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为什么?”萧渊明说着,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一个不甚起眼的紫檀木小盒,随手塞到玄千机手里,“宫里秘制的紫金活血膏,对外伤淤血有奇效,药性温和,姑娘家用了最好,还有两支老参,我让人直接交给府里管事了,给她补补元气。”
玄千机接过木盒,握在手里,没有道谢,只是看了萧渊明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侧身示意:“进去看看吧,她刚醒。”
二人一同转入谢芜的院子。
谢芜坐在软椅上,脸色仍有些苍白,见萧渊明跟着玄千机进来,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便欲起身。
“坐着别动。”萧渊明抢先一步开口,语气温和自然,“你身上有伤,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他目光在谢芜脸上扫过,微微颔首,“气色比我想的要好些。”
玄千机则已走到床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探了探谢芜额头的温度,动作熟稔亲昵。
谢芜目光落在萧渊明身上,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此前在牢中的照拂之恩。”
萧渊明闻言,挑眉看了玄千机一眼,见对方并无意外之色,便知玄千机已心中有数。
他转而对着谢芜,坦然一笑,不再如之前那般故作不知:“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有些人若是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怕是要跟我翻旧账的。”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的玄千机。
玄千机冷哼一声,却没反驳。
萧渊明看着脸色苍白的谢芜,终是叹气,“皇后此次确是有些过了,只是……”
他看了一眼玄千机,未尽之语,彼此心照不宣。
玄千机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无非是借题发挥,想敲打于我,可惜,打错了算盘。”
听到这话,萧渊明神色微正,对玄千机道:“千机,有件事,还需与你单独商议。”
玄千机会意,看向谢芜。
谢芜立刻道:“殿下与太子既有要事相商,阿芜就不打扰了,只是身子缘故,便不送两位了。”
玄千机点头,唤来侍女小心搀扶她回房。
回到屋内,桃幺眼圈通红的迎了上来,满脸自责:“姑娘,都是奴婢没用,没能保护好您,让您受了这么大的罪……”说着就要跪下。
谢芜连忙伸手扶住她,温声道:“快起来,此事与你无关,皇后娘娘有心发难,即便你在场,也无力阻止,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如今我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
她看着桃幺,语气带着安抚,“去帮我准备些温水吧,我想擦洗一下。”
桃幺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赶紧去张罗。
主仆二人一番收拾,谢芜换了舒适的寝衣,桃幺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仍是后怕地絮叨着那日的惊险。
谢芜静静听着,偶尔温言安慰几句。
另一边,书房内只剩玄千机与萧渊明二人。
萧渊明脸上的轻松神色收敛,沉声道:“皇上看似小惩大诫,实则夺你禁卫军权,禁足王府,已是显露猜忌之心,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玄千机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略显萧瑟的景致,眸光深邃:“他既已出手,我们若反应过激,反落口实,禁足便禁足,正好韬光养晦,禁卫军那边,虽交了暂代权,但根基尚在,眼下,一动不如一静。”
萧渊明沉吟片刻,点头赞同:“皇上根基未稳,还需倚重你平定四方,如今不过是试探,我们且静观其变,看他下一步如何走,你在府中,正好可以……”
他压低声音,与玄千机密语良久,商议着后续的应对之策。
送走萧渊明后,玄千机并未立刻去休息,而是转身进入了书房密室。
密室内熏香已冷,他并未点燃,只是借着通气孔透进的微光,走到那幅谢芜的画像前,静静凝视了片刻。
画中人巧笑嫣然,与如今苍白虚弱的模样重叠,让他心头泛起细密的疼惜与未散的戾气。
他铺开一张新的宣纸,研墨挥毫,凭着记忆和心中涌动的情感,再次勾勒起谢芜的轮廓。
这一次,画的是她沉静安睡的模样。
画毕,他欲将新画挂上,抬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存放谢老爷子锦囊的那个暗格位置,动作猛地一顿。
他记得清楚,离开前,锦囊的角度并非如此。
有人动过这里。
他面色不变,沉声唤道:“乔穆。”
乔穆应声而入。
“我离京期间,可有人进过书房?”玄千机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乔穆心头一紧,不敢隐瞒:“姑娘前些日子曾来过一次书房,属下当时询问过,姑娘说是来寻书的。”
玄千机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乔穆有些忐忑:“殿下,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无事。”玄千机淡淡道,“随口一问罢了。”
乔穆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密室内重归寂静。玄千机看着那被动过的暗格,眸色深沉难辨。
她发现了?那又为何没有问他?这满屋子的画……
心头思绪万千,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日,薛先生再次入府为谢芜复诊。
仔细检查了她身上的淤伤和暗伤后,薛先生捋着胡须道:“外伤恢复得尚可,只是此次受了寒气,又兼心神受损,需用药浴驱寒固本,疏通经络。”
谢芜闻言,却面露难色:“药浴?府中条件有限,恐怕……”
一旁的桃幺眼睛一亮,插话道:“姑娘,王爷后院不是有一处引活水的大汤池吗?那地方宽敞,用来泡药浴最合适不过了!”
谢芜怔了怔,那是玄千机私用的汤池,她怎好开口借用?
然而,不等她犹豫,桃幺已经兴冲冲地去禀报了玄千机。
不过片刻,玄千机便亲自过来了。
“薛先生说要药浴?”他看向谢芜,直接问道。
谢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薛先生说需驱寒固本……只是,那汤池是殿下私用,我……”
“无妨。”玄千机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犹豫,“你既需要,用便是了,我让他们立刻彻底清洗打理出来,往后你疗伤期间,单独给你使用。”
他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补充道,“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告诉管事,库房里没有的,就去外面买。”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甚至考虑得如此周到,反倒让谢芜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轻声道:“多谢殿下,如此便叨扰了。”
玄千机看着她微垂的眼睫和泛着淡淡窘迫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你的身体要紧,何来叨扰?”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这府里的一切,你若有需要,皆可动用,不必拘束。”
这话语中的纵容与特殊,几乎毫不掩饰。
谢芜心头微颤,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热,慌忙又垂下了眼,低低应了一声:“多谢殿下。”
玄千机见她这般情态,不再多言,吩咐下人立刻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