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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奢靡

作者:小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日巳时,淮安城的日头刚爬过屋檐,海正便带着沈狱、王二牛出了驿馆。


    三人都骑着寻常的枣红马,没有马车,没有随从,连身上的官服都只换成了最朴素的常服。


    海正特意交代过,不许讲排场,可刚走到望海楼前,他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望海楼前的青石路被扫得一尘不染,从街口到楼门,铺了足足几十米长的红毯,红毯两侧站着十几个穿青布长衫的下人,手里捧着托盘,见海正过来,立刻齐齐躬身:


    “恭迎海大人!”


    声音洪亮,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海正勒住马缰绳,目光扫过那红毯,又看向楼门上方挂着的“恭迎钦差”的鎏金匾额,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简直是胡闹!不过是一场宴席,竟铺张到这个地步!百贯的入场费,几十米的红毯,这些银子若是用在赈灾济民上,能救多少人的命?这群商户,真是奢靡败国!”


    他翻身下马,踩着红毯往前走,每一步都觉得脚下的红毯烫得慌。


    这哪里是红毯,分明是用百姓的血汗钱铺成的!


    王二牛跟在后面,看着那些捧着托盘的下人,又看了看海正铁青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紧紧攥着腰间的佩刀,假装没看见那些托盘里露出来的金银首饰。


    沈狱走在中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已盘算了起来。


    海正越生气,越说明他不会收这些东西,到时候这些“薄礼”,自然就落到了自己手里。


    他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下人的托盘,把里面的玉如意、珍珠串、银票都记在心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海大人,您可算来了!”


    楼门里立刻走出七个人,正是郑、沈、王、卢、韦、裴、李七家盐商的当家人。


    他们都穿着崭新的丝绸长衫,脸上堆着笑,刚要上前给海正行礼,就被海正抬手拦住了。


    “不必多礼。”


    海正目光扫过七人身上的丝绸长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大晏律例,士农工商,商人不得衣锦绣、乘高车,各位都是两淮盐商里的老人,这点规矩,不会不知道吧?”


    这话一出,厅里的喧闹瞬间停了。


    七家盐商的脸色齐齐变了变。


    他们平日里私下穿惯了丝绸,今日为了赴宴撑场面,更是特意选了最上等的云锦、杭绸,竟忘了在钦差面前避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显宗,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


    “海大人恕罪!小人并非有意违律,实在是…………实在是去年小人捐了个监生,也算有了个九品的虚衔,按律是能穿丝绸的。”


    海正瞥了一眼,只是冷笑:


    “捐个监生,就敢穿云锦?按律,九品官只能穿素绸,不得用金线、彩绣,你这长衫上的缠枝莲纹,是用银线绣的吧?这也是律例允许的?”


    王显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里喏喏地说不出话。


    一旁的裴文清见状,连忙接过话头:


    “海大人,小人这长衫是工部特批的!去年小人给工部供了一批造船用的桐油,工部的大人说小人办事尽心,特赏了这匹杭绸,说是‘特例’,不算违律。”


    “特例?”


    海正挑眉,目光扫过裴文清长衫上的暗纹,


    “工部的特例,是给有功之臣的,不是给盐商的,你供桐油是本分,拿了盐引、赚了银子,还要用‘特例’当借口穿丝绸,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安分守己’?”


    裴文清被问得哑口无言,头垂得更低了。


    剩下几人也慌了,有的说自己是“家有诰命的亲戚,借穿的长衫”,有的说“这是外地来的粗布,看着像丝绸罢了”,连最开始硬气的沈敬之,也只敢低声说“小人一时糊涂,忘了规矩,回去就换”。


    海正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辩解,没再追问。


    可没人知道,他心里早已把这七人的模样、说辞,一笔一笔记了下来。


    捐监生、借工部名义、扯亲戚当借口,这些人不仅敢违律穿丝绸,还敢编造理由糊弄钦差,可见平日里在两淮,早就把律法抛到了脑后。


    沈狱坐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盘算。


    这些盐商为了撑场面,连违律的事都敢做,日后拿捏他们的把柄,又多了一条。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宴席散了,就找机会“提醒”他们,今日违律的事,若是被都察院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这些人定会主动送银子来求他“帮忙遮掩”。


    海正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来赴宴,是为了两淮盐市的安稳,不是来看你们摆排场的,红毯撤了,匾额摘了,百姓都散了,若是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这宴,我看也不必吃了。”


    七家盐商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沈敬之先反应过来,连忙挥手让下人撤红毯、摘匾额,又对着围观的百姓拱手:


    “各位乡邻,今日是私人宴席,惊扰大家了,还请各位先回吧!”


    百姓们虽好奇,却也不敢得罪钦差,纷纷散去。


    海正这才迈步走进望海楼。


    海正话音刚落,厅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十几个穿锦缎长裙的侍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的餐具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那是景德镇官窑烧制的白瓷,瓷壁薄如蝉翼,碗沿描着缠金回纹,连汤匙都是银制的,柄上刻着精致的莲花纹。


    “海大人,您尝尝这道‘芙蓉水晶虾’,虾是今早刚从淮河捞的活虾,用花露腌制了半个时辰,再裹上蛋清蒸的,最是鲜嫩。”


    郑万山连忙起身,亲自用银勺舀了一只虾,放进海正面前的白瓷碗里。


    海正低头一看,碗里的虾通体透明,虾肉里还裹着细碎的蟹黄,连衬底的菜叶都是用的南方运来的嫩莼菜,寻常百姓别说吃,怕是连见都没见过。


    紧接着,侍女们又端上了一道“红烧鹿筋”,盛在一只霁蓝釉的瓷盘里,鹿筋炖得软糯,汤汁里加了陈年花雕和名贵的药材,香气弥漫了整个大厅。


    韦修笑着介绍:


    “这鹿是从塞北运来的活鹿,特意请了京城来的厨子,炖了整整三个时辰,据说吃了能补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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