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头顶是漆黑的天空。
镇定一点,即使我身旁的黑袍雕像们杀人不眨眼,但他们不会杀我,他们只会把目标转向我松懈的毫无防备的同类。
随便,随便。
在心里吞吐这两个字,随便,随便吧。
不要矫情,不要用虚伪文艺的神经为他们哀悼,不要装作自己很忧伤,不要加强这种无用的情绪,这是我对自己的谎言,在真正属于我的厄运到来前,我对他人的共情都只是一种刻意强调的道德困境。
随他们去,就像人类接受自己不会在乎一只蚂蚁或蟑螂的死亡,他们也应该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与之类似的结局。
很好,镇定一点,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呆在这个豪华酒店里,不喜欢西雅图湿漉漉的空气可以关窗,有一台大电视供我解闷,任意选择一个节目,再叫一杯葡萄酒,来份贵宾甜点,这里的大床不同于沃尔图里地宫的阴冷,埋头进去是酒店员工精心烘烤后的干燥,还有精选的香氛,一定是出自某个优雅女士的怀旧品味,闻起来就像在乡下的柑橘园。
“你想要来吗?”
“……”
“pity,听说她的耳朵不太好。”
“昆西。”神像的脸闪现在面前,“你在想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视线重新聚焦到简精致的脸庞,“我需要吃的,冰淇淋,红酒,牛排,水果。”
“还有鸡蛋。”简淡淡道。
我楞了几秒,“对……还有,鸡蛋。”
“看来她是没兴趣跟我们一起了。”德里特里背着手站在门口,一个歇站的体姿,常出现于文艺复兴的画作,优雅的表达。
西雅图涌现了大批新生儿,他们一下飞机就获得了这个消息,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到处都是沃尔图里的眼线。他们一定在世界各地安插了哨岗。
“我确实没兴趣。”我说。
“该出发了。”
简看向我,“你会趁机离开吗?”
“不会。”我摇头。
简勾唇道:“是吗,那我们就错失了一次捉迷藏游戏。”
椅背上摊着深蓝色的冲锋衣,口袋里常备一只钢笔,一本巴掌大的空白小册,继上次我用钢笔刺伤自己后,那支钢笔就报废了,我的血块堵住了吸水管,笔尖也出现了弯曲和磨损,因为它曾重重砸去地上。
后来,我又专门去买了一只,并且神奇的发现,现在的学生用品已经演变得十项全能,我甚至认不出哪些是橡皮哪些是玩具,有个店铺出售一种和瑞士刀结合的钢笔,就是我包里的那支。真恐怖,我已经过上了随时带刀的日子。
临近睡眠的时候,雨忽然砸落。
湿润的狂风裹挟了白色薄纱帘,将它吸出窗口,像面巨大的战旗,在高空中猎猎翻涌。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把电视声调大,并不打算下床关窗。屋里已经开始变冷,紊乱的思绪因此渐渐安静,到了后来,帘子自己荡回了房,雨变得时断时续。
明天我一定要在冲锋衣里加件毛衣,福克斯会更冷,毕竟吸血鬼选择定居的地方又能灿烂到哪去呢。
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冷气散乱地往脸上拂,恍惚地睁眼,简苍白的面孔正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话语从她的唇间幽幽扬出来:“时间到了。”
福克斯将会有一场战争。
亚力克闲适地笑道:“阿罗会很乐意知道卡伦们的处理方式。”
“沃尔图里不会出手吗?”我问。
简说:“我们会观望。”
——
我的预料没错,福克斯是一座阴冷的小镇。
不同于昆西小镇的冷淡,我们的土地更加平缓,森林干燥而明亮,草木的饱和度偏低,绿色呈现出柔灰调,远远看去就像飘渺的绿色迷雾浮在地表。
昆西的绿色没有野心,但福克斯的不是,这里更原始,更浓郁,更危险,巨型冷杉耸入寡淡的天空,冠顶尖锐,枝干向周围肆意扩张,深绿色从两侧向青黑色的柏油路挤压,唯一亮眼的莫过于路中的那条白线。
为了抵御潮冷的白雾,我戴起了冲锋衣的兜帽,一脚踏进被苔藓覆盖的土地,我们向高处走。
正当我试图跨过一根庞大的断木时,简制止了我。
“这可不是个怀旧徒步的好时候,昆西小姐。”德米特里轻巧地跃上去,不过几秒,他就在雾中消失了。
亚力克和菲力克斯分别笑看了我一眼,最终只留下黑色的虚影。
“enjoy it”简站到我身侧。
“什么?”
她转过头,轻轻勾起唇角。左右腰侧分别被拽紧,还没反应过来,我便被提着腾跃而起,湿冷的空气刺在脸上,为了适应高速,我闭起眼,彻底交付了身体的掌控权。
脚尖落地,与鞋底接触的是一块灰蓝色的巨石。我的身旁静立着四座黑色雕像。前方,下面,一块深褐色的空地上,我终于看见了他们,卡伦们。
他们几乎统一着装暗色夹克,一旁翻涌着焰火,那是新生儿们的残骸。交战已经结束,从他们沉静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卡伦一家无人伤亡,他们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我们错过了“精彩”的战斗场面。非常好,我厌恶打架,也厌恶看别人打架。
“share we?”德米特里道。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缓缓走向卡伦一家,白雾在黑袍下弥漫。
沃尔图里的到来让情势变得严峻,我马上就认出了卡莱尔,在他的右边站着一位身量娇小的黑发女士,料想那就是他的伴侣。左边,一对紧密相依的男女,他们更年轻,视线更回避,那个穿暗紫色衣服的长发女孩,她的脸是红润的,我向下走了几步,仔细辨认,是的,她是个人类,她就是——伊莎贝拉。
他们还没有转化她。
交谈中,黑袍们处理了一只卡伦们身后的吸血鬼,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她的叫声如此痛苦,简在对她施加烧身术,最终,她的头颅在菲利克斯的手中滚落。
我在这一切中步步后退,转身,立马向卡伦家可能会撤离的道路小跑而去,刚刚,在跃起的某一刻,我看见了他们的车,灰色的,就在离这不远的森林边缘。
我的伤口长的很好,但依旧难以负担奔跑这类运动,所以我只能尽最大力气跑一段歇一段,途中还要小心别被凸起的苔藓盖被石绊倒。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中雾气缭绕,我不时回过头看德米特里是否追来,V字金属链不停地敲在胸前,沉闷的声音和我脚步融为一体。
忽然,几米开外传来一声引擎响动,车灯亮起,几辆车开始缓缓移动。情急之下,我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跑起来,向他们的斜前方奔去,黑色的树身向后闪退,汗水在我的皮肤上滑落,渗进未愈合的针线缝隙,刺痛,肋骨的钝痛,手臂的震痛,在我的狂奔中一齐喷发、燃烧,跑得越快越能结束这些痛苦。
我瞅准时机,猛地跃向路中,两脚分立,伸张右手,一阵急刹,强烈的车灯迫使我眯起眼睛。
“shirt!”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有人走下了车,不,有吸血鬼走下了车,“你疯了吗?”一个肌肉发达的猛男,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艾美特。”车窗摇下,一道女声从里面传出来,大块头瞥了我一眼,将审视权移交下一位家庭成员。
“你是沃尔图里。”
面前,金发男性平静出声,车灯熄灭,我看清了他的脸,卡莱尔。
掀起冲锋衣的兜帽,右手穿过脖子,勾住那条金色的锁链,将它从我的胸前取下,放进宽大的上衣口袋。
金属在里面碰撞,最后禁声。
我剧烈地喘气,“抱歉。”
我说:“请叫我昆西。”
“她还是一个人类。”一位黑发女士缓缓上前,我看过去,她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无法抑制的温和。
“你为什么要拦下我们?”卡莱尔冷静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说。
“我别无他法,我需要帮助。”
卡莱尔和身旁的伴侣对视一眼,白雾来到我们的脚下,他将眼神抛向第二辆车,驾驶位上那个冷酷的男孩,爱德华。
他仿佛静止在那,接着,又转头向身旁的女孩说了些什么,最后似乎点了头,又似乎没有。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卡莱尔。让她上我们的车。”
“爱丽丝,她是一个沃尔图里。”
“一个预备役。”叫艾美特的男性补充道。
“噢,别紧张,罗丝,她还不是。”说着,一个身量小巧的女孩敏捷地从车窗里探出半截身体,她的发梢调皮的上翘,不止是头发,还有她的眼睛和嘴角。
她像我伸手,“你叫昆西,对吗?”
我看了卡莱尔一眼,他揽着自己的伴侣默许地朝侧边退了一步。
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好,爱丽丝。”
“噢,你的记性真好。”
“卡莱尔,让她上我们的车吧。”爱丽丝打开车门,几步弹到我的身边,“因为我们还会见她第二次。”
第二次。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卡莱尔道,“上车吧。”
“谢谢。”
我僵直的身体随着这两个字的吐出,终于放松。
第二次……when?[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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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福克斯——见面