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玉站在别墅的铁门外,冷风卷着落叶往他领口里钻,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不知道该往哪走。
母亲还在医院躺着;以前摆摊的小推车早就不干了;为了给母亲凑医药费退掉的出租屋,钥匙早就还给了房东,此刻连个能蜷一晚的角落都没有。
眼下的黑夜,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他该笑的,不是吗?一百多万的债,老爷子一句话就清了,像掸掉粒灰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幸运,砸在他头上了。
可胸口堵得发疼,像塞了团湿棉花。两周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
郑砚深坐在沙发上,让他枕着腿看电影,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他的头发,说 “下周带你去看画展”。那时的暖光,那时的温度,和此刻的冷风比起来,像场骗傻子的梦。
“呸。” 他低低啐了一声,抬手抹了把脸,不知什么时候湿了。不能在这待着,万一被巡逻的保安看见,被郑砚深的人瞧见,那点可怜的自尊该碎成渣了。
富人区的路灯亮得晃眼,照得他影子歪歪扭扭。他想往路灯暗的地方钻,往那些能看见小吃摊、能听见吆喝的地方去。那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有烟火气,不用揣着那么多小心翼翼。
就在他拐过街角,看见远处公交站台的微光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车窗缓缓降下。
“程先生。”
程中玉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郑砚深的助理,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和每次来取东西时一样。
车窗后的光线很暗,看不清后座有没有人。程中玉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喉咙发紧:“……有事?”
助理没下车,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语气公式化得像在传达命令:“郑总让我来接您。请上车。”
郑砚深?他不是让老爷子赶自己走吗?现在又让助理来接?是觉得把他丢在夜里还不够,想再回来羞辱几句?
冷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发哑:“不用了,我自己……”
“车已经开了暖气。” 助理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鼻尖上,“您母亲的住院费,郑总已经让财务续上了。上车吧,外面冷。”
母亲的住院费……车窗依旧开着,助理的目光平静地等着。夜风吹得更紧了,程中玉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拒绝 —— 为了母亲,他连这点难堪都得咽下去。
轿车没往别墅区拐,最终停在一栋亮着暖光的公寓楼下。
“程先生,到了。” 助理解开安全带,语气平淡得像报站。
程中玉跟着下车,抬头望了眼这栋陌生的建筑。助理打开后备厢,拎出个黑色行李箱,密码锁 “咔嗒” 一声弹开,里面全是他的衣服,像是早就备好的。
“郑总交代,您先住这儿。” 助理把钥匙塞进他手心,“有别的事…… 等郑总来了再说。”
程中玉攥着钥匙追问:“他什么时候来?这到底是……”
话音未落,轿车已经驶入车流,尾灯很快缩成个小红点。
公寓是新的,推开门,客厅墙上挂着幅看不懂的抽象画,连地毯的绒毛干净得没被踩过的痕迹。程中玉换了鞋往里走,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个空壳,谁来都可以安顿。
程中玉没敢随便乱动,只好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过了不知道多久,开门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郑砚深走进来,把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锁骨处有块淡淡的红痕。
他看起来很累,眼下泛着青黑,却还是径直走到程中玉面前,甩过来一份文件。
“看看。”
程中玉的指尖触到纸页,“私人助理聘用协议” 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往下翻,照顾饮食起居、随叫随到处理杂事…… 直到看见 “解决□□” 那行,手指猛地一颤。
“两年。” 郑砚深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签了,你母亲的肾源,我帮你盯着。”
程中玉把文件推回去,声音发紧:“你快结婚了。”
“结婚影响我雇助理?” 郑砚深嗤笑一声,俯身捏住他的下巴,指腹碾过他的唇,“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讨价还价?”
“我不是……” 程中玉别过脸,眼眶发烫,“那些事,你可以找别人。他们……”
“你妈的肾源找到了吗?”郑砚深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冰锥扎进程中玉的耳膜,眼神里的嘲弄褪去,只剩**裸的胁迫。
程中玉的呼吸骤然停了。他知道郑砚深在说什么。那个肾源排队名单上,比他母亲病重的人能从诊室排到走廊,没有郑砚深的关系,他们可能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笔在指间摇摆了两下,最终重重落在签名处。
郑砚深拿起文件扫了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
程中玉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他不懂,真的不懂。郑砚深身边从不缺人,林远笑起来像只狐狸,能陪他在酒局上挡掉半箱烈酒;江心垂着眼帘的样子,温顺得像只猫;还有些只在宴会上见过的,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各有各的妙处。
为什么偏偏是他?
郑砚深觉得答案很明显。
父亲把集团核心业务逐步交给他,酒局连着谈判,航班追着会议,他的日子像被鞭子抽着的陀螺,连轴转到眩晕。
落地是觥筹交错的虚伪笑脸,闭眼是酒店套房里陌生的天花板,家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偶尔歇脚的中转站。
他需要发泄。谈判桌上的拉锯,董事会里的算计,压得人喘不过气时,//性// 爱//成了最直接的出口。
林远够疯,能陪他在/私/人/会/所/闹到后半夜,可转天总会拿着消费单来要报销;江心够乖,宿醉醒来时递水的手很软,却会在朋友圈发些语焉不详的合影;还有些只见过几面的,各有各的用处,用完就忘,像换支笔芯那样自然。
这些人于他而言,不过是缓解压力的工具。谈不上喜欢,更遑论爱,不过是各取所需 —— 他给资源,给体面,对方给片刻的放松。
程中玉不一样。
他很方便,像放在口袋里的纸巾,需要时随手就能摸到。不用费心应酬,不用琢磨他的心思,甚至不用记得他的名字。反正第二天醒来,他总会照常出现。
他很好拿捏,像块没棱角的橡皮泥。不高兴时可以冷着脸骂两句,烦躁时可以拽过来发泄,他从不会像林远那样顶嘴,也不会像江心那样掉眼泪,最多红着眼圈别过头,像只受了委屈却不敢吭声的兔子。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要求。不要资源,不要名分,甚至连句软话都不用说。给他一个住的地方,解决他母亲的医药费,就能安安静静待在角落,像盆不需要浇水的绿植。
他郑砚深从来不需要爱情,更不需要什么狗屁陪伴。他要的,只是一个不会添麻烦的出口。
而程中玉,恰好是最合格的那一个。
爷爷以为他会乖乖听话?太天真了。
婚姻不过是场交易,林家的女儿是摆上台面的筹码,程中玉是藏在抽屉里的私房玩具。
白天他可以扮演温顺的未婚夫,陪林小姐看画展听歌剧,可到了夜里,他需要程中玉这具干净又听话的躯体来泄火 。就像跑完长途的车总得找个地方加油,他这副被权力和**撑得发胀的身子,总得有个出口。
当然,他从不是会为谁收心的人,程中玉不过是他选的 “居家款”。
他照样会在酒局后带陌生的面孔回私人会所,会在商务出差时约上相熟的露水情人。
但他拎得清分寸,那些太鲜活、太想攀附的,都像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得他一身腥。
郑砚深需要这两年。
需要这两年坐稳集团总裁的位置,把那些在董事会里蠢蠢欲动的叔伯辈彻底压下去;需要这两年让林郑两家的合作从纸面落到实处,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对手闭嘴;需要这两年把婚姻变成稳固权力的筹码,而不是绊脚的泥沼。
这两年里,他不能有任何 “丑闻”。林远那样咋咋呼呼的性子,迟早会被狗仔拍到;江心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黏,指不定哪天就敢闹到林家人面前。唯有程中玉,像块捂不热的石头,扔在公寓里既不会乱跑,也不会乱吠。
至于两年后?
他没说。也许会像丢垃圾一样把程中玉扫地出门,也许会觉得玩腻了换个新的,谁知道呢。他郑砚深向来只看眼前的乐子,明天的事,懒得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