,只能试探性的提醒儿子。


    严世蕃连忙回话:


    “回皇上、父亲,昨天傍晚接到浙江急报,说淳安县有刁民通倭,浙江已派新任知县海正去处置,通倭的事一了,就安排改稻为桑,六月前桑苗准能种下去。”


    这话里的漏洞显而易见。


    “通倭”是郑必昌、何茂才刚搞出的事,急报怎么会这么快到?


    明摆着是故意错开时间,想掩盖之前的乱局。


    更心机的是,严世蕃特意提到“海正”,海正是太子推荐的,暗戳戳把太子党拉进来,若嘉靖追问后续,便有“太子党也牵涉其中”的借口。


    严嵩听儿子这么说,脸上的惶恐少了几分,可嘉靖的脸色却骤然沉了下来,语气冷得像冰:


    “改稻为桑,是怎么改的?”


    严世蕃没察觉异样,随口答道:


    “就是让有粮的丝绸大户准备粮食,买灾民的田。卖了田的百姓也安排好了,明年桑田还让他们种,不耽误生计。”


    “你说的丝绸大户,是什么大户?”


    嘉靖追问,眼神锐利如刀。


    “就是浙江本地那些丝绸作坊的大户啊!”


    严世蕃脱口而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踩中了雷区。


    他说的是“民间大户”,可嘉靖从沈狱的密报里,早就知道是“织造局”在背后运作。


    二人的问答,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吕方见状,适时开口补刀:


    “严小阁老,你说的那些丝绸大户,该不会是江南织造局吧?”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严世蕃头上,他瞬间慌了,连忙辩解:


    “皇上!臣不知吕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制造局是宫里的产业,臣怎么敢让它掺和买田的事?”


    “知不知道,天知地知,你也知道。”


    吕方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精舍内的严嵩终于听明白。


    儿子是把“制造局买田”的事给瞒了下来,还想蒙混过关!


    他吓得浑身发抖,连忙从矮凳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连话都说不完整:


    “陛下……臣……臣教子无方……”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更猛,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刮进精舍,卷起地上的纸页。


    吕方见状,连忙吩咐:


    “快,把精舍的门关了,别让风扰了皇上。”


    嘉靖开口:


    “不要关!”


    吕芳连忙改口:


    “去把帷幕扎结实。”


    “朕说。不要关!”


    嘉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怒火。


    嘉靖走到精舍门前,迎着呼啸的大风,声音穿透风声,直抵跪在门外的严世蕃:


    “当着天颜,你要如实回话。”


    严世蕃连忙磕头:


    “皇上就是天,臣没有说一句假话!”


    恰逢此刻,外面雷声炸响。


    “严世蕃,你听见雷了没有?”


    嘉靖突然提高声调,语气带着几分威严的压迫。


    “天在上,皇上在上!臣若敢欺君,就让惊雷把臣劈了!”


    严世蕃赌咒发誓,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嘉靖背着手站在风口,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话语却如重锤般砸在父子二人心上:


    “上天把九州万方交给朕,朕是天子,是万民的君父。若朕拿着钱去贱买子民的田地,这样的天子,天厌之;这样的君父,万民弃之!”


    这话看似自责,实则是最狠的警告。


    警告严党别乱打皇权的主意,别把百姓逼到绝路,更别惹恼上天,否则谁也保不住他们。


    精舍内的严嵩听得浑身发冷,终于明白嘉靖的怒火为何而来,连忙卯足劲朝门外喊:


    “严世蕃!回皇上的话!”


    严世蕃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颤声说:


    “臣该死!若浙江真有人打制造局的牌子买灾民的田,臣立刻派人去查,绝不姑息!”


    原来他是真的不知情啊!


    他总算猜到了核心问题,可一句“如果”,还是暴露了他的侥幸。


    他仍不敢相信手下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一旁的吕方却趁机插话,语气犀利:


    “这还用查?杨金水还没回杭州,浙江就有人打着制造局的牌子买田了!杨金水没离开时,郑必昌、何茂才就在码头上等着,他们敢这么做,谁给的胆子?”


    吕方的话堵死了严世蕃的退路,他也急了,连忙喊:


    “若真是郑必昌、何茂才干的,臣请求立刻去浙江,将他们就地正法!臣也愿意一同领罪!”


    “领罪”二字,终于说到了嘉靖的心坎上。


    他要的从不是“查案”,而是有人站出来替他背黑锅,替皇权承担“贱买民田”的骂名。


    严党的使命,从来都是“赚钱”与“背锅”并行,缺了任何一样,都没有存在的价值。


    嘉靖却没立刻松口,反而语气更沉:


    “话都说到这份上,按理说朕该认可,可朕认可不行,天下百姓也得认可才行。”


    他要的不仅是自己信,更要借严党的“领罪”,让百姓相信“贱买民田”是严党的错,与皇权无关。


    他话锋一转,彻底撕下温和的面具:


    “朕把内阁交给你们,你们倒出了这么大的亏空!为了替你们补亏空,朕才同意改稻为桑。若你们想把亏空的账、把贱买民田的骂名,都算到朕的头上,那朕这个位置,干脆交给你们来做!”


    这话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严党,也是最后的警告:


    严党存在的意义就是背锅,若连锅都背不动,灭亡就进入了倒计时。


    严嵩父子听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颤,终于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刺骨威慑。


    严嵩猛地摘下头上的官帽,跪在地上哭喊:


    “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都是世蕃的错!只要能澄清皇上的盛名,老臣和世蕃愿立刻领罪,求皇上治罪!”


    精舍外的风还在刮,可玉溪宫内的气氛,却比狂风更让人窒息。


    嘉靖看着跪地请罪的严嵩,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他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听话的背锅侠”,而严党,若想继续活下去,就只能把这口黑锅牢牢扛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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