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君泽知道少姜的心思,扬眉回道:“明日启程吧,带你一起。”
少姜知道他不会就此丢下自己,本也没抱着太大希望,罢了,那随他去吧。
午膳时,少姜瞧见了一身武装的延宁谷喜,此时她的发髻盘坠成长长的一缕,身姿笔直地独坐一角用食。少姜仍记得那日延宁谷喜瞧着华君泽的眼神,深情中带着苦涩,想必她也是个为情所困之人。
“我想如厕。”少姜随在华君泽身后,音量不大,却正好教前面之人听清。这两日她只都很少进水,怕的就是这种尴尬的场面。不过今日可趁此机会,再赌一把。
“嗯,本王陪你去。”华君泽面色不变,转身就要带着少姜朝外去,急得少姜要跺脚,男女有别,他怎么想都不想的。
“别,你去了我不方便,嗯,那边延宁姑娘不是在嘛,让她陪我去就好了。”少姜一把拉住华君泽的衣袖,指指营帐一角的延宁谷喜,压着黛眉星眼,俨然副羞楚可怜状。
饶是华君泽想过少姜不愿意,也是没见过她这样子的神情,一瞬间不知如何接话。
少姜见华君泽不言,嘻嘻一笑当他赞成了,转身就去延宁谷喜那打招呼去了。
“延宁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少姜一下坐在了延宁谷喜对角,正好此时延宁谷喜已将竹筷置下,执着锦帕擦着嘴角。
延宁谷喜只是瞥了一眼少姜,并未回话,端着碗筷起身要离开。少姜是谁她自然是知道的,华君泽看她这么重,走哪带到哪。自己如今只想离她远远的。
未待延宁谷喜离远,就瞧见华君泽大步朝她过来,顿时,她的心里又涌起一股希冀,他是要主动与自己搭话吗?
“你陪她去更衣吧。”华君泽语气有些僵硬,这算请求吧,只是他无法对别人说出请字。
“哦。”延宁谷喜抬起的眉毛又一点点落下,她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人抱有期望。
华君泽本还想交代延宁谷喜看牢少姜,却看她垂着头不抬起,想想不交代也罢了,她应不是那种粗心的。
“麻烦延宁姑娘啦。”少姜也凑着过来,对着延宁谷喜嘿嘿一笑,神色略有惭愧。这回真是要麻烦她了,只希望她不会记恨自己吧。
少姜一路随着延宁谷喜朝外走,眼睛还不忘瞟了眼帐内的华君泽,心头里盘算,过会就向湖上而去,那儿半包围着茂密的芦苇丛,随意寻一处躲在里面不动,想来不会教人发现。
“就这了,你自己进去吧。”延宁谷喜指了指一处茅草屋,背着手远远停着,眼睛却不肯挪茅草屋半步。
少姜点点头,提着裙角就进去了,不过一会,她又出声,语气间很是难为情:“延宁姑娘,你有布袋吗?我好像来葵水了。”
“你,本王去给你取,你不要乱走。”延宁谷喜蹙眉,对少姜无有怀疑。
茅房里的少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她支开了,垫着脚自茅房门洞向外看去,直到确认延宁谷喜的身影确实已经朝军营而去,她才忙跑去背面的湖边上。
午后的日头很是热烈,少姜不敢直接自湖面跨去,而是踩着硬挺的灰土绕了湖边半圈,小心翼翼地躲进那片芦苇丛。此时湖面无风,芦苇也不晃荡,只要她躲到日头下山,届时借着黑夜再遁走,一路向南去,很快就会到赵国的北疆。
少姜这边正想着出逃路线,湖对面的军营处已出动了大批人马,迅速两散开。正中的华君泽则是拎着马鞭跨在马上,目光在湖面上扫了一圈。而少姜这顺着芦苇间的缝隙望去的眼神,好似与他对在一块,吓得她忙将头放得再低些。
红日一点点偏移,半个时辰就此过去了,少姜直接坐在倒着的芦苇堆上,屁股都已冰凉。她闻着周遭没了士兵杂乱的脚步,无比庆幸自己选的好地方,决定再过一会就拐着湖走远些,那边正好是南边,一旦绕过去了,自营帐里就再也瞧不见了。
然还没等一会,少姜已经急不可耐得起身,后撤几步往里去些,拨开面前的芦苇就提脚过去。芦苇歪斜且密,她拨开走又觉得好像走歪了,不过她想不了这么多了,只要反着军营走就是南面了。
可少姜还未出芦苇丛,便听到身旁传来的马踏冰土声,她立马又放了脚跑开,天,追上来了。只顾着向前的少姜却忘了,芦苇边便是湖了。
“啊。”少姜足下踩空,直接歪身扑向湖面。晒了几个时辰日头的湖冰,此刻已是削薄一层,而少姜便是踩着那层轻薄的冰层倾倒,整个身子也侧着扑上去,无有阻力地投入冰水的怀抱,她却在面孔进水前,平着冰面瞧见了华君泽的身影。
醇厚的檀香围绕少姜鼻尖,身体发暖让她不禁耸耸肩,缓缓睁开紧涩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则是营帐的顶棚,她这是,又被华君泽带回来了。
“醒了?”延宁谷喜自木盆中涤着面巾,冷酷地开口。若不是这个女子是太后要见的,她压根不会给她换衣擦拭的。
少姜头昏昏的,嘴上想说什么,嗓子却如钝刀划过,出气便痛。
“你就好好歇今日吧,明日本王便带你去宫中觐见太后娘娘。”延宁谷喜没好气道,躺着也好,省地你再四处跑。
少姜叹气望天,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日,少姜着好干透的衣裳,然头仍是有些疼,她探手摸摸还感到余热,想来烧还未退。不过,为何这两日怎么没见到华君泽。
延宁谷喜此次倒是与少姜一辆马车,全程守在她身边,半日的车程后,二人进到了徽京,一路未停地向皇城而去。
少姜昏沉地随着延宁谷喜行过道道宫门,二人不知走了多远,延宁谷喜言声到了,于是便立在宫门旁边不动了。少姜皱着眉,仰头看看那如门宽的宫匾,上面写着三个烫金字“寿康宫”,此处便是金国太后的住殿了。
门内出来位侍女,恭敬地带着少姜朝殿里面去,她跟在后面轻轻甩头,昏昏沉沉如她,已无暇考虑为何太后要点名见她了。
殿内熏着茵犀香,西域香料,嗅之入眠可安神,少姜入殿后没一会,头痛竟也减缓些了。
侍女将偏殿的香帐掀起,漏着内里案榻上茄花色锦袍的衣角,少姜正疑惑着,金国太后娘娘竟喜如此靓丽的颜色,这位居然亲自起身了。
少姜只好将头垂地很低,待那锦袍行至面前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不许任何人再进来。”
这个声音很耳熟,很像她的大姐少宁,难道是她烧昏头了吗?
“幺妹。”太后温柔地开口,而少姜垂着的头却晃荡不停,她真是烧糊涂了,幻听了。
“幺妹,我是长姐。”一双玉白色的手将少姜弓着的身子托起来,少姜才微张着唇定望着面前的年轻太后,艳丽长眸、微弯含笑的唇与眉尾那颗痣,是她的大姐。
“长姐......”你为什么,会是金国太后。少姜没有继续问,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论是什么原因,她仍是不能相信。
几年间恨入骨髓的国仇家恨,好似轻松地洒在这个宫殿的一角,让枝头上的金丝雀一翅膀扇飞了,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她不是怨恨长姐,而是怨恨天意。
“幺妹,长姐至今日,皆是被逼无奈。”少宁眼中略显疲憔,轻轻扯着少姜朝偏殿就坐。二人就那样促膝而对,宛如少姜出嫁前那日,几位阿姐也这般凑近少姜交代了许多。
“是谁,逼你坐上这太后之位?”少姜眼神无神,她好似处在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光亮。
“赵国皇后,她在苗国被攻破后救了我。”少宁声音很轻,不知是否是怕再吓着少姜,顿了片刻又道:“但她又对我喂了疆蛊,将我送到这来。若是我不坐着这个位置,她便会断了蛊药。”
少宁说的很简短,少姜却很是震惊。这一切都是赵国皇后所为?她撒了如此长远的一张大网,就为了贤王可以坐上高位。她在惧怕什么?惧怕晏如温一个无依无靠去征战的皇子,竟能让她忌惮到在敌国养出一个太后。此时这个天下,还有皇后不满的吗?
少姜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脑袋疼痛地似要炸掉,长姐这个太后堪比摄政王,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这不就是自己最想看见的么,不见血的复仇,可是为什么身心又满是难受疲惫,犹如天地崩坏于眼前,一点畅意也无。
“什么蛊。”少姜忍压着一阵胃涌,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又对少宁问道。长姐有无奈,又有不甘。然知道她在赵国,又差使华君泽将她劫来,所求就是解蛊吧。
谁又有错,谁又是无辜的,不过亲情连着骨血筋肉,少姜如何忍心不管,何况如此解了蛊,断了皇后与金国的联系,再,两国兵戎相见吧,少姜就无有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