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放心。” 他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清楚自己的位置。”
林薇满意地笑了,转身离去。
程中玉回到酒席落座,林董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圈,忽然放下酒杯,看向郑砚深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起来,阿砚,你和薇薇的订婚宴拖了快半年,总该有个准信了。”
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就是订个婚,又不是立马结婚,先定了再说,耽误不了你们年轻人做什么。” 林董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知道你们事业心重,结婚往后挪几年也无妨。但订婚这步得走,算是给圈内圈外一个交代,让那些闲言碎语歇歇。”
郑砚深正给身边的人递烟,闻言动作顿了顿,“林叔,您也知道,最近城西项目刚启动,天天泡在工地上,实在抽不出空筹备这些。” 他避开林董的目光,看向别处,“等项目稳定些,我亲自去府上登门商议,您看行吗?”
“项目项目,又是项目。” 林董哼了声,却没再逼问。他瞥见郑砚眉头那道不易察觉的褶皱 —— 那是他动真格不耐烦的信号。老狐狸似的人物立刻放缓了语气:“行吧,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催了。” 他端起酒杯,朝郑砚深举了举,“喝酒喝酒,别扫了兴致。”
郑砚深松了口气,举杯回应,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旁边的林薇早就按捺不住,手指把桌布攥出几道深痕,眼看就要发作,手腕突然被父亲死死扣住。林董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斥道:“忍忍!”
“爸!” 林薇挣了挣,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分明就是不想……”
“住口。” 林董的声音冷得像冰,用力往她手背上攥了下,“能让郑家点头订婚,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位置早晚是你的,急这一时半会儿做什么?” 他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点狠劲,“能攀上郑家,是我们林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给我搞砸了。”
林薇被父亲掐得生疼,委屈和不甘堵在喉咙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硬生生憋回去。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细链 —— 那是十五岁生日时,郑砚深随手送的礼物,款式早就过时了,她却戴了五年。
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郑砚深。男人正侧着身和旁人谈笑,灯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七年前她在商业酒会上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那时她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躲在父亲身后,看着耀眼的少年被一群人簇拥着,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咚咚地跳个不停。
没错,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这个天之骄子。订婚的消息传来时,她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夜,不是委屈,是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 —— 她以为自己终于成了那个能站在他身边的人。
目光无意识地扫向旁边,却撞见郑砚深伸手拿走了程中玉面前的酒杯。
程中玉低着头,似乎在研究桌布上的花纹,对头顶掠过的阴影毫无察觉。郑砚深已经把酒杯递给了身后的服务生,唇齿微动,声音压得极低,林薇离得不远,恰好能捕捉到那几个字:“换杯温水。”
服务生点头退下时,周围的人还在为某个笑话哄堂大笑,没人留意这场三秒钟的插曲。连程中玉都只是在温水被放在面前时,才讷讷地抬了下眼,又迅速低下去。
可林薇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是个摆上台面的玩物,凭什么能让郑砚深记住他不能喝酒?她忍着气看过去,程中玉依旧低着头,侧脸在水晶灯下泛着苍白的光,仿佛对刚才的举动毫无察觉,可那温顺的样子,在林薇眼里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她想起刚才在洗手间,程中玉说 “清楚自己的位置” 时那副隐忍的模样。原来隐忍也是种手段,能不动声色地换来郑砚深这种近乎纵容的关注。
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手链的金属链在掌心硌出红痕。她猛地端起面前的果汁杯,杯底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周围说笑的声音顿了顿,几道目光投过来,她却扯出个僵硬的笑,对着郑砚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阿砚,我有点渴了,你帮我也换杯温水好不好?”
声音里的尖锐藏不住,连林董都皱了皱眉。郑砚深却像没听出异样,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向身旁的服务生勾手,“去。”
林薇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凭什么?程中玉的温水能让他亲自吩咐,自己的要求却只配让服务生应付?一股邪火从心底窜上来,不是要给他喝温水吗?不是护着他吗?不是连酒都舍不得让他沾吗?那她偏要看看,这精心护着的宝贝,到底能撑到几时。
她忽然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未开封的威士忌,径直走向程中玉。
“程助理,” 她往空杯里倒酒,深红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刚才在洗手间是我说话冲了,这杯我敬你,算赔个不是。”
程中玉猛地抬头,鼻尖已经嗅到那股呛人的酒精味,他下意识地看向郑砚深,男人正低头听身旁的人说话,侧脸冷硬,仿佛没看见这边的动静。
“林小姐,我……”
“怎么?” 林薇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程助理是不给我面子,还是觉得我这杯酒不干净?”
周围的目光像聚光灯似的打过来,有人开始低低地笑。大家都能看出,这场景太分明了 —— 正主端着架子敲打登堂入室的野雀,连空气里都飘着 “名正言顺” 四个字。
程中玉的指尖在膝盖上攥出红痕,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 林薇要的不是赔罪,是看他在众人面前难堪,是要向所有人宣告,他这个 “玩物” 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郑砚深终于抬了眼,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侧脸,唇线抿成条冷硬的直线,没说话,却已是无声的命令。
程中玉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他端起酒杯,杯壁冰凉,像握着块冰。
“不敢。”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是我该敬林小姐。”
林薇看着他仰头喝酒的样子,喉结滚动得又急又快,像在吞咽什么苦药。自己却只往唇边凑了凑,酒液刚沾到唇就收了回来,连唇角都没湿。
她笑了,声音清脆得刺耳:“程助理真是爽快。”
酒液滑过喉咙时,程中玉觉得像吞了口碎玻璃。胃里瞬间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咙口涌,他死死咬着牙才没失态。放下酒杯时,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响发颤,手心全是冷汗。
“看来程助理不仅老实,酒量也不错。” 林薇故意提高了声音,眼角的余光瞥见郑砚深没什么表情,心里的火气终于泄了些,“阿砚,你说是不是?”
郑砚深没接话,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口,目光落在程中玉发白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像错觉。
“程助理看着面生,” 她把酒瓶往桌上一放,声音软得像棉花,“怕是还没跟各位前辈喝过酒吧?今天借着这机会,可得多敬几杯。”
她自己面前的杯子始终没动,仿佛那只是个摆设。
程中玉刚把第一杯威士忌灌下去,喉咙里的灼痛还没散开,第二杯已经被推到面前。林薇侧身对着邻座的张总笑:“张叔您看,程助理多实在,喝酒都这么爽快。”
张总跟着笑起来,他这种老狐狸一眼就看出林薇想要什么,于是举杯朝程中玉示意:“小程年轻有为,得陪我们这些老家伙多喝几杯。”
话都说到这份上,程中玉只能端起第二杯。酒液滑过喉咙时,胃里像被扔进块烧红的烙铁,疼得他指尖发颤。放下杯子时,他看见林薇又拿起酒瓶,往他杯里续了第三杯。
“阿砚总夸你做事细心,” 她语气里带着点天真的好奇,“想必喝酒也这么有量吧?”
第三杯下肚,程中玉的视线开始发飘。水晶灯的光在眼前碎成一片,耳边的谈笑声像隔着层水,嗡嗡作响。他扶着桌沿的手在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领口。
林薇的杯子始终没动,她甚至没往自己杯里倒过一滴酒,只靠在椅背上,看着程中玉一杯接一杯地喝,眼底的笑意像淬了糖的毒。
“程助理怎么不说话了?” 她忽然倾身,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喝不惯这种酒?也是,毕竟……” 后半句没说出来,却像根针,轻轻扎在程中玉心上。
第四杯酒递过来时,程中玉的胃突然抽痛起来,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紧。他眼前发黑,几乎要趴在桌上,却被林薇轻飘飘的话钉在原地:“程助理这是不给面子?”
周围的目光又聚过来,带着看戏的玩味。他瞥见郑砚深正低头跟人说话,侧脸冷硬得像块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程中玉咬紧牙关,抓起第四杯酒往嘴里灌。酒液呛进喉咙,他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咙口涌,他死死捂着嘴,才没在众人面前失态。
林薇递过张纸巾,“程助理慢着点,没人跟你抢。看来是我考虑不周,该给程助理换个大点的杯子才是。”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低笑。程中玉捂着绞痛的胃,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烧。他知道林薇不是在敬酒,是在敲打他,用最体面的方式,逼着他吞下去。
第五杯酒放在面前时,程中玉看着那晃荡的酒液,再也撑不住,觉得一阵恶心。他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面条,眼前一黑,额头重重磕在桌沿上。
“哎呀!” 林薇猛地捂住嘴,夸张地后仰身体大笑,“程助理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早说过你量力而行的呀。”
程中玉蜷在椅子上,胃里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尝到满口的血腥味。
林薇用夸张的腔调开口,“都怪我,” 她对着周围人笑得一脸无辜,“非要拉着程助理喝这几杯,原想替阿砚谢谢你平日辛苦,没想到你这么不胜酒力。真是抱歉,扫了大家的兴。”
她抬手示意服务生,“还不快扶程助理去休息?仔细着点,别让他摔着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跟着打圆场:“年轻人贪杯难免的。”“林小姐也是一片好意。” 林薇听着这些话,嘴角的弧度越发柔和。
郑砚深终于从与人交谈中抽出身,目光扫过程中玉苍白的脸,又掠过过来帮忙的服务员,最后落在林薇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对着林董举了举,声音平淡无波:“林叔,我们继续谈项目。”
林薇看着郑砚深这副样子,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散了。她就知道,程中玉在他心里根本不值一提。
程中玉被服务员扶着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谢过服务员,只能用尽全力扶住桌沿,一步一步往外挪。每走一步,胃里的绞痛就加重一分,冷汗浸透了衬衫,贴在背上像层冰壳,让他更觉得难堪。
周围的议论声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眼神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过来。他没回头,也没力气回头,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夜风灌进领口,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程先生?”
身后传来声音,程中玉回头,看见郑砚深的司机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车钥匙。“郑总让我送您回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程中玉彻底脱了力,瘫在后座上,侧头吐在脚垫上。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看着车顶的灯光旋转成模糊的光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