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正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海正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院外巡逻的锦衣卫,眉头始终紧锁。
李默坐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里满是焦虑。
王二牛则守在门口,手里紧握着刀柄,时不时探头望向外面,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三人已经在驿站里困守了一夜,对于眼下的局面,依旧没有半分清晰的判断。
幕后黑手藏在暗处,沈狱还未归来,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与未知的危险对峙。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守在门口的护卫高声通报:
“大人,卢大人手下的锦衣卫来了,说是有要事汇报!”
李默猛地站起身,自告奋勇道:
“海大人,我去听听。”
说完,便快步走出正屋,迎上了前来汇报的锦衣卫。
那名锦衣卫正是昨日在杂货铺的那人,此刻脸色凝重,见到李默,便压低声音说道:
“李兄弟,我们追查的那个粗布汉子,不见了。”
“不见了?”
李默心里一沉,追问道,“
怎么会不见了?不是说往城西去了吗?”
“我们的人追到城外十里洼地,就没了他的踪迹。”
锦衣卫叹了口气,
“地上只留下一些马蹄印,看方向像是被人接走了,应该是他有同伙接应,现在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人。”
李默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谢过锦衣卫后,便匆匆返回正屋,将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海正。
海正听完,缓缓转过身,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走到桌旁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不见了?恐怕这从头到尾都是早有预谋,绝非临时起意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疑惑,
“可我不明白,对方行事如此谨慎,下毒的人找不到,下毒的时间、方式也查不清,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破绽?那个粗布汉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我们调查出来?”
他抬头看向李默,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你说,这个漏洞是故意留给我们的,等着我们去钻?还是说,这个漏洞本身,就是另一个陷阱?”
李默被问得头皮发麻,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看着海正凝重的脸,又想起城外可能潜藏的危险,心里的恐惧渐渐压过了镇定,最终还是弱弱地吐出几个字:
“海大人…………要不我们先撤吧?先离开淮安,等沈哥回来,再一起查案?”
“撤?”
海正猛地提高了声音,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我海正还没怕到这个地步!他们想害我,可你们看看,这驿站里有多少锦衣卫?多少护卫?若是连我一个文官都护不住,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穿着这身飞鱼服,是干什么吃的?”
他站起身,语气愈发激动,声音里带着几分痛心:
“遇到困难,遇到挫折,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逃避?若是我海正如此,若是朝廷的官员都如此,那百姓怎么办?朝廷怎么办?国家怎么办?我们身为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陛下的信任,难道遇到危险就该临阵脱逃吗?”
一连串的发问,像重锤一样砸在李默的心上。
李默的头垂得更低了,再也不敢说一个“撤”字。
王二牛站在门口,也听得满脸通红,他握紧刀柄,瓮声瓮气地说道:
“海大人,您放心!有俺在,谁也别想伤害您!俺们就算拼了命,也会守住驿站!”
海正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眼前的两人,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可我们不能撤,一旦撤了,就等于向幕后黑手示弱,等于承认我们怕了他们,而且,我们一撤,淮安的局势会更乱,盐案的调查也会彻底中断,到时候,只会让更多人遭殃。”
他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奏疏,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守住驿站,等沈狱回来。在这之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退!”
李默抬起头,看着海正坚定的眼神,心里的羞愧渐渐被一股勇气取代。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海大人,您说得对,我们不撤!俺们跟您一起,守住驿站,等沈哥回来!”
王二牛也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刀:
“对!俺们不撤!谁来俺砍谁!”
海正的情绪渐渐平复,眼神里褪去了方才的激昂,多了几分沉冷的笃定。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两淮盐案最核心的黑暗:
“待在淮安这些日子,该查的我已经查明白了。说到底,问题也简单,无非是严世蕃在背后搞鬼,拼命压榨这些盐商,可以说是把盐税摊到平民百姓头上,层层盘剥,中饱私囊。”
李默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他虽跟着沈狱查案,却从未想过案子的根源竟会直指严世蕃。
要知道,严世蕃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嵩之子,权倾朝野,寻常官员连提都不敢提他的名字,海正却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甚至要查他的罪证。
而且李默可是帮沈狱送过不少信件,其中就有送往严府的啊!
王二牛更是听得愣在原地,手里的刀都忘了握紧。
他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知道“严世蕃”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海正像是没看到两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不信沈狱查不出来,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各地,严世蕃这点小动作,他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只是不敢说,也不能说。”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更多的是孤直: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单单一个严世蕃,就足够让多少官员丢官罢职?更别说他背后还有严嵩,还有整个严党。沈狱顾虑多,怕牵一发而动全身,怕打草惊蛇,甚至怕自己也陷进去----这些我都懂。”
“可懂,不代表要忍。”
海正拿起一份盐税明细,狠狠拍在桌案上,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你看这上面的数字!去年两淮盐税明明比往年多收了三成,钱从哪里来,无非就是涨价从盐商手里面拿,盐商也不是傻子,必然会涨价,多少人家会因为买不起盐,只能吃淡食,甚至被逼得卖儿鬻女!这不是祸国殃民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又带着几分坚定:
“等我回京,必然要参他一本!我倒要看看,这两淮到底是朝廷的两淮,还是他严世蕃的两淮!我倒要看看,陛下知道他如此贪赃枉法,会不会还容得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