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笔巨额亏空被严世蕃用“为陛下办事”的理由搪塞过去,司礼监也顺利批红,严党算是暂时过了关。
清流党先发制人的算盘落了空,殿内气氛瞬间逆转。
严世蕃眼神变得锐利,终于要开始反击了。
“摊点钱怎么了?”
严世蕃往前一步,语气带着挑衅,
“皇上都已准了,难不成你们觉得陛下的决断有错?反观你们,天天喊着‘反腐’,难道自己屁股底下就干净?依我看,真正的奸臣,就在你们中间!”
他转头看向黄锦,语气笃定:
“黄公公,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高拱是一个,张居正又是一个!”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殿内炸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风雪声都仿佛静止了。
锦身殿里的嘉靖,终于等到了他期待的“雷霆”,纱幔后的身影微动,显然在关注殿内的动静。
高拱却没慌,反而挺直脊背,语气带着几分粗粝的直白:
“严大人,‘姦’字怎么写?无非是三个‘女’字,我高拱这辈子,只有一个糟糠之妻,从未纳妾,而你小阁老,已经娶了九房姨太太,论‘姦’,这帽子恐怕落不到我头上吧?”
这话粗俗却直接,瞬间戳中了严世蕃贪色的把柄。
殿内有人忍不住低笑,又赶紧憋了回去。
严世蕃气得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案上,茶水都溅了出来:
“不要东拉西扯了!周云逸的后台,恐怕就在你们这些人里!”
他目光扫过高拱和张居正,语气带着狠厉:
“周云逸一个钦天监官,只管天象,凭什么诽谤朝廷时,能把去年的用度说得分毫不差?当时我就纳闷,现在总算想通了,是在座的某些人事先把账册详情告诉了他!是谁挑唆他犯上作乱,敢不敢认?”
这话直指要害。
若坐实“清流党勾结周云逸诽谤朝廷”,便是谋逆大罪。
高拱和张居正握紧朝笏,却没接话。
他们知道,此刻辩解只会越描越黑,严世蕃就是想逼他们自乱阵脚。
严嵩坐在最前面,回头看了眼儿子,眼神里满是赞许。
仿佛在说:好样的,儿子,不丢份!
这顶“通逆”的帽子扣下去,足以让清流党万劫不复。
黄锦也没敢吭声,只是紧张地看向纱幔通道,等着嘉靖的指示。
就在这窒息的氛围里,东侧的纱幔突然被掀开。
嘉靖穿着一身绣着云纹的道袍,缓步走了出来。
他身形清瘦,却自带帝王威严,殿内众人连忙跪地,齐声高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没让众人起身,只是边走边念诗,声音平缓却带着穿透力: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嘉靖一开口,便给这场剑拔弩张的朝会定了调。
“云在青天水在瓶”!
他将严党与清流党比作云与水,虽形态不同、行事有别,却都是“忠臣”,一句话便消解了“奸臣”的指控,也将之前的争执轻描淡写为“同僚议事”,帝王心术尽显。
这场御前会议的下半场,彻底由他掌控。
他先是看向严世蕃,语气平淡却带着威慑:
“听说你娶了九房姨太太?”
严世蕃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地请罪:
“臣…………臣回去就将小妾送回娘家!”
“不必。”
嘉靖却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
“好汉才娶九妻,你送回去,人家怎么活?”
一句话打了严世蕃一棒,又给了颗甜枣,既点出他生活作风的问题,又没过分苛责,只淡淡叮嘱,
“往后把心思多放在朝堂上,少些旁骛便好。”
高拱在一旁听得诧异。
这般明显的逾矩,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可他不敢质疑,只能低头听着。
这时,一直沉默的严嵩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陛下,去年的超支,说到底是臣等办事不力,各部协调不当,并非一人之过,就说兵部,去年倭寇扰境、鞑靼犯边,练兵、备战都需花钱,若能早做筹谋,也不至于超支如此之多。”
一句话,便将严党主导的工部、吏部亏空,悄悄拉上了兵部,把责任摊到了所有人头上。
嘉靖顺势看向张居正,问道:
“张爱卿,戚继光与俞大猷练兵之事,进展如何?”
张居正连忙躬身回道:
“回陛下,戚将军与俞将军练兵已见成效,若假以时日,再补足粮饷器械,东南倭寇定能一扫而清!”
严嵩立刻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陛下,臣与张大人先前议过,东南倭寇平定后,可开通远航贸易,江南上等丝绸,在内地卖六两一匹,运到西洋诸国,便能卖十两以上,这其中的利差,足以填补国库亏空!”
张居正一愣,心想:
你什么时候跟我议过了?
“哦?”
嘉靖眼睛一亮,他最关心的便是国库充盈,听闻能赚钱,立刻来了兴致,
“那如何能多产丝绸?”
“臣以为,可让浙江现有农田,改一半为桑田。”
严嵩语气笃定,
“如此一来,每年至少能多产丝绸百万匹,算下来便是千万两白银的收益!”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惊。
浙江是鱼米之乡,一半农田改桑田,关乎数十万百姓生计,这么大的事,内阁竟从未商议过!
可此时嘉靖正高兴,没人敢反驳。
“农田改桑田,百姓吃什么?”
嘉靖果然问到了关键。
“可从外省调粮!”
严嵩早有准备,
“以往每年外省需给浙江调粮百万担,如今改桑田,再多调数十万担便是,不会饿着百姓。”
“外省粮价更高,桑农愿意吗?”
嘉靖又问。
“每亩桑田的收益,远胜农田!”
严嵩连忙回道,
“百姓见有利可图,定会愿意。”
嘉靖满意点头,终于拍板:
“再加一条----改的桑田,仍按农田征税,不许增税,免得百姓有怨言。”
严世蕃立刻抢着称赞:
“陛下圣明!如此一来,浙江百姓定会踊跃种桑,应天、浙江再增几千张织机都不成问题!”
嘉靖走到御座旁坐下,一边轻轻鼓掌,一边踱步:
“好!这事就交给司礼监、工部和户部去办,多赚的钱必须入户部的帐,你们现在就去商议详细方案,报给胡宗宪,让他在浙江牵头落实,这事,还得靠他去办。”
“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应道。
一场关乎浙江民生的大事,就这么在嘉靖的兴致与严嵩的算计下定了。
没人敢提“农田改桑田”可能引发的民怨,也没人敢质疑严嵩“先斩后奏”的私心。
所有人都清楚,此刻反驳,便是扫了嘉靖的兴,更是与严党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