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狱望着那片渐渐淡去的圆形晴空,忽然眼睛一亮,转头对海正说道:
“大人,照您这么说,方才那道天象,大概率是城外报恩寺的周老爷子引动的吧?”
他顿了顿,顺着思路往下推,
“您看,周老爷子毕生钻研象棋,连淮安人都称他‘棋圣’,若他真是地官,那修炼途径定然与象棋有关,方才他输了棋,在雨中执着复盘,怕是在绝境中守住了本心,才突破到了天象境,这才引动了天地异象。”
海正闻言,缓缓点头,指尖摩挲着下巴的短须:
“你这话有道理。周老爷子棋艺高超是其一,能在七十多岁的年纪突破天象境,可见他对‘棋道’的坚守有多深。之前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棋痴,没承想竟是位隐世的地官,倒是我们看走了眼。”
沈狱又想起那个失态的江南棋师,眉头微微蹙起:
“那这么说,那位江南棋师恐怕也不简单,您之前说地官之争多在‘道途’,而非蛮力,他们俩下棋,说不定根本不是普通的较量,而是地官之间的‘大道之争’。”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语气也变得肯定:
“那江南棋师最后几步反败为胜,恐怕不是为了争棋艺高低,而是想借此打击周老爷子的心气!”
“您想啊,周老爷子毕生钻研棋道,若被一个外来人轻易击败,说不定会动摇对‘棋道’的信念,到时候他的地官修为就会受损,甚至被挤出这条道途。”
“而江南棋师就能趁机独占‘象棋’相关的大道,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只可惜,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海正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没料到周老爷子心性这么坚韧,输了棋不仅没动摇,反而在暴雨中复盘反思,守住了本心,甚至借此突破到了天象境。”
“这一下,不仅没打压到周老爷子,反而帮对方晋了阶。”
沈狱松了口气,笑着说:
“这么看来,他们俩的较量应该是偶然,和咱们查的两淮盐案没什么关系,要是真牵扯进来,两个天象境的地官,咱们还真不好应对,现在能排除这个隐患,也算是件好事。”
海正点点头,语气渐渐郑重起来:
“热闹看够了,也该把心思拉回来了,两淮盐案才是咱们的正事,扬州那边不能再拖了,你看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动身去一趟?”
沈狱回想了一下李默出发的时间,沉吟道:
“我再把人手、路线仔细谋划一下,就能动身。”
海正闻言,叮嘱道:
“去扬州抓人,务必小心,江彬的人不可信,府兵又不懂查案,你身边能靠得住的只有王二牛,行事一定要谨慎。”
“还有,不管查到什么,都要遵守律法,不可擅自用刑,也别被严党牵着鼻子走----咱们是为了查清楚盐案真相,不是为了帮谁争权夺利。”
“您放心,我记着。”
沈狱认真点头,
“到了扬州,我会先让人摸清李万山的住处和护卫情况,等摸透了再动手,保证不会出岔子,也会盯着证据,绝不让严党有机会把脏水泼到咱们身上。”
海正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做事稳重,我放心。这两天你也别闲着,先把去扬州的人手名单拟出来,再让人查查李万山在扬州的人脉,免得到时候打草惊蛇。”
沈狱应了声“好”,目光望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那片圆形晴空也渐渐被云层覆盖,天地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沈狱和海正各自回房休息,经过一夜的风雨与异象,驿馆内难得恢复了平静。
次日中午,沈狱正坐在桌前整理去扬州的人手名单,门外忽然传来轻叩声,紧接着王二牛的声音响起:
“大人,李默回来了!”
沈狱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开门。
只见李默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见到沈狱,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书信,压低声音道:
“大人,这是小阁老的亲笔信,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沈狱接过书信,指尖触及那熟悉的火漆印,心里咯噔一下。
他原以为小阁老会在信中提及盐商或李万山的事,没承想竟如此郑重。
他打发李默下去休息,关上门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苍劲有力。
可沈狱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怪异。
信中竟一个字都没提两淮盐商,更没提李万山,反而通篇都在说“白莲教”的事。
信中写道:
“闻两淮之地白莲教猖獗,其教众蛊惑民心,私藏兵器,颇有叛乱之兆。今委你在查盐案之余,顺带彻查白莲教踪迹,务必严加查办,将此等叛乱分子扼杀于摇篮之中,切勿使其蔓延。所需人手、资源,可持此信向当地官府调取,若有阻碍,直接上报于我。”
沈狱将信纸反复读了三遍,最后忍不住喃喃自语:
“真不愧是小阁老…………这一手转移视线,玩得也太溜了。”
沈狱攥着信纸的指尖微微收紧,转瞬便想透了严世蕃的深层用意,眉头拧得更紧:
“小阁老这哪是让我‘严查’白莲教,分明是给我指了条‘灭口’的路子。”
他将信纸往桌上一放,语气带着几分了然:
“他让我‘严肃处理’,说白了就是李万山这活口留不得,提白莲教更是幌子,到时候只要给李万山扣上‘勾结白莲教、意图谋反’的罪名,我杀了他就是‘剿匪平叛’,既除了盐案的关键人证,又能把所有脏水泼给白莲教,连查都查不到工部和严党头上。这一手借刀杀人、移花接木,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狱冷笑一声,
“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既让我当了刽子手,又能借我的手扫清障碍,要是我真按他说的做,杀了李万山嫁祸白莲教,那盐案查到最后,就只能是‘白莲教勾结盐商作乱’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